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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蓮徒弟她選擇欺師滅祖 第第 110 章 情難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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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難絕(二)

月上中天,裴雪青一襲白衣負手立於雅居前的石階上,望著自濃濃夜色中影子一般悄然出現的人影,冇有半點吃驚,顯然是早已聽見了聲響。

見來人麵容逐漸在月下顯現,她客氣道:“段少俠去而複返,可是有甚麼要緊事?”

“也不是什麼大事。”段綺年嘴角噙笑,“銀灣有個小物件兒落在我這兒了,我送過來。”

“哦,是什麼東西?若是些尋常物件,不如交給在下,由在下代為轉交。”

“不必。是些私密的小物件,雖不算要緊,但也不便示人。我親自給她。”

段綺年說著便邁步往院子裡走,裴雪青卻伸臂擋住他的去路。

“段少俠留步,盟主已經歇下了,吩咐我若是冇有要緊事便不要去打擾她。駙馬爺不如明天再來吧。”裴雪青笑道。

“……”

段綺年默了默,忽而輕笑一聲:“她交代的,連我也攔?”

“非也。”裴雪青搖了搖頭,“正是因為盟主冇有特彆交代,所以才攔。我也是聽命辦事,還望段少俠莫要見怪。”

言罷她又淡淡一笑:“依著少俠與盟主的關係,還愁見麵的機會少麼,想什麼時候見不成,何必急這一時?盟主這兩日辛苦得很,難得好眠,還是不要打攪了吧。”

“……”

段綺年盯了裴雪青半晌,唇角一翹,淡淡道:“裴女俠所言甚是。好啊,我就不打擾了。”臨轉身時,目光越過她朝庭院中深深望了一眼,頓了頓,終是又如影子一般悄然離去了。

裴雪青瞧著他的背影漸漸隱冇於黑暗中,不禁秀眉一挑,唇角微揚。撣了撣手中的長劍,轉身進了院子,將大門從裡麵鎖死了。

-

春夜寂寂,溫泉池中暖霧氤氳,水波細碎。池畔,沈放將陸銀灣一截皓腕反扣在光滑的青石上,忘情地吻著她的唇。

唇齒間皆是辛辣濃烈的酒氣,將唇齒也燒的滾燙,他橫衝直撞地撬開她的牙關,好似涸澤裡的一尾魚,一味地索取。

池中水波未歇,他便已忘乎所以,吻沿著脖頸細雨一般纏綿著向下,卻被一隻手迅速揪住衣襟,猛然一扯……

“沈放!”

兩人一同跌進了暖熱的池水中。

沈放今夜本就喝了不少酒,乍一進暖池之中,更是氣血翻湧。待從池中破水而出時,上挑的眼尾已帶上了濃重的殷紅。

他顧不上擦淨眼睫上掛著水珠,便急切地尋找陸銀灣的身影,目光所及的一瞬間,禁不住呼吸一窒,心臟無可自抑地狂跳起來。

陸銀灣從池水中鑽出,深吸一口氣,帶出了一池落雨。她擡手將臉上的水珠抹淨,回過頭來狠狠地睨他一眼。而後不緊不慢地遊回水池邊,張開雙臂扶住了岸邊的石頭,輕輕一撐,便坐了上去。

銀灣的身體並不似尋常女子那般嬌弱,雖然纖細卻富有力量。修長勻稱的雙腿,線條流暢的手臂,柔韌的腰肢,平坦緊實的小腹,豐潤柔軟的胸口……無一處不恰到好處。一隻腳踩在柔軟濕潤的青苔上,另一隻腳隨意地翹起,十個腳趾上都塗了鮮紅的丹蔻,似晚霞、似江花,豔的逼人,暴露在清淺寒涼的月色中,更襯得肌膚如雪,吹彈可破。

她就那麼神態自若地坐在池畔,將頭髮挽至一邊,一點一點絞乾。雙眸沉靜到有些漠然,不像是坐在霧氣氤氳的溫泉池畔,反倒像是在中軍帳中運籌帷幄時的神氣,慵懶又高傲。如此卻也另有一般魅惑之意。

沈放的目光在她身上流連,彷彿被奪去了神魂,直到浸潤著春池水霧的聲音自他頭頂落下,纔將他驚醒。

“沈放,你是瘋了,還是醉了?”聲音裡帶了幾分薄怒,反倒笑了出來。

沈放乍然回神,又在對上她雙眼的刹那驟然失神,他翹起嘴角,輕聲笑起來:“我冇瘋,也冇醉……銀灣,我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

青年人的身體勁瘦頎長,青竹般站在暖池中央,水波也隻堪堪撩至腰線。原本還算齊整的衣服方纔被陸銀灣那麼一拽,已經鬆散了大半。領口微敞,濕透了貼在身上,筋骨勻亭,肌肉雪白,結實的胸膛和小腹清晰可見。

青玉冠,銀縛帶,烏髮如瀑,鎖骨平直。清澈的水滴不斷地從睫毛、髮梢、臉頰,下顎滾落,順著胸口滴滴答答地滑下。

“冇醉,連偷情這種話都說出來了?真虧你說的出口。”

陸銀灣乜斜著眼,將沈放上下打量一番,神色譏誚地笑道:“我還道這大冷天的,沈道長緣何穿的這般單薄,瞧著竟是早有預謀,要來色-誘我?怎麼,當男寵的時候還冇有陪睡夠,又來找我過癮了?”

這話出口,三分輕佻七分刻毒,擺明瞭是要叫沈放難堪。沈放的神色卻依舊平和溫柔,既無惱怒,也無窘迫。他從池中遊到池畔,擡起頭來專注地凝望著她,輕笑著點了點頭:“嗯。”

他本就生得俊美,鳳眸時時含情。此刻著一池春波浸潤,竟又平白生出幾分瀲灩之意。

“……”

頭一回輪到陸銀灣被噎的啞口無言,默了好久,才微微皺眉:“沈放,你……”

卻被沈放搶先打斷:“銀灣,你還記不記得你從前說過的話了。”

陸銀灣道:“什麼話?”

沈放輕聲笑道:“你曾說,你要折了我的翅膀,讓我做你手中的金絲雀,永永遠遠也飛不出你的手掌心。你還說你隻要使出哪怕一丁點的手段,就能叫我無法反抗……你不記得了?”

陸銀灣有些愕然:“……所以呢?”

沈放忽然擡起手來,解下自己半散的衣帶,繞在自己的雙腕上鬆鬆地挽了個結,又用牙齒咬住扯緊。他將髮帶的另一端遞到陸銀灣手裡,擡起眼來:“銀灣,你做到啦。”

“你瞧,你分明什麼也不用說,什麼也不用做,連誘餌也不必丟一顆,我便來自投羅網了。”

“我是你的獵物,任你宰割,是你手心裡的鳥雀,永永遠遠也不會逃。”

“銀灣,我想讓你高興。你怎樣對我都沒關係,偷情也沒關係……”他說這些話時,分明聲音都是抖的,可擡起臉孔來,神色卻是三分癡然七分認真,“如果不能做師父、做丈夫,那繼續做男寵,做……情人也未嘗不可……”

“沈放!你到底怎麼回事?”

陸銀灣猛地喝斷了他,將手中的半截衣帶甩到一邊,不知為何,聲音裡竟隱隱有了怒意。她冷笑起來:“我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也這麼自甘下賤了,怎麼著,真把自己當個玩意兒了?”

“……”

這話的分量委實重了些,聲色俱厲地落下來,沈放的眼睫輕顫了顫,卻並冇有否認。默了默,他輕聲低曬:“我本也不是什麼高貴無暇之人。”

“……”

夜半風涼,吹得暖池中波紋叢生。陸銀灣沉默許久,竟出乎意料地冇再繼續挖苦他。

須臾,她淡淡開口:“沈放,我知道你呆,卻總覺得你還不算笨,不算蠢。我前兩日當著眾人的麵對你說了那些話,你該知道是什麼意思。”

沈放的神色有一瞬慘然。

“我知道。”他緩緩說道,“你是要告訴我,你再不想和我有一絲一毫的牽扯。你將我摘得乾乾淨淨,是想讓我全身而退,也是要我……知難而退。”

“既然知道,還來死纏爛打?”陸銀灣冷道。

“可是銀灣,我是死過一回的人……”沈放擡起眼來,定定地望著她,緩緩道,“……我也學會了一件事情。”

“什麼?”

“不能退。”

“……”陸銀灣一時竟有些怔然,“你說什麼?”

沈放凝望著她,搖了搖頭,又搖了搖頭:“粉身碎骨也不能退,鄰淵萬丈也不能退,哪怕變成墳墓的蝴蝶也不能退……銀灣,這是你教我的,不是麼?”

“我絕不能再退了。”做什麼都好,不擇手段也可以,卑劣些也無所謂……我不能讓你就這麼被搶走,卻什麼都不做。”

“所以你就想出這個辦法?來自薦枕蓆?”陸銀灣氣得笑出了聲。

沈放抿了抿唇:“是。”

“很可笑,是吧?”沈放望向她的眼睛,目光柔和而深邃,好似醉了,卻又像是清醒的很,“我也覺得有些荒謬。可我實在想不到……我還能給你什麼了。”

他搖了搖頭,神色竟極為認真:“銀灣,你什麼也不缺了呀。你不缺愛慕者——你那麼好,這世上除了我以外,多得是愛你至癡狂,視你逾生命的人;你也不缺追隨者,隻要你想,好似人人都心甘情願為你赴湯蹈火;你根本不需要我的保護,因為你自己就已經足夠厲害、強大……”

“銀灣,我好像冇有任何籌碼能挽留你,我好像……什麼也給不了你。”

“除了你自己?”

“是,除了我自己。”

沈放的臉孔漸漸褪去血色,笑道:“如果……我是說如果……你還對我有一丁點的興趣的話,這說不定就是我所能做到的唯一能叫你高興的事啦。”

“……”

沈放的話音落下許久,陸銀灣都冇出聲,隻是靜靜出神。半晌,她纔好似回過神來一般,突兀地嗤笑一聲。

她挑起眉頭笑睨著他,招招手,示意他過去。

沈放微有些怔,竟是有些反應不過來,腕上一緊,卻是被陸銀灣扯住縛在他手上的衣帶,拉了過去。

一池春水被攪動得生了波瀾,從暖池的這一段一圈圈地泛到另一端。陸銀灣的五指落到了沈放的臉頰上,又緩緩往下滑去。沿著修長的脖頸一路向下,撫過喉結,描過鎖骨,遊魚一般在他胸口前畫了幾個大小不一的圈,而後不輕不重地按到了他的心臟上。

……

溫熱的呼吸眨眼間便纏上來,他俯下身,細密的吻星星點點地印下,從蔥管兒般白嫩的五指指尖開始,又落滿全身。好似腐草生出的螢火,融化在了觸手生溫的羊脂玉上,微有些燙,卻熨帖無比。

從前的床事也不少,陸銀灣不是冇被他伺候過,但還是頭一回見他這般主動,這般殷勤。極儘溫柔,幾近討好,全身無一處不被照顧的妥妥帖帖……

呼吸聲越來越沉,沈放扳過她的雙肩,俯身要去咬她的唇。卻被陸銀灣笑吟吟地伸出食指抵住。

他站在水裡,她坐在大石頭上,她眯著眼睛,扳起他的下巴,摩挲著他被溫泉蒸騰得微紅的臉頰和薄薄的唇。

沈放忽而張口,偏頭咬住了她的指尖,目光卻一錯不錯地始終凝在她的臉上。陸銀灣饒有興味地笑起來。

“沈放,你倒是會蠱,嗯?”

……

沈放的呼吸驟然一頓,擡起眼來,暴露在早春的清寒空氣裡的眼尾沾染上了醉人的酡紅,頗有幾分可憐,卻連清醒半刻都做不到,就又被陸銀灣拉進了旋渦裡。“好冇趣兒,你冇聽見我的話麼,我要你出點動靜兒。”她掌控這他的五感命門,玩弄著他的身體,還要在他耳畔發號施令,蠱惑似的道,“求我呀,沈放。”

沈放滿眼皆是她,滿耳也皆是她,鼻尖讓人目眩神迷的氣息儘是她,張開口聲音喑啞一遍遍喚的也是她。

便在這時,陸銀灣嘴角一翹,鬆開了手,將人推進了溫泉池中。沈放跌跪在池塘清淺處,膝蓋磕到石子兒上,陸銀灣一隻腳不偏不倚地踩上去,逗弄一般磋磨起來。

“要我,你配麼?”

“銀灣……”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x一2

情動的餘韻尚未消退,沈放聲音仍舊喑啞。陸銀灣拿腳趾尖兒撥了撥他鬆散的衣襟,嘖嘖地笑了兩聲:“潔身自好的沈大道長,最正派知禮的人,若是讓旁人看見你現在這幅樣子,不知要作何感想?”

“沈放,我以前到底有多愛你,竟讓你即便到了這種時候,還依舊覺得我會對你的身體感興趣?”

陸銀灣的聲音裡忽然帶了冷意,俯下身,擡手自他通紅的眼角撫過,將他下頜托起:“是因為這雙眼睛麼?因為我以前太過沉迷於這雙眼睛,你便覺得,我隻要看見了它,就連魂兒也要丟了?是不是正是因為有這份兒底氣,你才深更半夜的來找我?這就是你不肯死心的原因?”

“我冇有……想這麼多……”陸銀灣仍冇有放過他,沈放輕聲喘息著,啞聲道。

“哦,那你在想什麼?”陸銀灣足尖微微用力,羞辱一般地踩了踩,聲音驟冷,“沈放,你好好看清楚,到底是誰深陷情沼無法自拔,到底是誰把誰的命捏在手裡!”

沈放不禁悶哼一聲,閉上了眼睛。

是他自己。

在看到陸銀灣清清明明的一雙眼睛之後,他就該明白了。他那樣賣力地取悅她,可那雙眼睛

卻依舊無比清醒,不沾染一絲**。她是故意的,故意捉弄他,叫他難堪,為的就是向他證明,她早已不似從前一般癡迷他,她早已經對他冇感覺了。

沉迷其中,想要醉死在其中的,從始至終隻有他一人罷了。

羞辱也好,玩弄也罷,都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她。

可那又如何呢?

“如果你喜歡,把我的命捏在手裡也沒關係。不錯,是我覥顏向你求歡,是我搖尾求你垂憐,可我……也冇覺得有甚恥辱的。”

“情之所至……本就冇什麼輸贏錯對。”沈放微微咬牙,輕聲道。

“哦,你現在倒會說這種話了?你是覺得我很喜歡上床這回事咯?”

“沈放,你知道麼,其實我對**也冇有那麼熱衷。”她托著腮,語氣忽然也緩下來,一副懶洋洋的模樣,“之所以從前看起來這麼著迷,誘哄、強求甚至逼迫你,也隻不過是想叫你卸下心防……也隻不過是想告訴你,其實就算師徒真的在一起,上床了,**了……也冇什麼大不了的。”

“七情六慾,天經地義。天理不會不容,不會真的天打雷劈。”

“……”

沈放微微一怔,心中五味雜陳,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

便聽她又懶懶續道:“可如今時過境遷,這對於我來說也冇甚意義啦。即便你把自己脫光了送到我嘴邊兒來,也好似一塊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不要再試圖用這種手段接近我,這不會有一點效果,隻會讓我更生厭惡。”陸銀灣冷冷道,“因為你越是用這種法子討我開心,越會叫我想起從前我迷戀你時做的蠢事!”

“銀灣……”

沈放啞口無言,陸銀灣卻忽而話鋒一轉:“沈放,你知道葬名花是怎麼死的麼?”

沈放一怔,不解她為何忽然提及此事:“師姐她,難道不是……”

“是死於楊窮掌下不錯,可也不完全是。”陸銀灣冷淡道,“我以陽壽做代價自損心脈,她為了給我續命,將一身內力儘數渡給了我,所以才油儘燈枯。”

“什麼……”

字字驚心,沈放聽罷竟一時失語。

陸銀灣望著他微微睜圓的鳳眼,忽然自嘲一曬。

“沈放,其實有一點你也冇有料錯,我從前的確太迷戀這雙眼睛。”

“明明知道自己深陷局中,牽一髮而動全身,需得事事小心,步步為營,卻還是忍不住衝動行事。”

“顛沛流離五年,滿腦子想的都是這雙眼睛重見天日,重新看見我的樣子;一聽說這雙眼睛的主人可能不久於人世,便自亂了陣腳。縱使心中恨意未消,也顧不得了,什麼武林、什麼大局,更是統統都拋諸腦後了。”

“可本來應該有更好的辦法的,本來我應該能想到更好的辦法的,如果我當時不那麼急著要雪蓮花的話。如果我冇有自負托大,冇有衝動,如果不是為了這雙眼睛……”

“……她根本就不會死。”陸銀灣一字一頓咬牙說道。

“沈放,到瞭如今這個地步,你還指望著我能對著這雙眼睛情動麼?你讓我於心何安?”

陸銀灣搖了搖頭道,“不,不……我隻恨不得一生一世都不要再瞧見這雙眼睛!我寧願當初橫死在我麵前的人是你,亦或是我自己,是天底下所有人。”

“偏偏不該是她……唯獨不該是她。”

陸銀灣忽而擡起眼來,目光竟冷得怕人,便是沈放也被駭了一跳。

“沈放,你不是要問我為何一定要跟你一刀兩斷麼?好啊,我告訴你。因為我跟你從來不是一類人,因為我冇你那麼清醒,那麼絕情。”

“大義與私情,你一向分的最清楚啦!當年將我趕下山時,何其決絕?在你眼裡,大約從來冇有將愛情當做一回事吧?從來冇有為它亂過陣腳,慌過心神吧?”

“你什麼時候真的將愛情當作一件天經地義的事過,又何時真的瞧得起我們的愛情過?真到了做選擇的時候,這世上的一切都比你的愛情重要!你能義無反顧,真好,真好啊,可為什麼我卻做不到……”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是這樣了。我若不能將自己的私情乾乾淨淨地斬斷,就什麼都做不到!”

“冇辦法心安,冇辦法冷靜,鬥不過楊窮,報不了仇……興許又會被無關緊要的事情左右,而後一敗塗地!”

陸銀灣雙目隱隱泛紅,扶住額頭,低低地笑起來,“這種錯,我已犯過一次,怎能允許自己再犯第二次?”

沈放見陸銀灣神色之中隱隱有猙獰之意,心下不禁暗暗吃驚。可他更吃驚的卻是陸銀灣方纔所言之事。

陸銀灣自迴歸武林盟以來,一直表現得極為平靜——應對群雄時胸有成竹、進退有度,施令調度時不怒自威,喜怒不形於色。

可沈放如今回憶起近日種種……竟是想不到她何時真心笑過。

心臟瞬間如墜冰窟,他竟在滾熱的溫泉池水中生出一身冷汗來。

銀灣是那樣聰慧的一個人,隻消一句話便能把所有人騙的團團轉,若非今夜她酒後吐露這一言半語,他要到何時才能瞧出她心中所想?

橫亙在他和銀灣之間的,遠不止五年前那個荒唐的雨夜,遠不止這半生消磨齟齬怨恨。

還有名花師姐的命。

這叫他如何跨越?

可這還不是最要命的——

銀灣的愛和恨都如同她本人一樣,帶著鋒芒和火光,若是不能向外生長,怕隻會在心中倒刺叢生……

春夜更深,冷風寒涼,似乎要將身體裡的血也吹得冷透。

沈放心裡痛的厲害,頭一次覺得,若是銀灣當真把所有的恨一股腦地都傾注到他身上,好像也不是件壞事。

“沈放,今晚我算是給你麵子,本該給你個教訓的,想想也罷了。可這是最後一次了。等到聖教之事一了,我便會留在大理,興許這輩子也不會再踏足中原。你有這等閒工夫來與我尋開心,還不如早點回你的少華山去,多清修幾日。說不定還能早些看破紅塵,劍術大成。”

“你願意忘最好,不願意也冇人逼你。一個月、兩個月、十年、二十年,你自去做你的春秋大夢,永永遠遠地活在過去,活在回憶裡。可你我,我們……總之再不會有什麼將來了。”

陸銀灣此刻已然恢複如常,隨手從岸邊撿了件衣服,不緊不慢地披上,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徒留沈放一人站在暖池之中,靜默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殆儘。

半晌,隻聽得一聲極輕的裂帛聲響起,沈放靜靜地看著腕上白錦裂成十數片,紛紛揚揚地落進池水之中,閉目歎息。

-

陸銀灣裹好了衣服到前院來的時候,裴雪青還坐在院中的石桌前守夜。大約是怕夜裡睏倦,泡了一壺濃茶。聽見腳步聲才起身迎上來:“段綺年來找過你,我替你擋了。”

陸銀灣將她上下打量一番,微一挑眉:“你倒會辦事。沈放是你放進來的?”

“……”

裴雪青默了片刻,心知大抵賴不過,終是認了,笑道:“你如何知道的?他武功那麼好,興許是自己溜進去的也說不準。”

陸銀灣幾乎想翻白眼,乾笑一聲,嘲道:“後院裡恁大的動靜,你若一點也聽不見,我要你這護衛何用?嗬,你這未婚妻,做的倒真是貼心。”

裴雪青聞言也不禁有些臉熱,訕訕半晌,才歎了口氣:“我瞧他實在可憐。”

“……”

兩人到石桌前落座,裴雪青給兩人各斟了一碗熱茶,又取來手巾替陸銀灣擦乾頭髮。她落座,覷著陸銀灣麵上神色,不禁又笑了起來:“好罷,你若是不滿意,現在也還來得及。段綺年怕是還冇有走遠,要不要我替你將他追回來?”

陸銀灣一陣無言,頭痛似的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你少拿我尋開心。”

“不想見?”

“不想見。”

“他來的不知多勤快。下次還攔?”

“攔得住就攔。”陸銀灣捧起茶碗,吹了吹,呷上一口,懶洋洋道,“叫我一個人清淨兩日吧。”

“旁人想求姻緣都求不來,偏你被風流債攆得到處躲。”裴雪青聽她這話,不禁搖頭笑起來,“實話說,我有時候真是看不明白你……這漫天的桃花都往你一個人身上撲,你到底中意哪一朵?”

陸銀灣以手支頤,嗬嗬一笑:“你道漫天桃花是好事麼?多又如何,一朵一朵儘是爛的……哈,我這是桃花犯煞,不知道的,還要誇我好福氣呢。”

裴雪青噗嗤一笑,不禁奇道:“段綺年也是爛桃花麼?”

“你覺得他好?”

“自然不是。在我看來他肯定算不上什麼好人,要我選的話肯定還是……”裴雪青輕咳了一聲,搖頭笑道,“當然,主要還是看你。說起來,他好賴也是你的未婚夫了,你對他到底什麼感覺?”

陸銀灣先頭還漫不經心地哼哼著,聽了這話忽然就冇了聲。眸光微垂,手指尖兒有一下冇一下地在石桌上敲著,篤篤地響。

許久許久,就在裴雪青以為不會有下文的時候,她才又悠悠開口。

“好奇怪。”

裴雪青道:“你說他這個人奇怪?”

“不是。”陸銀灣緩緩搖了搖頭,“人是個挺正常的人,是他給我的感覺很奇怪。”

“我向來覺得自己看人還有幾分眼光,直覺也還算準,卻始終摸不透他心思。有時候,我也會想,這世上怎麼會有人能給你這麼矛盾的感覺?”w

“你一邊覺得能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依賴他,另一邊卻又覺得他很危險,本能地有些排斥和恐懼。就好像,好像……”

陸銀灣停下來,托著腮垂著眸,很是仔細地想了想,漫不經心地補道。

“就好像他曾在你最信任他的時候,給過你一刀。”

-

武林盟在臨江縣歇了幾日,陸銀灣也冇閒著,一麵敦促歡喜禪師等人儘快捉捕武林盟中的天羅細作,另一麵則著人去置辦各類兵刃、藥材、物資,以備長途跋涉之需。自覺萬事俱備了,這才又召集了群雄,開了個誓師之會。

會上自然有人疑慮近日武林盟中不少人下落不明,陸銀灣少不得再費一番口舌解釋。恰在這時,又碰上沈夫人逮住機會挑她的刺。

到如今,陸銀灣可實冇有必要再慣著她。

“怎麼,夫人覺得我這個武林盟主做的不好?不然這樣,我就此卸任,這盟主的位子交給夫人來坐?”陸銀灣倚在太師椅上,美目半闔,漫不經心道。

沈夫人打心眼裡看不起陸銀灣,若真依她所想,這武林盟主的位子煊赫至極,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有甚難做的?她巴不得將陸銀灣拖下來自己去坐一坐呢。

隻是如今情勢不允許,陸銀灣畢竟是武林群雄合力挽留住的,她怎可在這個節骨眼上將她趕走?當下嘀咕了兩句,閉嘴收了聲。

哪知道這回陸銀灣卻不依不饒起來,端起酒杯來到她座前,笑盈盈地敬道:“夫人,怎麼不說話了,你不想做這武林盟主麼?”

沈夫人雙目一斜,瞥她一眼:“陸銀灣,你彆在我麵前擺架子,我可不吃你那套。”

陸銀灣笑道:“豈敢。”

沈夫人自是有恃無恐:一來她是正道之人,不曾做過什麼通敵背義的大惡,二來沈家聲名在外,她這些年在江湖中也算是頗受敬重,自認為人脈頗廣,三來她還是沈放的母親。陸銀灣就算是再怎麼恨她、惱她,氣的牙根癢癢,大約也拿她冇辦法。

武林盟中尚有歡喜禪師等武林泰鬥,陸銀灣總不能真的也將她暗中處理了。

想到此處,沈夫人心中略有些得意,哼道:“諒你也不敢。”

卻不料陸銀灣翻臉比翻書還快,原本敬給她的一杯酒揚手一傾,直直潑到地上,皮笑肉不笑地道:“諸位,當初我就任盟主之時便說過,我這人性子刁的很,難相處。彼時諸位拍著胸脯說,必定對我言聽計從百依百順,還冇忘吧?今日誓師大會,我這第一道軍令便是——將長安沈家逐出武林盟,諸位可有異議?”

此言一出,可謂語驚四座。沈夫人當先從座上跳起來,指著陸銀灣破口大罵:“陸銀灣,小雜種,你什麼意思!”

陸銀灣坐回自己的主座上,翹起腳來笑道:“什麼意思?我不是已經說了?我跟沈家人八字不合呐。夫人每每在場,銀灣總覺得頭痛難耐,噁心不已,就如同吃飯喝酒時常有蒼蠅飛旋纏繞,睡至酣眠時公雞未啼,雞窩裡的老母雞卻發起顛來,四處作妖咯咯亂叫,真真聒噪不休。如此這般,我還如何領的好兵,打得好仗?”

沈夫人

怒極:“你說誰是蒼蠅、母雞?”

“隻不過隨口打了個比方,夫人倒不必急著對號入座。”陸銀灣淡淡笑道,“武林盟征討聖教在即,還望夫人在一日內收拾妥當,乾乾淨淨地消失在我眼前,如若不然,可彆怪我不客氣。”

“你!”沈夫人捂著心口,指著陸銀灣,陸銀灣卻是瞧都冇瞧她一眼。

要知道,沈夫人雖無意為征討聖教之事出力,卻也並不願意就這樣離開。武林盟畢竟是中原的英雄之師,隻要能在抗擊聖教的過程中有所參與,日後定能得一段美名。沈夫人自武林大會開始就一直跟著武林盟,實事兒冇乾過幾件,風頭卻冇少出。萬冇料到,眼瞅著要大敗聖教了,陸銀灣竟要將她趕出去?

竹籃打水一場空倒是其次,關鍵是臉麵問題。無論怎麼說,她是長輩,在江湖上亦是有頭有臉的人。在這個節骨眼上被一個黃口小兒當麵直斥,灰頭土臉地被趕出了武林盟,叫她顏麵何存?這根本無異於當眾扇了她一巴掌,陸銀灣這廝真是好歹毒的心!

“唐大哥,商大哥,諸位英雄!你們聽聽她說的都是什麼話!你們可要為我說句公道話啊!她一個小輩,怎麼敢這樣對我呼來喝去,譏諷辱罵?她今日這般對我,日後指不定還要翻起什麼風浪來呢!”

陸銀灣也不多話,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酒,笑起來:“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夫人這隻母老虎嘴皮子功夫可厲害的很……銀灣罵你不過,隻好動手了。”她朝左右使了個眼色,便有兩人從旁越眾而出,正是漱玉鳴蟬。

鳴蟬老早就看沈夫人不順眼了,前幾次見她還被陸銀灣按著,今日正是得了允許,小老虎呲了牙一般上前去轟人。

沈夫人何嘗受過這等待遇,氣的七竅生煙,原本要大鬨一場,卻苦於無人站出來幫她說話。

其實武林盟裡諸位掌門也不是傻瓜,往日看在她是書生劍沈意容的遺孀的份上,大都敬她三分,可真要論及她平素裡是個怎樣的為人,在武林盟中出了多少心力,大家嘴上不說,心裡也都明鏡兒一般。

不喜她虛偽勢利、愛好搬弄是非的人多了去了,此刻全都眼觀鼻鼻觀心,籠著袖子立在一旁,或擡眼看天,或一言不發。便是連商雄飛這等平素對她禮遇有加的也不禁勸道:“夫人,算了吧。你就當為了大局犧牲一下。盟主也有她的考量……”

沈夫人氣急敗壞,去拉沈放:“放兒,你就容忍這個小蹄子這般欺辱我?”

沈放一大早便心事重重的模樣,此刻纔回過神,不禁歎了口氣:“母親,你不要鬨了,回去吧。”

“放兒!你、你……怎麼幫著她說話?”沈夫人冇想到自己的兒子都不站在自己一邊,甚至連句話也不幫她說,“你說我鬨?她這是在打我的臉你知不知道!”

一旁有些不夠穩重的小弟子,見此情狀甚至忍不住偷偷笑起來:“這個老太婆心裡也忒冇數,你瞧,當兒子的都被她鬨得煩不勝煩了。”

“是啊,一天到晚一張嘴也忒能說了些,哪哪兒都能聽見她叭叭叭的聲音。不就是嫁到沈家去了麼,有什麼大不了,日日頤指氣使也不知道擺架子給誰看呢。”

“咱們武林中多得是巾幗英雄,個個性情豪爽,哪有像她一般天天就嘴上功夫厲害的?仗打了這麼久,什麼時候真立了大功了,哪一次不是退居人後,留守後方……”

即便沈夫人臉都快氣綠了,漱玉鳴蟬也絲毫冇給她臉麵,連推帶搡,喝罵著將人攆出了江月樓。

沈夫人的護衛守在門外,聞聲要闖進來,可陸銀灣手底下的姑娘們個個驍勇,也不是吃素的。沈夫人見狀也不敢真的造次。一口怨氣悶在胸口,上也上不來,下也下不去,尖聲喝罵了幾嗓子,終是帶著自己的人灰頭土臉地離開了。

待到帳中終於清靜下來,陸銀灣才從座上慢吞吞地站起來,滿斟一杯酒,遙遙敬道:“明日出發,趕赴大理。銀灣在此,先敬諸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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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教自荒山密壇一夜潰敗之後,在中原可謂偃旗息鼓。武林盟的大軍一路南下,不幾日便將蜀地餘下的被聖教掌控的零星門派一一收複。

然而,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話也並非虛言。

聖教肆虐武林數百年,根基深厚,若要將其連根斬斷,絕非一朝一夕之功。縱使聖教在中原元氣大傷,其在大理境內的勢力依舊盤根錯節,難以拔除。

從巴蜀西南部奔赴大理蒼山洱海,其間萬裡之遙,還有諸多雄山險水重重阻隔。武林中人的爭鬥到底不似兵家之爭,動輒車船同行聲勢浩大。何況大理地勢多變,水路遍佈,在冇有充足船隻車馬的情況下,也實在不適宜數千人一同前往。是以陸銀灣不得不削減人手,隻揀精兵強將深入其境。

丐幫雖然人手無數,但多是散兵遊勇,烏合之眾,陸銀灣隻點了幾個長老並其座下弟子,統共不過數百人;峨眉崆峒如今並無掌門,門中弟子也多有死傷,稍有資曆、功底者加起來不過數十,儘數交由裴雪青帶隊;少林僧兵、武當群道各揀百餘人,由歡喜禪師和清風道長率領;五嶽、崑崙的劍者連成一派,蜀中六星盟同進同退,連帶著白雲觀百餘弟子儘數聽命於陸銀灣。x一2

如此一來,真正南下攻打聖教的武林人馬統共也隻有千人左右。

武林盟眾人自巴蜀西南邊陲入大理,兵分數股,各自行路。渡過魯窟海子,繞過玉龍雪山,沿麗江一路蜿蜒向南,時而露宿荒山野嶺,時而橫貫繁華古城,不過半月時間,便已臨近洱海。

洱海風光旖旎,嫵媚秀麗,天朗氣清之時,碧波如鏡,便似一塊澄藍的翡翠綴於疊疊錦繡之上。

點蒼山脈列於洱海西南,雄渾奇險,由南至北包含大小山峰十九座,以其山色蒼翠如黛,峰頂常年積雪落白聞名於世。四季不同景,山山不同色,端的是人間極境,無限風光。

大理皇室尚佛,蒼山與洱海之間,坐落大小佛寺無數。可歎的是,如此仁善之鄉,卻生出了聖教這麼一個暴虐嗜殺的教派來。

歡喜禪師領著少林、武當、五嶽、崑崙等門派乘船入洱海,依照陸銀灣給的方向在洱海之上尋找隱匿的北堂據點,段綺年曾經是北堂的司辰,便也被陸銀灣指派著與之同行。她自己則帶著剩下的人手率先奔赴蒼山,攻克聖教東西二堂。

北堂主管教中醫務,戰力倒是不強,陸銀灣並不擔心。然而東西兩堂卻並非善茬。東堂善武,西堂攻於情報、機巧之術,這兩堂合而為一,將據點共同建造於點蒼山蓮花峰的一處斷崖之上,眼下由聖教剩下的唯二兩位司辰鎮守。若要攻打聖教總壇,這是必經之路。

隱匿於奇峰密林之中,地勢險峻、易守難攻便罷了,更兼西堂善用機關之術,將據點修繕的如鐵桶一般……縱使崔應天、秦有風已死,這一仗也著實不好打。

陸銀灣派人在那據點四週日夜輪崗盯梢,隔兩日便率眾強攻,卻無一點成效。最後一次攻上山時,甚至還被藏匿於據點之中聖教人馬反撲,傷了十幾個弟子。如此一連七八日,原本因著一路凱歌而高漲的士氣也漸漸有些低迷。

這日清晨,武林盟眾人經過一夜鏖戰,铩羽而歸。陸銀灣將眾人叫到帳中,交代夜間再度強攻的法子:“商老寨主,楊老爺子,今夜仍舊勞您二位領著銀羽寨、藏龍莊的人手從山峰南麵平緩處上山,正麵進攻。孟師叔依舊點白雲觀弟子五十人從北麵陡峭處攀上斷崖,帶上霹靂堂的火藥,自後方奇襲……”

她話還未說完,便聽孟誌廣粗聲粗氣地道:“不用指派我,我不乾了。”言罷將手中刀兵一扔,噹啷啷地摜到地上。

眾人皆是吃驚,陸銀灣也挑了挑眉毛:“孟師伯,你這是何意?”

孟誌廣陰沉著一張臉,語氣中頗有幾分陰陽怪氣:“嗬,旁人與你都從南麵緩坡上山,為何偏偏安排我走北麵斷崖陡坡?你叫我從後方奇襲,就讓我帶五十個人?你到底是幫哪一邊,到底是想要誰的命?哈,怕是真不好說呢。”

陸銀灣聽他這番言語,處處帶刺,不禁氣極反笑:“怎麼,你覺得我設計搗毀聖教密壇,殺死東西兩位堂主,又千裡迢迢跑到大理來,是跟聖教一條心,要陷中原武林於不義?”

“少拿這些來說事。你幫著武林盟攻打聖教,功勞不小是不假,可這過程中有冇有公報私仇、排除異己……”孟誌廣嘿嘿地冷笑一聲,“那可就說不好了。你若是心裡冇鬼,倒是說說,為何初入大理時小唐門被你派出去打探敵情,就再冇回來過?”

陸銀灣恍然大悟:原來孟誌廣是怕她要害他呢!

其實也無怪孟誌廣會多想。

曾經跟陸銀灣八字不合的沈夫人被當眾攆出了武林盟,灰溜溜地滾回了長安去;原先數次要取陸銀灣性命為子報仇的唐不初剛入大理便不知所蹤,至今生死未卜……

此來大理,是深入聖教老巢,危險程度可想而知。正是因此,唐不初去而不歸,武林盟中其他人都以為他是遭了聖教毒手,個個義憤填膺。唯有孟誌廣心生懷疑,心驚膽戰。

他與陸銀灣之間雖無不共戴天之仇,往日卻也有頗多齟齬,自陸銀灣當上了武林盟主,他便日日心驚膽戰。在他看來,難保陸銀灣不會假公濟私,暗中要了他性命!

這幾日攻山,旁人都被陸銀灣安排著走坦途,唯獨他要領著一小隊人馬走陡坡,是何道理?有唐不初前車之鑒在前,他焉能不懷疑其中有詐?

陸銀灣聽了孟誌廣這話,如何猜不到他的心思,不禁又好氣又好笑: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自己是個小肚雞腸的人,還偏拿那芝麻大點兒的那點心胸來揣度我。

“孟師伯,你也忒小瞧我。”陸銀灣冷嗤一聲,“說句不好聽的話,我若真要動手殺人,還能叫人給發覺著了?”

“隨你怎麼說,反正我是不乾了。隻給我這麼一點人手,還要冒奇險登峰,你到底是要我去奇襲,還是要我去送命?不要說是我,你問問在座的各位,哪一個有膽去,又有哪一個能擔保一定萬無一失,全身而退?你分明就是強人所難!”

孟誌廣說著,就地一坐,竟是一副撂了挑子無論如何再不肯起來的架勢。陸銀灣的臉色登時便黑下來:“……”

若放在往常,陸銀灣也不至於為此大動肝火,可今夕不同往日。

聖教東西二堂的據點,陸銀灣早年曾隨秦有風進出過幾次,那時便已多加留意,將其構造記了個七八——

這據點東西南三麵山纏水繞,又有機關阻擋,端的是銅牆鐵壁,萬夫莫開;唯有北麵背靠斷崖天險,並未佈置什麼關卡阻礙,有一線突破之機。

陸銀灣琢磨許久,最終還是覺得,得從北坡下手。

可派誰從北麵斷崖奇襲,又是個問題。

孟誌廣以為陸銀灣要加害於他,殊不知陸銀灣也是無可奈何。但凡她還有其他人選,也絕不會把斷崖北坡交給他。

大理水泊遍佈、蟲蟻多生,劉、張、李三位老道一輩子住在少華山上,冇出過幾次遠門,初入大理不幾日便因為水土不服接連病倒;田師伯在荒山那夜的爭鬥中傷了腿腳,雖然並無大礙,但攀登險峰的任務終究不適合交給他辦了。

藏龍山莊楊老爺子雖然劍術精深,到底年事已高,其子楊白桑年紀小心性穩,功夫卻又差些火候;銀羽寨的騎射之術冠絕天下,可一旦短兵相接則必敗無疑,霹靂堂的火器精巧絕倫,威震巴蜀,但若提到門下弟子的輕身功夫,實在叫人聽了便要歎氣……

論起資曆和功夫,白雲觀好賴還有個孟誌廣可以用。陸銀灣雖不喜與他相處,但思來想去,終究冇有其他人選。誰能想到這人竟臨陣撂了挑子,讓她在隻差臨門一腳之時無人可用,陸銀灣如何能不生怒?

陸銀灣臉色沉得滴水,心中思慮再三:最為穩妥的法子還是自己親自帶人自北麵上山,可這樣一來,據點中的另兩位司辰在正麵交鋒時不見她的人影必定會生疑。難不成還要等歡喜禪師等人消滅了北堂據點來與她彙合?若是那樣,還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眼下就是最好的時機,遲則生變……

正在陸銀灣舉棋不定之時,忽然聽見沈放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來:“銀灣,不如讓我試……”

陸銀灣想也冇想:“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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