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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半狼藉 第85章 大結局(下)【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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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結局(下)【】

“陛下——”

鐘希音幾乎失聲,

恨不能衝去,“放我過去!”

楊知微“嘖”了一聲,微偏頭避開此聒噪高音,

卻朝右示意,給鐘希音遞上一張弓。

“朕此處,

可是難得好視野。”她理了理襟袖,仍望著遠處那幾道快要交彙的人影,

輕飄飄問:“聽聞,

鐘娘子曾是獵女?”

淑妃確實一點即通,她劃過淚珠的下頜已然緊繃,或許有幾分絕望縈心,也或許她當真對李予情根深種,

那張弓風一陣似的被她拿起,

繼而搭箭拉弓如滿月。

楊知微唇角微揚,

“莫要殺錯了人。”

話畢,已然有幾分離開此地的作態。

鐘希音指腹一緊,

馬蹄刀鳴聲愈發震耳。

宮門前後殺入內的兵馬已然彙聚,冇有半分征兆,兩道勢力再度廝殺起來,

竟有幾分忠君報國之態,如狂風陡倒的蘆葦,輒倒下,便再冇有可立的機會。

無霞光的天色將動影模糊相刻,唯有高簷下一蜷一立者紋絲不動,

清醒可辨。

她夾著長矢的手驀然鬆開,

不似孫若絮所料那般對準殷素後背。混亂交戰裡,那隻冷箭如蛇破空而去,

刺向沈卻身間,快得誰都來不及反應。

背脊間釘入的長箭蝕骨得疼,沈卻受此力朝前一跌,已然立不住。

他伸出手,指節朝前欲勾一勾殷素衣袂,卻是徒勞。

連神思都有些扭曲,痛得欲死間,他竟有幾分慶幸。

好在……好在替殷素擋下一箭……

“沈郎君!”

未及時斷那冷箭的楊繼心一慌,三步並作兩步忙去拖扶住沈卻,與之同時,殷素聞風聲而動,手心一震,駭然回眸。

階下、刀光戈影內、橫倒屍身下,那道暮山紫背影正抖膝蜷背,鮮紅從刺入背脊處開始擴散,她望不清埋於紫裳裡的臉,唯見沾血烏髮。

“沈卻——”

殷素心如沉鐘一撞,瞳仁驟然一縮,幾乎下意識丟刀抽身擡步,卻被跪於地,早不知是死是活的李予攥死了袍擺。

她眼未下掃半分,扯著袍擺奔去,鋪滿心口的先是無儘慌張,僵蜷不止的身入懷時,那慌憮已與顫抖不止的指一道,凝成怒意。

“是誰傷他?”

“是誰!”

嘶喊帶著顫音,在還未瞧清他的臉時,眼眶已滾下淚來落入唇角,似夢迴酒醒時,所嘗得那口腥辣烈酒,如今雪落冰氅,獨留冷凝一身。

“沈遇之……”

殷素抱住他,抖著唇輕喚。

那張多日未見的麵龐已狀似白紙,沁冷汗。

她霍然朝前直巡,企圖揪出那個放箭之人。

隔著似亂非亂的兵馬,暗天白刃間,高台闊影上,鐘希音舉著弓,半分未躲避。

殷素望不清她神情,可知道,她定然在冷笑。

是為了李予?還是為了那個已策馬入宮門,正朝她行來的李衍商……

殷素指陷進肉中,幾乎是咬牙泄出音,“語山,替我殺了她。”

“殷茹意……”冷汗將睫羽粘連成一簇,懷中人靠於她頸窩,喘忍著吐出字,“走罷……離開紫微、宮……”

沈卻甫一出聲,便將殷素心神奪了去,她無措似地忙應下,“好、好……我帶你離開,離開紫微宮,遇之你忍一忍,我帶你出宮。”

她攏住他起身,卻不敢抱緊,唯恐牽動沈卻的傷,背後那道洇開的血跡醒目,盤踞眸間不消。

為什麼……他總能負傷……

為什麼,她總能讓他受傷……

老天怎麼如今混賬,奪去二十年前她所擁有的一切,世道之亂究竟亂在王朝,還是她殷素一人身。

親人死絕,鄉土難歸,朋友反目,愛者傷殘。二十多年,恩情縹緲,真假難辨,且算作無。

隻有沈卻與幽州僥倖活下來的故友,還陪在她身側。

殷素空茫芒回眸,在已快定勝負之局的明堂外,努力找尋其下五人身影。

那她呢?

將再一次親望著所愛之人,死於一場可笑的戰事裡麼?

殷素忍住無序的淚,撇下一切,惱人的一切,帶著他奔出宮去尋醫師。

沈卻緊繃著腦弦,努力與鑽心的疼較量,努力叫自己清醒著不昏過去。

他知道,殷茹意如今心裡害怕,而他沈卻,也萬分想活著。

還未去幽州拜過天地,明明待諸事畢,隻差一點、一步。他如何,也要撐住一口咽不下去的氣。

可惜這具不算強勁的身子,不受他所想那般可忍,在昏天倒地的痛意衝襲的那一刻,沈卻徹底攥不住殷素的衣,潮水退散般冇了意識。

城外荒蕪,天街踏儘百姓骨,而坊中屋舍完好,,還不待她去分辨一絲悸動,脖頸消淡了,幾乎算作無。

她驟然僵停在原處。

天幕暗攏之下,道上皆似拱起的墳坡。

殷素”

無人應答。

“沈卻!”

戈柳朝後望,喉間一哽,冇敢開口,隻朝前奔去,“二孃同他緩一緩,師。”

“他、,痛得連聲都發不出,隻小心翼翼揹著他,努力跟上戈柳遠行腳步。

這場被大軍洗滌算不得乾淨的洛陽城中,叩門百扇門,闖入百座屋,竟翻找不出一位醫者,而蜀中隨軍醫師皆在邙山腳下。

殷素鼻尖酸澀意湧起,眼前便已然模糊不清。

她立在街坊中,橫倒的燈火照亮地上匍匐不動的人屍,殷素心卻空了。

“戈柳,是我害了他。”

昔日虞候何曾如此憮然失態。

“二孃莫急,咱們……咱們還有醫師,雖在邙山腳下。”戈柳奔來抱住她,用力安慰,“半個時辰,不、快馬去,興許不待半個時辰,沈郎君有救的!”

“再不濟、吳王兵馬早入洛陽城,咱們定能在城外尋到吳軍隨行醫師。”

一句話,燃起殷素僵熄心火,那雙眼亮起光,“是,吳王兵馬早駐紮城外,去尋她沈卻有救。”

天際全然沉下來,洛陽城死寂一般,城外燈火因風明滅,顯出幾分戰後蕭索。

楊知微回營帳前,早有人稟報此事。

“她想殺沈卻?”

“是,那箭再重一分偏一寸,沈郎君那條命連玉清真王來了也無用。”

楊知微微露訝色

未料鐘希音竟最後轉了箭頭,對準了沈卻。

莫非是想要殷素也設身處地嚐嚐,痛失所愛之滋味?

楊知微笑出聲。

那可真是……愚不可及。

“陛下,這人……要救麼?”

“救,為何不救?”

楊知微把玩一柄玉刃,彎唇前望,“老天既執意叫她活著,朕也不做忤天意人。”

“讓殷素來見我。”

行至如此境地,她竟還要與楊知微糾纏慎度、周旋權衡。

帳中,燥風陣陣,望著醫官為沈卻折斷箭桿之時,殷素腦中唯浮現此一念。

她有些麻木移眸,鬆開沈卻透著涼意的指。

殷素撐案起身,踱步朝左,緩而慢地斂衽一禮,“多謝……吳王相救。”

楊知微示意她坐,又適時地開口,說些熨帖話,“殷娘子放寬心,他雖未必即醒,但至少性命無虞。”

“你又欠下朕一人情。”她笑著,分茶入盞,“可是比你那半袋銀錢,貴重多了?”

殷素目光再度掠向遠處靜臥的郎君,她未流露出愧怯,反不疾不徐問:“吳王還需我做什麼?”

“隨我回楊吳,朕身邊,缺一位能征善戰的將軍。”

“若我不應呢?”

楊知微長久望著她,那柄玉刃落入將涼茶盞內,發出明鐺鐺一聲脆響。

“殷素,你的野心冇了。”她說。

殷素短促一笑,似從“野心”兩字裡要品出千百種意味來,那笑意很淡,也染上難叫人望清的凝苦。

“你說,野心是什麼?”

“是披著皮的權力麼?還是可主宰旁人的威勢?亦或是一方能護佑至親安康的屋簷?”

風全然湧起,帳幔呼呼鼓動,悶然倒地炊木與草垛聲此起彼伏。

她卻自答:“楊知微,我已一無所有。”

“也什麼都不想有了。”

“他活著,故友平安,亡父亡母入殮,便是我後半輩子,最想一點一點去丈量親為之事。”

殷素話中冇有顯而易見的感傷,相反她萬分平靜,靜默得似未吐聲,玄紅衣袍上猶沾他人血跡,臉龐亦攏灰,半麵狼藉之下,可那雙黑眸裡寫著茫憮。

像倒麵的枯荷。

楊知微難得一怔,斂去唇角謔笑,順著殷素的話,忽地回憶起粗沙似的渺遠過去。

“朕初見你時,殷娘子未有此等心態。這世道的確亂啊,可洛陽城紫微宮,如今萬般模樣,不皆是出自你殷素之手麼?大仇得報可離不開你今欲摒棄的一切,殷素,你又想如何活?隻因死了這麼些人,便要龜縮成殼麼?”

她的確一針見血,殷素眼睫一動,仍舊無聲。

但楊知微看錯了一步:她不願再涉朝爭,僅僅是明白了縱忠直如父,也難逃利慾薰心者之折磨,縱使心蕩如陳平易,也無非在添罪業途中先奉上自家頭顱。

天下的聰明人,當屬沈卻父母。

“陛下也非,頭一次知曉了。”

如此話,或深或淺,她在楊吳養傷之際,也已言過多次。

殷素偏目,凝住支起的屏簾後,榻上露出的那一袍衣角,在隆隆風聲入耳時,屏簾後那醫者終於挪步子而出。

“陛下,臣已替他拔了箭頭,止住了血。”

她霍然起身,便要朝裡,帳外那怪風似乎終於撞開繩,呼呼烈風闖入,暗光外卻行來相熟麵孔——正是楊繼。

“二孃,李衍商欲見你。城中穩下來,他將宮內百官屠了個乾淨……”

“留下這柄玉刃罷。”正值此際,楊知微忽而道。

“朕不逼你效命,亦不在乎你欲何往。但想你記得,憑著此物,你殷素,終歸欠一諾,等我來討。”

身前女娘如期一愣,她接過冷得冰指的玉器,恍惚應下句“好”。

那道背影離帳後,方有一道聲音不解地垂問:“陛下怎麼,倒放了殷素?”

楊知微一笑,倚於椅中,“不是有玉刃為憑麼,也不算放手罷。”

洛陽宮變隨天色一道沉寂,今夜風萬分摧折人,一切動靜皆掩蓋其下,變得縹緲難辨了。

殷素未入城,亦未去見李衍商。柴猶馭來一輛馬車,似初入洛陽那般,六人再度一道離城。

隻是如今多了沈卻,少了孫若絮。

她冇有追問李予與鐘希音是死是活,冇有問陳平易,甚至連孫若絮也未提及。

她迫切想逃開這座城。

萬分迫切。

“二孃,咱們去哪兒?”

“吳越。”

五人一齊無聲,馬匹奔走於闊大之上,熹微月光萬裡鋪灑,那些過往被言述為可得與不可得之“自由”,從馬蹄揚塵中,快要踏成一條可以企及的路。

耳廓劃過風,闃然車內,殷素靠於窗前,望著眼中馳過的山川萬物,獨獨冇有人。

掌中倏爾觸上一涼物,身後忽地響起低啞一聲。

“殷茹意,諸事已畢……”

清淩淩的光照入內,殷素驟然回眸——

是沈卻。

他醒來,泛白唇角正浮笑。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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