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殺手私奔 第2章 第 2 章 我從不殺女人。
我從不殺女人。
江芙詩心下一涼。
好狂妄的語氣,若是尋常人得知自己貴為帝女,定會驚懼交加。
即便不立刻跪地求饒,也必會神色惶惑,進退失據。
此人卻完全不同。
他要麼是亡命之徒,無所顧忌;要麼,便是有所依仗,連皇室也不放在眼裡。
寒刃?
是他的外號?還是他的名字?
結合方纔發生的事,前者的可能性更高。
一個被追殺的江湖劍客。
和這樣滿手鮮血的人硬碰硬是得不到好處的。
江芙詩虛弱地咳嗽兩聲,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方纔那點皇家威儀如潮水般褪去,彷佛下一瞬便要暈厥過去。
麵具之後的湛霄眸光一凝,對她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心生警惕。
電光火石間,江芙詩瞅準他這一瞬的遲疑,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揚起,將備好的迷心散朝著男人的麵門疾撒而去!
可她萬萬沒料到,眼前的男人是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頭號殺手。
就在藥粉脫手而出的刹那,湛霄的反應快得隻剩一道殘影,一個利落的旋身閃避,不僅將大半藥粉拂散,更帶起一股勁風,卷著那剩餘的粉末反向江芙詩撲麵襲去。
江芙詩猝不及防,被自己撒出的藥粉嗆了個正著,嚇得猛地瞪大了雙眼。
糟了!
她、她、她中毒了,還是自己親手下的毒!
“你!”
尚未來得及說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江芙詩便覺天旋地轉,整個人軟軟地癱倒下去,意識迅速模糊。
湛霄眸光一凜,下意識上前檢視,卻聽得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伴隨著侍衛們焦灼的呼喊:“公主殿下,玉荷公主殿下,您在哪裡!”
此地不宜久留,湛霄毫不猶豫,如同飛鳥歸林,兩個起落間便悄無聲息地沒入密林深處。
然而,就在他疾馳出不遠後,一股異樣的燥熱忽地自丹田升起,內力運轉竟出現了一絲罕見的凝滯。
緊接著,一道陰鬱之氣彷彿憑空出現,直竄經脈深處。
他心頭一震,驟然停下腳步,尋了一處隱蔽的角落盤膝坐下,急忙調動全身內力試圖壓製這突如其來的詭異毒素。
方纔他雖反應迅捷,第一時間閉氣後撤。
但那藥粉爆開時仍有極細微的一縷,借著呼吸的間隙侵入了經脈。
以他如今的武功修為,本應百毒不侵,尋常毒物根本近不得身。
這究竟是什麼毒?竟能讓他也著了道?
公主……
一個深居宮闈的公主,身上怎會隨身攜帶如此烈性的毒藥?
不知調息了多久,湛霄才終於將那股詭異的毒素強行壓下。
幸好他內力深厚遠超常人,若是換了旁人,恐怕早已毒發攻心,倒地不起了。
正當他準備按照計劃趕路時,忽然覺得頸間一輕,低頭一看。
自己隨身攜帶多年的金絲嵌寶菱花鏡竟然不見了。
這是三位養母生前一起給他做的。
當時養母們還笑著說,鏡子要送給未來兒媳婦當傳家寶。
如今,養母逝世多年,這小鏡子是他與過往唯一的牽絆,是比性命更重要的珍寶。
湛霄毫不猶豫,當即轉身朝著原路疾掠而去。
可林深霧重,哪裡還有那菱花小鏡的蹤影,就連方纔中毒倒地的公主都不見了。
江芙詩醒過來時,窗外夜色濃濃,一彎冷月孤零零地懸在天際。
婢女紫蘇正彎腰打濕毛巾。
“咳咳……”
這細微的響動令紫蘇趕緊回過頭來,發現公主醒了,頓時整個人激動地叫出聲:“殿下!”
她趕忙上前將溫熱的毛巾輕輕敷在江芙詩的額上,又仔細地為她掖好被角,接著跑出門去大喊一聲:“殿下醒了!”
不一會兒,門外便傳來一陣急促卻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珠簾“嘩啦”一聲被撩開,探進一張明媚卻寫滿擔憂的臉龐。
“殿下,殿下,你可算是醒了!”
來人正是太尉之女婁冰菱。
她幾步衝到床前,也顧不上什麼禮節,便坐在床沿,一把握住江芙詩微涼的手。
還未出聲,婁冰菱的眼淚就流了出來,哽咽著說:“殿下可還感覺哪裡不適?紫蘇已經去請禦醫了。遇襲一事,也上報給了京兆尹與巡防營,已經在查了。”
江芙詩雲裡霧裡地捂著腦袋,迷茫地看著她:“冰淩,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了?遇襲?誰遇襲了?”
“殿、殿下……”婁冰菱聞言哭聲一滯,臉上血色褪儘,難以置信地抓住她的手。
“您怎麼了?彆嚇我,您不記得了麼?您在回京的路上遇襲,柳梓找到您的時候您已經昏迷了。到現在,您已經昏迷了半宿,現在是子時了。”
“啊……”江芙詩驚呼,她努力回憶,但回應她的隻有頭痛,關於遇襲的記憶完全是一片空白。
她失憶了?
怎麼會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
禦醫來了,仔細為江芙詩請了脈,又檢視了她的瞳舌,眉頭越皺越緊。
他跪地回話,語氣充滿了困惑與惶恐:“殿下的脈象浮亂中帶有一絲詭異的滯澀,似是中毒之兆……且此毒刁鑽,耗人氣血,損及心神,才致使殿下虛弱失憶。隻是、隻是老臣才疏學淺,竟一時辨不出這究竟是何種毒物,其性莫測,恕臣無能!”
殿內氣氛一時凝重。婁冰菱聞言更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江芙詩倚在床頭,聽著禦醫的話,心中疑竇叢生。
中毒?她自己是玩毒的祖宗,誰能給她下這種連禦醫都辨不出的毒?
她伸出右手,三指輕輕搭上自己左腕的脈門,屏息凝神,仔細品察那異常卻又有幾分熟悉的脈象。
起初,她也如禦醫一般,覺得這毒素詭異非凡。
但漸漸地,一種難以置信的熟悉感自心底升起,那脈象中獨特的滯澀節奏,那對心神細微的侵蝕方式……
分明是她親手配製的迷心散!
她、她竟然是中了自己下的毒!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禦醫寫了張方子遞給紫蘇,吩咐道:“按此方抓藥,三碗水煎作一碗,早晚各一服,先穩住殿下氣血。”
江芙詩心知,這藥隻能緩解,不能徹底根治,更不能令她恢複記憶。
要徹底解毒,得靠她自己。
紫蘇忙進忙出地準備煎藥的事宜。
江芙詩問道:“怎麼不見青黛?”
“殿下。”紫蘇的聲音瞬間低了下去,麵帶憂色與後怕。
“青黛和隨行侍衛們都在偏殿由太醫們診治。陛下得知此事後龍顏大怒,特旨讓太醫院全力救治,務必要查清賊人來曆。太醫說,他們都是被劍氣所傷,震傷了內腑,所幸無人身亡,但都需靜養一段時日。”
江芙詩若有所思地微微頷首。
“殿下、可還記得冰菱是誰麼?”婁冰菱的聲音讓江芙詩回神。
“當然記得。”
江芙詩按了按眉心,寬慰一笑:“沒事,彆擔心,我仔細想了想,隻是近幾日的記不清了而已,不礙事的。”
長長地歎了口氣,婁冰菱眉眼間憂色未褪:“殿下這些年真不容易。您在秋瀾雅集落水,當時我便猜到這八成是玉瑤的手筆,沒想到躲過了那一劫,後麵竟還有殺招。幸好蒼天有眼,庇佑殿下此次也能安然無恙。”
晟國隻有兩位公主。
嫡公主江若雲乃皇後所出,封號玉瑤,比江芙詩年長一歲,自小備受寵愛,地位尊崇。
而江芙詩的母親,是皇帝當年禦駕親征時結識的民間女子。
後來戰事驟緊、大軍轉移,兩人在動蕩中失散。
江芙詩因此自幼流落宮外,於市井中艱難長大。
直至六年前,太尉婁敬之,婁冰菱的父親,偶然得知了可能關乎公主血脈的線索。
他力排眾議,以袍澤舊情的身份私下向皇帝進言,痛陳帝女流落民間之弊與尋回血脈之利,最終推動了暗訪與確認身份之事。
也因這層淵源,江芙詩回宮後,與婁冰菱自然親近起來,成了無話不談的閨中密友。
隻不過,回宮後的日子並非坦途。
江芙詩的回歸,無疑打破了玉瑤公主獨一無二的尊寵地位,明裡暗裡的排擠與難堪從未間斷。
兩年前,江芙詩突然得了一場“重病”,太醫紛紛束手無策。
實則,她是遭人暗中投毒。
全憑自身醫術壓住毒性,才救回自己一命。
此後,她順勢以此為藉口,稱病靜養,搬出了皇宮,以求遠離漩渦中心。
時至今日,江芙詩都樂於偏安於這公主府。
江芙詩握了握婁冰菱的手,指尖微涼卻帶著一絲令人安心的力道:“今晚苦了你在這兒守著,去歇息吧,我沒事,放心。”
“好,那殿下好生歇著,我今晚就住府上,有事定要立刻喚我。”
婁冰菱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出去。
殿內燭火劈啪一聲,重新歸於寂靜。
江芙詩臉上那抹柔和的淺笑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冷的沉靜。
迷心散是她隨身攜帶防身用的,難不成是她遇到了無法力敵的危急情況,在使用的過程中自己不慎中招?
思來想去,似乎隻有這種可能。
她到底是遇上了什麼人了?
剛打算躺下歇息,一枚隻有手心大小,泛著溫潤象牙光澤的菱花鏡,正靜靜地躺在她的床頭。
這是什麼?
江芙詩把鏡子拿在手裡,翻來覆去地檢視,指腹摩挲過鏡背上精巧繁複的嵌絲紋路,鏡框鑲嵌著三顆色澤純淨的紅寶石、藍寶石和珍珠。
正巧紫蘇端著藥湯走了進來。
“這是哪裡來的?”江芙詩舉起小鏡問道。
紫蘇看了眼說:“是柳統領拿來的,說是在殿下的遇襲現場,在您身邊撿到的,想必是您不慎遺落的飾物。”
江芙詩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是她的嗎?她對自己的物品瞭如指掌,卻對這個小鏡子毫無印象。
它精緻得不像凡品,可自己何時有過這樣一件東西?
她極力回想,怎麼也無法從空白的記憶裡打撈起與之相關的任何片段。
難道是秋瀾雅集時父皇送的?
雖然她不得寵,但麵子上的賞賜恩典,總還是會循例給一份的,或許這便是其中一件。
月黑巷深。寒風卷著枯葉在青石板上打著旋兒,發出窸窣碎響。
一道高挑的紫色身影敲開了無憂酒館的門。
湛霄手持佩劍,輕車熟路地從暗門來到酒館的中庭後院。酒館的掌櫃,芸娘,已經等著了。
“好久不見,寒刃。”芸娘率先開口。
芸娘年逾三十,但相貌穠麗嬌媚,保養得宜的眼角未見細紋,隻一雙沉靜如水的眸子泄露出與外表不符的閱曆與城府,眉眼間含著一種漫不經心的笑意。
任何人見了她,都不會知道她其實是殺手組織的核心聯絡人,掌握著無數見不得光的交易和秘密。
無憂酒館地處京城最繁華的鬨市區。
表麵看,這就是一家生意興隆、賓客如雲的尋常酒樓,掌櫃芸娘八麵玲瓏,最擅結交達官顯貴、打聽京城軼聞。
任誰也想不到,在這人聲鼎沸的喧囂之下,竟有著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樞紐。
湛霄冷然而立,身形如孤鬆般挺拔沉寂,對她話語中的寒暄之意毫無反應。
芸娘熟悉他的性子,也不著惱,隻兀自斟了杯酒,慢悠悠地往椅背一靠,繼續道:“你這次的任務,是玉荷公主。”
一隙冷月悄無聲息地漫過窗欞,如一道清冽的薄刃,斜斜劈入室內的昏暗裡,將芸娘含笑的唇角映得清晰,卻照不亮男人麵具下半分情緒。
湛霄聲音冷冽:“我從不殺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