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春 第101章 雙玉沉淵玉碎顯
瀟湘館正廳內，金綠與瑩白的光芒激烈交織，如同宿命的碰撞，將賈瑛染血的怒容與棲梧帶淚的容顏映照得驚心動魄。空氣凝固如鉛，唯有燭火在光芒的壓迫下不安地跳動。薛寶釵端坐如冰雕，深潭般的眼底那抹震驚與熾熱如潮水般退去，瞬間凍結成更深的寒冰。她緩緩放下手中那枚冰冷的烏金符令，指尖在紫檀桌麵上輕輕一點。“哢噠。”
一聲極其輕微的機械響動從廳堂四角傳來。
數道深青色的身影如同從牆壁陰影中剝離出來，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賈瑛與棲梧周圍！“寒潭”精銳的氣息如同冰冷的蛛網，瞬間鎖定了賈瑛周身要害！隻要薛寶釵一個眼神，便是雷霆絕殺！“賈二爺，”薛寶釵的聲音恢複了玉石相擊般的清冷，卻比方纔更添三分無形的威壓，“擅闖瀟湘館，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梨香院的後花園麼？”她的目光掃過賈瑛嘴角的血痕和胸口劇烈起伏、光芒明滅不定的溫玉髓心，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複雜，“強弩之末，也敢逞凶？東西在我這裡，自然有我的道理。此刻交給你，非但保不住，隻會引來更瘋狂的追殺，害人害己。帶她走，賬冊與令牌之事，我自有計較。”她最後的目光落在棲梧身上，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冰冷，“林姑娘，你說呢？”棲梧的心猛地一沉！薛寶釵的話如同冰冷的針，刺破了她對奪回證據的幻想，也戳中了最深的恐懼。昨夜地下暗河的死亡陰影，丙字七號倉的毒箭與火光，王家護衛猙獰的麵孔……這一切都告訴她，薛寶釵所言非虛。懷璧其罪！以他們現在的力量，根本護不住這燙手的山芋！強行帶走，隻會引來王家更瘋狂的、不死不休的反撲！瑛哥哥重傷未愈，如何再經得起？巨大的屈辱與現實的冰冷讓她渾身顫抖，淚水無聲滑落。她看著擋在自己身前、如同孤狼般怒視薛寶釵的賈瑛，看著他胸口那因強撐而明滅不定、彷彿隨時會熄滅的光芒，心痛如絞。“瑛哥哥……”她哽咽著，冰涼的手指輕輕拉住賈瑛緊握紫玉、青筋暴起的手腕，聲音帶著泣血的哀求，“我們……走吧……薛姑娘……說得對……”每一個字都像刀子割在自己心上，卻不得不為他的安危低頭。賈瑛的身體劇烈一震！他猛地回頭，對上棲梧那雙盛滿了淚水、痛苦、恐懼卻又無比清醒的眼睛。那眼神如同一盆冰水，澆滅了他狂怒的火焰，隻剩下刺骨的冰冷與深入骨髓的無力感。他何嘗不知薛寶釵所言是殘酷的現實？他隻是……無法容忍棲梧用命換來的東西被如此“代管”，無法容忍她承受這份屈辱！更無法容忍自己此刻的……無能為力！胸口的溫玉髓心傳來一陣劇烈的灼痛，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他悶哼一聲，嘴角再次溢位一縷鮮紅！強行催動真氣的反噬與巨大的精神衝擊，讓他的身體不受控製地晃了一下。“二爺！”琥珀和跟進來的護衛驚駭欲絕，急忙上前攙扶。賈瑛死死盯著薛寶釵，眼中燃燒的怒意漸漸被一種刻骨的冰冷與決然取代。他反手緊緊握住棲梧冰涼顫抖的手，指尖的力道幾乎要將她的手骨捏碎，彷彿要將自己的力量傳遞給她，又彷彿要將此刻的屈辱深深烙印。
“好！好一個自有計較！”賈瑛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礫摩擦，字字如冰，“薛寶釵，今日之‘情’，我賈瑛記下了！棲梧若有半分差池，賬冊若有絲毫閃失……”他頓了頓，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刺向寶釵，“縱使傾儘賈家殘力，縱使踏平瀟湘館，我必讓你薛家，血債血償！”撂下這句如同詛咒的誓言，賈瑛不再看薛寶釵一眼，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緊緊攥著棲梧的手，在琥珀和護衛的攙扶下，一步一步，艱難卻無比堅定地轉身，踏出這片充滿屈辱與冰冷算計的瀟湘館。那枚瑩白的紫玉在他掌心依舊散發著微弱的清輝，與溫玉髓心的金綠光芒交相呼應，如同在無邊黑暗中相互取暖的靈魂。薛寶釵靜靜地看著他們相攜離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門外的夜色中。她深潭般的眼眸深處，方纔因雙玉同輝而掀起的驚濤駭浪早已平息，隻剩下萬年寒冰般的沉寂。她緩緩拿起桌上那枚冰冷的烏金符令，指尖輕輕摩挲著盤龍紋路。“禍福相依……雙玉同源……天意麼？”她低不可聞地自語，冰冷的唇角似乎勾起一絲極淡的、無人能懂的弧度。王家西府，留仙閣。
夜已深沉，燭火卻將書房映照得亮如白晝。然而這光亮非但未能驅散陰霾，反而將空氣中彌漫的、如同實質般的死寂與寒意襯托得更加刺骨。王夫人端坐在紫檀木書案後，身上那件素淨的銀灰旗袍此刻如同喪服。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甚至連慣常的冰冷算計都消失了，隻剩下一種令人心悸的、如同暴風雨前死寂海麵般的平靜。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發出單調而壓抑的“篤篤”聲，每一次敲擊都像重錘砸在下方跪伏之人的心上。書房中央，昨夜僥幸從城南碼頭逃回的管家王祿，以及負責看守丙字七號倉的護衛統領王彪，正渾身篩糠般顫抖著匍匐在地，額頭緊緊貼著冰冷光滑的金磚地麵，冷汗早已浸透了他們的後背。“……夫……夫人……”王祿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哭腔，“丙……丙字七號倉……被……被破了！核……核心賬冊……還……還有那枚‘水龍副令’……被……被林棲梧那賤人……搶走了！”最後幾個字，他幾乎是嚎出來的，充滿了絕望。“轟——！！！”
王夫人手中一直把玩著的一枚溫潤羊脂玉鎮紙，被她猛地狠狠摜在地上！價值連城的美玉瞬間四分五裂，飛濺的碎片如同鋒利的冰碴，擦過王祿和王彪的臉頰，帶出幾道血痕！兩人嚇得魂飛魄散，連痛呼都不敢發出，隻是將身體伏得更低！“廢物！一群廢物！！”王夫人終於爆發了！她猛地站起，那張保養得宜的臉龐因極致的暴怒而扭曲猙獰，如同從地獄爬出的惡鬼！眼中燃燒的怒火幾乎要將整個書房點燃！“涵碧軒秘道被破！碼頭被燒！連最後的根基丙字七號倉都讓人如入無人之境！你們是乾什麼吃的？！王家養你們何用？！不如喂狗！！”咆哮聲如同滾滾驚雷，震得窗欞嗡嗡作響！王祿和王彪抖如風中落葉，麵無人色。“說！！”王夫人一步踏前，居高臨下，冰冷的目光如同刮骨鋼刀，狠狠剮在王彪身上，“到底是誰？！賈瑛？！還是薛家那個賤人？！”昨夜碼頭薛寶釵奪走主令，今日丙字倉又被破！這絕非巧合！王彪嚇得幾乎失禁，語無倫次：“是……是賈瑛！還有林棲梧！他們……他們從假山秘道潛入！破了機關！小的……小的帶人圍堵……可……可他們開啟了石台鐵箱！賬冊和副令……被林棲梧搶了……他們……他們跳進暗河跑了！”他猛地想起什麼，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夫人！但是！但是小的在清理戰場時，在石台鐵箱附近，發現……發現了這個！”他顫抖著手，從懷中摸出一樣東西，高高舉起。
那是一枚碎片。
約莫指甲蓋大小，通體瑩白，溫潤剔透，邊緣斷裂處帶著一絲細微的金色沁痕！碎片上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卻純淨無比的氣息！王夫人暴怒的目光瞬間凝固！她死死盯著那枚碎片，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難以言喻的悸動猛地攥緊了她的心臟！這氣息……這材質……這種感覺……“通……通靈寶玉？！”一個塵封在家族秘聞最深處的名字，帶著無與倫比的震撼與貪婪，衝破了王夫人所有的憤怒，脫口而出！她的呼吸瞬間變得粗重，眼中爆發出比方纔更熾烈百倍的、如同餓狼見到血肉的光芒！“是……是林棲梧身上掉下來的！一定是她開啟鐵箱時慌亂遺落的！”王彪急忙補充。通靈寶玉！傳說中能逆天改命、蘊藏無上造化的神物！竟然在林棲梧身上？！難怪！難怪她能在鴿子巷大火中逃生！難怪她能一次又一次從王家必殺之局中脫身！難怪她能開啟丙字倉的核心鐵箱！巨大的震驚過後，是更加瘋狂的貪婪和毒計！王夫人臉上的猙獰怒意瞬間被一種極度扭曲的興奮取代！她一把奪過那枚碎片，緊緊攥在手心，彷彿握住的是無上權柄！“好！好！好一個林棲梧！好一個賈瑛！！”王夫人連道三聲好，聲音因激動而尖銳顫抖，“賬冊丟了？副令丟了？無妨！隻要抓住林棲梧，奪了她的寶玉！一切損失都能百倍彌補！甚至……甚至整個金陵，整個江南，都將是我王家的掌中之物！”她猛地轉身，眼中閃爍著毒蛇般陰冷狠戾的光芒，對著依舊匍匐在地的王祿和王彪厲聲咆哮：
“聽著！立刻傳我命令！”
“第一，調動所有‘影衛’，封鎖訊息！昨夜至今所有參與丙字倉守衛、知曉內情之人，全部……”她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聲音冰冷如刀，“一個不留！”
“第二，動用我們在府衙和商會所有埋下的暗棋！天亮之前，我要讓整個金陵都知道——榮國府賈瑛勾結林家餘孽林棲梧，為謀奪史家航運巨利，喪心病狂，昨夜潛入王家西府，殺人放火，盜取王家傳家重寶‘九龍璧’！罪證確鑿！懸賞萬金，全城通緝！”
“第三，”王夫人嘴角勾起一絲毒如蛇蠍的獰笑，“立刻將備份的丙字倉部分‘賬冊’副本，以及我們‘精心準備’的、指向薛家碼頭走私‘南洋禁藥’的‘證據’，悄悄送到……薛蟠那個蠢貨常去的賭坊！記住，要做得‘意外’，做得像薛蟠自己醉酒遺失！”王祿和王彪聽得心驚肉跳，冷汗如瀑！這是要栽贓嫁禍，禍水東引，將賈林二人徹底打入萬劫不複之地！更要一石二鳥，把剛剛得了好處的薛家也拖下水！“夫人高……高明！”王祿顫聲領命。
“還不快滾去辦！”王夫人厲喝。
兩人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書房內重歸死寂。王夫人獨自立於窗前，望著東方天際泛起的一絲魚肚白，手中緊緊攥著那枚溫潤的紫玉碎片和象征著家族最後根基的“水龍主令”（昨夜碼頭未被奪走），眼中燃燒著瘋狂而貪婪的火焰。“林棲梧……通靈寶玉……賈瑛……”她低聲呢喃，如同毒蛇吐信，“你們以為逃出丙字倉就贏了？不！遊戲……才剛剛開始！我會讓你們……還有薛家那個故作清高的賤人……都成為我登上巔峰的墊腳石！這金陵的天……該徹底變一變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