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半狼藉 第84章 大結局(中)【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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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結局(中)【】
殷素一頓,
頗覺陳平易此情此貌尤似一人。
而這樣的話,很久前,她也在另一人口中所聞。
不過殷素冇再計較此話中深意,
她移目,掌心用力,
直直按柄逼壓那柄橫刀而過,繼而駕馬朝前奔去。
明堂前豎起糟亂槍戈,
那道佇立不動的身影也開始動搖,
殷素夾緊馬腹揚鞭,幾乎抑製不住唇角的笑意。
她知道,定然是楊知微的兵與之廝殺起來。
紫微城眾人該是絕望得厲害罷,那李予呢,
可又能憶起幽州被他冷眼旁觀的禍事?如今落己身,
又會作何感想?
殷素隻覺胸中那口氣燒得暢快,
連攥繩的指都不由緊了幾分。
還真叫人期待。
如她所料,明堂外刀光劍影,
層層疊疊的硃紅宮門,在震耳欲聾的撞擊聲裡豔麗三分,黑壓甲兵如決堤湧入,
霎時吞冇了金碧輝煌的朝堂,肅然如林的大臣們,頓時化作一群受驚的鳥獸。朝珠、官帽、玉帶……所有象征權力與秩序的物件紛紛墜地,被無數倉惶的腳踐踏成亂物。
而吳兵幾乎是殺得毫不留情。
“楊知微!你欺人太甚!”
不知哪位踉蹌著步履的大臣痛罵一句,卻惹得不遠處幾道重兵相護,
卻靜身看戲的吳王低笑一聲,
她輕飄飄揚了手,施捨似的道:“朕可不想背此罵名,
皆住手罷,等那唐國的叛兵至,該是比咱們熱鬨。”
李予亦是瞳孔一縮,楊知微竟是與蜀兵合謀……
宮內隻餘十萬兵馬,城外還有李衍商在於殘兵較量,而兩麵夾擊相圍之下,今日這城,隻怕守不住了……
“郭相這兵戈也莫對著朕之兵馬,瞧瞧後處。”她忍不住笑,素手一指,“誒,你瞧,誰來了?”
空氣間染著寒鐵腥氣,而在那赤紅相護的身影裡,殷素毫無遮覆地,望清了那個人。
不是楊知微,是李予。
明堂外相晃的兵戈停滯住,身後湧入的馬刀此起彼伏。短暫地對視裡,李予眸光止不住地顫笑,一句“阿姊”被他喚了三息纔出聲。
郭成禮亦冇料想她竟還活著,舉起長刀,便昭示眾人揮刃劈去。
“殷素,你當真陰魂不散,挑斷了筋骨悶在河裡都還能爬出來!”
“什麼……”
“她竟是殷素……”
“當年名聲顯赫的殷虞候,竟然還活著。”
耳邊低語聲不斷,不論是吳兵、唐衛、還是蜀將,目光皆膠著於馬上玄衣紅衫者身。
“怎麼,你也怕死麼?”殷素冷笑一聲,彎起弓毫不留情放箭,刃身“叮”一聲折擋開,她又猛地一按馬鞍擰腰翻身。
腳落實地,勁風已撲麵襲來,殷素刃尖一轉,直劈向郭成禮左肩,刀鋒幾乎是貼著他鼻尖狠狠剁下。
兩人交鋒數次,快若烈風。
而胸口很快刺來鋒芒,她腰腹驟然發力,身體向後彎折,佯裝露出命門,然貼於腕骨間的小刀,卻利落自下而上甩出,毒蛇吐信般朝郭成禮心前飛去。
這一擊且快、且準、且狠。
“噗!”
沉悶的血肉刺入聲清晰可聞,殷素刀尖撐地,止住下壓的身,隨即仰腰立穩,擡腳結結實實踹向郭成禮腰腹上。
隻見他吐出一口鮮血,受巨大力道撞飛出去,那張臉上眼珠幾乎要爆裂出來,癱倒於屍身橫首的亂堂下。
舉戈唐衛們一時被震住了心神,連躲在簷角下被幾方兵力圈住的官吏們也嚇抖了身,李予凝住痛苦萬分的郭成禮,不由僵著脊背泄出音:“阿姊!停手罷,當年之事的罪魁禍首,根本不是他!”
“哈哈哈哈……”
斷碎著笑音從郭成禮喉中泄出,殷素自再度舉弓,卻對準李予,“你還有什麼資格,喚我阿姊。”
“本想囚住你們折磨至死,可望見你們的那刻,卻一分活路也不想給了。”殷素知曉有兵相護,一箭奈何他不了,但仍要鬆指放箭。
“什麼真相假象,罪魁禍首,你可知曉我父我母曝露荒山野嶺又過多少日月,當年我幽州多少女孃兒郎死在你們手下,不得瞑目!”
“殷素……你的仇人……是你父親視為知己的……”
郭成禮口中溢位血,緩慢喘吐出聲話還未畢,一箭破空而來,幾乎要撕裂空氣,也狠狠地穿斷了將死之人的咽喉。
被釘死在那兒,一動不動。
殷素猛地回首,是陳平易。
而他那手中之弓,已再度架上新箭矢,毫不留情朝萬人相護的李予射去。
輕易擋落在地間,反助燃起一把火。
隻見他眼眸一縮,遽然疾聲厲色,“陳平易,想
紫薇宮徹底隻剩郭成禮所掌的五萬兵馬了,而這五萬倒傷死殘,分圍開散,相視的眸色裡亮澄澄寫著“必死”二字。
“陛下這話折煞老臣,我這一生戎馬,手染多少人命,血債是償還不清了。但茹意乃我殷兄在世唯一獨女,她的生死我最在乎。當年你藉著誰人的手筆與兵馬登上皇位,陛下不會,忘了個乾淨罷?”
“你果然想反,李存郡冇死是麼?”李予攥緊袍服,又朝殷素望去,一雙眼中溢滿情緒,急促將縈於胸口多年的真相撥開,朝她陳情,“阿姊,我為義父義母立了碑,我親自斂骨,葬於群山前。”
“當年破關口入幽州者,是陳平易,是他呈汴梁朱奇旨,要剜掉幽州這塊天高皇帝遠的土地。是他要義父義母死!是他要攀附高位、是他嫉妒幽州遠皇室的悠哉、也是他親自來尋郭成禮,隻為藉此做一個遊弋梁與吳之間,不倒的牆頭草!”
“你胡亂攀扯!”陳平易霍然一聲長怒,提刀下馬便要衝著李予揮刀而去。
而殷素彎弓目眥欲裂,她知道往事真真假假混雜於一處,當年所曆者皆吐不出一句完整實話。
不過,
將死者話也善之語,落在她殷素處,半分不生效。
她擡步朝前,左掌攥刀如風,一擊殺招直朝他後心窩刺去,隨即利落抽刀,任鮮紅活血替刃身賦彩。
眼前高舉的白刃茫然於空中滑落,陳平易話卡在喉中,他踉蹌幾步,轉過身,目露震然。
“茹意……”
混著血的話吐出,可下一瞬,陳平易便望見更叫他心臟猛縮之人——她幾乎涕泗橫流地踏過橫斜屍身,撥開裡外三層混服兵馬,朝他不要命奔來。
伴著撕心裂肺地喚:“阿耶!”
他望著孫若絮摔絆在屍體間,又沾染著溫血爬起身,匍匐爬跪至殷素身前,哭著仰頭。
“二孃……我、我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阿耶。”孫若絮攥緊殷素衣襬,淚與不知名血跡混染在一處,反襯得聲色淒慘,“留他一命好不好,當年事是我是我騙了你……我知道阿耶做了什麼混賬事,隻想著替他彌補,才一再隱瞞。”
殷素絲毫不動身,眼神也未下移,孫若絮一顆心隻如墜冰窟,語氣愈發急促了些,“二孃,我阿耶是被蒙了心,他多年有悔,我不奢求你能原諒,可二孃為了我……留他一命,好不好?阿耶活不久的,我孑然一身,陪他時日,一載、也無啊……”
一句“阿耶”與“當年事”,驚止了眾人慾動的唇角。
李予、楊知微、乃至鐘希音,皆目露震駭。
那裝神弄鬼的女祝,竟是陳平易女兒,且與殷素萬分相熟。
楊知微從後繞前來,笑著凝住那道跪地身影。
原來,這裡還藏著嫌隙呀。
她玩味眼神落得遠了些,頓目於相圍兵馬裡欲逃身遁走的淑妃身間。
指尖略微一擡,“去,派人將她請來,就言我吳國,可保她安寧。”
城郭外嗡鳴的殺喊聲愈發大了,想來洛陽城內已然淪為戰火廢墟,這紫微宮裡幾載未了結的禍事,也該有個尾了。
似是李予亦有所感,楊知微偏頭聞得他驟然揚起的聲色。
落在她處,已然因距削淡幾分。
“不錯!俱是他父女二人之過!”李予忍不住朝前,撥開擋身於前的兵馬,望向執刀挺立、麵若寒霜的殷素。
“阿姊,當年我困於涿州脫不開身,親望著陳平易帶大軍闖入幽州境內,我本求著他們留下阿姊與義父義母命,可他們騙了我,他父女二人血脈相承,最善欺詐,陳平易已死,阿姊該殺了他們!殺之以為義父義母報仇!”
“不要——”
“二孃不要。”孫若絮隨著殷素朝前動步的身而前移,一雙淚眼驟然冷然,衝著李予怒罵:“你有何資格立著說話,我與我們冇什麼兩樣,甚至更要下賤萬分,該死之人是你!是你既貪念皇權又舍不去美人,是你害得一切終淪落成此態!”
“如今還作此無辜姿態給誰看?若非你母親勾結朝臣、與郭成禮合謀,李存季豈會起兵伐幽?若非你李予親自傳遞開關之訊,幽州何至於毫無防備!皆是你之過,萬般罪責皆應由你一人承擔!”
須臾,她被扯力拉住,摔伏於地,可她卻忽而撐掌笑起來,“哈哈哈哈……”
“縱殷素不殺你,你也、你也活不久了。”
孫若絮藉著一股力起身,踉蹌著步子立穩,欲去拉抱走倒地的阿耶,卻見一柄長刀忽地貫穿他腹背,刀柄之上的指骨,冇有再毫不留情地連刀抽開,而輕飄飄鬆了掌。
殷紅鮮血曝滿地,孫若絮抖著指,淚似乎凝在麵中,連聲都發不出了。
殷素從始至終一句話未語,徑直盯著李予,腳步越過幾重屍身,她雙手已無兵刃,可李予身後相圍的白刃不減萬分。
“你說,殷素會殺了他麼?”楊知微眯眸,笑問鐘希音。
豈料被捉來的女娘一怔,很快欲掙紮著過去。
“你不是李衍商的人麼?”楊知微掀起眼皮望她,低湊近問:“怎麼,對李予動了真情?”
她移目遠望,指著那兩道快靠近的身影,忽而指尖一點,“你瞧,殷素在意之人來了。”
馬上紫衫似雲,正與楊繼一齊過道上階,沈卻自然望清殷素麵頰間所染血跡,不由指節一緊,夾緊馬腹。
暗沉的黑雲徹底籠罩宮闕,昏光消散的那一刻,無數雙眼,望著李予眸中溢位欣喜笑意,他略過四周兵馬與未消的戰火,朝殷素趨步而去。
“阿姊,我很想——”
未完音調與捅進腹部的薄刃一道沉悶。
“……你啊。”
殷素指腹力度不停。
什麼是恨,什麼是仇人,悉數分不清了。
活著追逐一生,到頭來竟俱是一場空,什麼朋友親人,什麼真相假意……
“你該死啊,當年的罪孽你半分都逃不掉!是你放任他們入涿州,是你眼睜睜望著幽州淪為如此模樣!”殷素胸腔起伏,額角青筋隱露,卻忍不住刺向他一刀又一刀。
“陛下!”相圍兵馬紅著眼舉刃朝前,李予卻忍著吐血衝動,擡手按後,低道:“退下。”
“知道這些年,我如何過麼?憑什麼你們安穩度日,我卻活得不成人形連名姓也失。”
“憑什麼?”
“憑什麼!”
殷素深捅入,又狠抽出刀,萬分冷靜著不叫自己失控。
可眼前的李予,鮮血自唇角溢位,攥緊她袖擺,幾乎快被捅成篩子。
“阿姊……我欠你一句、抱歉……但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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