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有魚焉,與有榮焉 第 32 章
-
如果問西涼人最驕傲的是什麼,那十個人裡有九個都會說是位於南山的百藥穀。
據傳說,第一個發現百藥穀的人,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兒,為了給孃親治病花光了所有積蓄。
迫於無奈之下隻好照著草藥的模樣尋找相似的品種,死馬當活馬醫。
誰知還真的讓他找到了,他的孃親吃下他摘來的草藥後,不久就痊癒了,自那之後,他就像得了寶藏一半,守著百藥穀不曾離開,誰有什麼三病八災的也都會來找他開藥,他自己看著醫書自學,還真的讓他摸索出一番乾坤。
同樣的藥種,種在藥王穀和其他的土裡,長出來的藥草表麵上看上去彆無二致,但是療傷治病的效果卻差了不少。
種在藥王穀的藥草病人服下之後,痊癒的時間更快,效果更好。
而且有些藥草根本無法在普通的土地裡成長,隻有在藥王穀中纔可以長成。
那幽蘭菁是個特例,隻長在南山崖邊,但是說到底還是隻能長在南山上。
所以那小兒窮儘一生,收集名貴藥種,種滿山穀,這纔有了後世的藥王穀。
在林鳶魚聽來,這傳說多少有些神乎其神,但是事實擺在那,藥王穀種出的草藥確實功效顯著。
她小時候得過一場大病,看遍了大臨所有的郎中都無計可施,最後還是以為年長的老郎中,告訴林崇義,或許藥王穀的藥草可以救她一命,所以林崇義就單槍匹馬來到藥王穀為她求藥。
當時的穀主名喚邱青衣,見林崇義愛女心切,於是按照他所描述的病症為林鳶魚親自采了藥草,並且分文未收,說起來,林鳶魚的命,也算是被藥王穀所救。
如果有機會,她想見見這位邱前輩,表示一下自己的感謝。
可是聽洪潛說,百藥穀在三年前已經換了穀主,現在的穀主名喚邱去寒,是前穀主邱青衣的侄子。
林鳶魚又追問了老穀主的下落,洪潛隻說不甚清楚,待見到新穀主可以當麵問他。
新穀主是一個長相清秀的年輕男子,一襲白衣迎門而立,眼神清澈而淡漠,他隻是看著他們的到來,並未展露出任何多餘的情緒,全身上下仿若置於冰譚中,冒著陣陣寒意,讓人不敢接近。
“穀主。”
看得出洪潛很敬重他,和他搭話時褪去了以往的傲慢無禮。
“王爺,裡麵請,穀內已經備下藥膳,迎接眾位貴客。”
邱去寒擡了擡手,請人進去。
林鳶魚也不急著問,待會兒有的是時間。
她跟著趙祁,路過邱去寒時,輕輕的點頭示意,對方也回以同禮。
林鳶魚暗自腹誹,這哪是藥王穀穀主,這疏離冷漠的樣子,倒像是廟裡的和尚。
林鳶魚她們現在到的,是藥王穀的前院,是接待客人,生意往來的地方。
到的時候已近晌午,他們一行人落座於邱去寒事先備好的宴席中。
西涼王對百藥穀的管理全權交到每一任穀主中,隻有每次更換穀主的時候需要向他報備,其餘的時候,都是由他們自己治理。
擁有如此大的管理空間的前提是,藥王穀每年必須供給西涼皇室足夠的藥材,如有其它需要,例如作為貢品進獻,獎賞大臣,也需要藥王穀直接提供。
所以纔有了這麼多年的和平共處。
“有勞邱穀主了,還費心為我們準備了藥膳。”
趙祁作為客人,禮儀是不能丟的。
“九皇子自大臨而來,一路勞累,希望藥王穀的藥膳可以讓貴客們的疲乏得以紓解。”
這藥膳都是穀中的先輩研製出來的,雖然清單些,但是都是對身體滋補的好物,而且這些方子隻有藥王穀有,一般人是吃不到的。
藥王穀建穀多年,皇室帶來的外客屈指可數,每次帶了人來,藥王穀的款待方式都大差不差,藥膳,參觀,送藥。
不過邱去寒作為穀主宴請外客,還是第一次,所以他也格外慎重,不希望出現任何差錯。
但是他萬萬想不到,他做到不出錯,錯也會自己找上門來。
林鳶魚也不知麵前的一道道精緻的藥膳是何功效,索性就挨個品嚐起來,吃到第三道的時候,覺得嗓中冒出些鐵鏽的味道,她還以為是藥膳的味道,就冇有在意。
可是這股鏽味越來越明顯,她用其他食物也掩蓋不住,感受到了不對勁,一口鮮血從嗓中噴出,血濺當場。
一旁的趙祁第一個注意到林鳶魚吐血,慌忙的叫起來。
“怎麼回事?這菜有毒!”
“鳶兒!”紅娘情急之間撲倒林鳶魚身側,把她抱入懷中。
眾人聞聲皆望過來,瞬間席中驚慌四起,扔筷子的扔筷子,乾嘔的乾嘔,上前查探情況的,後退遠離的,亂成一片。
蕭珩心跳直接漏了一拍,因為作為客人到訪,帶兵前來不合適,所以他們中會武的隻有他一人。
一聽到“菜裡有毒”,他迅速抽出腰間長劍,劍身直指邱去寒。
“蕭將軍!”洪潛怕蕭珩做出什麼過激之事,立即上前阻攔。
處變不驚的邱去寒也被這陣仗驚到,倒不是因為眼前這柄極為鋒利的刀尖,而是林鳶魚突如其來的吐血。
藥膳都是他一手準備的,絕對不可能出問題,既然吃的冇問題,那就是吃東西的人有問題。
“現在唯一可以救九皇妃的就是在下,將軍要是一個不小心讓在下冇了命,那九皇妃怕是也難逃一死。”
蕭珩轉頭看了一眼紅娘抱著的林鳶魚,嘴角掛著鮮血,眼睛半睜隻能看到眼白,剛剛還紅潤的麵色眼下煞白的嚇人。
他強迫自己恢複了一絲理智,邱去寒和林鳶魚無冤無仇,不會貿然對她下手,就算想要害她,他穀中不知有多少可以要人性命的毒藥,他也不用非要在這麼多人麵前下毒。
他收回劍柄,冰冷的聲音從嗓中擠出:“她活你活!她死你死!”
邱去寒見解除了危險,立即蹲身探查林鳶魚的鼻息。
鼻息微弱,還有救。
他轉頭看向她剛剛吃過的藥膳,前幾道藥膳中,隻有紅魚草遇到晴天藍會有反應,至於如何反應,他隻是在醫書上讀到過。
吐血不止,作活死人狀。
這可不就是林鳶魚現在的表征。
可是晴天藍是藥王穀極其稀有的草藥,這些年幾乎冇有對外公開過,隻在穀中流通,煉藥丸。
即使他再想不通林鳶魚身體中為何會有晴天藍,但是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救人,至於原因還是等以後再問。
他定了心神,有條不紊的下著命令。
“蒼耳,帶九皇妃到雪玉床。”
“京墨,去請老穀主到雪玉床。”
“九皇子,還請把九皇妃抱到雪玉床。”
這畢竟是九皇妃,其他人不好親自抱。
趙祁頓住了,就他這常年裝病的身體,如何抱得起林鳶魚。
他求助性的看向蕭珩。
蕭珩讀懂了他的眼神,替他找藉口道:“九皇子身弱,末將可以代勞。”
趙祁立馬接下話茬:“多謝蕭將軍,一切以皇妃的身體為重。”
蕭珩上前很自然的抱起林鳶魚,跟著帶路的蒼耳離開。
趙祁紅娘皆跟在他們身後。
剩下的人都是洪潛的人,邱去寒招呼了幾句便離開了。
臨走之前洪潛囑咐他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把林鳶魚救活,否則出了人命,大臨的皇妃死在了西涼的藥王穀,還是他把人帶去的,他徹底的有口說不清。
邱青衣已經很久冇有出山了,平日裡她一直在後山悉心照養她的藥草,對於前院的發生的一切事情都不關心也不想去瞭解。
直到今日京墨來尋她的時候,她還在為她新種的瓊幽草澆水。
“老穀主,不好了,有人在穀中出了事,穀主吩咐我來巡您到雪玉床為她治療。”
京墨知道此事重大,不能耽擱,於是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用簡單的一句話總結。
隻要是穀中之人,一聽雪玉床就知道病患一定是極為嚴重的病狀,才需要到雪玉床進行調理。
邱青衣多年不曾驚動的心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病患擾動。
她放下手中的壺漏,也顧不得清理裙踞上和鞋子上粘著的泥漬,隻是拍了拍手就跟著京墨去了雪玉床。
另一邊,一行人剛到雪玉床,蒼耳讓蕭珩把林鳶魚放到眼前那張冒著寒氣,通體透明的玉床上。
蕭珩小心地照做,紅娘和趙祁在一邊扶著,把人安安穩穩的置於床中。
他們剛到,京墨帶著邱青衣也趕到。
雙方隻是簡單的點了個頭,並未寒暄,顯然現在不是寒暄的時候。
邱去寒見姑姑到來,立馬把他的猜測和盤托出。
“姑姑,應當是食用了紅魚草,遇到晴天藍才引至皇妃吐血昏迷。”
“晴天藍?”
這可是穀中獨有,不曾外傳的,她體內怎麼會有。
難道?
邱青衣眉頭微微皺起,盯著近側的蕭珩發問:“你們來自大臨?”
“正是,昏迷的正是大臨九皇妃林鳶魚。”
姓林,她的猜想又近了一步。
“她父親可是林崇義林大將軍?”
“正是林大將軍,九皇妃是大將軍唯一的女兒。”
雖然蕭珩並不知這些和林鳶魚的病症有什麼關係,但是還是如實交代。
那就對了。
邱青衣從懷中拿出消解丹,喂林鳶魚嚥下,一旁的蒼耳立即端過一杯水,紅娘自覺接過,小心地喂林鳶魚喝下。
一杯水隻有少半杯入了口,其餘的都流了出來,她又用懷中的手帕替她擦乾淨。
這時邱青衣才移開在林鳶魚身上的目光。
像,確實像。
“正如去寒所說,皇妃是因為兩種藥草相遇才導致的這種症狀,剛剛我喂她喝下的正是解藥,再加上雪玉床的加持,不久後皇妃就會醒來。”
“去寒。”
“姑姑。”邱去寒上前一步,俯首聽訓。
“皇妃現在的身子不宜移動,今晚就在藥王穀住下,你去安排一下,讓幾位貴客住下,至於前院的人,就打發走吧。”
“是,姑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