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千金她不想活了 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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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似乎完全不敢相信,一個假千金居然敢拿我的命開玩笑。
“天啊,這沈家假千金也太惡毒了吧?”
“虧我還以為是沈清瘋了,原來是姐姐在逼她瘋啊!”
“天啊,這是什麼意思?難道真是沈月小姐想燒死她?”
“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沈月小姐平時看起來溫婉善良,沒想到私底下這麼惡毒!”
沈月百口莫辯,氣急敗壞地指著我:
“你胡說!是你自己想死,你還想縱火燒死我!”
“爹!娘!你們看她,她就是個瘋子!”
父母匆匆趕回,臉色鐵青。
我從沈言懷裡掙脫出來,平靜地站到父親麵前。
“您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失蹤後都經曆了什麼嗎?”
“爹,我告訴你。”
我深吸一口氣,徹底揭開了自己的傷疤:
“我被賣到了一個叫藥奴穀的地方。”
“在那裡,我沒有名字,隻有一個代號。”
“我們被當成藥人,每天都要試各種各樣的新毒,為了活下去,必須去爭搶那唯一的解藥。”
“每天都有人死,被拖出去,像扔一條死狗。”
“教我們規矩的穀主,最喜歡看我們為了活命,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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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殘殺。”
我挽起衣袖,露出了我的手臂。
那上麵不是尋常女兒家光潔的麵板,而是密密麻麻、新舊交疊的醜陋疤痕。
是被毒藥腐蝕後留下的印記。
在場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看著父親震愕的臉,聲音依舊平靜。
“父親,剛剛在那個小木屋裡,是我這幾年來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因為在藥奴穀,最殘酷的懲罰,就是被關進伸手不見五指的地牢。
那裡有蛇,有蠍子,有無儘的黑暗和絕望。
父親的身體晃了晃,母親已經泣不成聲。
兄長沈言怔怔地看著我手臂上的疤。
我卻冷眼看著這一切,心裡再沒了一絲波瀾。
“我不喜歡姐姐的玩笑,也不喜歡被關在小黑屋裡。”
“我可以去死,隻要你們喜歡。”
“因為這個家對我來說,早就沒有溫暖了。”
父親下令,將沈月和那幾個貴族小姐全部關了禁閉,任何人不得探視。
這一次,母親和兄長都沒有為她求情。
回到侯府,母親立刻動用了家族所有的勢力,去秘密調查我的過去。
幾天後,一份來自大理寺的加密卷宗,放在了她的書桌上。
卷宗裡詳細記錄了震驚朝野的藥奴穀一案。
以及一個破案的關鍵證人,代號阿九。
宗案裡說,阿九是那群孩子裡最不起眼的一個,卻憑著驚人的記憶力,畫出了山穀複雜的機關地圖和所有頭目的畫像。
正是靠著她的線索,朝廷才一舉剿滅了那個為禍中原多年的毒窩。
而阿九在事後不知所蹤。
她應該也能猜出來了。
那個孩子,就是我。
母親看完卷宗,在佛堂枯坐了一夜。
第二天出來時,她整個人的眼神都變了。
她雷厲風行地撤換了府中大半的仆人,將我的院落打造成了鐵桶一般,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沈言也不再對我惡語相向。
他開始躲著我,隻是送來一瓶又一瓶名貴的祛疤傷藥。
我看著那些珍貴的藥膏,隻覺得諷刺。
肉體上的傷,藥可以醫治。
心中的傷痛卻是此生無法癒合的。
我冷漠地拒絕了。
“兄長不用討好我,我不缺這些東西,更不缺你的關心。”
“一塊疤癒合的最好方法,不是把它撕開,而是不再管它。”
我又對他輕聲說:
“如果劊子手道了歉,斷頭台下的亡魂就能複生嗎?”
沈言的臉瞬間煞白,如遭雷擊。
6
沈月被關了半個月的禁閉。
出來後消瘦了不少,看著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她想故技重施。
在一個寒冬臘月的清晨,她失足落入了府中結了薄冰的湖裡。
想用一場苦肉計,重新博取家人的同情和憐愛。
要是從前,侯府上下早已亂成一團。
母親和兄長會第一時間衝過去,抱著她痛哭,然後來質問我為什麼下毒手。
可這一次,家人們隻是冷漠地命下人把她撈起來。
病榻前,沈月瑟瑟發抖,臉色慘白,哭得梨花帶雨。
“爹,娘,我姐……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想透透氣……”
母親坐在床邊,親自喂她喝藥。
沈月以為母親心軟了,開始哭訴自己的委屈。
母親卻隻是麵無表情地打斷了她。
“月兒,你落水的地方離暖閣最近,呼救最方便。”
“你支開了身邊所有的丫鬟,偏偏一個人去了湖心亭。”
“那裡風大,冰麵最薄,也最偏僻。”
母親的聲音很輕。
“落水後第一個發現你的,是你早就安排好的婆子。”
“你算準了時辰,算準了人心,甚至算準了自己不會真的有性命之憂。”
“月兒,你真是……太讓為娘失望了。”
“沈月,你真當我們都是傻子嗎?”
母親的話,戳破了沈月所有的偽裝。
她細數著這十幾年,沈月是如何利用家人的愛,一次次陷害我,一次次將我推向深淵。
沈月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母親,轉而向一旁的沈言求助。
“我姐!你相信我!我沒有!”
“是她!都是沈清那個賤人陷害我!”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幫我跟爹孃說說好不好?”
沈言看著她,眼神裡再無往日的寵溺和維護,隻剩下清醒的失望。
“沈月,你錯不是錯在想要博取同情。”
“你錯在,用她受過的苦,去作為傷害她的武器。”
“落水,受凍,關小黑屋……你明知那是她的地獄,卻一次次,親手把她推回去。”
沈言的聲音很輕,卻字字誅心。
“你可曾想過,若當年被拐走的是你,被找回來的是她。”
“她隻會默默地把侯府小姐的位置還給你,然後自己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你,卻想毀了她。”
沈月最後的掙紮徹底失敗,失去了所有人的信任和寵愛。
待沈月可以下床走路後,父母平靜地通知她。
已經找到了她的親生家人,不久便會將她接回。
沈月聽到這個訊息,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傻了:
“不……爹,我姐!你們不能不要我……”
“我是月兒!是你們最喜歡的寶貝呀!”
7
沒幾天,沈月的家人就被帶到了侯府。
那是一對猥瑣的市井無賴。
一進門,就對著侯府的富麗堂皇流口水,搓著手上前,諂媚地想敲詐勒索。
他們看著沈月的眼神,沒有一絲親情,隻有看到貨物的貪婪。
“侯爺,夫人。”
“我們家月兒在府上侍奉多年,這……這多少給點金銀……”
父親被徹底激怒,一聲令下,命人將這對男女轟了出去。
“在侯府這麼多年,連點錢財都撈不到!沒用的死丫頭!”
“好在有點姿色,應該能賣幾個錢!”
沈月被那對男女粗暴地拖拽著往外走。
她拚命掙紮,哭喊著求饒。
“爹!娘!我不要走!他們要我賣掉的!他們會把我賣到青樓去的!”
她的哭喊聲在空曠的廳堂裡回蕩,淒厲又絕望。
府裡終於恢複了安靜。
父親,母親,和兄長,都陷入了巨大的沉默之中。
他們為自己十幾年的錯愛感到悔恨,也為沈月那可預見的悲慘命運感到一絲不忍。
我轉向沈言輕輕開口。
“哥,你以為,父母當年是碰巧在人牙子手裡買下她的嗎?”
沈言猛地抬起頭,不解地看著我。
我輕輕一笑。
“她也是藥奴穀的孩子,代號十二。”
“是她,當年為了換取一個逃離地獄的機會,向藥奴穀穀主出賣了我的行蹤。”
“所以我被抓了回去,而她,則被我的親生父母買下。”
“當成親生女兒,千嬌百寵的養大。”
轟——
沈言的腦子裡像是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他一直珍愛、維護了十幾年的妹妹。
竟然是當年出賣親妹妹,害她墮入地獄的元凶!
這個真相,比任何酷刑都來得殘忍。
他徹底崩潰了。
“撲通”一聲,他高大的身軀直直地跪在了我的麵前,額頭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麵上。
“對不起……清兒……對不起……”
他泣不成聲,反複地懺悔,乞求我的原諒,甚至請求我報複他。
我看著他痛不欲生的樣子,隻覺得荒謬又可笑。
“哥,我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了。
怨恨太累了,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恨任何人。
而你的痛苦,你的懺悔,又與我何乾?
我的九世慘死,豈是一句對不起就能抹消的。
他像是沒聽到我的話,抓住我的裙角,通紅的眼睛裡滿是哀求。
“給我一次機會,清兒,給我一次補償你的機會,求你了……”
我沉默了片刻,忽然對他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
“好啊。”
他眼中瞬間閃過一絲驚喜和希望。
我抬手,指向祠堂的方向。
“你想補償我是嗎?”
“很簡單。”
“去祠堂,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把地上的青石板換成碎瓷片。”
“跪上七天七夜,不吃不喝。”
“若是不死,我就考慮原諒你。”
沈言的身體僵住了。
沒有一絲猶豫,他真的走進祠堂,跪在了滿地的碎瓷片上。
我站在祠堂外,麵無表情的聽著他痛苦的嗚咽。
8
沈言在祠堂跪了七天七夜。
出來的時候,人瘦了一大圈,膝蓋上的傷深可見骨,整個人都脫了相。
但他看我的眼神卻多了一絲如釋重負。
家中恢複了詭異的平靜。
母親開始手把手地教我管家理事,父親也默許了我插手侯府的庶務。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一個月後,皇家寺廟舉行祈福法會,母親帶我一同前往上香。
回程的路上,我們的馬車被堵在了街角。
我掀開車簾,卻看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沈月。
她形容枯槁,衣衫襤褸,正被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當街毆打。
那男人一邊打,一邊從她身上搶走最後幾個銅板。
我的視線,落在了那個男人裸露的脖頸上。
那裡,有一條猙獰的、栩栩如生的百足蜈蚣紋身。
我全身的血液,在這一瞬間凝固了。
是他——藥奴穀的穀主!
他不是應該在朝廷的圍剿中死了嗎?
可他不僅沒死。
還在京城這種天子腳下,經營著某些見不得光的地下勾當。
穀主搶走沈月身上最後的錢,又狠狠一腳將她踹倒在地。
罵罵咧咧地走了。
沈月趴在地上,久久沒有動彈。
“停車。”
我冷冷地命令車夫。
“清兒?”
同行的沈言不解地看向我。
我不顧眾人阻攔,徑直下了馬車,走到了沈月麵前。
她看到我,渾濁的眼睛裡先是閃過一絲怨毒,隨即又變成了乞求。
“救我……求你……”
我冷漠地看著她的慘狀,心裡卻在飛速盤算。
穀主沒死。
不僅出現在京城,還和沈月攪合在一起,這件事絕非偶然。
沈言也跟了下來。
看到沈月的慘狀,到底還是於心不忍,想要上前施以援手。
我伸出手,冷冷地攔住了他。
“哥,你想做什麼?”
“她……”沈言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沈月,眉頭緊鎖,“她好歹也……”
“當年她選擇出賣我,如今,這一切也是她該受的。”
我丟下這句話,轉身回了馬車。
放下簾子時,我迎著沈月那道怨恨的目光,笑著開口:
“沈言,上來。”
9
當晚,我的院子裡潛入了三道黑影。
為首的那人,正是白天見到的穀主。
他大概是從沈月那裡得知了我的新身份。
以為我如今隻是個被侯府嬌養的廢人。
想故技重施,將我擄走,重新作為他煉製新毒的藥引。
可惜他算錯了。
在他的人踏入我院子的那一刻,我就被驚醒了。
我沒有驚慌,更沒有叫喊。
而是冷靜地走到窗邊,確認來人後,迅速鎖好了門窗。
然後,我點燃了桌上熏爐裡特製的迷香。
那香味極淡。
混在原本的檀香裡,幾乎無法察覺。
卻能在無形中麻痹人的四肢。
做完這一切,我走到書桌前,迅速寫了一張紙條,塞進信鴿的竹筒裡,將它從房間的密窗放出。
我給沈言送信,讓他立刻帶禁軍前來。
為了讓他足夠重視,我特意在紙條上加了一句:
【賊人眾多,武藝高強,怕是要驚擾了京城百姓】
做完這一切,我從妝匣的暗格中,拿出一排淬毒的銀針藏進袖子。
我從容地走到庭院裡,和那三個準備破門而入的黑影對峙。
穀主看到我,獰笑起來:
“阿九,好久不見啊,看來侯府的日子的確養人!”
“跟我走吧,我那兒正好缺個試新藥的。”
在他一腳踹開房門,帶著兩個手下衝進來的瞬間。
我將一把早已準備好的藥粉,猛地撒向空中。
他身後的兩個手下隻來得及發出一聲悶哼。
渾身抽搐口吐白沫地倒了下去。
穀主驚怒交加,立刻朝我撲來。
我卻走到石桌旁,為他倒了一杯茶遞過去。
“穀主,好久不見。”
“嘗嘗我為您特製的七日斷魂吧。”
“這是您當年最得意的作品,我稍稍改良了一下,去掉了它見血封喉的特性。”
穀主看著那杯清澈的茶水,又看看我眼中的恨意,自然不敢喝。
我微笑著,輕聲為他解惑:
“哦,您不用喝。”
“從您踏入這個院子的第一步起,毒就已經無處不在了。”
“它不會立刻殺死你,隻會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溶解你的筋骨,腐蝕你的內臟。”
“你會在七天七夜的極致清醒中,親眼看著自己化為一灘血水。”
“穀主,喜歡我為您準備的這份大禮嗎?”
10
等禁軍和沈言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詭異的畫麵。
兩個黑衣人昏死在門口,不知死活。
凶名在外的藥奴穀穀主,正跪在院子中央的地上。
痛苦地抓撓著自己的身體,發瘋般地哀嚎。
而我正悠閒地坐在石凳上,修剪著一盆新開的蘭花。
“清兒!”
沈言衝到我麵前,緊張地上下打量我。
“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我放下手中的花剪,對她搖了搖頭,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沒事”。
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扔給了禁軍頭領。
“那兩個中了我的迷藥,死不了。”
“至於這個,”我指了指地上已經疼得說不出話的穀主。
“麻煩將軍把他押入詔獄,好生照看。”
我知道,一旦進了詔獄那個地方。
穀主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將在無儘的痛苦中,為他犯下的罪孽,付出千倍百倍的代價。
院落裡很快隻剩下我和沈言。
他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震驚。
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清兒,你……”
他想問我什麼時候學會的這些,想問我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我沒有看他,而是遠遠看向院門外。
“哥,以前我想死,是因為活著太痛苦了。”
“但現在我發現,讓那些該死的人,活在地獄裡,是一件更有意思的事。”
我冷笑著,轉頭看向他。
“不管是沈月,還是穀主。”
“所有傷害過我的人,我都會讓他們付出應有的代價。”
“我,就是他們的現世報。”
這番話,讓沈言如墜冰窟,不寒而栗。
他終於徹底明白了,我沒有好。
我隻是從自我毀滅,轉向了毀滅所有傷害我的人。
11
後來,我向皇帝獻上失傳已久的《南疆奇毒錄》全本。
並協助大理寺破解多樁陳年奇案,名動京城。
皇帝龍心大悅,想要封我做郡主,賞賜府邸,並允我入主太醫院。
我拒絕了。
我隻向皇帝求了一塊南疆的封地。
那裡曾是藥奴穀的盤踞之地,也是我噩夢開始的地方。
皇帝答應了。
臨走前,沈言來為我送行。
他帶來了父母為我準備的,幾乎是半個侯府家底的金銀財寶和地契。
我收下了。
這是他們欠我的。
我第一次對他真誠地道了聲謝,但也明確地劃清了界限。
“過去忘不掉,但我會努力,活成我自己的樣子。”
沈言眼眶泛紅,千言萬語,最終隻化為一句。
“保重。”
他紅了眼眶,點了點頭。
馬車緩緩啟動,駛離了定安侯府。
駛離了這座我重生十次的京城。
我掀開車簾回頭望去。
那扇朱紅色的侯府大門,在我的視線裡越來越小。
最終化作一個模糊的紅點。
我曾掙紮過九次,每一次都不得好死。
直到第十次,我才終於明白。
這十次輪回的意義,不是為了讓我學會寬恕,不是為了讓我放下仇恨,更不是為了讓我去死。
而是為了讓我找回被偷走的人生和力量。
緩緩放下車簾,內心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靜。
我不再是那個藥奴穀裡,為了一個饅頭就能出賣同伴的阿九。
也不再是那個隻會被欺辱虐待,哭著求饒的阿九。
我是沈清。
是會把所有試圖拉我入地獄的惡鬼,都先一步踹下去的沈清。
南疆的風,會喜歡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