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春 第6章 暗夜鎖孤鴻,鬼域藏蛇蠍
劉姥姥那混雜著泥土腥氣的淚水,滾燙地灼燒著我脖頸的麵板,她顫抖的控訴如同嵌滿倒刺的荊棘鞭,狠狠抽打在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大觀園工地!摔斷的脊梁!被碾碎的青春!那冰冷的報告文字瞬間被賦予了沉甸甸的血肉重量,化為賈赦和薛蘅等人嘴角獰笑的注腳。滔天的怒火與徹骨的寒意在我體內激烈衝撞,幾乎要將我撕裂!
“姥姥,你放心!”我用力回握住她那雙布滿厚繭、冰冷粗糙的手,聲音嘶啞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林家的債,我要討!你們的公道,我也一定要討回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腑深處擠壓出來的誓言,帶著血沫的鐵鏽味。“忠叔!”我猛地轉頭,對著同樣悲憤難抑的老管家,“立刻送姥姥去醫院!檢查!養傷!費用…我先墊上!”
忠叔渾濁的老眼含淚,重重地點頭,小心翼翼地攙扶起哭得幾乎虛脫的劉姥姥,佝僂的身影攙扶著另一個更佝僂的身影,在酒店金碧輝煌的廊柱映襯下,如同兩株被暴風雨摧折後、卻依舊倔強支撐著的枯草,一步一步,緩慢而艱難地挪向外麵那個對他們而言同樣陌生而冰冷的世界。
就在我望著姥姥背影,心如刀絞之際,一道高大頎長的陰影悄無聲息地籠罩下來。熟悉的雪鬆混合著佛堂檀香的味道,強勢地擠開了周遭混亂嘈雜的氣息。
賈瑛不知何時已站在了我身側,正垂眸審視著他那塊薄如蟬翼的螢幕。螢幕上幽藍的光映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唇角勾著一絲玩味的弧度,彷彿剛欣賞完一出精彩劇目。
“嘖嘖,”他懶洋洋地開口,指尖在螢幕上隨意劃拉著,語氣輕鬆得像在談論天氣,“精彩,真精彩。十八億買了個驚天大瓜。”他抬眼,琥珀色的眸子轉向我,裡麵跳動著一種近乎殘忍的興味,“表妹,你這位鄉下親戚,可比你那個隻會寫酸詩的‘林妹妹’人設,帶勁多了。”他刻意加重了“帶勁”二字,目光掃過我胸前被姥姥淚水浸濕的衣襟,帶著毫不掩飾的評估與戲謔。“這眼淚,這控訴…嘖嘖,情感張力滿分,真實性爆表…要是能剪進你的‘瀟湘債’nft宣傳片裡…”
“閉嘴!”一股難以遏製的怒火直衝頭頂,燒得我理智幾乎崩斷!我猛地轉過身,用儘全身力氣狠狠推了他一把!他也猝不及防,被我推得向後踉蹌了一步,後背撞在冰冷的羅馬柱上,發出一聲悶響。那塊價值連城的螢幕差點脫手。
“賈瑛!”我聲音尖利,帶著破音的嘶啞,眼中燃燒著熊熊火焰,“人命不是你的素材!血淚不是你的道具!收起你那套令人作嘔的虛擬遊戲!這不是你那些可以隨意歸零重來的程式碼!”我的胸口劇烈起伏,憤怒讓臉頰燒得滾燙,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那是活生生的人!是被你二叔賈赦親手碾碎的脊梁!是被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當做螻蟻踐踏的血肉!”
周圍尚未散儘的人群瞬間死寂,無數道目光如同探照燈般聚焦在我和賈瑛身上。薛蘅站在不遠處的陰影裡,臉色在酒店水晶吊燈變幻的光線下顯得晦暗不明,那雙秋水般的眸子靜靜地望著我們,深不見底。
賈瑛穩住身形,後背抵著冰冷的石柱,臉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被一層更深的、冰冷的陰鷙取代。他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縮,像被激怒的猛獸,緊緊鎖定了我。他沒有立刻反駁,隻是緩緩站直身體,挺拔的身影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周圍嘈雜的空氣彷彿都被他周身散發的寒意凍結了。
“嗬…”他發出一聲極低的嗤笑,帶著一絲危險的意味。他抬手,慢條斯理地拂了拂剛才被我推搡過的、價值不菲的西裝前襟,彷彿在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然後,他邁開長腿,一步步向我逼近。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緊繃的神經上。
強烈的壓迫感讓我下意識地想後退,但骨子裡的倔強死死釘住了我的腳跟。他走到我麵前,距離近得我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清冽的雪鬆氣息,感受到他周身散發出的、如同實質般的寒意。他微微俯身,那張俊美得無可挑剔的臉龐湊近,琥珀色的眸子如同一對冰冷的琉璃珠,清晰地映出我因憤怒而蒼白扭曲的麵容和眼中燃燒的火焰。
“林棲梧,”他的聲音低沉下來,不再是慵懶的腔調,而是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冰冷磁性質感,每一個字都清晰地鑽進我的耳膜,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侵略性,“看來,你還沒搞清楚現在的處境。”
他頓了頓,目光如同手術刀,精準地剖開我強裝的鎮定。“那u盤裡的東西,是能捅破天,也能捅死你。”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裸的威脅,“你以為薛蘅是吃素的?你以為我二叔會坐以待斃?你覺得,憑你這個剛剛破產、除了‘林黛玉轉世’這個虛名一無所有的孤女,還有那個鄉下老婆子和她癱了的兒子,”他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毫無溫度的弧度,“扛得住他們的反撲?”
冰冷的話語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我沸騰的血液裡,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理智告訴我,他說的是事實。profg的報告是把雙刃劍,還未遞出,就可能先割斷我的喉嚨。一股絕望的無力感悄然蔓延上來,幾乎要將憤怒的火苗掐滅。
賈瑛捕捉到我眼中一閃而逝的動搖,眸光微閃,那冰冷的笑意加深了幾分,帶著一種掌控獵物的篤定。他伸出手,冰涼修長的手指,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瞬間在我蒼白的麵板上留下深紅的指痕!
“跟我走。”語氣斬釘截鐵,毫無半分商量的餘地。“放開!”我驚怒交加,奮力掙紮,另一隻手去掰他的手指,指甲劃過他的手背,留下幾道淺淺的血痕。賈瑛卻紋絲不動,彷彿感覺不到疼痛,攥著我的手腕如同冰冷的鐵鉗。“彆逼我在這裡把你打暈拖走,表妹。”他看著我的眼睛,聲音平靜得可怕,“那隻會讓你和你們林家,更丟人現眼。”他的目光掃過周圍豎著耳朵、或明目張膽或偷偷窺視的人群,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屈辱、憤怒、恐懼…種種情緒如同巨浪般將我淹沒。我死死咬著下唇,嘗到了一絲腥甜的鐵鏽味。餘光瞥見薛蘅正款款走來,臉上已重新掛上了那副無懈可擊的溫婉麵具,彷彿剛才拍賣廳的混亂與她毫無關係。
“瑛兄弟,棲梧妹妹,”薛蘅的聲音如同春風化雨,適時響起,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這是怎麼了?有話好好說嘛。”她站在幾步開外,沒有再靠近,目光在我被賈瑛死死攥住的手腕和他手背的血痕上輕輕掃過,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其隱晦的、冰冷的算計光芒。“棲梧妹妹受了驚嚇,情緒激動些也是有的。瑛兄弟你也彆太心急,總要給妹妹一些時間接受現實…”
她的話語看似在勸解,實則句句帶著軟刀子,將我釘在“情緒激動”、“不識好歹”的恥辱柱上。
賈瑛根本懶得理會薛蘅的“好意”。他攥著我的手腕,力道沒有絲毫放鬆,甚至將我往他身邊帶了帶,以一種近乎宣告所有權的姿態將我禁錮在他的陰影之下。他對著薛蘅的方向,扯出一個極其敷衍、甚至帶著點厭煩的假笑:“寶姐姐費心了。我的家事,就不勞你操心了。”說完,他強硬地拽著我,無視我的掙紮和薛蘅瞬間陰沉下去的臉色,轉身大步流星地朝著酒店貴賓通道的方向走去。高跟鞋敲擊大理石地麵的聲音急促而淩亂,如同我此刻狂亂的心跳和屈辱的鼓點。身後,是薛蘅那看似溫柔實則淬毒的目光,還有無數道或同情、或鄙夷、或純粹看熱哄的視線。
我被半拖半拽地塞進了一輛線條流暢、散發著冰冷金屬氣息的黑色跑車裡。車門“砰”地一聲關上,隔絕了外麵的喧囂,卻將車內令人窒息的沉默和賈瑛身上凜冽的氣息無限放大。
跑車如同黑色的幽靈,無聲地滑入都市璀璨而冰冷的車流。窗外霓虹閃爍,變幻的光影在賈瑛那張俊美卻緊繃的側臉上飛快掠過,勾勒出冷硬的輪廓。他沉默地開著車,車速極快,窗外的街景模糊成一片流光溢彩的虛影。車內隻有引擎低沉而壓抑的轟鳴。
我蜷縮在副駕駛座上,手腕上的刺痛感和心中翻騰的屈辱與憤怒交織著。剛才拍賣廳裡那短暫燃起的希望之火,此刻已被冰冷的現實和賈瑛的強橫徹底澆滅,隻餘下灰燼般的疲憊和絕望。我閉上眼,姥姥嘶啞的哭聲和板兒清澈執拗的眼神在腦海中交替閃現,像刀子一樣絞著心。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猛地減速,拐入一片幽深靜謐的所在。高大的樹木在夜色中投下濃重的陰影,隔絕了城市的喧囂。一座風格極其現代的龐大建築出現在眼前,線條冷硬,通體采用深色的玻璃幕牆,在清冷的月光和稀疏的景觀燈光下,反射著幽幽的冷光,如同一頭蟄伏在黑暗中的鋼鐵巨獸,散發著拒人千裡的冰冷與疏離。這就是賈瑛的“鬼域”——他的私人領地。
厚重的合金大門無聲地向兩側滑開,車子駛入一個空曠得近乎荒涼的庭院。沒有花草,隻有經過精心排列的深色礫石和幾塊造型冷硬的巨大黑色岩石,在慘白的燈光照射下,如同凝固的黑色血液。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類似臭氧和消毒水混合的冰冷氣息。
車子停穩。賈瑛率先下車,繞到我這邊,開啟車門。冰冷的夜風瞬間灌入,激得我一個寒顫。“下車。”命令式的語氣,毫無溫度。我抱著雙臂,強忍著心底的抗拒和寒意,慢慢挪下了車。腳踩在冰冷堅硬的礫石地上,寒意順著腳底直往上竄。
他沒有再強行拽我,隻是側身示意我跟著。穿過一片空曠得令人心悸的庭院,來到那扇巨大的、似乎是整塊黑色合金鑄造的門扉前。沒有門鈴,沒有把手。賈瑛隻是抬眼看向門框上方一個幾乎隱形的黑色感測器。
“滴…虹膜驗證通過。歡迎回家,sir。”一個毫無感情的電子合成音在寂靜中突兀響起。沉重的合金大門無聲地向內滑開,露出裡麵更加幽深冰冷的空間。光線是慘白的、經過嚴格控製的led光,照亮了玄關。地麵是光可鑒人的黑色大理石,牆壁是冰冷的金屬灰,傢俱線條簡潔到極致,棱角分明,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或色彩。整個空間空曠、寂靜、不染塵埃,就像一個巨大而精密的金屬儀器內部,完美得毫無人氣,隻有中央空調係統發出的極輕微的、如同呼吸般的嗡鳴。
我被這極致的冰冷和空曠壓得幾乎喘不過氣。賈瑛脫下西裝外套,隨意地扔在玄關入口處一張同樣是金屬材質的冰冷長凳上,動作流暢自然,彷彿對這毫無溫度的“家”早已習以為常。
“浴室在那邊,有新的洗漱用品。”他甚至沒有回頭看我,徑直走向客廳深處一張巨大的、同樣是金屬材質的流線型工作台,上麵擺放著數塊巨大的曲麵螢幕,此刻正閃爍著幽幽的資料流光芒。“今晚你住客房。”他指了指走廊深處一扇緊閉的房門,語氣平淡得像在安排一件物品的存放位置,“彆想著出去,大門有生物識彆和壓力感應雙重鎖,窗玻璃是防彈的,沒有我的指令,一隻蚊子都飛不出去。”
他走到工作台前坐下,修長的手指開始在幾個鍵盤上飛快地敲打起來,螢幕上的資料流瞬間變得更加密集、複雜。“至於你那個寶貝u盤,”他側過頭,琥珀色的眸子在螢幕幽光的映襯下,閃爍著無機質般冰冷理性的光芒,“我需要時間徹底分析和備份裡麵的東西。在確保它成為能捅死彆人的刀,而不是先捅死你自己的炸彈之前,”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絲毫無溫度的弧度,“林棲梧,你哪兒也彆想去。你的‘棺材本’計劃,暫時…由我接管。”
冰冷的話語落下,偌大的空間裡隻剩下他指尖敲擊鍵盤的清脆聲響,嗒、嗒、嗒…如同秒針在寂靜中無情地走動,也如同無形的枷鎖,將我牢牢鎖在這座名為“鬼域”的冰冷囚籠之中。窗外,是無儘的黑暗。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