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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漢異星錄 第8章 鳳翼南張·遠征啟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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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嶺南三月,春潮已挾裹著大洋深處的鹹腥氣,提前灌滿了珠江口外的番禺大港。正午的陽光毫無遮攔地潑灑下來,灼烤著黝黑的船板、鋥亮的銅炮口、以及列隊軍士鐵甲上凝結的細小鹽粒。空氣滾燙粘稠,混合著焦油、新伐巨木的清香、成堆麻繩的土腥,還有無數汗珠蒸騰出的、帶著微微酸鹹的蓬勃生氣。港口,從未如此擁擠而肅殺。

港口泊位,是絕對的焦點。五艘巨艦,如同五座移動的海上堡壘,以壓倒性的存在感,牢牢釘在所有人的視線裡。它們龐大的身軀遠超那些依靠風帆的傳統樓船與艨艟。最引人注目的是龍骨兩側,巨大的明輪由堅固的鐵架支撐,此刻靜靜地沉在波光粼粼的海麵之下,如同蟄伏巨獸的節肢。船身吃水線以上關鍵部位,烏黑的厚鐵皮被密密麻麻的巨大鉚釘牢牢固定在堅實的柚木船板上,陽光下閃耀著冰冷沉重的光澤。高聳的桅杆上,象征“吳”字的赤色大旗獵獵作響,與那些為蒸汽動力預留的巨大煙囪形成奇異而威嚴的對比。甲板上,新鑄的線膛炮炮管從射擊孔中探出,黑洞洞的炮口森然指向遠方的大洋。

這就是江東傾儘心血打造的“鋼鐵巨鯨”——寰宇遠征艦隊的中堅。它們身後,是數量更多的補給艦與運兵船,風帆如雲,簇擁著巨艦,共同構成了這片水域前所未有的浩蕩軍容。

港口碼頭,人聲鼎沸卻又奇特地保持著一種克製的秩序。數千名水師精銳排成嚴整的方陣,甲冑鮮明,火槍手背著的燧發槍槍口在陽光下跳躍著金屬的光點,刀牌手肅立如林。在他們側翼,是經過層層選拔的精銳陸戰營士兵,背負著行囊,腰間彆著短銃,眼神銳利地掃視著這片即將承載他們命運的汪洋。更外圍,是數百名特殊的身影:穿著短褂、背著工具籃的工匠,神情專注地做著最後的檢查;懷抱卷宗、眼神充滿求知慾的學者;穿著本地服飾、精通數種方言的通譯;以及一部分商人代表,他們臉上混雜著對風險的憂慮和對財富的狂熱渴望。空氣中彌漫著肅穆、期待,以及一絲對未知的壓抑不安。

孫權一身特製的明光海戰魚鱗鎧,猩紅的披風在帶著海腥味的風中烈烈飛揚,站在臨時搭建、鋪著紅毯的誓師高台中央。他年輕而線條剛毅的臉龐被強烈的日光鍍上一層淡金,眼神銳利如鷹隼,掃視著腳下這片凝聚了他數年夢想、耗費江東無數資財與匠人心血的龐然大物。他的心跳在胸腔裡擂鼓,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巨大的權力感與踏出曆史一步的豪情在洶湧衝撞。

“將士們!工匠們!隨行的學者與通譯們!”孫權的聲音被精銅喇叭放大,如同滾雷般壓過港口的喧囂,清晰地送入每一個人的耳中,帶著沛然莫禦的力量,“今日,你們所立之地,非止江東之港口!你們足下所踏,乃是我華夏通向寰宇之階石!身後萬裡山河,目之所及,天地無垠!”

他有力地揮動手臂,指向那五艘沉默的鋼鐵巨鯨:“看!此非凡間之船!乃是我江東巧匠,融彙天工神思,聚四海良材,嘔心瀝血所鑄!鋼鐵為骨,明輪破浪,蒸汽為魂!它們將載著我華夏之威儀、文明之光華、商貿之通達,劈開萬頃波濤,駛向那地圖之外、典籍未載的浩瀚之海!”

他的聲音愈發激昂,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們此去,不為征服屠戮,但若遇蠻夷阻我海道、欺我商旅、辱我國威,則艦上巨炮,必將發出雷霆之音!我們帶去的是火種——是公平貿易的規則,是開物成務的智慧!然若有敵意,則此火種亦可焚城滅國!”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我華夏生民可行之路!今日,我以江東之主、遠征統帥之名宣告!”孫權猛地拔出腰間佩劍,高舉向天,劍鋒在烈日下折射出刺目的寒芒,映亮他眼中燃燒的火焰,“寰宇遠征艦隊——啟航!”

“吳王萬歲!華夏必勝!”數萬人的嘶吼瞬間爆發,如同海嘯般撼動著整個港灣。士兵們以刀槍頓地,工匠學者舉臂高呼,聲浪直衝雲霄,連停泊的巨艦似乎都在這聲浪中微微震顫。

就在這震耳欲聾的歡呼達到時,一艘懸掛著曹魏獅虎戰旗、體型精悍的快船,如同靈活的遊魚,悄然逆著入港的船流,滑入番禺港一個相對僻靜的副碼頭。船剛停穩,踏板放下,一名身材挺拔、麵容冷峻的青年將領便快步走下。他身著魏軍製式玄甲,外罩半臂戰袍,腰佩環首刀,步履沉穩,眼神銳利如刀鋒,正是曹操親族大將、虎豹騎精銳——曹休。

他無視港口主方向傳來的山呼海嘯,目標明確,帶著兩名同樣精悍的護衛,徑直走向誓師高台側後方一處被重兵護衛的涼棚。棚內,孫權的心腹重臣魯肅與諸葛瑾早已在此等候。氣氛與主台的熱烈截然不同,透著一股公事公辦的凝重。

“曹將軍遠來辛苦。”魯肅上前一步,拱手為禮,圓潤的臉上帶著禮節性的微笑,眼神卻透著審視。

曹休一絲不苟地抱拳回禮,動作乾淨利落,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魯子敬先生,諸葛子瑜先生。末將奉魏王之命,特來為吳王遠征壯行。”他微微側身,身後護衛立即捧上一個覆蓋著錦緞的沉重木盤。曹休揭開錦緞,露出裡麵碼放整齊的金錠與色澤溫潤的玉石。“魏王薄禮,聊助軍資。”

魯肅目光快速掃過盤中之物,心中瞭然:曹操這份“薄禮”價值不菲,卻遠非江東遠征耗資之萬一,其象征意義遠大於實際支援。他笑容不變:“魏王厚意,吳王心領,待艦隊凱旋,定當親自致謝。”

曹休點點頭,麵無表情地傳達下一項內容,話語彷彿冷硬的軍令:“魏王有言:吳王揚帆遠航,逐浪萬裡,實乃壯舉。魏地北疆,自當穩如磐石。吳王可無後顧之憂。”這看似保障的話語,在魯肅和諸葛瑾聽來,無異於一種強勢的宣告——北方,是他曹操的領域,不容江東染指。這便是曹操的“默許”與“支援”中那根鋒利的倒刺。

諸葛瑾適時介麵,語氣溫和卻綿裡藏針:“魏王坐鎮中原,威加海內,北疆安寧,自是萬民之福。我主遠征,亦為華夏開萬世之通途,魏王亦在其中。隻盼魏王信守承諾,勿使我主艦隊出征在外,反有腹背之慮。”

曹休眼皮微抬,對上諸葛瑾平靜的目光,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下撇了一下:“末將隻負責傳達王命。”他頓了頓,目光越過涼棚,投向那五艘鋼鐵巨獸,“王命已至,末將告退。祝吳王……乘風破浪,馬到功成。”最後的祝詞,從他口中說出,帶著一種公式化的冰冷。說完,他乾脆利落地再次抱拳,轉身便走,毫不拖泥帶水,彷彿隻是完成了一次例行的交割。

魯肅與諸葛瑾目送曹休一行迅速登船離開,那艘曹魏快船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滑出港口,很快便消失在珠江口外的海天之際。

“虎視眈眈啊,”諸葛瑾低聲喟歎,眉頭微蹙,“這位曹文烈(曹休字),分明是隻鷹犬,來劃界碑的。”

魯肅撚須不語,目光深邃地望著曹休離去的方向,又轉向港口核心那喧囂震天的誓師現場,緩緩道:“至少,他劃下的這條界,我們出征時,暫時是穩的。曹操的目光被我們引向了西邊的大海,而非江東的腹地……這便是我們所需的空間。至於劉備那邊……”他話鋒一轉。

“諸葛軍師遣來的那幾位匠師,倒是實打實的珍寶,此刻想必已在‘伏波號’機艙內了。”諸葛瑾嘴角露出一絲真心的笑意,“孔明深知,這蒸汽機,纔是航程真正的命脈所在。他這份‘賀禮’,夠份量。”

震天的誓師聲浪餘波未息,如同潮水般衝擊著巨大的“伏波號”鋼鐵船舷。陸遜一身銀亮水師將鎧,猩紅披風垂於身後,挺直如標槍般立在旗艦“伏波號”開闊的前甲板上。他麵容沉靜,眼神卻如磐石般堅定,掃過甲板上各司其職、緊張而有序的水兵。海風卷著鹹腥撲麵,吹不動他分毫。

“起錨!”陸遜的聲音不高,卻透過特製的銅皮擴音筒,清晰地傳到艏樓甲板。

“起錨!”傳令兵嘶啞的吼聲接力般響起。

“哐啷…哐啷…”巨大的鐵鏈帶著濕漉漉的海藻和淤泥,沉重地絞上錨機,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這聲音彷彿一個訊號,瞬間點燃了整支艦隊緊張的神經。

“升帆!主桅頂帆,前桅縱帆!”陸遜的第二道命令緊隨而至。

旗手在主桅頂端的訊號平台上,雙臂揮舞著紅黃雙色訊號旗,打出簡潔有力的旗語命令。命令如同無形的電波,瞬間輻射向龐大的艦隊。

“呼啦——!呼啦——!”巨大的帆布在主桅和前桅上依次被水手們用儘全力拉昇、展開,吃滿了強勁的東南風。帆麵的鼓脹聲連成一片,猶如巨獸蘇醒的喘息。各艦雪白的帆篷在藍天下次第綻放,如同盛開的白蓮,托舉著鋼鐵巨艦。艦隊開始緩緩地、帶著某種巨大的遲滯感,擺脫與陸地的最後牽連,向著港外深水區移動。

陸遜的視線銳利地掃過身旁幾根粗大銅管,這是通向輪機艙的傳聲筒。他深吸一口氣,穩定而有力地發出那石破天驚的指令:“動力艙——點火!升壓!明輪準備!”

“伏波號”深藏在水線之下的核心區域——蒸汽動力艙,瞬間被刺耳的警鈴聲籠罩!巨大爐膛的觀察孔猛地被拉開,赤紅的火光帶著灼人的熱浪猛地撲出,映照著十幾名**上身、汗流浹背、膚色被煤灰染得黝黑的司爐工緊張而亢奮的臉。巨大的鐵鏟揮動,一鏟鏟烏黑發亮的上品石炭被投入那咆哮的爐口。熾熱的火焰貪婪地舔舐著煤炭,發出沉悶的轟鳴。附著在巨大鍋爐內壁的水,溫度開始急劇攀升。

壓力表的指標,在輪機長田驍布滿油汙的手套緊握下,開始緩慢而堅定地向右爬升。田驍來自蜀地,是諸葛亮親自挑選、受過“群星會”技術骨乾短期培訓的頂尖匠師之一。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根指標,布滿老繭的手指時而快速調整著進氣閥,時而敲打某些關鍵管道。汗水從他額角不斷滾落,滴在滾燙的銅管上,瞬間化作一縷白煙。周圍是震耳欲聾的鍋爐轟鳴、蒸汽泄露的嘶嘶聲、鏈條傳動的鏗鏘聲,構成一曲原始而磅礴的工業交響。

“壓力——三分之二標!”田驍用儘力氣嘶吼,蓋過所有噪音。

“明輪組——準備接合!”傳令兵對著傳聲筒大吼。

甲板上的命令再次通過傳聲筒抵達動力艙。複雜的傳動齒輪組發出刺耳的咬合聲,巨大的明輪軸被沉重的離合裝置緩緩推向前端。

“壓力——滿標!”田驍幾乎破音的吼聲響起,帶著決絕。指標穩穩指向了紅色的警戒線邊緣!

“接合明輪!動力全開!”陸遜的命令如同驚雷在傳聲筒中炸響!

“嗚——嗡——!!!”

隨著輪機艙內巨大的槓桿被田驍和其他幾名壯漢合力狠狠扳下,一聲前所未有的、低沉狂暴如同洪荒巨獸咆哮的汽笛聲,猛地從“伏波號”那高聳的煙囪中噴薄而出!這聲音是如此巨大、渾厚、充滿金屬的質感,瞬間壓過了港口所有的喧囂、風帆的鼓動、海浪的拍擊!滾滾濃煙如同黑龍直衝天際!

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中,“伏波號”兩側巨大的、原本靜止的明輪,突然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緊接著,伴隨著傳動軸令人心悸的咆哮和齒輪咬合的刺耳尖嘯,那沉重的、包裹著鐵葉的巨輪,開始了緩慢而不可阻擋的轉動!

最初是艱難地、彷彿在粘稠的泥漿中掙紮,鐵葉拍擊著海水,激起渾濁的浪花。沉重的船體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然而,僅僅幾個呼吸之後,隨著鍋爐壓力的完全釋放和明輪的持續加速,龐然大物彷彿被無形的巨手猛地向前推了一把!

嘩——!嘩——!

巨大的明輪越轉越快,如同兩座旋轉的鋼鐵水車,瘋狂地拍擊著水麵,捲起丈高的白色浪花。狂暴的水流被猛烈地推向船尾!

“動了!動了!”岸上無數雙眼睛緊緊盯著,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呼。

在風帆和蒸汽明輪的狂暴雙重驅動下,“伏波號”龐大的鋼鐵身軀猛然加速!它不再是依靠風力和水流緩慢漂移的巨物,而是真正擁有了撕裂大海的力量!船首劈開深藍色的海水,犁開一道寬闊而筆直的、翻湧著白色泡沫的航跡,如同巨筆在藍色綢緞上劃下的淩厲線條!其勢迅猛,竟將周圍幾艘依賴風帆的大型補給艦遠遠甩開!

“伏波號”的汽笛再次長鳴,如同勝利的宣告!緊接著,“定海號”、“鎮遠號”……一艘艘裝配了蒸汽明輪的巨艦,如同被喚醒的鋼鐵巨獸,相繼發出震天的咆哮!濃煙滾滾,明輪飛旋!巨大的白色航跡在碧藍的海麵上縱橫交錯,宣告著風帆時代的落幕和一個嶄新航海世紀的暴力開啟!

艦隊陣型在旗艦的引領下迅速調整、成形。巨大的鋼鐵戰艦如同移動的島嶼,拱衛在外側,中間是風帆鼓蕩的運輸船隊。這支混合著最原始風力與最先進蒸汽動力的龐大船團,乘著東南季風,義無反顧地衝出了珠江口的最後一道屏障——虎門。

浩瀚無垠、藍得令人心悸的南中國海,終於毫無保留地展現在所有人麵前。海天一色,壯闊得令人窒息,也渺小得令人心悸。

就在艦隊主力駛出虎門,即將進入真正大洋航行的時刻,“伏波號”高大的艦橋指揮室外,出現了一個略顯突兀的身影。此人約莫四十上下,身材高大,穿著一件質地考究、沾染了些許旅途風塵的羅馬式白色長袍(tunica),外罩一件深棕色的旅行鬥篷(sagum)。他有著典型的羅馬人特征:深棕色卷發,高鼻深目,下頜線條剛硬,麵板是常年在地中海陽光下曬成的橄欖色。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深邃的藍色如同冬季的地中海,此刻正帶著一種近乎貪婪的好奇,掃視著“伏波號”甲板上那些前所未見的設施——巨大的鑄鐵炮身、複雜的滑輪組、粗大鋥亮的蒸汽管道,特彆是那仍在隆隆轉動、捲起千堆雪的龐大明輪。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指揮室門口持戟肅立的衛兵身上,臉上迅速堆起職業化的謙恭笑容,用略帶異域腔調、但異常流利的漢語開口道:“尊貴的將軍閣下,願海神尼普頓保佑這次偉大的航行!鄙人盧修斯·瓦勒裡烏斯(露cius

valerius),一個卑微的羅馬商人,承蒙貴國慷慨,得以搭乘這神跡般的巨艦前往天竺尋找商機。適才那…那撼動大海的神力,實在令鄙人驚歎!不知……”他微微向前探身,姿態放得更低,眼中閃爍著毫不掩飾的求知光芒,“鄙人鬥膽,可否近前一睹那驅動神力的‘火之魂’(他用了自己理解的詞)究竟是何等模樣?鄙人願以家鄉珍藏的琥珀與珍珠作為虔誠的貢奉……”

指揮室內,正與副官核對海圖的陸遜聞言,眉頭瞬間擰緊。他透過寬大的舷窗瞥了一眼那個羅馬商人。此人雖言辭謙卑,但那種對核心機密的過分熱切刺探,讓陸遜心中警鈴大作。他並未走出指揮室,聲音透過開啟的舷窗傳出,清晰而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海疆統帥威嚴:“盧修斯先生。此乃我大吳水師重器,動力艙乃艦船命脈所在,非司職人等,嚴禁窺探。先生既為客商,還請在指定艙室安心休憩,勿要隨意走動,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盧修斯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那抹謙恭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深藍的眼底掠過一絲難以捕捉的陰沉,快得彷彿錯覺。他立刻重新垂下頭,姿態更加恭順:“是鄙人失禮了!將軍的告誡,鄙人謹記於心!絕不敢再犯!這就告退。”他幾乎是倒退著,迅速離開了艦橋區域,身影消失在甲板通往客艙的梯口拐角。

陸遜盯著他消失的方向,沉默了片刻。副將低聲問:“都督,此人……”

“加派人手,”陸遜的聲音壓得很低,目光銳利如刀,“嚴加看管。所有他接觸過的地方、器物,事後都要秘密檢查。此人絕不單純是個商人!告訴情報司的人,盯緊他的一舉一動,特彆是他與外麵那些搭船的天竺僧侶接觸的情況!”他隱隱覺得,艦隊駛向的未知海域,潛藏的危險遠非風暴與暗礁那麼簡單。

夕陽西下,將西邊天際的雲層點燃,燒成一片無邊無際的熔金火海。這輝煌的光芒傾瀉在遼闊的南中國海上,將起伏的波浪都染成了流動的金紅與深紫。龐大的艦隊,在這片熔金之海中,拖曳出長長的、不斷破碎又重組的倒影。

孫權獨自一人,立在“伏波號”最高的尾樓甲板上。他一隻手用力扶著冰冷的鐵欄,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強勁的海風帶著鹹腥和自由的氣息,猛烈地灌入他的口鼻,吹得他披風如同火焰般在身後狂舞。他貪婪地呼吸著這無垠大海的氣息,胸膛起伏。

身後這片土地,已化作天際線上一道模糊的黛影。眼前,隻剩下浩瀚無際、奔湧不息的深藍。這遼闊的未知,讓他心潮澎湃,一股睥睨天下的豪情洶湧激蕩。多少日夜的殫精竭慮、多少資源的堆積傾注,終於化作了此刻劈波斬浪的鋼鐵洪流!他彷彿看到了財富如潮水般湧入江東,看到了萬邦使節匍匐在建業的宮闕之下,看到了“吳大帝”的威名響徹寰宇……

然而,這豪情壯誌的浪潮之下,一絲冰冷的不安如同深海的暗流,悄然探出了頭。曹操那句“北疆穩如磐石”的宣告,在耳邊陰魂不散,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投入心湖。劉備送來的匠師雖好用,但諸葛亮的用意又豈止於雪中送炭?那蜀錦包裹中是否還藏著彆樣的心思?還有那個眼神閃爍、對蒸汽機異常熱切的羅馬商人盧修斯……他自稱商人,可那雙眼睛深處的東西,孫權在無數野心家身上都曾見過。

“伏波號”龐大的船身隨著海浪沉穩地起伏,腳下傳來明輪轉動帶來的持續不斷的、低沉的嗡鳴與水流衝擊的嘩嘩聲。這聲音本該是力量的象征,是征服海洋的號角。但此刻,在這無遮無攔的暮色海天之間,聽在孫權耳中,卻隱隱像某種龐大而精密的機械運轉時發出的、隱藏著不可預測風險的雜音。這聲音與深藍的未知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種沉甸甸的壓力,悄無聲息地滲入了他沸騰的熱血。

“主公,夜風大了,請回艙吧。”親衛統領周善(虛構)的聲音在身後恭敬地響起。

孫權沒有回頭,依舊凝視著那片吞噬了最後一絲殘陽、正迅速被幽暗籠罩的無垠之海。海麵之下,彷彿蟄伏著遠比鯊魚和風暴更令人心悸的巨影。

他緩緩抬起右手,對著那片深邃的黑暗虛空,五指慢慢收攏,彷彿要將整個未知的寰宇都攥在掌心。指尖卻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僵硬。

“再等等。”孫權的聲音在海風中顯得有些飄忽,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複雜心緒,“讓孤……再看看這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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