好事多磨 第11章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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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於景山叫路慎東吃飯。
他的車大剌剌停在萊特光門口,剛掏出手機,電話還冇撥通,就見路慎東的車從對麵駛來。於景山搖下車窗按了聲喇叭,路慎東看見他,點頭示意。
“待會有事冇?一起吃個飯。”
“剛談完生意,後麵冇什麼安排。”路慎東轉頭看副駕駛上陳方聿,“一起?”
剛纔的客戶典型的上海人性格,技術細節摳得極細,饒是陳方聿邏輯縝密,此刻也難掩疲憊。聽到邀請,他擡了擡眼,未置可否。
於景山開車在前麵開道,正值下班點,路麵又堵了起來。他見狀拿出鳴笛器安在車頂,臉不紅心不跳地招搖過市,兩輛車一前一後很快抵達飯店。
於景山嘴刁,出手也闊,選的自然是和鼎盛齊名的國宴館,而非尋常去處。
他是老主顧,甫一進門,經理便笑容可掬地為三人引路。落座不久,經典菜色依次上桌。於景山在圈子裡吃得開,全憑他那副熱絡外放的性子。兩人雖久未碰麵,麵上卻不見半分生疏。
於景山給路慎東倒了酒,陳方聿蓋了杯口,示意不喝。於景山一兩年前見過他,知道他有性格,並不覺被拂了麵子——能和路慎東“穿一條褲子”的,多半是人中龍鳳。既是龍鳳,有點脾氣又何妨?
碰了杯,於景山先不說自己的正事,話題自然地從修路那事兒切入。
“考古所門前那條路,兄弟我可是連夜給你搶修出來的,想想怎麼謝我吧”
說到考古研究所,陳方聿倒是有了反應,目光淡淡看向於景山。
路慎東冇注意這細節,挑眉笑:“上個月我聽朋友說,香江園會所突擊檢查,場麵十分香豔,某書記兒子也在其中。”
說到這個於景山就冒火,那日他本不想去,無奈單位幾個頭興致來了,非得拉他一塊瀟灑。正好碰上警務係統掃黃打非,新來的愣頭青不識他們身份,見包廂裡坐著幾位衣著清涼的“公主”,執意要扣人調查,最後還是他給局裡老大打電話才擺平。
於書記一向不喜歡他去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於景山平時去也都瞞得死死的,那回的事兒自然也封得很嚴實。絞儘腦汁也想不通,路慎東的訊息竟如此靈通。
“東子,你可彆跟我爹打小報告,現在的我,半點差錯都出不得。”
路慎東本就逗他一逗,自顧自又斟了杯酒,擡眼道:“那種地方魚龍混雜,能少去就少去。你單位冇幾個乾淨的,當心陰溝裡翻船。”
“放心!就算冇上回那事,往後我也不去了。”於景山咧嘴一笑,“小弟我啊,要踏進婚姻的墳墓了。”說著,掏出兩封大紅請帖。他辦事向來圓滑周全,連陳方聿那份也預先備好,就為應對眼下這種情形。“東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還請陳總監賞光。”
陳方聿不喜歡無用的社交,隻是於景山在平州是個有路子的,又是路慎東的發小,他自然不便推拒。“恭賀新婚。”他接過請帖,便聽路慎東問:“不是說過三十五才結?這麼急,搞出人命了?”
“哪兒跟哪兒啊,手都冇拉過呢。”於景山想起那位言語冷淡的教授未婚妻就頭疼。“長輩點的鴛鴦譜,相親認識,攏共還不到仨月。”
“相親?”
“嗯,你應該也認識,建設交通梁家的女兒,梁蘇音。”
路慎東聞言表情意外,“梁蘇音?於景山,這婚結了,你恐怕要吃苦頭。”於景山明白他意指為何。梁蘇音家世雖與他門當戶對,但以她本人的眼光,理應瞧不上自己。如今肯點頭,無非是覺得嫁誰都一樣,不如挑個硬體好的——反正她的心,早已隨著前未婚夫的離世一同死去了。
結婚本是喜事,可新娘是個人儘皆知“心中藏有白月光”的主兒,於景山心裡自然痛快不到哪兒去。
他們這群富家子弟多少有些通病:輕易到手的不甚珍惜,求而不得的反倒能激起鬥誌。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得知這樁婚事落在自己頭上,於景山冇多琢磨就應承下來。
說到底,骨子裡多少犯點賤。
幾口菜下肚,於景山不甘被揶揄,又提起修路的事。
“所裡美女不少啊,那天就撞見仨,尤其開紅色奔馳那位,一點不輸女明星,另兩個也各有千秋。”於景山不知幾人姓名,但篤定路慎東看上的該是副駕那位,“說說,怎麼認識的?”
路慎東抿了口酒:“相親,陰差陽錯。”於景山不知內情,掂量著說:“原來是同道中人。你要真看上了,必定手到擒來。”
“未必。”路慎東想起蘇淼,笑了笑,“人家壓根不想跟我打交道。”
於景山嘖嘖稱奇:“怕不是欲擒故縱。”
“她不是那種人。”
“不過前陣子我倒是碰見你那位前任了,豔光四射。”
路慎東知他說的是誰,淡淡問了句:“聽說她跟加拿大的那位結婚了?”
“上次聊了兩句,說最後冇結成,和平分手。她回國,大概是想離開傷心地,又或許……”於景山頓了頓,“對你舊情未了,想再續前緣?”
“我和她早就結束,絕無可能。”路慎東語氣不留餘地。於景山還想玩笑兩句,深知他言出必踐的性子,便識趣地住了口。
三人吃完飯,於景山叫了代駕,上車前又同一整晚神色淡淡的陳方聿握手,“那就等陳總監大駕光臨。”
路慎東拍他肩頭,“彆文縐縐了,我和方聿會一起來觀禮。”
“就等你們來。”
路慎東喝了酒,開車的自然是陳方聿。
今夜陳方聿的興致明顯不高,路慎東瞭解他,這人喜怒很少浮於臉上,隻以為是下午那個上海客戶觸了陳方聿逆鱗。
“要是不想跟這個項目,後續和王總的對接就交給下麪人去做。”
陳方聿未置可否,路慎東搖下車窗,點了支菸。
一路無話,到了路慎東樓下。他下了車,對陳方聿說:“車子你開走,明天來接我,開我這輛去機場。”
“嗯。”陳方聿迴應淡淡,路慎東看了他一眼,“有事?”
陳方聿頓了下,目光沉沉,“冇有,走了。”
路慎東覺出他幾分異樣,一時卻想不出緣由,便隨他去了。
明天他和陳方聿要飛國外。如今國際代工廠重心從國內往東南亞偏移,他有意在東南亞建分廠。此行需考察越、老、柬多國,行程緊湊。一旦離境,國內諸事便難兼顧。晚上那幾杯酒尚不足以影響路慎東,他頭腦清醒,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夜色漸深,暑熱稍退。蘇淼在租用的民房一樓給學生們上課。今天教的是繪圖,白牆做幕布,低畫素的投影儀連接著電腦。她開著cad一步步教學生們繪圖的重點注意事項,講完理論,再看實習生們實操演練。巡視一圈,就聽見陳思雨喊她,“蘇老師,你電話響。”
手機擱在前排小桌上,幾個眼尖的學生已瞥見螢幕:“ssr是誰啊?”
蘇淼輕拍那實習生的腦袋:“偷看老師手機,實習證明不想要了?”
實習生誇張哀嚎:“蘇老師,這哪算偷看!”
蘇淼拿起手機走到門外,神色如常接起:“喂。”
“蘇淼,是我,路慎東。”
“路總啊?不好意思,冇存您號碼。”語氣理直氣壯。
路慎東站在陽台上,俯瞰腳下燈火,聽著她這腔調,唇角微勾:“東西能用麼?”
“托您的福,顯微鏡起死回生,好用得很。”頓了下,接著說道:“萊特的售後服務真是周到,隔了幾天還電話回訪,難怪路總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換我是客戶,也得選您家。”
這馬屁拍得不著痕跡,那頭的路慎東卻低笑出聲:“蘇淼,你何必恭維我。”
您是尊大佛,我自然惹不起。蘇淼腹誹。
“路總說笑了,真心實意。您還有事嗎?我正給學生上課呢。”
“看來是打擾了,下次聊。”他語氣依舊鬆弛。
蘇淼向來羨慕這類人——無論何時何地,說話總是不疾不徐,氣定神閒。如今再聽路慎東這腔調,卻隻覺得毛骨悚然,隱隱感到自己像蛛網上被粘住了腳的小飛蟲。她想,這一定是錯覺。
掛了電話,屋裡學生們正在“造/反”——畫了一晚上的圖,此刻正鬨著要看露天電影吃夜宵。
蘇淼把剛纔那通冇頭冇尾的電話拋諸腦後,大手一揮,“行吧,今天就到這了。”
學生們歡呼著湧出門張羅。蘇淼回宿舍衝了個澡,再回來時,燒烤架、幕布都已支好。被“發配”來此的孫小雪也隻有在此時格外熱情,跟著學生們忙前忙後,氣氛喧囂。
山間空氣澄澈,深藍天幕上綴滿星子。
蘇淼拿了把竹凳子坐在院子前方發呆,後頭來了人,一看是徐遠昂也拿了板凳在她身邊坐下。
“這麼縱容他們,心恐怕要玩野。”
眼前是夜色裡黑沉沉鋪展的田野,開闊遼遠。蘇淼望著遠處:“都說田野實習是咱們這行的分水嶺。等回去,怕是一多半人要忙著交轉專業申請。最後能留下一半就不錯了。工地這麼苦,總得給他們留點甜頭嚐嚐,不是麼?”
徐遠昂看著她,點了點頭:“人確實得靠著點甜頭活著。蘇淼,”他輕聲問,“你的甜頭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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