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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春 第94章 寒潭燼玉刺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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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南廢棄土地廟的衝天火光,最終被撲滅在薛家“寒潭”冰冷的刀刃與馮紫英雷霆般的鐵拳之下。劉姥姥被濃煙嗆暈,卻奇跡般護住了懷中那個浸染了歲月痕跡的陳舊木匣。匣中,正是史家航運命脈所係的、記錄著所有沉船真相與賄賂節點的原始賬本——比吳算盤腦中那份更加致命!王熙鳳連同她的爪牙“蝮蛇”,被航運總署的警衛當場扣押。她那張豔若桃李的臉龐在鐵證麵前褪儘了血色,隻剩下歇斯底裡的尖叫與怨毒的詛咒。王家的天空,隨著議事廳的哄劇和城南那把未燃儘的火,徹底塌下了一角。風波暫歇。梨香院暖閣內,卻彌漫著另一場風暴後的餘燼與新生。溫玉髓心穩定地搏動著,流淌出的金綠色光暈不再是病榻上的掙紮,而是一種溫煦的、如同春日暖陽般的滋養。賈瑛倚在窗邊的軟榻上,身上蓋著厚厚的錦被,臉色雖然依舊帶著大病初癒的蒼白,但那雙深邃的眼眸已洗儘了混亂與虛弱,沉澱下劫後餘生的澄澈與一種更加堅定的力量。他靜靜地看著坐在榻邊的林棲梧。棲梧正小心翼翼地用溫熱的巾帕,擦拭著他額角方纔強行站起時滲出的冷汗。她的動作極其輕柔,指尖帶著微微的涼意,拂過他的麵板,如同蝶翼輕觸。暖閣裡浮動著安神香清幽的氣息,陽光透過窗欞,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細密的陰影,將她清麗的側影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還疼麼?”棲梧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目光落在他胸口溫玉髓心所在的位置。那裡,彷彿經曆過一場慘烈無比的神魂大戰。賈瑛抬起手,不是去撫慰自己的傷處,而是輕輕覆蓋住她擦拭自己額角的手,將那微涼的指尖包裹在自己溫熱的掌心裡。他搖了搖頭,唇角勾起一抹安撫的淺笑:“不疼了。反倒是你……”他的目光落在她略顯憔悴的臉龐和眼底淡淡的青影上,心疼如同細密的針尖,“守著我,擔驚受怕,耗儘了心神。”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帶著劫後餘生的巨大滿足和無儘憐惜,“棲梧,這條命,是因你才守得住。這口氣,也是為你才續得上。”棲梧的手在他掌心微微顫抖了一下,抬起眼,對上他深邃如潭、盛滿了溫柔與疼惜的眼眸。昨夜那場驚天動地的靈魂爭奪,他滾燙的淚水,泣血的誓言,此刻都化作了心尖最酸澀又最滾燙的暖流。淚水毫無預兆地湧上眼眶,她慌忙低下頭,不想讓他看見。一滴溫熱的淚珠,卻終究沒能藏住,滴落在他包裹著她的手上。賈瑛的心驟然一縮!那滴淚彷彿帶著灼人的溫度。他不再說話,隻是更緊地握住了她的手,另一隻手極其自然地、帶著無限珍視地抬起,用指腹輕柔地、一點一點地拭去她眼角的濕潤。他的動作那麼緩,那麼輕,彷彿觸碰的是世間最易碎的珍寶。溫暖的手指帶著薄繭,摩挲著她頰邊細膩的肌膚,帶來一陣細微的戰栗。棲梧沒有躲閃,任由他的指尖在自己臉頰流連。劫後餘生的巨大疲憊和失而複得的巨大安心交織在一起,讓她隻想沉浸在這片刻的溫存裡。她微微側首,將臉頰更貼近他溫熱的掌心,如同倦鳥歸巢,汲取著那份足以驅散所有陰霾的暖意。暖閣內寂靜無聲,隻有彼此交織的呼吸和溫玉髓心沉穩的搏動。陽光透過窗欞,將兩人依偎的影子拉得很長,彷彿凝固了時光。“瑛哥哥……”棲梧的聲音帶著鼻音,悶悶地響起在他掌心之下,“以後……真的不許再嚇我了……”這是劫後餘生的小女兒態,是隻有在他麵前才肯流露的脆弱。賈瑛的手指頓在她的鬢邊,輕輕將那散落的一縷碎發彆到耳後。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紅腫的眼角,心口疼得發緊,鄭重承諾,字字千鈞:“不會了。再也不會。”他頓了頓,聲音低沉而堅定,“這條命既為你而生,便不會再讓你擔驚受怕。往後的路,刀山火海,我陪你闖,風雨飄搖,我替你擋。”就在這溫情脈脈幾乎要將空氣融化之時,一陣極其輕微的腳步聲在暖閣外響起。紫鵑端著一碗剛煎好的參湯,在珠簾外猶豫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掀簾進來。“二爺,姑娘,藥……”她話音未落,便瞧見榻邊那相依相偎、眉眼間情意繾綣的兩人,頓時臉頰微紅,端著藥碗進退不得。棲梧猛地回過神,臉上飛起兩朵紅雲,慌忙想抽回被賈瑛握著的手。賈瑛卻不動聲色地握得更緊了些,隻對紫鵑微微頷首,示意她放下。紫鵑放下藥碗,目光飛快地掃過棲梧,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她躊躇了一下,還是低聲開口:“姑娘……方纔瀟湘館那邊……璉二奶奶的心腹興兒鬼鬼祟祟地來尋平兒姐姐,說話聲音很低,但我隱約聽到……說什麼‘西府’、‘船沉了’、‘老爺震怒’……神色慌張得很。”“船沉了?”棲梧微微一怔,心思瞬間從兒女情長中被拉回冰冷的現實。王家剛剛遭受重創,王熙鳳身陷囹圄,此刻王家的船出事?是意外?還是……

她下意識地看向賈瑛。賈瑛臉上的溫存之色瞬間褪去,深邃的眼眸中銳光一閃。他握著棲梧的手並未鬆開,指尖卻在她掌心幾不可察地輕輕點了一下,傳遞著無聲的默契。王家這棵大樹看似搖搖欲墜,但盤根錯節,絕不會輕易垮塌。王夫人(王子騰夫人)坐鎮的西府,纔是王家真正的根基所在!史家航運這塊肥肉,王家絕不會輕易鬆口!這“沉船”……恐怕是王家壯士斷腕,或者說,是王夫人為了切割與王熙鳳的牽連、保全自身而丟擲的煙霧彈?抑或……藏著更深的毒計?“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棲梧對紫鵑點點頭,聲音平靜無波。紫鵑擔憂地看了自家姑娘一眼,躬身退下。暖閣內再次安靜下來,方纔的旖旎溫情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聲的凝重與警惕。“王家西府……”賈瑛的聲音低沉,帶著大病初癒後獨有的沙啞磁性,卻蘊含著冰刃般的銳利,“王夫人素來精明,手段比王熙鳳更隱晦也更毒辣。史家航運這塊肉太大,她絕不會甘心全盤吐出。這沉船的訊息來得蹊蹺,必有文章。”他看向棲梧,眼中閃爍著智珠在握的光芒,“我們需要知道,沉的是什麼船?船上載了什麼?在哪裡沉的?損失幾何?更重要的是……王家內部,王夫人接下來,到底想怎麼走這盤棋!”他的身體在溫玉髓心的滋養下正飛速複原,昔日的敏銳與魄力正迅速回歸。他知道,聽證會上的勝利隻是撕開了王家的一道口子,絕非終結。接下來的博弈,將在更隱蔽、更凶險的層麵展開。而欲知彼,必先深入虎穴!“你想……”棲梧的心猛地一跳,瞬間明白了賈瑛的意圖。刺探王家的核心機密!這比在明麵上與王家對峙更加凶險百倍!王家西府,無異於龍潭虎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賈瑛的指尖在她掌心輕輕劃過,帶著安撫,更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我的身體,撐得住。”他看著棲梧驟然緊張起來的眼眸,唇角勾起一抹安撫卻又無比堅定的笑意,“放心。我不是去拚命,是去看清他們的底牌。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為了你我,為了那些枉死的冤魂,也為了金陵城未來不再有鴿子巷那樣的慘劇,這一步,必須走。”他頓了頓,眼神溫柔地鎖住她憂慮的眸子:“況且,有你為我守著後方,我才能心無旁騖。”這句話,既是信任,更是托付。棲梧看著他眼中那重新燃起的、屬於昔日金陵玉樹的光芒,那光芒裡不僅有為她而生的柔情,更有了一份為蒼生立命的擔當與銳氣。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擔憂,反手緊緊握住了他的手,眸光也變得堅定如磐石:“好!我助你!王家西府……我林家雖敗落,但昔日故舊,未必不能撬開一道縫!”與此同時,王家西府,留仙閣。

幽靜的書房內,檀香嫋嫋。王夫人端坐在紫檀木書案後,一身素淨的銀灰色錦緞旗袍,發髻梳理得一絲不苟,鬢邊簪著一朵小小的素白絨花(為被拿下的侄女王熙鳳“戴孝”?),襯得那張保養得宜的臉龐更加冷肅。她的眼神銳利如鷹隼,沒有半分喪侄之痛,隻有掌控全域性的冰冷算計。她麵前恭敬地立著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正低聲彙報:

“……夫人,訊息已經放出去了。‘玉河號’在江陰口外‘意外觸礁沉沒’,損失一批南洋的‘普通香料’和‘礦石’。賬麵上,折損了七十萬兩白銀。航運署和商會那邊,已經打點妥當,隻說是意外。輿論上,我們王家也是‘受害者’姿態,博取了不少同情。”“七十萬兩?香料礦石?”王夫人唇角勾起一絲極冷的諷笑,如同冰麵裂開一道縫隙,“薛家、賈家那些老狐狸,會信嗎?”

管家垂首:“信與不信,他們抓不到把柄。沉船是真的沉了,船上明麵的貨也是真的沒了。隻要……”他聲音壓得更低,“‘那批東西’順利轉移,沉掉的,不過是個空殼和遮人耳目的幌子。西府真正的根基,無損分毫。”王夫人滿意地點點頭,指尖輕輕敲擊著光滑的紫檀木桌麵,發出篤篤的輕響:“做得好。史家的航運線,我們暫時退一步海闊天空,讓那些急著搶食的蠢貨去爭個頭破血流。但真正的‘金山銀路’……”她眼中寒光一閃,“必須牢牢握在我們自己手裡!沉一艘‘玉河號’,換一個金蟬脫殼,值了!”她端起手邊溫熱的參茶,優雅地呷了一口,語氣陡然轉寒:

“賈家那個小子,還有姓林的那個丫頭……他們以為扳倒了鳳丫頭,就能動搖我王家的根基?天真!盯緊梨香院!特彆是賈瑛!他剛撿回條命,銳氣正盛,絕不會安分!一旦發現他有任何異動,或者試圖染指不該碰的東西……”她放下茶盞,杯底觸碰桌麵發出清脆的一聲“叮”,如同斷頭鍘落下前的警音。“……那就讓他和他那心尖上的林家丫頭,跟著那艘‘玉河號’,一起……沉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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