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福老姑娘 第三十三章 甜蜜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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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的心跳
朱夢蘿一個人出府,漫無目的地走,不知不覺,就走在水埔碼頭處。
從這裡坐船,約莫一個時辰,就到了西興碼頭。
西興碼頭上,與白皓霖的初遇彷彿還在昨天,如今,自己竟然將成了他的妻。
兩家的婚期已經定了。
自己也將邁進婚姻的墳墓,成為一個斷袖的同妻。
可是,想到那個人,又心如鹿撞,是一種不曾有過的,又羞澀又酸甜的奇妙滋味。
難不成,自己愛上了一個有斷袖之癖的人?
可他喜歡的是男子!那又會是怎樣的悲哀!
“夠了,朱夢蘿你在乾什麼,現在是想這些的時候嗎?隻剩三天了。”她大聲喊了出來,在人來人往的街頭,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是啊,老祖宗給的時間隻有三天,離福伯下葬隻剩三天了。
從老祖宗的頤安堂出來後,她腦子亂成一團,她知道自己要趕緊行動起來,當初憑著一腔憤恨,一身孤勇去向老祖宗爭取了這三天的時間,要跟隻手遮天的幕後勢力抗衡,還要找到殺死福伯的凶手,她必須爭分奪秒,運籌帷幄,儘快行動。
可是眼下,她既看不清事情的來龍去脈,也不知道第一步往哪裡走。
“對了,翠英說,百利行要朱福祿在回門宴下毒,翠英是證人,朱福祿也是證人啊,祖母已經讓人又向府衙遞了狀子,我是不是隻要回家等訊息就好了。”
“不好,衙門會想方設法拖延,這件事牽扯百利行,我已經查清楚了,百利行的背後靠山是左相,一個小小的鄉鎮府衙得罪不起。所以,對待你們的訴狀,府衙肯定采取‘拖’字訣。”
一道冷峻的聲音在耳畔突然響起,少傾,她的麵前,多了一根糖葫蘆。
朱夢蘿擡頭一看,竟然是白皓霖,他穿著一身綢衫,左手提了一個食盒,右手拿著一根糖葫蘆,還黑著一張臉。
“這,是啥意思?!”看白皓霖那張臉,她忍俊不禁,噗呲笑出聲來。
“母妃說,你愛吃糖葫蘆,讓我買來逗你開心。”白皓霖整個人僵直著,一臉嫌棄地,將那根糖葫蘆遞到朱夢蘿眼前。
“謝謝,王妃,不,世子爺有心了。”此刻,朱夢蘿像一個含羞帶怯的少年,聲音都有點抖。
她一口一口吃了糖葫蘆上的糖霜,感覺到沁入心肺的甜。
“還有這個,你最喜歡吃的,榮錦記的桂花糕。”白皓霖把食盒遞給朱夢蘿。
那個食盒很小巧,盒麵上雕刻著精緻的桂花,裡麵隻裝了四個桂花糕,一打開,淡淡的桂花香撲鼻而來,讓人垂涎欲滴。
“啊,是桂花糕。好吃。”朱夢蘿是個吃貨,從食盒裡拿起一塊就往嘴裡送。
榮錦記的糕點很難買,尤其是這桂花糕,每天店鋪一開就排滿了長隊。以前,朱夢蘿嘴饞了,都是福伯天不亮就出門去排隊,排四五個小時給她帶回來。
可惜,現在……
朱夢蘿眸子暗淡了下去,她流著淚吃了一小口,還是記憶中的味道,就好像福伯還在自己身邊一樣。
“坐以待斃從來不是什麼好辦法。”白皓霖說“朱福祿在我手裡,翠英還在朱府,人證都有,關鍵是誰敢管,訴狀得遞給敢管之人。”
白皓霖顧自分析著,他冇想到朱夢蘿這麼倔,原本,他想讓朱福祿成為自己刺破江南黑幕的一把刀,準備將他放走,引百利行再去聯絡他。
可是,偏偏夢蘿在這個時候跳出來,勸動朱家老祖宗,又給府衙遞了訴狀,如果府衙不受理,她們還想往上告。
這,徹底攪亂了他的計劃。
原來,福伯之死會給夢蘿帶來這麼大的衝擊。他更是低估了她的韌性。
“你看你,這麼大了,吃個桂花糕還能沾嘴巴上。”白皓霖擡手,擦掉朱夢蘿嘴巴上沾上的糕屑。
沉浸在悲痛中的夢蘿倒退了一步。
這,太親昵了。
她環顧四周,不解地看著白皓霖,
心,不爭氣地亂跳,可,這,難道是,榮國公世子爺演給世人看的一場戲?!
白皓霖的手就這麼僵在半空中,他輕咳了一聲,急忙掩飾自己的尷尬,為自己剛纔的唐突懊惱不已。
“你打算怎麼做?”
“就像你說的,儘快找到敢接訴狀之人。”
“我倒是有一人選。”
“你說。”
“汴梁府尹包文正,他像來剛正不阿,在官場上被稱為鐵刺頭,前幾日,見江南災腐案遲遲冇有進展,聖上又委任他當欽差大臣,過來督辦案件。正是不二人選。”
白皓霖狀似不經意說出這個名字,實則深謀遠慮,他懷疑給他送來密信和關鍵證據的人就是包文正。
“可你為什麼幫我。”
朱夢蘿到底還是問出了這句話,其實,她想問的還有一句,你為什麼出現在這裡?就為了送這盒糕點?
這盒糕點,需要勞您堂堂世子爺大駕?
可是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算了,本來也不期待得到什麼答覆。
想來,無非是些什麼,我們兩個是夫妻,以後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還有,婚期臨近,奉母妃的命令,來給你送盒糕點。
“因為,我想你了。”白皓霖突然說。
朱夢蘿瞬間漲紅了一張臉。
夕陽下,是誰心跳如鼓,隻為斷袖那個爺一句撩人,又似是而非的話。
“德勝行不愧是過塘行裡的翹楚,我男人在他們行裡搶活乾意外死亡,他們給了好大一筆撫卹金。”一個村姑拿著一籃子雞蛋,在一商戶門口大張旗鼓地致謝,她身後還跟著一個老婆婆,手裡還抱著一個孩子。
碼頭邊,人聲鼎沸,來往的人都被商行前的動靜吸引了過來。
原來是白皓霖的德勝行分部。
朱夢蘿不解地看向他,他一副慢慢看戲的表情。
那村姑聲淚俱下,說得情真意切“當家的走了,留下我們孤兒寡母,還有年邁的婆婆,本以為天都塌了!是德勝行的東家心善,不僅給了足額的撫卹銀錢,還承諾日後每月都會送些米糧來,直到娃兒長大成人!這等恩情,我們一家永世難忘!”
她身後的老婆婆也抱著孩子顫巍巍地跪下,朝著德勝行的招牌磕頭“謝謝東家!謝謝青天大老爺啊!”
圍觀的眾人原本對德勝行“虐死挑工”的傳言將信將疑,此刻見到這活生生的例子,聽著這樸素的感恩,輿論風向瞬間扭轉。
“原來是這樣!我就說德勝行做了這麼多年生意,口碑一向不錯,怎會做出那等傷天害理之事!”
“定是有人眼紅,故意造謠抹黑!”
“這東家真是仁善啊!如此厚待工人家眷,如今這世道哪裡去找!”
“看來之前是錯怪德勝行了……”
議論聲中,德勝行分號的掌櫃適時出現,扶起那婆媳二人,言辭懇切“老人家,快請起!我行東家說了,每一位夥計都是德勝行的家人,家人遭難,我行絕不會坐視不管。這些隻是本分,當不起如此大禮。日後若有難處,儘管來行裡尋我們。”
這番唱作俱佳的場麵,引得周圍一片讚歎之聲。
朱夢蘿站在人群外,看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心中的震驚無以複加。她猛地轉頭看向身旁的白皓霖。
他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彷彿隻是偶然看了一場熱鬨的模樣,甚至嘴角還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覺得頗有意思的笑意。
但朱夢蘿的心,卻在這一刻驟然沉了下去。
太巧了。
福伯剛死,自己與他在此“偶遇”,這邊立刻就上演了這麼一出為德勝行挽回聲譽的大戲。
這絕不可能是什麼巧合!
那些“虐死挑工”的傳言困擾德勝行已久,白皓霖之前似乎並未采取如此立竿見影的有效手段去平息。為何偏偏是此刻?是在向自己展示他的能力和手段?還是……這隻是他龐大計劃中的一環,順手為之?
她想起他方纔精準地分析府衙會拖延,並提出找包文正的建議;想起他看似不經意地擦掉自己唇邊的糕屑,又說那句讓人心亂的“我想你了”;想起他彷彿一切儘在掌握中的從容……
這個男人,根本不像外界傳言的那般隻是個沉溺於斷袖之癖的紈絝世子!
他心思縝密,手段高超,能在談笑間翻轉輿論,能輕易掌控像朱福祿那樣的棋子,甚至可能連那位鐵麵欽差包文正,都在他的算計或合作之中。
他所表現出來的種種,與他那聲名在外的“癖好”和看似閒散的行為,形成了巨大的、令人不安的反差。
“這……也是你安排的?”朱夢蘿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乾澀,她指著那仍在感恩戴德的婆媳二人,目光緊緊鎖住白皓霖。
白皓霖聞言,終於將目光從碼頭那場“戲”上收回,落在朱夢蘿寫滿驚疑和審視的臉上。他臉上的慵懶笑意淡去幾分,眼神變得深邃,讓人看不透底。
他既冇承認,也冇否認,隻是微微傾身,靠得近了些,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道“夢蘿,你覺得呢?在這江南地界,若想查明真相,扳倒真正的敵人,有時……就需要用些非常手段。輿論,亦是一種武器。”
他直起身,又恢複了那副翩翩世子的模樣,彷彿剛纔那句近乎坦誠的話隻是她的錯覺。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府吧。”他語氣自然,彷彿剛纔的一切都未曾發生“三日之期,一刻千金。或許,我們該好好談談,下一步該如何‘借’包青天的刀了。”
夕陽的餘暉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朱夢蘿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未婚夫,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即將嫁入的榮國公府,自己即將攜手的那個人,其下的水,遠比她想象的要深得多,也危險得多。
而她,似乎已經彆無選擇地,被捲入了漩渦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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