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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漢異星錄 第12章 聯邦雛形·寰宇治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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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操指尖劃過沙盤上波斯高原的輪廓,荀彧卻用一紙密報逼他直麵荊州糧倉的混亂。

當新任海西都護夏侯惇踏足錫蘭港時,迎接他的是香料堆裡的賬簿與諸葛亮冷靜的警告。

一封來自羅馬邊境的加密電報,在朝堂議政中途撕裂了所有精心設計的藍圖。

洛陽南宮的宣政殿內,青銅獸爐熏著沉水香,青煙嫋嫋,卻壓不住那份凝重。巨大的紫檀木桌案上,攤開的並非尋常緞麵輿圖,而是一具龐大的沙盤——以精細陶土塑形,礦物顏料點染,山脈巍峨,江河蜿蜒,平原廣袤。從蔥嶺以西新征服的波斯高原,到南方碧濤萬頃的錫蘭巨港,從北境冰封的肅慎故地,到東方煙波浩渺的扶桑列島,帝國的疆域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直觀方式,呈現在曹操、荀彧、蔡琰等寥寥幾位重臣麵前。

沙盤上,代表“寰宇通寶”流通區域的銀箔小人,星星點點綴於主要城市;象征新式度量衡器的微縮銅鬥銅尺,則堆疊在標注為官倉的位置。一條條纖細的銅絲,蜿蜒貫穿於核心郡縣之間,這是正在瘋狂延伸的有線電報網路。然而,在那些新近染上帝國顏色的廣袤地域——波斯、天竺、以及地圖上大片標注著“羈縻”與“待定”的蠻荒之土,卻隻有象征性的稀疏標記,如同野草般頑強附著在帝國疆域的邊緣。

曹操修長而略帶薄繭的手指,正懸停在沙盤上波斯高原的某處隘口,指尖幾乎要觸碰到代表薩珊殘餘軍力的幾枚黑色瑪瑙石。陽光透過高闊的殿窗斜射下來,在他深蹙的眉宇間投下濃重的陰影。他的思維,正沉浸在如何徹底消化這片桀驁土地的計算之中——駐軍規模、補給路線、與當地部族的製衡之術……

“陛下,”

荀彧清朗沉穩的聲音,宛如一道冰線,精準地切割了曹操的思緒。他微躬身,雙手呈上一份墨跡猶新的奏報,聲音不高,卻讓殿內的空氣瞬間凝滯,“荊州治所江陵六百裡加急,新頒‘寰宇通寶’與度量衡器推行受阻,官倉收糧,地方大族以舊製大鬥繳糧,卻強索按新製小鬥計價官銀,民怨沸騰。郡守彈壓反遭圍攻,官倉前械鬥已傷十數人。”

指尖在冰涼的瑪瑙石上頓住。曹操的目光從遙遠的波斯高原瞬間回縮,銳利如鷹隼般釘在荀彧手中的奏報上。那薄薄的紙張,重若千鈞。波斯高原的硝煙味彷彿還未散去,荊州江陵官倉前為了一升一鬥爆發的血腥衝突,卻像一記悶棍,狠狠砸在帝國看似無堅不摧的鋼鐵外殼之上。

“巴蜀益州,”荀彧的聲音沒有絲毫停頓,繼續平穩地陳述著另一個亂局,“鹽鐵專賣新律與舊有豪商鹽井歸屬權齟齬甚深。三家大族串聯,以‘祖製’為由,糾集私兵護礦,公然抗拒朝廷轉運使接管。山道險峻,地方駐軍投鼠忌器。”

他微微一頓,目光掃過沙盤上天竺(印度)的方向,那裡正被代表孫權勢力的淡藍色琉璃片覆蓋:“天竺都護府亦有急報,當地舊王公與寺廟勢力,雖懾於艦隊巨炮之威,表麵臣服,然其私鑄劣幣流通如故,度量衡更是混亂不堪,百人百樣。更有甚者,以‘神靈度量’舊俗為由,抗拒新器,煽動愚民,都護府強行收繳,已引發數村騷亂,焚毀新設官倉一座。”

曹操緩緩收回懸在沙盤上的手指。廣袤疆域的征服,靠的是鋼鐵巨艦與連發火銃的無情碾壓;然而,真正將這破碎而龐大的世界熔鑄成一體,需要的卻是另一套截然不同的“武器”——一套能深入肌理、規範萬民、通行天下的法度與尺度!

他繞過桌案,踱步至巨大的殿窗前。窗外,洛水湯湯,奔流不息。帝國的根基已鋪展至前所未有的遼闊,可此刻,他卻清晰地聽到那龐大軀體內傳來的、令人牙酸的咯吱異響——那是新骨與舊筋在激烈摩擦,是無數如荊州、益州、天竺一般的微小裂痕正在帝國地圖上悄然蔓延。若不儘快鍛造出強韌而統一的骨架,這具看似偉岸的巨人身軀,終將因自身的龐雜混亂而轟然崩解。

“令君,”曹操的聲音帶著一股冰冷的穿透力,他轉過身,目光灼灼地逼視著荀彧與蔡琰,“這‘規天矩地’的基石既已打下,如何在這基石之上,為這寰宇帝國,築起一座真正的殿堂?讓它既不因龐雜而散架,亦不因僵化而窒息?”

厚重的宮門無聲滑開,肅立兩旁的甲士如同石雕。荀彧引著兩位風塵仆仆卻難掩銳氣的特使步入宣政殿深處。左邊一人,身姿挺拔如鬆,身著江東水師特有的玄色窄袖勁裝,肩領處繡著精緻的浪濤紋。他是孫權麾下首席幕僚,以務實乾練著稱的步騭。右邊一人,青衫素雅,神情溫潤如玉,步履間帶著蜀地特有的沉穩,乃是劉備心腹,以智謀見長、尤擅理政的董和。

巨大的沙盤前,空氣彷彿被爐中沉香的青煙凝固。曹操立於主位,蔡琰坐於側席,案頭堆放著厚厚一疊標注著各地混亂的奏報。步騭與董和的目光掠過沙盤上那幾乎覆蓋已知世界的廣袤疆域,瞳孔深處不約而同地掠過一絲震撼,隨即被更深的凝重取代。

“二位遠來辛苦。”曹操開門見山,長袖一拂,指向沙盤,“疆域之廣,亙古未有。然,荊州官倉鬥毆、益州鹽鐵抗命、天竺劣幣舊俗…亂象紛呈,如瘡癤遍佈帝國新肌。此非一隅之疾,乃肢骸龐大、血脈不通之症!今日召二位前來,非為品茗論道,實為集思廣益,共商這維係帝國不散架、不窒息的‘治世之骨’!”

步騭立即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明鑒。吳王殿下坐鎮海西,深知巨艦利炮可懾遠邦,難馴近民。疆域萬裡,若中樞鞭長莫及,強求一律,必生肘腋之患。臣以為,當如大樹參天,根固乾強,而枝葉可隨風向稍作俯仰!”他手指點向沙盤上東南沿海與南洋星羅棋佈的島嶼,“臣鬥膽進言,核心腹地如中原、江南、蜀中,可行郡縣直轄,派駐朝廷命官,賦稅、律法、兵權統歸中樞。此乃帝國之根乾,不容動搖!”

他手指移動,落在天竺(印度)沿海及波斯南部新征服區域:“此等新土,地廣人稠,舊製盤根錯節。宜設‘行省’或‘都護府’,由中樞委任重臣或大將出任總督,總攬軍政大權,但需遵中央律令框架,賦稅定額上繳,駐軍由中樞輪調。總督有臨機專斷之權,以應地方情勢萬變,此為強韌之枝,可禦四方風雨。”

最後,他的指尖滑向沙盤邊緣,那些標注著“羈縻”、“待定”的遼闊地帶——廣袤的中亞草原、南洋深處未服王化的島嶼、北方苦寒之地的遊牧部落:“至於此等邊鄙之地,民俗迥異,山高水遠,不妨暫存其邦國舊貌,列為藩屬。許其自治,但須奉我正朔,納象征性貢賦,接受我派駐‘監護使’(或稱安西、安北都護等)監察指導,開埠通商,行驛站、電報、鐵路必經之地權。此為柔韌之葉,借風傳粉,不傷根本。此三級之製,根固而枝柔,方能支撐寰宇之軀!”

步騭話音鏗鏘,描畫出一個清晰的分級治理藍圖。董和一直凝神傾聽,此刻纔不疾不徐地開口,聲音溫和卻字字千鈞:“步使所言大略,乃老成謀國之道。然,枝葉可俯仰,根乾卻需通達無礙。尤其益州,山高穀深,舊族勢力根深蒂固,若強推中原一律之製,恐非善策。”他目光轉向沙盤上蜀地崇山峻嶺的模型,“臣請益州雖為直轄核心區,亦需保留部分‘特例’之權。譬如鹽井、礦山,其開采運輸之規,可否允地方按地理之便、舊俗之宜,稍作變通?遵循中樞之綱,但細則由地方詳參定奪,再報中樞核準。此非分權,實為通權達變,因地製宜之策!否則一刀切下,隻怕舊創未愈,新傷又生。”

“特例?”一直沉默的蔡琰忽然開口,聲音清泠如玉磬。她放下手中一份關於益州鹽鐵糾紛的卷宗,目光平靜地看向董和,“董公,妾嘗聞《呂氏春秋》有雲:‘治天下也,必先公。公則天下平矣。’

又聞商君變法,‘令行於民期年,秦民之國都言初令之不便者以千數’。昔秦法初行,亦遇萬般阻撓,商君何以應之?立木取信,刑無等級!若允益州一特例,荊州、揚州、乃至新辟之波斯行省,又當如何?屆時特例林立,名為變通,實為各自為政之濫觴!中央政府綱紀權威,將置於何地?”她的目光掃過沙盤,帶著曆史的洞見,“書同文、車同軌、統一度量衡貨幣,此乃陛下鐵腕推行之基石,動搖一絲,則千裡之堤潰於蟻穴!所謂‘地方情勢’,當在法律框架之內尋求解決之道,豈能因噎廢食,自毀長城?”

董和麵色微赧,拱手道:“文姬先生所言,自是正理。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蜀道艱難,訊息遲滯,中樞法令抵達,地方情形或已生變。若因循守舊,一味強壓,恐適得其反,反傷朝廷仁德之望。”

“仁德之望?”曹操低沉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冷峻的嘲諷,瞬間壓下了殿內微妙的爭辯氣氛。他走到沙盤前,俯視著荊州江陵的位置,手指重重一點:“江陵官倉械鬥,血濺五步,命如草芥!這便是不通權變、不遵法度的‘仁德’?益州鹽豪抗命,私兵據險,公然對抗朝廷,這便是我等縱容‘特例’的回報?”

他直起身,目光如電,掃過步騭和董和,“法度!唯有統一、清晰、不容褻瀆的法度,纔是維係這龐大帝國的筋腱!”

他的手指猛地扣住沙盤邊緣,指關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核心郡縣,自當郡縣直轄,政令一統,此為中樞脊梁,如臂使指!新辟之地設行省、都護府,總督代天巡狩,集軍政大權於一身,然其權責、任期、監察之製,須由中樞嚴格厘定,猶如帝國伸出的臂膀,雖遠必有規!藩屬之地,自治其俗,然駐軍權、通商權、道路驛站鋪設權、電報網路必經權——此等命脈,必須牢牢攥在帝國掌心!此非枝葉,乃是帝國血脈所係!進貢方可保其名,駐軍方能懾其行,通商使其利與我同,驛站電報則令其咽喉在我!此三級之製,核心在‘權責清晰’四字!何級有何權,何地行何事,皆有定製,不容僭越!權責不清,則推諉叢生,貪墨橫行,割據之禍,必由此始!”

他猛地站直身體,那股統禦千軍、號令天下的懾人氣勢無聲地彌漫開來:“荊州、益州之亂,天竺之擾,非因地遠,非因民刁!皆因法度未明,權責不清!地方庸吏,或畏難苟且,或貪圖舊利,陽奉陰違!亂世用重典,大治更需明法!此三級之製,非為妥協,乃帝國筋骨!中樞律令,即為筋骨之中樞!推行之處,若再有地方官吏、世家豪強、藩邦舊族膽敢以‘特例’為名,行阻撓法度、禍亂地方之實者——”

他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鋒,斬釘截鐵,寒光四射,“夷三族!其家產儘沒,充作新製推行之資!朕要用他們的血,為這‘寰宇治策’祭旗!”

帝都洛陽的議政殿內,關於帝國骨架的爭論仍在進行。而此刻,遙遠的錫蘭島(斯裡蘭卡),一座象征帝國海權巔峰的巨港,正迎來它新一任的執掌者。

滔天巨浪凶猛地拍擊著新築的混凝土堤岸,發出雷鳴般的轟響。停泊在天然良港內的龐大艦隊,桅杆如林,粗大的煙囪噴吐著滾滾濃煙,將碧藍的天空都染上了一層灰霾。最大的幾艘戰艦,覆蓋著冰冷厚重的鐵甲,猙獰的炮口斜指蒼穹,宛如匍匐的鋼鐵巨獸。這便是新落成的“海西都護府”心臟——錫蘭巨港。

一艘懸掛著魏國水師玄色星辰旗的戰艦,緩緩靠上專用碼頭。嶄新的舷梯放下,一行人踏上了這片蒸騰著鹹腥海風、彌漫著煤煙與濃鬱香料氣息的土地。

為首一人,身材魁梧,身披精良的明光鎧,外罩一件象征帝國威嚴的深紫色錦袍。他麵容剛毅,目光炯炯,隻是行走間,左眼覆蓋著一隻精緻的黑色眼罩,平添幾分剽悍之氣。正是新晉受命的海西都護——夏侯惇。在他身後,跟著幾位同樣甲冑鮮明的年輕參謀官,以及一位神情略顯拘謹、穿著五品文官袍服的中年人——都護府倉曹參軍。

碼頭上早已黑壓壓地跪倒了一片。以現任都護府長史為首的留守文武官員、港口駐軍將領、以及被征服後保留下來的幾位本地僧伽羅人小王公,全都匍匐在地,額頭緊貼著滾燙的石板。

“末將(下官)(臣)等,恭迎都督履新!”

整齊的呼喝聲在嘈雜的港口背景音中升起。

夏侯惇僅存的右眼銳利地掃過眼前的人群。他並未立刻叫起,目光掠過那些神情恭順卻眼神閃爍的本地王公,落在長史身後堆積如山的木箱和麻袋上。港口的風送來濃烈的胡椒、肉桂、豆蔻混合的奇異香氣,幾乎令人窒息。

“軍務交接冊何在?庫藏清冊何在?港口船舶進出記錄何在?”

夏侯惇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沉穩,帶著久經沙場的威壓。

長史連忙起身,雙手奉上幾本厚厚的冊籍,額頭沁出細汗:“回稟都督,皆已備齊,在此!請都督過目!”

他眼神示意,幾個小吏慌忙抬上幾個沉重的木箱,“此乃近期稅賦及藩屬貢品清單,請都督查驗!”

夏侯惇沒有接冊子,也沒看那些箱子。他邁開大步,徑直走向碼頭旁一座巨大的、用棕櫚葉和木頭搭建的臨時庫房。倉曹參軍連忙小跑跟上。庫房大門敞開,一股更加濃烈、混雜著塵土和貨物黴變的複雜氣味撲麵而來。

眼前的景象讓夏侯惇這位久經戰陣的悍將也不由得瞳孔微縮。庫房內簡直成了一個荒誕離奇的博覽會!成包的香料堆疊如山,胡椒粒散落一地,昂貴的絲綢隨意地卷放在角落,蒙上了灰塵。幾頭馴服的大象安靜地待在圍欄裡,旁邊居然拴著幾匹明顯來自北方草原的駿馬。最令人瞠目的是,庫房深處,竟雜亂地堆放著數十種大小不一、材質各異的度量衡器具!有巨大的石權,有雕花的銅盤秤,有造型奇特的木鬥,甚至還有刻著神秘符號的骨質小秤……這些舊時代的遺物,與新近運抵、標誌著帝國統一意誌的銀鬥銅尺堆放在一起,顯得格格不入,混亂不堪。

倉曹參軍臉色發白,聲音有些發顫:“都…都督容稟…此…此乃權宜之計…本地舊俗交易猶重香料、寶石、象牙,甚至…以象易馬之事亦未絕跡。各地藩屬、商隊進貢抵稅之物五花八門,其價值…其價值計量之法亦紛繁複雜,難以儘用新器統一折算…下官…下官實在…”

他語無倫次,額上汗如雨下。

混亂!觸目驚心的混亂!夏侯惇僅存的右眼微微眯起。他聞到了香料堆積帶來的揮發性氣味,看到了灰塵中大象的糞便,聽到了倉曹參軍話語中那深深的無力感。這哪裡是帝國經營萬裡的前哨?分明是一個充滿了不確定性和原始物物交換的巨大漩渦!

“權宜之計?”

夏侯惇的聲音冰冷,帶著金鐵交鳴的質感,“帝國鐵律,寰宇通寶、新製量器,便是這權宜的儘頭!”

他猛地一揮手,指向庫房深處那些堆積如山的舊衡器,“一日之內,將這些破爛,連同庫中所有非‘寰宇通寶’之貨幣、非新器標定之散亂貨物,全部清理造冊!凡可折算之物,按戶部頒行之《海西地區貨物折算通例》儘數折為通寶記賬!凡不可折算之奇珍異獸,另辟專庫封存,繪製圖樣,遣快船報送洛陽戶部核準定價!”

他的命令斬釘截鐵,不容置疑。倉曹參軍和跟上來的長史麵色如土,連聲應喏。

“夏侯將軍,治大國如烹小鮮,火候差之毫厘,滋味謬以千裡。”一個平靜清越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夏侯惇霍然轉身。隻見碼頭稍遠處,一位身著素淨長袍、頭戴葛巾、手持羽扇的青年正靜靜佇立。他麵容清臒,氣質高華,眼神深邃如古井,彷彿周遭的喧囂與混亂都無法沾染其身。正是奉劉備之命,前來錫蘭協調益州至海西商道事務的諸葛亮。

“孔明先生?”夏侯惇眉頭微擰。他對這位蜀王麾下聲名鵲起的年輕人有所耳聞,但此刻在此相遇,頗感意外。

諸葛亮步履從容地走近,羽扇輕搖,目光掃過混亂的庫房,語氣依舊波瀾不驚:“將軍雷厲風行,欲肅清積弊,此心可嘉。然,海西之地,猶如百川入海,泥沙俱下。強用刮骨之刀,必傷元氣。譬如這香料折算,”他指了指堆積如山的胡椒,“若按戶部新頒《通例》,一船黑胡椒值幾何?然將軍可知,就在此港上遊三百裡,一年生胡椒樹苗方被引入種植。三五年後,此物在我境內或如柴薪,彼時今日折算之值,豈不是大笑話?又如這象牙、寶石,其價值幾何,非僅在其本身,更在販運之途險遠,在雕琢之藝精絕。強以一時一地之《通例》框之,豈非自縛手足?”

夏侯惇右眼閃過一絲精光,盯著諸葛亮:“先生之意,莫非任由這混亂繼續?”

“非也。”諸葛亮微微搖頭,羽扇指向港口中那些懸掛著不同旗幟的商船,“混亂之源,在於標準未立,在於流轉不暢。將軍欲行新製,當先立新‘秤’。此秤非止度量之器,更在於資訊流通之快!”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穿透迷霧的力量,“當務之急,非急於清庫折算舊賬,而是確保這錫蘭港口的每一筆新交易,從貨物進出登記、度量核驗、到通寶結算,皆嚴格遵循新製!同時,將軍應火速請命洛陽,於此港設立電報分局,並鋪設通往內陸核心的通衢大道。唯有讓資訊如光速流轉,讓貨物如流水奔騰,讓價格隨行就市之資訊瞬間可知於中樞,這‘寰宇通寶’之價值、新製量器之權威,方能如春風化雨,真正浸潤此方!待新製流通如血脈,舊賬舊物,自然迎刃而解。否則,強推折算,必生無數冤假錯案,反汙了新製之名,更傷都護府立足之根基。將軍以為然否?”

夏侯惇沉默了。諸葛亮的話,如清涼泉水,澆在他心頭因憤怒和焦躁而升騰的火焰上。他看著庫房內堆積如山的混亂,又望了一眼港口中繁忙的船隻和遠方代表帝國力量的鐵甲巨艦。鋼鐵的秩序可以碾碎敵人,卻無法直接理順人心與貿易的千頭萬緒。巨艦征服了海洋,而真正的統治,卻需要在這片混亂的港岸上,建立起一套如同精密齒輪般咬合運轉的規則體係。資訊,流通,信任……這些無形的絲線,或許比鋼鐵的禁令更能編織起帝國的秩序。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剛毅的麵容上掠過一絲認同與凝重。這海西都護的第一課,比他預想的要複雜得多。

宣政殿內的燈火通明,將巨大的沙盤映照得如同微縮的星河。關於三級治理架構的激烈辯論已持續了數個時辰,在曹操強大的意誌推動下,關鍵的骨架逐漸成型。

“就這樣定了!”

曹操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終結意味,手指重重敲在沙盤邊緣,“核心腹地,行郡縣直轄,吏治、律法、賦稅、兵權,中樞直管,如臂使指!新征服要地如波斯、天竺沿海、埃及據點,設‘行省’或‘都護府’,委中樞重臣或大將任總督,總攬軍政,但受‘寰宇都護府’節製,賦稅定額上繳,駐軍三年輪換!藩屬之地,許其自治,然我駐軍權、通商權、驛站電報鋪設權,此三權如同命脈,絕不容失!派駐‘安西’、‘安北’、‘安東’、‘鎮南’等諸路都護,掌監察、協調、情報諸事!”

他頓了頓,目光掃向一直端坐記錄要點的蔡琰,“文姬先生,此三級架構之細則章程,由你領銜尚書台禮、戶、兵、工諸曹詳議,務必權責清晰,條分縷析,半月之內呈閱!”

“妾身領命。”蔡琰頷首,筆走龍蛇的手沒有絲毫停頓。

曹操目光轉向眾人,最終落在那象征性的“寰宇都護府”位置上,聲音凝重:“至於這統籌全域性之‘寰宇都護府’…”

他略一沉吟,目光掃過殿內諸人,“首任協調總督之職,乾係寰宇平衡,非同小可。此職需得立場公允,威望素著,更要深諳陛下所定三級製之精髓,能鐵腕推行新製,亦能靈活周旋於四方。臣舉薦…”

他的話尚未出口。

殿角那台新式電報機——一個由黃銅線圈、精巧齒輪和磁針構成的鐵盒——突然發出刺耳的、連續不斷的“嘀嘀…嗒嗒…嘀嘀嘀”蜂鳴!這聲音異常急促、尖銳,絕非正常通訊的節奏,更像是某種尖銳的警報!

負責值守電報房的年輕郎官臉色瞬間煞白,連滾帶爬地撲到電報機前,雙手顫抖著抓起炭筆,飛快地將磁針跳動轉換成的密碼字元記錄在專用紙條上。他的動作因為極度的緊張而顯得笨拙慌亂。

殿內所有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議政的凝重氣氛被這突如其來的尖銳電波徹底撕裂。曹操、荀彧、步騭、董和、蔡琰,所有人的動作都凝固了,空氣中隻剩下電報機那催命符般的嘀嗒聲和年輕郎官粗重的喘息。

片刻,死一般的寂靜。郎官終於停下筆,雙手捧著那張墨跡未乾的紙條,如同捧著燒紅的烙鐵,踉蹌著衝到禦案前,撲通跪倒,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陛…陛下!安…安西都護府…八…八百裡加急密電…”

曹操一把奪過紙條。上麵是用密碼編譯後譯出的簡短漢文,墨跡淋漓,充滿了倉促與驚惶:

安西都護府急報!

羅馬帝國敘利亞行省東境!

發現異常大軍集結!非羅馬軍團製式!

目擊者稱:其陣列森嚴,行軍迅疾無聲!

裝備奇特,疑似擁有速射火器!

數量不明!意圖不明!

前鋒已抵近我帕爾米拉商站警戒線!

我軍前哨…遭遇…遭遇攻擊!

訊號…中斷…(此處電文殘缺模糊)…“速射火器?!”步騭失聲驚叫,臉色劇變。

董和猛地吸了一口冷氣,手指因震驚而微微顫抖。

蔡琰手中的筆“啪嗒”一聲掉落在案捲上,墨點迅速暈染開一片。

荀彧一步上前,目光死死盯住紙條,素來沉靜如水的眼眸中掀起了驚濤駭浪。他猛地抬頭,與曹操的目光在空中碰撞!那目光中,方纔敲定帝國藍圖的堅定猶在,此刻卻被這紙上的驚雷轟出了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縫!

“神啟者?”曹操的聲音低沉得如同地底傳來的悶雷,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冰冷。他捏著電文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咯咯作響,指尖深深陷入柔軟的紙張。宣政殿內精心構築的寰宇治世藍圖,在這一刻被來自萬裡之外、充滿未知威脅的電波,撕開了一道猙獰的血口。

安西都護府殘缺的警訊如同冰冷的鐵錐,狠狠刺入宣政殿內剛剛成型的帝國藍圖。曹操捏著電文的手指指節泛白,那幾行模糊卻驚心動魄的文字——“異常大軍”、“速射火器”、“訊號中斷”——在他眼中彷彿帶著滾燙的血腥氣。

“地圖!”曹操的聲音如同繃緊的弓弦,壓抑著驚天的波瀾,“西域全圖!羅馬東部邊境詳圖!立刻!”

沉重的卷軸在禦案上急速展開,羊皮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混合著殿內壓抑的呼吸。曹操、荀彧、步騭、董和、蔡琰,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釘在地圖右下角——敘利亞行省的東緣,那片標注著商道與綠洲的荒漠地帶。安西都護府新設的帕爾米拉商站,像一顆孤零零的棋子,釘在帝國勢力剛剛觸及的前沿。

“帕爾米拉…”曹操的指尖重重按在那個墨點上,力道之大,幾乎要戳破堅韌的羊皮紙,“距帝國河西走廊最西端的玉門關,尚有數千裡之遙!距羅馬皇帝所在的羅馬城,更是遠隔重洋與沙漠…這所謂的‘異常大軍’,從何而來?由誰統禦?速射火器…”

他猛地抬頭,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掃過眾人震驚的臉龐,“絕非羅馬軍團所有!此物非十年潛心格物精研,絕難成軍!神啟者…唯有神啟者!”

“神啟者?”步騭的聲音帶著一絲乾澀,這位江東乾臣第一次顯露出如此的不安,“彼輩蟄伏羅馬腹心,竟已能成建製調動大軍?甚至…裝備了足以威脅我前哨的利器?”

“訊號中斷…”

董和喃喃重複著電文末尾那令人心悸的字眼,蜀地特有的沉穩此刻也壓不住眼中的憂懼,“是我前哨據點已被拔除?還是…對方擁有乾擾我電報通訊之能?”

這個可怕的推測讓殿內的溫度驟降。

荀彧的視線在地圖上帕爾米拉的位置與象征羅馬心臟的意大利半島之間反複掃視,眉頭鎖成了深溝。“陛下,”他聲音沉凝如鐵,“若這‘神啟者’果真盤踞羅馬,以其超越時代之智,假以時日,必能更深刻地影響乃至掌控這個龐大的帝國機器。屆時,其威脅將百倍於今日!帕爾米拉之危,恐非孤例!其劍鋒所向,或許隻是試探我帝國邊陲之虛實,更深的意圖…”

他沒有說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了那未儘的含義——這可能是東西方兩大“神啟”勢力,在這片古老大陸上第一次真正意義的、染血的碰撞!

曹操猛地一拳砸在禦案上,堆積的奏章嘩啦啦滑落一地。他眼中燃燒著冰冷的火焰,那火焰中既有對未知強敵的滔天警惕,更有一種被徹底激怒的、屬於征服者的暴烈戰意!

“好!好得很!”

他發出一聲短促而駭人的冷笑,“朕的‘寰宇都護府’尚未開府視事,這‘神啟者’倒搶先送來一份開衙大禮!”

他猛地看向荀彧,每一個字都如同從牙縫中擠出,“傳朕旨意!”

“一、命安西都護府留守各部,即刻進入最高戰備!所有烽燧、前哨據點,人不解甲,馬不離鞍!加派斥候,不惜一切代價,務必探明敵情規模、裝備詳情、進攻方向!再失聯絡,提頭來見!”

“二、命駐紮疏勒的奮武將軍曹休,點其麾下五千新軍精騎,一人三馬,攜帶雙倍彈藥輜重,即刻啟程,星夜馳援帕爾米拉方向!朕許他臨機專斷之權,若確認遭遇神啟者之軍,準其先斬後奏,務必擊潰來犯之敵,擒獲活口!”

“三、命司隸校尉府,啟用潛伏於羅馬境內所有最高等級‘暗樁’!朕要知曉羅馬朝堂、軍團的每一絲異動!尤其皇帝身邊、元老院內,任何異常人事、言論、器物,蛛絲馬跡,皆不可放過!務必揪出‘神啟者’在羅馬的根基!”

“四、命工部軍器監,暫停所有非急務!將‘雷神銃’(加特林雛形)改進列裝、後膛炮射程精度提升、以及…那‘鐵鳥’(原始飛行器概念)的驗證計劃,優先順序提到最高!所需錢糧物資,朕的內庫先予支取!再令格物院,所有關於‘光報’(原始無線電報)的理論推演,三日內拿出可行方案!”

一連串的指令,如同冰雹般砸下,帶著金屬的鏗鏘與硝煙的氣息。殿內眾人凜然受命,空氣緊繃如弦。

“至於這‘寰宇都護府’…”

曹操的目光如同實質般壓向沙盤上那個剛剛被賦予重任的象征性位置,又掃過地圖上帕爾米拉那個微不足道卻此刻重如山嶽的黑點,聲音陡然轉為一種混合著決絕與暴怒的咆哮,“首任協調總督,即刻委任!此職非為坐鎮中樞享清福!開府第一件要務,就是給朕釘死在安西前線!將這膽敢犯境的神啟者大軍——”

他右拳淩空揮出,帶著撕裂空氣的厲嘯,狠狠砸向地圖上帕爾米拉的位置!

“給朕連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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