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異星錄 第4章 荊益深耕·仁政化民
春雨·田壟上的泥濘與藍圖
荊州南陽郡,新野郊野。一場貴如油的春雨剛歇,空氣裡彌漫著濕潤泥土的清新氣息。官道泥濘不堪,一行十餘人正艱難地推著幾輛覆蓋油布的木車前行,車輪深陷泥淖,每前進一步都伴隨著車軸痛苦的呻吟和眾人沉重的喘息。泥漿飛濺,沾滿了推車人的褲腿和草鞋。
為首的老農張老漢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和雨水的混合物,喘著粗氣對車旁一位同樣挽著褲腿、赤腳踩在冰冷泥濘裡的中年男子抱怨道:“使君!這寶貝‘曲轅犁’樣機,什麼都好,就是忒沉了些!田埂窄道,平日裡挑擔子都嫌擠,推著這鐵疙瘩,實在難行啊!”
這位渾身泥點、看起來與尋常農夫無異的“使君”,正是劉備(陳默)。他此刻穿著半舊的葛布深衣,粗布腰帶隨意係著,沾滿泥漿的鏡片後,目光專注地看著車輪陷入的深度。聞言,他非但不惱,反而露出一絲理解的笑意,俯身托住車軸下方,朝後方喊道:“雲長!搭把手,給老丈省把力氣!”
“喏!”一聲沉穩有力的應答響起。隻見身形魁偉的關羽應聲上前,右手單臂抓住車轅,吐氣開聲,“嘿!”地一聲發力,那沉重的木車竟被他硬生生抬離了泥坑半尺,車輪“咯吱”一聲碾上較硬的路基。這驚人的臂力,驚得遠處田壟間彎腰拾穗的幾名農婦直起身,瞪大了眼睛——誰能想到威震華夏的關將軍,此刻竟在泥地裡幫人推犁?
“大哥!這等粗活何須親力親為?”如同洪鐘炸響般的聲音傳來,張飛大步流星地趕上來,蒲扇般的大手就要去搶推車的位子,“讓匠作坊多造些,分發到各鄉亭便是!俺老張帶兵押送,保準妥妥帖帖!”他性子急躁,看著這緩慢的進度便心急火燎。
劉備(陳默)卻搖了搖頭,目光掃過張老漢等幾個本地老農臉上深鎖的眉頭。他從懷中抽出一卷被油布仔細包裹的樺樹皮紙,小心展開。紙上並非絹帛上的工筆小楷,而是用炭筆畫滿了格線與各種奇特的符號,清晰地標注著“重量”、“田埂均寬”、“牽引所需人力”、“泥地阻力係數”等字樣。紙頁邊緣有諸多炭筆的修改痕跡,末端一行細小的簡體字備注尤為醒目:“樣本迭代:3.0版。核心痛點:田間移動性差,需優化結構減重15%以上”。
他指著紙上的一處資料和旁邊記錄的田壟寬度,耐心解釋:“三弟,治政如烹小鮮,火候差不得半分,材料也要知根知底。”他蹲下身,隨手從田埂邊抓起一把濕潤的褐色泥土,手指撚開,細膩粘稠。“你看這荊州南陽的土質,與我們在平原、涿郡時大不相同,濕重黏膩。這犁頭要深翻入土,所需力道比北方硬土至少多三成!若不實地測試,隻按河北冀州匠坊的圖紙依樣畫葫蘆,造出來的犁到了荊南或益州山地,要麼犁頭捲刃,要麼耕深不足,誤了農時可是大事。關乎百姓一年的口糧,豈能大意?”
他將那捧泥土展示給張老漢等人看:“老丈,你們看,這土粘性如此之大,現有犁鏵角度是否還需微調?入土阻力如何?”幾個老農湊上前,用手指撚、搓、聞,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眼中既有對新事物的敬畏,也有對這位“使君”能與他們共沾泥土的感激與親近。這正是劉備(陳默)追求的“基層建設”——深入田間地頭,傾聽最直接的聲音,將“仁德”化為實實在在、看得見摸得著的惠民舉措。
就在眾人圍著泥巴和圖紙探討時,官道儘頭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騎快馬踏碎薄霧,捲起泥點飛馳而至。馬上騎士是名年輕的近衛,他飛身下馬,動作利落,將一枚沾著晨露的細長竹筒恭敬呈上:“稟使君!襄陽州衙急報,諸葛先生已至,正在堂上等候!”
劉備(陳默)眼中精光一閃,接過竹筒,迅速抽出裡麵的絹書掃了一眼,臉上露出期待已久的振奮。“好!雲長、翼德,你們陪老丈他們再測試兩個來回,記錄好資料,尤其注意不同深度下牽引力的變化!我先回襄陽。”
翻身上馬前,他再次回望那片被春雨浸潤、等待耕耘的土地。這裡,將是“仁政化民”理唸的試驗田,也是他立足亂世、問鼎未來的根基所在。而諸葛亮的到來,無疑是這片根基上即將落下的最重要的一塊基石。
草廬對·隆中之策的現代演繹
荊州州衙後堂,清幽雅緻。紅泥小爐上,陶壺“咕嘟咕嘟”冒著熱氣,水汽氤氳升騰。劉備(陳默)匆匆換過一身相對整潔的深衣,步入室內。隻見一人身著素色葛袍,身姿挺拔,跪坐於案前,手中一柄羽扇輕輕搖曳,目光卻如鷹隼般銳利,正凝視著案幾中央一件奇特的物事。
那是一方巨大的陶盤,裡麵精心塑造了荊州的山川地貌:漢水、沔水以打磨光滑的錫箔嵌入,模擬波光粼粼;襄陽、江陵、新野等重鎮插著小巧的令旗;荊山、大洪山則用不同顏色的黏土堆疊出起伏。更令人叫絕的是,每麵小旗和山隘關口的標識旁,都用蠅頭小楷標注著“兵員數”、“常平倉儲糧(石)”、“匠戶(鐵\\/木\\/織)”、“官道修繕進度”等詳實的資料。這儼然是一個立體的、資料視覺化的荊州沙盤!
“不想使君理政,竟以‘沙盤推演’之法,纖毫畢現,更重錢糧實務。”諸葛亮(原生)的指尖劃過漢水流域,在標注著“樊城-匠戶集中區”的地方停頓片刻,清澈的眼眸中閃爍著洞察的光芒,“此物構思精妙,與亮昔日隱居隆中時所繪《西蜀地形圖》雖形異,然神似,尤有過之。”他指的是圖上詳儘的資源標注和量化管理思維。
“此乃‘資源視覺化’,便於統籌規劃。”劉備(陳默)笑著將陶壺提起,注入兩個粗陶茶碗,坦然道,“不瞞先生,我在家鄉為吏時,整日便是對著此類表格覈算稅賦、調配人力…如今不過是重操舊業,因地製宜罷了。”他推過一疊釘好的樺樹皮紙,紙張厚實堅韌,上麵用炭筆清晰地勾畫著樹狀脈絡圖。
圖頂端正中,赫然寫著“荊州三年規劃綱要”。主乾向下分出四條粗壯的支脈:
農桑:
延伸出“新式農具推廣(曲轅犁\\/筒車)”、“水利工程(三年疏浚漢水支流x條)”、“屯田製優化(軍民比例\\/輪作方案)”、“常平倉擴建計劃”。
工造:
延伸出“匠籍管理革新”、“官營匠坊建設(襄陽\\/江陵)”、“技術標準化(度量衡\\/圖紙)”、“民間手工業扶持(桑麻\\/陶瓷)”。
蒙學:
延伸出“勸學所布點(五年實現鄉一級覆蓋)”、“教材編纂(《千字文》基礎版\\/《農桑算經》)”、“師資培養與考覈積分製”、“女童識字試點(限襄陽三所)”。
軍備:
延伸出“新軍編製(更戍\\/屯田比例)”、“裝備標準化(弓弩\\/甲冑)”、“新兵操典(科學訓練\\/營養保障)”、“烽燧傳訊係統升級”。
每項細目下還有更具體的量化指標和時間節點,條理分明,目標清晰。
諸葛亮的目光在“蒙學”分支的末梢停留良久:“勸學所:五年內每鄉一所,教材統一,師資考覈推行積分製…使君,此‘積分製’乃何法度?亮聞所未聞。”
劉備抿了口粗茶,解釋道:“譬如鄉間孩童,認得百字,可得一籌;學通《農桑算經》基礎篇,再得三籌;能教授鄰裡幼童識字,額外嘉獎。籌滿十籌者,可憑此向官府換取鹽、鐵針、布帛等生活必需之物。以此激勵向學之心,亦使寒門子弟教有所償。”
他歎了口氣,指著“師資培養”項下幾個畫了紅圈的難點:“此策立意雖好,推行卻難。眼下最棘手的是教師奇缺。莫說通曉新教材者寥寥,便是那些略識文墨的寒門士子,寧可去給豪族世家當賬房、做西席,獲取豐厚束脩,也不願到窮鄉僻壤的勸學所任教,報酬微薄不說,環境也更為艱苦。如何吸引人才下沉,是個大難題。”
羽扇驟然停在半空。諸葛亮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決然:“若蒙使君不棄,亮願往新野勸學所,擔任教習一月。”
語出驚人。
劉備(陳默)愕然抬頭,鏡片後的目光滿是難以置信。名動荊襄的“臥龍”先生,竟願屈尊去教導鄉間蒙童?這無疑是為“勸學所”背書的最佳廣告!
諸葛亮卻已起身,緩步走至窗邊,目光投向庭院中一樹初綻的雪白梨花,素雅高潔。他語氣轉沉:“使君欲行教化,澤被黎庶,其誌可嘉。然則,樹欲靜而風不止。”他從袖中取出一頁質地華貴、邊緣灑金的拜帖,輕輕置於劉備麵前的案上,帖上字跡飛揚,透著骨子裡的倨傲:
“襄陽蔡氏頓首拜上劉使君台鑒:欣聞使君大興教化,澤被童蒙,實乃荊州之幸。蔡氏累世經學,淵源深厚,族中俊彥五人,皆通曉《詩》《書》《禮》《易》,文采斐然。然蔡門家學,巍巍乎如高山,非蒙童俗書可授,恐明珠暗投,反為不美。特請使君於州學之內,專辟‘菁英齋’,延請名儒,授以聖賢大道,蔡氏願捐資襄助,共襄盛舉。”
帖上墨字如針,刺向劉備(陳默)那份詳儘規劃的“蒙學”分支,尤其是“教材統一”和“男女兼收”的字眼。爐上陶壺“突突”的水沸聲陡然變得刺耳,氤氳的水汽彌漫開來,模糊了劉備鏡片後的雙眼,也模糊了荊州看似平靜水麵下的暗流湧動。世家大族維護壟斷知識特權的本能,終於按捺不住,露出了尖銳的獠牙。這“菁英齋”,便是他們試圖在“勸學所”體係之外,另立山頭,維護自身話語權和未來選官渠道的第一步。
星火·草棚下的算術與朱輪前的窘迫
七日後,新野城西郊,勸學所。
這是一間臨時搭建的草棚,柱梁粗陋,茅草覆頂,四麵通風。但在棚下,卻彙聚著三十餘名衣裳打著補丁、麵有菜色卻眼神晶亮的孩童。他們擠在簡陋的長條木板凳上,目光齊刷刷地投向土牆上懸掛的一幅巨大的桑麻圖。圖用簡練的線條勾勒出桑樹、蠶室、繅絲車、織機等場景。圖側,用赭石碾磨的顏料寫著幾行碩大的算式:
“養蠶十筐,需桑葉千斤(市價x錢\\/斤),耗工二十日(日工錢y錢)。
繅絲得百斤(市價z錢\\/斤)。
售絲得錢幾何?
若購粟米廿石(石價q錢),餘錢幾何?”
數字是空著的,需要現場填入本地市價進行計算。這哪裡是傳統的啟蒙識字?分明是將基礎算術融入生產實踐的應用題教學!
“餘…餘一千錢?”角落裡,一個瘦小的男孩怯生生地舉起手,小聲報出一個數字。他顯然是按照自己粗淺的理解和旁人低聲的討論估算的。
“善!”諸葛亮羽扇輕搖,臉上露出讚許的笑容,“雖未精確,然思路不差!再看此處——”他拿起一根細長的竹竿,指向算式下方新添的一行字:“若以新式腳踏連杆織機,百斤絲可織絹四十匹,每匹售價百二十錢!”
他故意停頓,目光掃過孩子們。
棚內瞬間炸開了鍋!孩子們興奮地交頭接耳,掰著手指頭,在地上劃拉著計算起來。先前答話的小男孩眼睛瞪得溜圓,掰著的手指都數不過來了,小臉漲得通紅。四十匹絹!那得是多少錢啊!原來用新機器織布,比直接賣絲線更賺錢!這種將知識直接轉化為生產力的衝擊,遠比背誦“之乎者也”更讓他們感到新奇和興奮。諸葛亮看著孩子們眼中閃爍的求知光芒,心中那份對“勸學所”價值的疑慮又消散了幾分。
就在這充滿生機的喧鬨中,草棚外明媚的陽光驟然被一片陰影籠罩。五輛裝飾華貴、朱輪皂蓋的安車在一眾健仆的簇擁下,碾過勸學所前坑窪不平的泥土地,霸道地停在了院外。車門開啟,五名身著錦緞儒衫、麵敷薄粉、神態倨傲的少年郎在仆役的攙扶下,施施然走了下來。為首的少年約莫十五六歲,眉眼間帶著世家子弟特有的驕矜。他目光隨意掃過草棚內的景象,落在土牆上那幅“市儈”的桑麻算圖時,嘴角立刻勾起毫不掩飾的譏誚弧度。
“諸葛先生大名,學生久仰。”那少年對著諸葛亮的方向,隨意拱了拱手,語氣卻無半分敬意,“隻是不曾想,水鏡先生座下高足,竟在這窮鄉僻壤教蒙童學些販夫走卒的算計之術?豈非暴殄天物,更有損先生清譽與水鏡先生門楣?”
話語刻薄,直指諸葛亮此舉“自降身份”,有辱斯文。
諸葛亮恍若未聞,神色平靜如常,恍如清風吹過山崗。他俯身拿起一捆早已準備好的竹簡,示意孩子們安靜下來:“今日所習,乃《九章算術》之‘粟米篇’,其中‘商功’、‘均輸’,皆與算賦、徭役相關。我們以新野一地春稅為例…”
他竟無視了這群不速之客,繼續他的課程!
這種徹徹底底的無視,讓為首的蔡氏少年瞬間漲紅了臉。他何曾受過這等輕視?尤其是在這泥腿子聚集的草棚前!一股邪火直衝腦門,他一步踏上前,抬腳狠狠踢向地上散落的幾根算籌!堅韌的算籌被踢得四處飛濺,打在幾個孩子身上,引起一片驚呼和怯生生的抽泣。
“我等奉蔡公之命,前來入讀‘菁英齋’!”少年聲音拔高,帶著惱羞成怒的尖利,“諸葛先生如此慢待,是瞧不起我蔡氏門楣?這等破落草棚,也配讓我蔡家子弟屈就?簡直豈有此理!”
身後的幾個少年也紛紛鼓譟起來,鄙夷之色溢於言表。
“配與不配,非汝空口白牙所能論。一試便知。”一個清冷如泉的女聲倏然響起,如利劍般截斷了少年刺耳的喧囂。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徐庶一身布衣,抱劍倚靠在草棚門框邊,神色冷峻如冰。在他身後,站著兩名同樣布衣荊釵、卻難掩清麗氣質的少女,正是喬裝改扮的大喬(李雯)與小喬(韓雪)。小喬懷中抱著厚厚一冊線裝書,似有不服氣般,上前一步,將那冊書“咚”地一聲重重放在諸葛亮身前的矮案上,書封展開。
封麵並非傳統的水墨山水或篆書題名,而是用炭筆精細勾勒的一艘劈波斬浪的巨船,船帆鼓滿,背景是點綴著星辰的浩瀚夜空!封麵正中,是四個筋骨遒勁、鋒芒畢露的楷體大字——《海疆算經》!落款則是“江東舟師署·初刊”。
“蔡公子既自詡家學淵源,見識不凡,”小喬(韓雪)的聲音清脆悅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揶揄,“想必對算學之道亦深有心得。此乃江東周郎督造海舟時,命人編纂刊印的最新算經,其中涉及海舶貨載計價、季風洋流推演、潮汐水位測算、海外奇珍估值等難題。不知蔡公子與諸位高才,可解得其中三成?”
她隨手翻開書頁,露出裡麵密密麻麻的算式、分式、複雜的坐標圖示以及標注著古怪符號的海圖。
那幾名蔡氏少年下意識地伸長脖子看去。隻見書頁上儘是些聞所未聞的符號和圖表:
“某遠洋海舶,載重八千料。今有貨物甲(比重γ)百箱,每箱長寬高…;貨物乙(比重δ)…問:如何配載使重心穩且艙容利用率最善?”
旁邊畫著複雜的船舶剖麵圖和重心計算坐標。
“據某海域十年觀測,驚蟄後東南風起,其風力變化率…洋流方向…某船自臨海港出發,欲三十日抵達夷洲(台灣)北港,需每日維持航速幾何?若遇風浪減速兩成,需延遲幾日?耗糧如何調整?”
附著一張布滿箭頭的海流圖和風速曲線。
“海外某島特產赤金砂,純度約七成。本地市價…海運費…關稅…若以絲綢瓷器交換,比價幾何可獲利三成?若遇海盜劫掠概率(曆年統計為x%),需提高售價幾何以保本?”
一串串複雜的概率和期望值算式。
這哪裡是經學世家的子弟平時接觸的“六藝”?這完全是一個陌生的、高度專業化的、實用至上的海洋商業和航海技術領域!幾個蔡氏少年隻看了一眼,頓覺頭暈目眩,那些符號如同天書,那些圖表更是無從下手。剛才還趾高氣揚的驕矜之色瞬間褪儘,臉色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冷汗。在江東那份務實到近乎冷酷的“海疆算學”麵前,他們引以為傲的“經學淵源”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朱輪前,一片死寂的窘迫。
裂痕·校場上的血與理唸的碰撞
月隱層雲,星輝黯淡。新野軍營校場,數百支熊熊燃燒的火把將黑夜撕裂,映照著一張張年輕卻疲憊不堪的麵孔。
五百名剛招募不久的新兵,身穿著尚未合身的新號衣,歪歪扭扭地列成方陣。汗水浸透了他們的後背,粗重的呼吸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汗味和一種名為恐懼的壓抑氣息。
將台上,一員白袍銀槍的將領巍然而立,身姿挺拔如鬆。火光跳躍在他冷峻如刀削斧劈的臉龐上,正是趙雲(本體融合率87%)。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掃過台下每一個新兵的臉。在他腳下,觸目驚心地躺著三具血肉模糊、身首分離的屍體!暗紅的血液在夯實的泥土上洇開大片不規則的汙跡。那是白天裡膽大包天,結夥搶劫一支過路商隊的逃兵!被趙雲親率精騎追上,就地正法!
“軍律十七條:凡劫掠民財,姦淫婦女者——”趙雲的聲音並不高亢,卻如同兩塊玄冰撞擊,帶著浸入骨髓的寒意,清晰地傳入每一個新兵的耳中,“斬!立決!”
他手中的銀槍槍尖,一滴粘稠的血珠正緩緩滑落,滴在地上,暈開一小朵暗紅的花。
死一般的寂靜。新兵們看著那三具尚有餘溫的屍體,看著那滴血的槍尖,不少人腿肚子開始打顫,臉色慘白。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他們的心臟。
“今日之事,望爾等引以為戒!”趙雲聲音陡然轉厲,“明日卯時初刻,伏波營全體!急行軍至隆中!行程三十裡!最後抵達的一百人——”他頓了頓,冷酷地吐出兩個字,“加訓!兩個時辰!”
“嗡……”台下頓時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哀歎和騷動。這些新兵大多是從流民中招募,身體底子本就薄弱,連日操練的疲憊尚未緩過勁來,腹中饑火早已燒得雙腿發軟。三十裡急行軍?還要淘汰後一百名加練?這簡直是要命!
“嚷什麼!都給老子憋回去!”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在校場上空炸響。張飛如同一尊鐵塔般出現在將台一側,豹眼圓瞪,須發戟張。他猛地抄起旁邊巨大的鼓槌,掄圓了膀子,狠狠砸向牛皮戰鼓!
“咚!咚咚咚!咚咚——!”
沉悶而狂暴的鼓點如同驚雷滾過大地,震得人心頭發顫。伏波營的新兵們被這鼓聲和殺神般的張飛震懾,再不敢抱怨,咬緊牙關,拖著灌鉛般的雙腿,在校尉的呼喝聲中,混亂地跑動起來。腳步聲雜亂而沉重,伴隨著粗重的喘息,隊伍很快拉成了一條歪歪扭扭的長龍,向著校場外的黑暗延伸。
混亂中,一聲淒厲的慘叫突兀響起!一名年輕士兵在轉彎處左腳絆右腳,整個人如同折斷的麥稈般向前撲倒!他的左小腿以一個極其怪異的、絕不可能的角度向外扭曲著!
“停下!”負責督訓的軍司馬立刻喝止隊伍。軍醫提著藥箱飛奔上前,借著火把光仔細檢視,臉色瞬間變了:“趙將軍!是脛骨!小腿骨斷了!”
趙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傷兵身旁。他低頭看了一眼那扭曲變形的腿,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聲音依舊冰冷:“抬下去,送傷兵營救治。記下姓名籍貫,傷愈後,編入輜重隊。”命令簡潔、程式化,不帶一絲情感波動。在他看來,戰爭本就殘酷,訓練場即是縮小的戰場,淘汰弱者,留下強者,是天經地義。自己的身體素質遠超常人(本體融合度高的效果),讓他對普通士兵的極限認知產生了偏差。
“不可!”一聲急促的斷喝從校場入口傳來!
隻見劉備(陳默)帶著一名身背藥箱、作醫士打扮的年輕女子(甄宓的弟子)疾步衝入。劉備甚至來不及換下沾滿泥點的衣服,直接衝到傷兵身邊跪倒在地。他動作異常熟練,雙手快速而穩定地按住傷兵腫脹變形的膝蓋和小腿,仔細觸控檢查。他抬頭,目光銳利如電,直視趙雲,語氣帶著壓抑的怒火:“這是過度訓練導致的肌肉勞損疊加!他此前定然有舊傷未愈!為何要強製急行軍?為何不進行科學的體能評估分級?”
趙雲攥緊了手中的銀槍,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他迎著劉備的目光,毫不退縮,聲音依舊平穩但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稟主公,末將正是遵循主公頒布的《新兵操典·伏波營篇》。操典明文規定:伏波營新兵成軍十日,需完成單日三十裡負重急行軍,以測其耐力極限,汰弱留強!今日已是第九日!”
“操典是人定的!趙子龍!”劉備(陳默)猛地站起身,因為激動,他沾染著泥土和傷兵血跡的手指,直直地戳向將台後方那麵巨大的、新張貼不久的告示板!板上的巨幅紅底黑字在火光下異常刺眼:
《荊州新軍製改革綱要(初稿)》
第一條:以人為本,科學練兵!強基固本,杜絕苛暴!
“科學練兵!科學!你懂不懂什麼叫科學?”劉備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發顫,他指著地上痛苦呻吟的傷兵,“不顧個體差異,一味追求極限施壓,這叫練兵?這叫草菅人命!培養的不是精兵,是廢人!是滿腔怨氣的兵痞!”
“末將隻知戰場無情!訓練不實,戰場便是葬身之地!”趙雲針鋒相對,融合的記憶中那些古代名將練兵嚴苛的鐵血畫麵在腦海中翻騰,“慈不掌兵!主公所謂‘以人為本’,末將以為,當以士卒之‘成器’為本!此等意誌薄弱、體魄不堅者,強行留在戰陣,亦是害群之馬,徒耗糧餉!”
“強健體魄需循序漸進!意誌更需以情理教化、信念凝聚,而非鞭笞苛責!”劉備寸步不讓,“你隻看操典條目,可曾細究條目製定的依據?可曾考慮過個體差異?可曾想過因材施教?可曾統計過曆年訓練中非戰鬥減員的比例?可曾計算過培養一個精兵的長期成本和價值?這,纔是‘科學’!”
火把熊熊燃燒,跳躍的火焰在兩人之間拉出忽長忽短、激烈對抗的影子。一邊是融合了現代人本管理思想的“仁政”統帥,一邊是深受古代名將鐵血傳統影響且本體融合度極高的“完美”戰將。一個要保護每一個士兵的潛力,建立一支有理想、有韌性、可持續的近代化軍隊;一個堅信唯有殘酷淘汰,才能鍛造出戰場上的無敵鐵軍。兩種根植於不同時代的治軍理念,在這新野軍營的校場上,在火光的映照和傷兵的呻吟聲中,激烈碰撞,火星四濺!
周圍的軍士們噤若寒蟬,連張飛都皺緊了眉頭,抱著胳膊沉默地看著對峙的兩人。傷兵的哀嚎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彷彿在拷問著這個時代戰爭與文明的本質矛盾。
懸:夜雨·染血的密匣與浪濤之眼
子夜,襄陽州衙深處,一間門窗緊閉的密室。油燈如豆,光線昏黃,映照著中央那個巨大的荊州沙盤。此刻,沙盤上散佈著許多赤豆與黑豆。赤豆代表已建成的“十戶聯防”保甲點,黑豆則代表近期發現的流寇盜匪活動點。
關羽撫著長髯,麵色凝重,指著沙盤上南陽郡新野縣北部一片區域:“大哥推行的‘十戶聯防’,在各郡縣成效斐然。本月各亭傳來訊息,聯防隊自發抵禦、擒獲的盜匪劫掠事件已達十七起,百姓拍手稱快。然則…”他粗壯的手指劃過沙盤上三粒孤零零、卻異常刺眼的黑豆標記,“新野以北,接連三支往南陽運送新式農具和糧種的商隊被劫!蹊蹺的是,貨物錢財分毫未動,隻擄走了押運的幾名匠人和三名識字的小吏!此非尋常盜匪所為!”
劉備(陳默)盯著那三粒黑豆,眉頭緊鎖。隻擄匠人和識字的吏員?這目標太明確了!是針對“勸學所”和“匠作坊”的破壞行動?
密室的門被無聲推開。徐庶如同影子般閃入,臉上帶著風塵和一絲寒意。他二話不說,從袖中滑出一枚沾著暗褐色乾涸血跡的青銅物件,沉重地放在沙盤邊緣。“現場找到的,埋在路旁被殺的驛卒身下。清理掉了表層泥土和血跡。”那是一枚斷成兩截的虎符,紋路古樸猙獰,透著一股蒼涼凶悍的氣息。
虎符!
劉備瞳孔驟然收縮,拿起半截虎符仔細端詳,手指拂過上麵特有的蟠螭紋和模糊的銘文刻痕:“這是…西涼董卓舊部的製式!”一股寒意瞬間從脊椎竄上頭頂。董卓(趙鐵柱)早已身死洛陽,其核心部曲被曹操收編,部分被“群星會”秘密接收安置。這虎符從何而來?是群星會內部有人私自行動?還是西涼餘孽死灰複燃?這是嚴重的越界行為!
“不止於此。”大喬(李雯)清冷的聲音響起,她緊隨徐庶之後進來,手中展開一塊麻布。布上放著一角被燒得焦糊捲曲的絹帛碎片。依稀可見上麵用墨筆潦草勾畫著幾處建築的方位,並有箭頭指向一處。旁邊似乎還寫著什麼,但大部分字跡已毀,隻能勉強辨認出兩個殘留的字:“妖言…當焚”。箭頭所指之處,赫然是新野城西勸學所的位置!
有人要燒毀勸學所!目標直指諸葛亮和那套“離經叛道”的蒙學體係!劉備(陳默)的心沉了下去。白天蔡氏在勸學所碰了一鼻子灰,晚上就出現要焚燒的密謀?是巧合還是必然?
窗外,一道慘白的閃電驟然撕裂漆黑的夜空,瞬間照亮了室內眾人凝重無比的臉龐。緊接著,“哢嚓!”一聲撼人心魄的巨雷當空炸響!彷彿天穹都被擊穿!
暴雨,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瘋狂地敲打著屋頂和門窗,發出震耳欲聾的劈啪聲。
就在這雷霆暴雨的掩護下,密室的門“砰”地被撞開!渾身濕透、麵色慘白的小喬(韓雪)踉蹌著衝了進來,她死死抱著一個方方正正、沉甸甸的鑄鐵匣子,如同抱著救命稻草。
“阿姐!破…破譯了!”小喬的聲音因為寒冷和激動而劇烈顫抖,帶著哭腔,“荊州七大世家,近三月秘密往來賬冊的核心密語…我和兩位先生在糜家商行的掩護下,終於…終於破譯了關鍵部分!蔡氏上月秘密通過…通過…”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一聲淒厲到極點的破空銳嘯硬生生打斷!
“咻!咻!咻!”
三支閃爍著幽藍寒光的弩箭,如同毒蛇出洞,穿破窗欞上糊著的堅韌麻紙,帶著刺耳的尖嘯,直取小喬懷中緊抱的鐵匣!其精準狠辣,顯然是要毀匣滅口!
關羽反應快如閃電!怒喝一聲,沉重的青龍偃月刀已然化作一道青色匹練橫掃而出!“鐺!鐺!”兩聲刺耳的金鐵交鳴,兩支弩箭被刀光精準地磕飛!然而第三支箭角度刁鑽至極,竟從刀光縫隙中鑽入,帶著死神的尖嘯,狠狠地紮進了小喬的左肩胛骨!
“呃啊——!”小喬發出一聲痛徹心扉的慘叫,身體劇震,再也抱不住那沉重的鐵匣。鐵匣“哐當”一聲重重摔落在地,蓋子被震開!
匣中並非賬冊,隻有一枚巴掌大小、沉甸甸的令牌滾落出來,在冰冷的地板上跳動了兩下,正好滾到油燈光芒的邊緣。令牌材質非金非銅,入手沉甸甸,通體鎏金,邊緣雕刻著繁複的雲雷紋,儘顯華貴威嚴。
然而,當眾人的目光聚焦到令牌的正麵和背麵時,一股比窗外暴雨更冰冷的寒意瞬間凍結了密室!
令牌正麵,赫然是一條在雲海中盤旋咆哮的五爪金龍!龍睛以罕見的黑曜石鑲嵌,在燈光下閃爍著幽深的光芒。
而令牌的背麵……
沒有文字!沒有官銜!
隻有一個蝕刻深深、線條獰厲的圖騰:
翻騰的滔天巨浪,托舉著一艘造型奇詭、充滿異域風情的巨大海船。更令人心悸的是,那船首雕刻的,並非尋常的瑞獸,而是一隻碩大無比、彷彿能洞察一切的——獨眼!
那隻冰冷的、充滿壓迫感的獨眼圖騰,在昏暗搖曳的油燈光線下,如同來自深海惡獸的凝視,牢牢鎖定在場的每一個人。與此同時,窗外暴雨如注,電閃雷鳴,彷彿在為這枚不祥令牌的現身而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