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之花襲人準姨娘上位記 第22章 情潮方褪寒鋒起,骨肉難全玉難離
夜半無人。方纔那陣令人麵紅心跳的呻吟喘息終於平息,隻餘下一點未褪儘的嬌軟氣息纏繞在帳中。
我與他並躺著,肌膚相貼處還殘留著微熱的黏膩。寶玉側過身,那雙含情帶露的眼睛在昏暗中竟亮得有些過分,直勾勾盯著我,嘴角彎起一點饜足又促狹的笑影,忽然開口:「今兒那個穿紅的是你什麼人?」
他溫熱的氣息拂在我頸側,帶著情事後的慵懶。我心頭那點溫存卻像被涼水激了一下,指尖無意識地撚著錦被邊緣,聲音維持著平穩:「那是我兩姨妹子。」
他立刻「嘖嘖」讚歎了兩聲,那神情,活像白日裡得了什麼稀罕物件,此刻在枕畔回味起來,愈發覺得有趣。
我心下瞭然,麵上隻作不解,微微撐身子看他:「歎什麼?我知道你心裡的緣故,想是說他那裡配紅的。」
「不是,不是。」他忙不迭搖頭,「那樣的不配穿紅的,誰還敢穿。我因為見他實在好的很,怎麼也得他在咱們家就好了。」
我抬起頭,唇邊勾起一點冰涼的弧度,「我一個人是奴才命罷了,難道連我的親戚都是奴才命不成!定還要揀實在好的丫頭才往你家來。」
他臉上那癡迷的笑影瞬間凝住了,連聲音都軟了幾分:「你又多心了。我說往咱們家來,必定是奴纔不成?說親戚就使不得?」
「那也般配不上。」我垂下眼,不再看他情潮未褪的俊臉,目光落在錦被上繁複的纏枝蓮紋,方纔的溫熱曖昧被一種微妙的僵持取代,隻剩下兩人還未完全平複的呼吸聲,一輕一重。
「怎麼不言語了?」我終是打破了這沉默,聲音放得柔緩了些,「想是我才冒撞衝犯了。你明兒賭氣花幾兩銀子,買他們進來就是了。」
他這才抬眼,眉頭蹙著,「你說的話怎麼叫我答言呢!我不過讚他好,正配生在這深堂大院裡,沒的我們這種濁物倒生在這裡。」
濁物?我心中微微一澀,他哪裡知道,這深堂大院於他如鳥籠金絲,於我等,卻是賴以存身、甚至攀附求存的天地。
我穩住聲氣,指尖下意識地撫平被角的一絲褶皺:「他雖沒這造化,倒也是嬌生慣養的呢,我姨爹姨孃的寶貝。如今十七歲,各樣的嫁妝都齊備了,明年就出嫁。」
「出嫁」二字剛出口,他臉上的光彩瞬間黯淡下去,又是「嗐嗐」兩聲歎息,肩膀也頹然地垮了下去,方纔情動時的熱切彷彿被冷水澆透,整個人都蔫了。
我看著他這模樣,心頭那個盤桓了整日的念頭,再也壓不住,「自從我來這幾年,姊妹們都不得在一處。如今我要回去了,他們又都去了。」
「回去?」他猛地抬頭,身體都繃直了,「怎麼你如今要回去了?」他方纔還撚著衣襟的手,此刻無措地抓緊了身下的褥子。
我迎著他驚疑的目光,緩緩點頭,「我今兒聽得我媽和哥哥商議,叫我再耐煩一年,明年他們上來就贖我出去的呢。」
他像是被這「贖」字定住了,整個人僵在那裡,好半晌才找回聲音,「為什麼要贖你?」
「這話奇了!」我幾乎要冷笑出聲,「我又比不得是你這裡家生子兒,一家子都在彆處,獨我一個人在這裡,可有什麼趣兒!」這話是說給他聽,像是對方纔那場親密裡隱伏的、無法逾越的身份溝壑的回應。
「我不叫你去!」他衝口而出,帶著情事後的佔有慾,臉微微漲紅了,像是被激起了性子。
「從來沒這道理。」我搖頭,聲音沉靜下來,在這溫存餘燼未消的夜裡顯得格外冰冷,「便是朝廷宮裡也有個定例,或幾年一選,幾年一入,也沒有個長遠留下人的理。彆說你了。」
他低頭思忖片刻,複又抬頭,帶著點撒嬌和依仗:「老太太不放你呢。」
「為什麼不放?」我輕輕反問,「我果然是個最難得的,或者感動了老太太太太,必不放我出去,設或多給我們家幾兩銀子留下我,也或有之;我卻也不過是個平常的人,比我強的多而且多。自我從小兒來了,跟著老太太,先服侍了史大姑娘幾年,如今又服侍了你幾年,如今我們家來贖,正是該叫去的,隻怕連身價也不要,就開恩叫我去呢。若說為服侍的你好,不叫我去,斷然沒有的事。那服侍的好是分內應當的,不是什麼奇功。我去了,仍舊有好的來了,不是沒了我就不成事。」
他一字一句聽著,臉色一點點白下去,那點殘存的僥幸徹底熄滅了。「雖然如此說,我隻一心留下你,不怕老太太不和你母親說。多多給你母親些銀子,他也不好意思接你了。」
「我媽自然不敢強。」我望著他,心底那點隱秘的、試探他心意的念頭竟得到瞭如此洶湧的回應,「且慢說和他好說,又多給銀子;就便不好和他說,一個錢也不給,安心要強留下我,他也不敢不依。但隻是咱們家從沒乾過這倚勢仗貴霸道的事……如今無故憑空留下我,於你又無益,反叫我們骨肉分離。這件事老太太、太太斷不肯行的。」
他沉默了。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無聲地碎裂——是方纔情濃時的幻夢,也是此刻被現實刺破的無力感。過了許久,他才極輕地吐出幾個字:「依你說,你是去定了。」
「去定了。」
他不再看我,猛地彆過臉去,目光空洞地投向帳頂繁複的繡花,唇邊浮起一絲自嘲又蒼涼的笑紋:「誰知你這樣一個人,這樣薄情無義!」
他隻剩輕輕的歎息:「早知道都是要去的,我就不該弄了來。臨了剩我一個孤鬼兒。」話音未落,他已猛地掀開被子,翻身背對著我,用錦被嚴嚴實實地矇住了頭。
那聲「孤鬼兒」像細小的鉤子,猝不及防地鉤開了我記憶的閘門——
就在昨日,我回了城西的家。那小小的院落收拾得比往年齊整,哥哥臉上也有了點活泛氣。可母親拉著我的手在灶房坐下,一開口,便是那熟悉的、帶著盤算的愁苦:「你哥哥如今也立起來了,鋪子裡能幫襯了。家裡緩過這口氣,娘和你哥哥商議,再熬一年,明年湊足了銀子,贖你出來罷!」
「贖我?」我像被燙了一下,猛地抽回手,抬眼。昏黃灶火映著母親躲閃的目光和哥哥搓著手不敢看我的侷促。
「回去?」我的聲音冷得自己都陌生,「娘是忘了當日怎麼說的?還是忘了那紙『死契』上摁的手印?」
「當日原是你們沒飯吃,就剩我還值幾兩銀子,若不叫你們賣,沒有個看著老子娘餓死的理兒。如今幸而賣到這個地方,吃穿和主子一樣,又不朝打暮罵。爹雖沒了,你們也緩過來了。若果然還艱難,把我贖出來再多掏澄幾個錢,也還罷了;其實又不難了。這會子又贖我作什麼!」我猛地轉身,淚水再也控製不住地滾落,聲音帶著不顧一切的決絕:「權當我死了!再不必起贖我的念頭!」
母親那聲歎息和哥哥頹喪的背影在眼前揮之不去,然而更清晰的是寶玉此刻蒙頭賭氣的背影。心底那個模糊的念頭,在歸途的冷風中被吹得透亮:賈府是寬厚,待下人恩多威少,待我們這些貼身侍奉的,更比尋常人家的女兒還體麵幾分。
這府裡的路徑,每一塊磚石我都熟悉;這府裡的人情冷暖,我早已摸透。我微微闔上眼,無聲地重複著那個早已刻入骨血的念頭。
「守著這塊通靈寶玉,便是我花襲人這一世的『命』了。」這命,連著骨肉親情,連著自由身,也連著此刻帳中這複雜難言的情愫與羈絆,都牢牢係在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