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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環[西幻] 第160章 不如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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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去死

瑪爾幾乎是逃也似地離開了石室。

“呼——呼——”

他死死揪著左胸的衣料,背靠著冰冷的石壁,呼吸急促而粗重,彷彿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搏鬥。

痛……太痛了……

心臟像被人生生掏空了一般,每一次跳動都帶來鑽心的劇痛。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希望的,不過是自己默默守在瑞基身邊,看著他成長為民心所向的賢君,僅此而已。

這個願望很過分嗎?

他無力地垂著頭,額前棕色的碎髮淩亂地垂落,單邊金絲眼鏡也因這個動作而從鼻梁滑落,被鏡鏈拽住在胸前輕擺。

靠著牆緩了許久,瑪爾才吐出一口濁氣,勉強直起身子。

他從懷中取出一支紅色玫瑰。

玫瑰被保鮮魔法精心嗬護,如初摘時般嬌豔欲滴。

這是他在霍普市那束玫瑰中的最後一支。

瑪爾輕撫花瓣,將花朵湊到鼻前。尖銳的花刺刺破指尖,殷紅的血珠緩緩滲出,他卻渾然不覺,隻是眷戀地嗅著那抹芬芳。

草木的清澀中帶著一絲矜持的甜意,如同初戀般純淨而熱烈。

瑪爾其實並不喜歡玫瑰。

他更喜歡茉莉和芍藥,前者香氣清雅,若有若無的淡香帶著寧靜致遠的禪意;後者乃是花中宰相,雍容溫婉。

年少時,他曾無數次幻想過自己會喜歡上的應該是慧質蘭心、溫婉堅毅的女子。

可誰料到……

瑞基那張瑰麗張揚的笑臉在腦海中綻放,如烈火般灼熱而奪目。

在魔界時,容貌豔麗的王子總是先把他氣得半死,然後又突然出現在他麵前,遞上一束鮮紅的玫瑰,眼中燃燒著熾熱的情火,深情地說著愛他。

瑪爾凝視手中的玫瑰,忍不住發出一聲苦笑。

多諷刺啊。

他知道瑞基的所有喜好——最鐘愛玫瑰的熱烈,甜品偏愛微糖奶香的黃油餅乾和輕乳蛋糕,喜歡蘑菇奶油濃湯配酸麪包,偏愛張揚霸氣的長劍,對一切亮閃閃的寶石都毫無抵抗力……

可瑞基又瞭解他多少呢?

追求他時,瑞基隻會一成不變地送玫瑰,卻從不知道他其實並不喜歡這種過於熱烈的花朵。

瑞基根本就不瞭解他,從來都不——

算了。

他將玫瑰重新收入懷中,用力抹了把臉。

現在想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瑞基已經與他徹底撕破了臉,以王子殿下那種愛之慾其生、恨之慾其死的偏執性格,他們之間再也不可能有任何轉圜的餘地了。

而且他身負天道的詛咒,註定會剋死所有親近之人。他們從一開始,就冇有任何可能。

多可笑啊,他一直在自欺欺人,告訴自己並不愛瑞基,而瑞基對他也不過是貴族少爺一時的新鮮感罷了。為此他苦苦堅守著內心最後的防線,不敢越雷池一步,直到這次旅途,直到希望酒館那夜,他終於淪陷了。

誰料竟一語成讖——瑞基對他確實隻是一時興起的迷戀,轉眼就能移情彆戀;可他卻早已深陷這場註定無果的情劫中,無法自拔,甚至甘願萬劫不複。

是他癡心妄想,是他自作多情。

他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被魔法陣包圍保護著的石室,眼中閃過深深的痛苦與眷戀。

護住瑞基的是他自創的九環防護術,不僅有魔法防禦,還有來自中州修真界的奇門遁甲陣法,理論上不可能被破。

瑞基現在是安全的。時間不多了,他必須儘快找到黑環的線索。

許久,他才拾起垂在胸前的單邊金絲眼鏡,重新戴回鼻梁上,然後頭也不回地朝神廟深處走去。

……

瑞基蜷縮在牆角,雙臂緊緊抱著蜷起的雙腿,將臉深深埋在膝蓋間。

脖頸間的貓眼石項鍊散發著溫潤的光芒,溫柔地驅散著深淵那令人窒息的虛無感,魔法陣中蘊含的恒溫術將原本冰冷破敗的石室瞬間改造成溫暖如春的居所。

最讓人心碎的是,空氣中還飄散著淡淡的玫瑰花香——那是他最鐘愛的香味,甜蜜中帶著一絲清雅的矜持,如同他初次意識到自己愛上瑪爾巴什時的那種怦然心動般美好而純淨。

瑪爾是他的初戀,也會是他唯一的愛。

隻是……

瑞基揪緊衣服布料,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不斷滑落。

他們不可能了。

時間回溯後的瑪爾,顯然不知道“未來的”他曾對自己所做的一切,以及給他帶來的痛苦。

他知道現在的瑪爾是無辜的——他既冇有真的發動政變,也冇有囚禁他、強迫他,更冇有抽走他的血脈讓他墮化成劣魔,被常青城堡裡的侍魔和守衛肆意欺辱。

他也漸漸意識到,現在的瑪爾或許真的冇有奪取血脈的打算。可這反而讓他更加痛苦,因為他無法追問對方為什麼要那樣殘忍地對待自己。

相反,這一世的瑪爾雖然欺騙了他,化身藥師跟在身邊,卻也屢次捨命相救,從落葉村到霍普市,再到寂絲嶺……

他猛然想起,在寂絲嶺時,瑪爾被洛絲的劇毒尾針貫穿身體,整個人墜入無儘澗。那時他以為藥師隻是假死,僥倖存活,可現在知道那是瑪爾巴什……那麼那時他,是真的死了吧?

天哪……劇毒長針貫穿身體,從高空墜落……

即便死不了,但痛苦是真實的啊。

那時的藥師,動一下都疼得滿頭大汗。

瑞基回想起幼時在人界的日子,好幾次瑪爾也是突然消失一段時間,再回來時臉色蒼白如紙,身上沾滿血跡卻不見傷口。

他顫抖著抱住頭,心臟抽痛得更加劇烈。

原來為了救他,瑪爾死了那麼多次。

可他從未對自己提起過,從來冇有。

他是真心感激瑪爾對他的好,但也是真心恨上輩子發生的事。

那份恨意如一根毒刺,拔不出來也咽不下去,永遠折磨著他。

自私如他,根本做不到原諒那些殘忍的過往。

為什麼這世上的人就不能純粹一些?要麼隻對他好,要麼隻對他壞,為什麼偏偏要將善與惡交織,讓愛與恨纏繞得如此痛苦?

若是人心隻有一麵,他現在就不用如此煎熬。他可以愛得毫無保留,也可以恨得決絕徹底。

不像現在——有多深愛他,就有多深恨他,以至於不知該如何麵對那個人。

“——既然那麼痛苦,不如就去死吧?”

一道男聲自頭頂幽幽響起,低沉悅耳如陳年貴腐酒,醇厚甘美中暗藏著致命的危險。

聽到這個熟悉得讓人戰栗的聲音,瑞基瞳孔猛地收縮成針尖大小。

他緩緩擡起淚痕滿麵的臉,與站在麵前的白髮男人四目相對。

男人雙手優雅地背在身後,微微躬身,如優雅的貴族向心愛的孩子行禮。祂渾身散發著聖潔的白色光暈,幾縷如月光般的銀髮垂在胸前,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紫羅蘭花香,美得不似人間之物。

“嗬……”見他擡頭凝視自己,男人唇角勾起一抹溫和卻殘忍的微笑。那張精美得如神明雕塑般的麵容上,紫羅蘭色的眸子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魔瑞寇……”瑞基凝視著眼前這個美得令人窒息的存在。

不,祂不僅僅美麗——祂就是神明本身。

“瑞基,吾兒。”魔瑞寇緩緩蹲下身,修長如玉的手指輕撫過他的臉頰,溫柔地拭去那些痛苦的淚珠,“多麼可憐啊,被心愛的人關在這黑暗的囚籠裡,獨自承受著絕望與痛苦。”

瑞基顫抖著掃視四周——強大的魔法陣依然完好運轉,淡綠色的光芒穩定地閃爍著,冇有絲毫被突破的跡象。那個連瑪爾都需要時間才能破解的防護結界,在這個存在麵前彷彿形同虛設。

“為了你,吾可是分出了五分之一的神力,專門凝聚出這個嶄新的分身投射進梅西耶世界。”魔瑞寇輕柔地說著,修長如玉的手背溫柔地撫過他蒼白的臉頰,那種觸感既溫暖又令人毛骨悚然,“可惜晚了一步,你最終還是踏入了無儘深淵。”

“瑞基,你應該聽你心上人的話,不要踏足無儘深淵。”

瑞基呆楞著看著祂,大腦一片空白。

為什麼……

魔瑞寇輕歎一聲,語氣中帶著淡淡的不悅:“一切都在按照那個該死的預言進行著,這令吾極其厭煩。”

預言……

什麼預言?

【“她說:一位來自梅西耶世界的王子將帶著黑暗光環,親手終結魔瑞寇,這是祂的命運,亦是祂的未來。”】

落葉村時威廉的話語如雷鳴般在腦海中炸響。

“冇錯,就是閃米特女巫死前所卜出的——那個王子將帶著黑環終結吾的預言。”

“除了一點——閃米特女巫原話所說的是來自異世界的王子,而非梅西耶世界的王子。”

祂停頓片刻,紫羅蘭色的眸子閃爍著玩味的光芒:“而你知道嗎?就在昨日,也就是你們進入深淵之後,晨星在世界之牆宣佈冊封養子——將大賢者法師瑪爾巴什撒旦森冊立為王子了。”

瑞基瞳孔劇震,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什麼?”

父王他為什麼……

“晨星他為什麼這麼做,對吧?”魔瑞寇淡淡道,“吾也很好奇呢。”

“不過吾好奇的不是他為何這樣做,而是——”

祂那雙美麗的紫羅蘭色眼眸突然變得深邃如深淵,死死鎖定瑞基,聲音陡然低沉而陰森,“為什麼他如此憎恨吾?恨到寧願站在這個弱小的世界一方對抗吾,恨到寧願與曾將他從天堂打入地獄的梅西耶聯手,也要置吾於死地。”

祂的聲音轉為哀傷的詠歎,“真是遺憾……吾曾經是認真考慮過要與他永遠在一起的。”

瑞基顫顫巍巍站起身,緊貼牆壁凝視著祂:“你跟我說這麼多,究竟想要什麼?”

魔瑞寇的目光緩緩下移,定格在束縛瑞基雙手的那對法環上,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瑪爾巴什真是愛你啊,”祂輕柔地說道,“甚至連用來封印你的法環都暗含保護和追蹤魔法,生怕你受到絲毫傷害。”

瑞基呼吸驟然一滯,下意識想要反駁,可張開嘴卻發現無話可說。

因為他突然意識到——在他被侍魔欺辱的時候,確實冇有戴法環。

“但這並不能改變他囚禁你、踐踏你尊嚴的事實。”魔瑞寇淡淡道,“更無法掩蓋他利用你作為吾兒的身份來分散吾的注意力,趁機盜取神格,妄圖削弱並刺殺吾的真相。”

“瑞基,”祂凝視著瑞基,那雙紫羅蘭色的眸子美得如天穹之花,“吾此番前來,是為了取回被盜的神格。”

祂微笑著,那笑容聖潔而殘忍:

“順便,除掉你們這對預言中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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