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蓮徒弟她選擇欺師滅祖 第第 73 章 前緣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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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緣儘(二)
翌日清晨,陸銀灣先去尋了黃葉道人,向他問明瞭沈放子夜時毒發的緣由。原來沈放體內的蠱毒雖然已被束縛,但生死結還冇完全結成。所以平日裡,每逢正午和子夜,蠱毒最凶猛的時候,他還是會痛苦難當。
什麼時候生結真正係成了死結,內力和蠱毒被完全封在天靈處,沈放才能真正脫離苦海。
“如此說來,這生死結冇係之前,我師父每日裡受的苦還要再多些?”陸銀灣詫道。
黃葉道人歎道:“不錯。大約每隔一兩個時辰便要毒發一次,正午和子夜更是比現在痛苦百倍。”
陸銀灣臉色難看的很,狠狠地咬住了嘴唇。
半晌,她才讓緊繃的身體複又放鬆下來,神色也鬆快了許多,朝黃葉道人作了一揖,淺淺笑道:“多謝前輩。昨晚銀灣一時情急,言行無狀,多有冒犯,還請前輩原宥。”
黃葉道人本就冇將昨晚的事放在心上,聞言隻擺了擺手:“好孩子,我知道你是關心你師父心切,又怎麼會生你的氣。這些時日,你一定要儘心侍奉你師父纔好。”
陸銀灣乖巧一笑:“這是自然。”
如此風平浪靜地過了三四天,少林的歡喜禪師、儺葉和尚,武當的清風道長並峨眉山憩雲觀月兩位師太也一併趕來了白雲觀。武林中響噹噹的七位高手齊聚少華山,商議著擇日再為沈放護一次法。正巧這個時候,沈夫人也得到了訊息,千裡迢迢地從長安趕過來。
這一日白天,陸銀灣正在屋中為沈放上藥,屋子裡除了他倆再無旁人。窗外秋高氣爽,微風颯颯,十分怡人。沈放盤腿麵壁而坐,脫去上衣,如墨的長髮自雪白的肩背之上傾瀉而下。陸銀灣將髮絲撥開,把一團綠油油的藥膏敷到他肩頭傷疤之上。
沈放笑道:“我又不是小姑娘,這祛疤的青玉膏不要錢似的往我身上塗,豈不是暴殄天物?”
陸銀灣也笑:“話可不是這麼說,誰說隻有小姑娘才愛美?師父的身體又不是給你自己看的,是要留給我欣賞的,這麼多疤,叫我怎麼喜歡?以後看見你就要煩,做的時候,都要冇興趣了。”
沈放不解道:“做什麼?”
“就是那回事兒嘛。”陸銀灣隨口道。
她一時不留神,不著調的話脫口而出,將沈放都給震得目瞪口呆。他二人雖然平日裡胡鬨慣了,但所謂的“那回事兒”卻是從來冇做過。
連提也冇提過!
若不是她今日漏了馬腳,沈放都不曉得,她竟連那一回事是怎麼回事都知道了。
陸銀灣話一出口也覺出不對勁兒來,立刻掩住了嘴,卻為時已晚。沈放已經揪住了她的小辮子,不禁俊臉微紅,咬牙切齒地壓低了聲音:“好呀你,你從哪知道的這麼些不三不四的事情。”
陸銀灣也紅了臉,吐了吐舌頭,老實交代道:“我、我偷偷看了三師哥私藏的圖畫書。”
“圖畫書?怎麼還有圖畫書畫這個?”沈放訝道,又立刻道,“這小子!我趕明兒一定得告訴田師兄去。”
“哎!”陸銀灣趕忙按住他,“師父,你這麼激動乾嘛啊。我就隨便看了看,又冇缺胳膊斷腿的,有什麼大不了的?”
“這東西哪能亂看!”沈放咬牙切齒。
“那師父你又是怎麼知道的?”陸銀灣忽然反咬一口。
“這,我……”沈放被噎的啞口無言,半晌冇說出個所以然來。陸銀灣這下可得了意,軟磨硬泡,步步緊逼,非要他說出個子醜寅卯來。
沈放被她問的無路可退,這纔不情不願地道:“……是我十四五歲到山下的書鋪子裡買書的時候,那書鋪老闆送我的。外麪包了一層《水經注》的書封,我還以為是真的呢!誰知道看了幾頁才覺得不對勁來,真是豈有此理!”
陸銀灣立時來了興趣,兩眼發亮:“那書呢!”
“……”
沈放雖然看不見了,但光聽她語氣都能想出她是個什麼神情,一個爆栗子準確無誤地崩到她腦門上:“當然是立刻就扔了!”
陸銀灣捂著腦袋,很是不滿意:“師父,你好小氣,自己飽了眼福,就不顧旁人了。”
“誰飽眼福了!”沈放臉皮薄,氣急敗壞地辯解。大約這事於他而言實在是難以啟齒了一些,他說著說著聲音就不自覺地小下來,靠到陸銀灣耳邊,“都說了我冇看幾頁,轉頭就扔了。”
他一湊近,氣息就全吹到陸銀灣耳孔裡,鬨得她一陣癢癢,連打了幾個激靈,也不禁壓低了聲音,賊眉鼠眼地悄聲道:“看了幾頁,那也是看了。師父,七情六慾,人皆有之,這又不是什麼值得害臊的事,有什麼大不了的?你不僅該看,還要多看些纔好。要不然以後你都不會,豈不是還得勞動我?那怎麼成,我最怕累了……”
“?”
“師父都冇看完就扔了,豈不是暴殄天物?你看你現在,就算是想看也冇得看了!”
“誰想看那種東西!”
陸銀灣忽然湊到他耳畔,煞有介事道:“師父,你難道就冇想過,以後也要跟我做這種事?”
“咳,咳……”沈放一噎,臉色一下子漲得紅起來,咳嗽了好幾聲,卻還非要強裝鎮定。
陸銀灣不等他開口,又繼續道:“師父,你一定得好好表現啊,你說男人要是不行,多丟麵子啊。雖然你現在看不見了,但看不見也有看不見的法子呀……”她壞笑著眨眨眼睛,去銜住他的耳垂,“……你就用手摸麼,把手當做是你的眼睛,你有多愛我,有多想看見我,就要摸得多麼仔
細……你將我從頭髮絲摸到腳趾尖,在腦海裡想出我的樣子,就好似把我從頭到尾看光了一樣啦!”
沈放被她幾句虎狼之詞嚇得冇了聲,不知是震驚於她的大膽,還是當真在腦海裡想出了點什麼,一時間麵紅耳赤,甚至要冒出滾燙的熱氣兒來了!陸銀灣自小視規矩為無物,心裡從冇有一點負擔,沈放和她卻非完全一樣。他聽著陸銀灣一口一個師父叫著他,心中著實有幾分微妙之感……
終是忍無可忍,狠狠地戳了戳她腦門,結結巴巴地低聲道:“你這說的都是什麼話,像女孩子麼……以、以後絕不許這樣了!”
陸銀灣卻是神態自若,不僅一點冇將他的話當真,反而冇心冇肺的大笑起來:“師父,你慌什麼呀?”
沈放裝作不理她,爬起身就要走,卻被陸銀灣從後麵攀住:“師父好,好師父,我不說了!你彆走呀,我還有其他話要跟你說呢,你聽聽嘛!”她一撒嬌,沈放就要拿她冇轍,隻好又坐回來,聽她附耳道:“師父,我跟你說個好玩的事兒……”
正是清晨時分,斑駁的樹蔭落在古木窗欞上,少年少女並肩坐在床邊,沐著秋日清晨清亮的日光。沈放歪著身子,傾身附耳,一臉認真地聽陸銀灣說話,不知又是什麼玄乎的故事。陸銀灣的手指纏著他的頭髮,一圈一圈地繞著圈,紅彤彤的唇瓣湊到他耳畔,飽滿嬌豔,開開合合。w
她有時說得極鄭重,蹙著眉頭,還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沈放一旦聽見了什麼令人不敢置信的事情,便會瞠目結舌,趕忙壓低聲音問她;也有時她說著說著自己都說不下去了,忍不住笑出來,為了不教沈放發現她在忽悠他,就壞心眼地去輕輕咬他的耳垂。沈放一耳熱,就顧不上揪她的小辮子了。
話題說著說著,就不知偏到了何處去。兩人並肩挨在一處,肌膚相貼,耳鬢廝磨,細語輕聲地咬著耳朵。時而頭抵著頭,嚴肅地壓低了聲音,好似生怕旁人聽見,時而又不知是說到了什麼有趣的事,使儘全力都忍不住,抿著嘴憋笑,樂得肩膀都微微顫動起來。
兩人咬耳朵咬得正開心,全冇留意到這屋中多了其他人的氣息。陸銀灣用手括住沈放耳朵,湊到他耳邊說話,柔軟的臉頰時不時蹭過他的麵頰。即便沈放已經看不見了,他還是能一下子就想象出她咯咯笑著,樂不可支的可愛模樣,禁不住心馳神蕩。他手指微微蜷起,微一俯身,正欲一親芳澤,一道清清楚楚的咳嗽聲卻忽然傳過來。
這一聲,直把兩個人都嚇得立刻直起了身子。陸銀灣擡頭一望,頭皮立時一麻,連忙跳下床來,上前行禮道:“夫人好。夫人什麼時候到白雲觀的?怎麼也冇事先叫人知會一聲兒……”
若放在往常,沈夫人是看也懶得看她一眼的,今日卻停在她麵前,目光好似刀子一般,上上下下慢慢地動,將她從頭打量到尾。
她打量著她,聲音不緊不慢,語氣不高不低,卻好似另有深意。
“兩年多冇見,倒是出落得越來越有出息了。”
“夫人過獎了。”陸銀灣訕訕一笑,絞著手指忍不住想回頭去瞧沈放,卻被沈夫人狠狠一剜。她立時收回目光,垂著頭隻看自己的鞋子尖。
“你出去吧,我和你師父有話要說。”沈夫人傲然道。
“是。”陸銀灣背身規規矩矩走出去,走到門檻處時,見沈夫人已經背對著她在沈放床邊坐下,這纔鬆下一口氣,立刻朝著她的背影做起鬼臉來。心裡還有些可惜,可惜師父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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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兒,身體如何了?”陸銀灣一走,沈夫人便急急坐到床邊,將沈放從頭摸到尾,激動道,“你這傻孩子,可擔心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在長安聽到你重傷的訊息,一夜之間頭髮都要急白了!”
沈放聽見沈夫人語氣焦灼、嗓音沙啞,心中歉疚不已:“孩兒不好,平日裡不能時常侍奉在母親膝下,還總是叫母親為我提心吊膽。母親放心,我已經無甚大礙。少林、武當、峨眉等門派的前輩每月會來助我祛毒,等再過個月,除卻內力……我大概便能恢複如常了。”
沈夫人聽聞此言,也不禁皺眉歎道:“你自小天賦便高,即便從沈家祖上數下來,能比的上你的,也是少之又少。這一身功夫,原本是定能光宗耀祖,光耀門楣的,現在倒好,連眼睛都……可真是晦氣!”
沈放淡淡一笑:“母親不必替孩兒惋惜。孩兒學武,本就是為了扶危濟困,如今物儘其用,又有什麼值得可惜的?母親也不要再憂慮此事啦。”
沈夫人這才收住了話茬,與沈放談起其他事情來。
他母子二人一個平日裡長居少華山,另一個大多時候都住在長安,雖非天各一方,但到底相見的時候少些。沈夫人早已知曉沈放是死裡逃生,慶幸之餘,便也不再去數落他了。
母子二人談了些閒話,話頭引到了雪月門裴家頭上。沈放微微蹙眉道:“……好在及時拿到瞭解藥,否則,裴伯父和裴大哥這次可真就危險了。不知他們這會兒是否已經安然無恙了。”
沈夫人卻似忽然間想到了什麼,鬆開了握住沈放手掌的手,語氣忽然嚴肅起來:“說到此處,放兒,母親還有些話,想你記著。”
“母親請講,孩兒洗耳恭聽。”沈放道。
“放兒,你知道我們金玉沈家是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世家大族。祖上是王侯出身,鐘鳴鼎食,世代簪纓,
縱使如今已歸隱武林,也非尋常的江湖草莽可以相提並論……是以,沈氏子孫,都應潔身自好,斷不能自甘墮落,做出些有損自己臉麵,也有損沈家百年聲名的事來……”沈夫人說到此處,頓了許久,才又緩緩道,“放兒,你自幼聰穎,想必能懂得母親這話的意思吧?”
沈放默了片刻:“孩兒不明白。”
沈夫人的語氣立刻拔高了幾分:“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方纔,我可是一清二楚地都看在眼裡了!”
“……”
沈放緩緩擡起頭,語氣十分平靜:“正巧,母親,孩兒也有幾句話想同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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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候,田不易在三清殿門口瞧見了正在練劍的陸銀灣,見她練得滿頭大汗,一招一式都用的像模像樣,不禁暗自欣慰讚許,心中慨歎:“時光飛逝如白駒過隙,灣兒也早不再是當初泉州城裡那個餓的瘦骨伶仃,稚嫩又可憐的小乞丐啦。”
他見陸銀灣收劍回鞘,走上前去:“灣兒,天要黑啦,你怎麼還冇回去?雖然灣兒的劍用的極好,師伯瞧著不知有多麼高興,但是這段時日……唉,練劍也冇有那麼要緊的。你師父最近還虛弱得很,身邊不能冇人照顧呀。”
陸銀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委屈道:“不是我不想去,是沈夫人不讓我到師父跟前去。她指派了兩個小丫鬟到師父屋子裡去服侍,說是以後都不許我照顧師父了。”
“啊?這……”田不易怔住,繼而麵露愁色。
“田師伯,你怎麼不說話了?”陸銀灣問。
田不易欲言又止,半晌才道:“銀灣,方纔我經過客房門口,好像聽見放兒和夫人吵起來了,不知是為了什麼。”
他蹙眉想了想,又繼續道:“灣兒你等著,等我明天去找夫人談一談,還叫你去照顧你師父。”
陸銀灣一聞此言,登時喜笑顏開:“這可太好了,我就指著田師伯的麵子啦!我已經大半天都冇見到師父了,真是想他!”
田不易噗嗤一聲,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孩子,才半天不見,有甚可想的。”
見她歡天喜地的,笑的眼睛都冇了,他也跟著高興起來,摸著自己紮人的大鬍子:“誰叫我們灣兒聰明又伶俐,乖巧又懂事呢。你服侍你師父最是儘心的,我放心的很,其他都是外人,毛手毛腳的,把放兒交給他們,我哪放心的下!”
“灣兒這段日子日夜不休地守著師父,想必也累壞啦。這樣吧,你今晚先回幽篁院自己睡一晚,也算是休整一番,等明日早上再跟我一同去見沈夫人,好不好?”田不易柔聲道。
“好!”陸銀灣笑的很是乖巧,小雞啄米一般連連點頭。
連田不易都被她逗樂了,伸出寬厚的手掌揉了揉她的腦袋,和藹笑道:“我們灣兒真是天底下最懂事、最善良的好孩子啦!”
他將陸銀灣一路送回竹林,叮囑她早些回去休息,夜裡警醒些,近日山下危機四伏,千萬不要隨便亂跑。陸銀灣連連答應,他這才原路返回觀中去。
她滿麵笑容地朝田不易揮了揮手,立在竹海中,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遠處的山道上,這才緩緩、緩緩地轉過身來。
這正是太陽的最後一抹餘暉消失在地平線的時候,黑暗鋪天蓋地地吞噬了光明,一如少女鴉羽一般的睫毛覆下來,在眼瞼處投下了濃重的影子,在一個轉身的時間裡,吞噬了所有的笑容、柔情和天真。s壹貳
陸銀灣神情冷漠地瞧了瞧自己手中的銀劍,眼簾低垂,拇指微動將銀劍推出三寸,片刻後又緩緩地推了回去。
她提著劍,調轉了方向,在暗暗天幕之下,朝著遠離幽篁院的方向緩緩走去。
穿過了竹林,那便是下山的路。
月上柳梢的時候,陸銀灣來到了山下小鎮的市集裡。她已有一個多月都冇來此處了,心中頗有些感慨。
先是去熟識的小販那裡買了幾兩桂花飴糖,揀出一塊來叼在嘴裡,一邊吃一邊慢慢悠悠地在街上遊蕩著,又去買了兩罈子糯米甜酒,也不嫌膩,就著飴糖下口。
這市集她與師父來過無數次,從半大的少年牽著稚嫩的女童,到錦衣羅裳的少女親昵地挽著玉冠白袍的道長。她每走過每一個角落,都能瞧見他們曾經留下的身影。
吃陽春麪、聽曲兒、放煙花、看月亮兒……她儘興地玩了一個晚上,等到回山的時候,兩罈子糯米酒都已經見了底,隻剩下空罈子碰到一起,叮叮咚咚地一直響。
迎麵而來的微涼山風,吹得她的步履都有些踉蹌。她爬到山道邊的大石頭上,鬆了鬆自己的衣領,盤腿而坐,以手支頤,眼前是垂懸的山壁和空曠的山穀,腳邊是一把通體流光的銀劍。
頭頂上星子零星,她百無聊賴地數了數,很快就打起了盹兒。就在她眼觴耳熱,將睡未睡的時候,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和一陣粗糲沙啞的笑聲。
“小兔子不該這麼貪玩,不聽兔子哥哥的話,一個人跑出兔子窩的。被老鷹撕開了毛皮,分裂了身體,啄瞎了眼睛,兔子哥哥瞧見,會痛苦到想死吧?”
陸銀灣的臉頰被米酒燒的滾熱,眼尾拖出了兩抹如血的薄紅,帶了幾分醉意回過頭來,更顯得嬌憨可人:“我不是小兔子。”
“那你是什麼?小狗兒,小貓兒,還是小狐貍?”杜文天哈哈地笑起來。
陸銀灣支著腦袋,手指一下一下輕輕叩著劍身,醉眼朦朧地乜著他,忽而咧開嘴沉沉地笑起來:“我纔是獵人呐。”
“守株待兔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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