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異星錄 第5章 揚帆東南·海天之誌
孫權與周瑜並肩而立,海風揚起少年君主明黃色披風下的精悍肌肉線條。
大喬指尖劃過輿圖上朱崖洲的輪廓,突然按住一則流言:“疍民謠諺稱‘三月水鬼扯帆索’,比往年早了兩旬。”
小喬拎著墨跡未乾的《逆風行舟受力演算》衝進暴雨,船匠們看著絹布上鬼畫符般的微分方程集體失語。
當海盜船頭猙獰的夜叉撞角破浪而出時,周瑜琴絃般繃緊的指令突然被天文官嘶吼打斷:“天狗食日!是……是雙日重疊之蝕!”
起:龍骨·墨線與海浪的契約
建業城外,大江入海口。
鹹澀的海風卷著浪沫撲上嶙峋礁岩,撞擊出雷鳴般的轟響。巨大的船塢依天然深水良港而建,如同蟄伏在海陸交界處的鋼鐵巨獸。塢內,一艘體量遠超這個時代的巨艦靜靜臥在深槽中,僅那泛著桐油光澤的深褐色巨大船殼,便似一道橫亙的水上長城。
船塢高處,孫權(孫陽)與周瑜並肩而立。海風猛烈,吹得孫權一身明黃色的錦緞披風獵獵作響,緊束的腰身勾勒出運動員般緊繃有力的線條,少年君主的麵龐被江風礪出棱角,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牢牢鎖在那巨艦之上。他身後侍立的呂蒙、蔣欽等將領,望著那前所未見的龐然大物,眼中既有震撼,更有掩飾不住的興奮與躍躍欲試。周瑜一身青衫,玉冠束發,負手凝望,神色看似平靜,唯有修長手指在欄杆上無意識地輕叩,泄露了他內心的波瀾。這艘被命名為“破浪”的巨艦,承載著江東乃至整個“群星會”向海洋進發的野心。
船塢底部,人頭攢動,氣氛緊張得如同即將繃斷的弓弦。數百名膚色黝黑、筋肉虯結的船工喊著整齊的號子,將一根根需數人合抱的巨型鐵力木原木扛上肩頭,緩慢而堅定地挪向龍骨位置。汗水混著木屑在古銅色的脊背上流淌,砸落在濕滑的塢底。空氣裡彌漫著濃烈的木材、桐油、海腥與汗水的混合氣息。
“壓艙石配比最後校準!左舷三號艙再添七分!”清脆的聲音穿透嘈雜的號子與浪濤聲,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小喬(韓雪)的身影在一群粗豪的船工與監工中顯得格外纖細。她僅著一身利落的靛青色窄袖胡服,長發簡單束於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專注緊繃的側臉。此刻,她正半跪在濕冷的塢底,對著一張幾乎被墨跡和炭筆符號淹沒的巨大絹布。絹布上,是“破浪號”的精密剖麵圖,旁邊密密麻麻寫滿了這個時代無人能懂的符號,那是她以驚人的理科天賦強行“翻譯”出來的材料力學與流體力學公式——隻有她自己和偶爾能看懂幾個符號的周泰將軍勉強理解。
她猛地抬頭,目光銳利如解剖刀,穿過紛亂的人影,精準地釘在左舷三號壓載艙的位置:“孫都尉!你聾了麼?左舷三號!立刻!七分!誤差超過半分,重心頭歪斜,遇上季風側切浪,整條船就是斷了骨頭的龍,等著喂魚吧!”
被點名的孫姓監工臉色一僵,看著眼前這個嬌小少女眼中不容置疑的壓迫感,竟下意識地縮了下脖子,隨即漲紅了臉吼道:“都聽見小喬先生的話了?左三艙!加七分!狗娘養的快點!”粗魯的喝罵聲中,幾個船工連滾帶爬地衝向堆積如山的壓艙石。
小喬不再理會,目光快速掃過圖紙,眉頭卻越皺越緊。船體兩側巨大的明輪輪廓已經初具雛形,輪軸連線著艙內複雜的齒輪連杆係統。這是她超越時代的設計——利用人力踩踏驅動明輪,為巨艦在無風或逆風時提供額外的動力。然而,複雜的傳動結構意味著更高的故障率和強度要求。
“明輪傳動連杆的應力集中點……”她喃喃自語,指尖點著圖紙上一個被反複標注的紅圈,“需再用‘百煉鋼’加厚兩分……不,不行,重量又超標了……”
她焦躁地抓了抓頭發,幾縷發絲散落下來,沾在汗濕的鬢角。幾個在旁邊候命的船匠大工聽著她嘴裡蹦出的“應力”、“屈服極限”等詞,麵麵相覷,眼神裡儘是茫然,隻覺這位喬家二小姐比最難的魯班鎖還令人頭大。
“報——!小喬先生!”一個水軍傳令兵渾身濕透,氣喘籲籲地奔來,手中高舉一卷濕漉的羊皮海圖,“衛……衛溫將軍船隊急報!剛出長江口,遭遇不明海流!三艘探路艨艟被衝散,其中一艘觸礁……沉了!僅救回半數人手!”
塢底瞬間一靜,隻有浪濤依舊拍岸。方纔還嘈雜的號子聲、鐵錘敲擊聲彷彿被掐斷。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爬上每個人的後背。尚未遠航,便已折戟沉沙!沉沒的不僅是一艘船,更是無數日夜的心血和尚未揚帆便已蒙上的陰影。
小喬猛地站直身體,臉色煞白,一把搶過海圖。羊皮捲上,原本清晰的航路旁,被人用焦炭草草勾勒出一道猙獰扭曲的黑色箭頭,旁邊歪歪扭扭寫著幾個字:“瘋狗浪……漩流……鬼知道從哪冒出來的……”
塢頂高處,孫權與周瑜同樣看到了奔來的傳令兵。孫權的拳頭瞬間握緊,骨節發白。周瑜的眼神驟然銳利如鷹:“子明!”
“末將在!”呂蒙沉聲應道。
“立刻點齊快船精銳,隨我出江口接應!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喏!”
孫權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目光掃過下方塢底那個被壞訊息打擊得微微搖晃的纖細身影,最後定格在周瑜臉上,聲音低沉而堅定:“公瑾,量力而行!人,比船重要!”
周瑜深深看了他一眼,重重點頭,轉身疾步而去,青衫在風中獵獵翻飛。
承:暗流·輿圖上的陰翳與茶盞下的博弈
建業宮城,緊鄰水軍衙署的一間偏廳。窗外雨聲淅瀝,敲打著新糊的竹篾窗紙。室內光線略顯昏沉,唯有一盞精巧的三足青銅雁魚燈散發著柔和穩定的光亮。清雅的茶香嫋嫋升起,卻驅不散廳內凝重的空氣。
大喬(李雯)端坐於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案幾前,身姿挺拔,儀態嫻雅,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與這充斥著輿圖與文牘的房間形成一種奇異的和諧。案幾上並非琴棋書畫,而是鋪滿了密密麻麻的文書、信箋、簡牘,以及一張幾乎覆蓋了整個桌麵、詳細得令人咋舌的東南沿海輿圖。
她纖細修長的手指此刻並未撫弄絲弦,而是快速而穩定地在一疊厚厚的桑皮紙賬冊上滑動,指尖偶爾在某個數字旁輕輕一點,留下淡粉色的印記。那是江東各郡縣上報的常平倉存糧、市舶司(新設的海關機構)商稅、以及各大海商家族明裡暗裡的“自願捐輸”明細。每一個數字背後,都牽扯著巨大的利益和權力的角力。
“柴桑顧氏,上月船隊出海七次,報稅絲綢八百匹,香料一千五百石……”大喬清冷的聲音在安靜的室內響起,帶著記者特有的冷靜剖析感,“然糜家商行走海路回程時,親見其船隊至少有十五艘千斛大船入港,進水線深達四尺,遠超報稅貨量。顧氏家主顧雍上月新納第五房小妾,嫁妝裡僅南海明珠就有三斛。”
她手指輕輕點在顧雍的名字上,語氣毫無波瀾,“其捐輸之‘慷慨’,不過九牛一毛。”
侍立在她身側的是兩位年輕女官,都是蔡琰在北方開設的“女學”中脫穎而出的佼佼者,被大喬借調至江東。一人奮筆疾書,快速記錄著大喬的分析;另一人則熟練地在一張專門標注海商勢力與走私網路的絹圖上,將代表柴桑顧氏的黑色小旗旁添上一個醒目的紅色三角標記。
“查到源頭了麼?”大喬端起茶盞,淺啜一口,目光依舊鎖定在輿圖上長江口那片被硃砂重點圈出的區域,正是衛溫船隊遭遇詭異海流失事之處。
“回先生,”負責記錄的年輕女官放下筆,語氣帶著一絲不確定,“派去探訪沿海疍民(水上居民)的遊徼回報,近兩月確有幾處老漁民提及‘水情有異’,多出些怪浪。但說法很零碎,有說‘三月水鬼扯帆索’的,有說‘龍王翻身攪了窩’……多是些不可考的俚語謠諺。隻是……”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有遊徼從吳郡一處偏僻漁村探得,上月有操北方口音的陌生商旅高價收購過時舊海圖,尤其關注長江口至朱崖的古舊航道記載……”
北方口音?收購舊海圖?大喬的指尖在長江口的位置輕輕敲擊著,發出篤篤的輕響。這絕非尋常海商所為,更像是……有目的地尋找著什麼,或者掩蓋什麼?結合那場吞噬了艨艟的詭異海流,一絲寒意悄然爬上心頭。
“先生!”廳門被輕輕推開,另一個負責整理市井流言的侍女快步而入,神色略顯緊張,手中捧著一卷剛送來的細帛,“按您吩咐,重點關注近十日建業城內流傳的奇聞異事或謠言。今早城西茶肆,確有數名行商談論一則怪事,說是數日前臨海郡(今浙江台州一帶)有漁民夜捕,見海中突冒紅光,持續半刻方熄。好事者謠傳,是‘海若震怒’,降下災殃之兆!”
“紅光?”大喬秀眉微蹙。民間常將無法解釋的海上異象附會為神靈之怒,但這類傳言往往有其現實源頭。
“還有……更怪異的。”侍女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有人在會稽郡句章港外廢棄的破船塢附近,發現一些……刻在礁石上的古怪印記。畫得潦草,但遊徼臨摹下來了。”她呈上一小塊粗糙的麻布,上麵用炭筆草草畫著一個扭曲的圖案:波浪托舉著一艘造型怪異的船,船首赫然是一隻巨大、冰冷的獨眼!
獨眼!又是那隻眼睛!
大喬心頭劇震!這圖騰與荊州傳來的那個神秘令牌背麵的圖案何其相似!從荊州的世家賬冊深處,到江東荒僻海岸的礁石上,這隻詭異的獨眼如同幽靈般浮現,串聯起兩地的陰霾!
“查!”大喬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麗麵容上那份記者的敏銳與果決展露無遺,“動用所有能動用的關係,給我查清這個‘獨眼’的來曆!特彆是……它是否與北方那位新近掌控了天子與大部分董卓遺產的曹司空(曹操)有關!任何蛛絲馬跡,立刻報我!同時,將此印記謄抄十份,火速呈送主公、周都督、以及破浪號船塢的小喬先生!”
“喏!”兩位女官凜然應命,立刻行動起來。廳內隻剩下大喬一人,她緩緩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東南沿海輿圖前,目光從長江口,移向更南方的夷洲(台灣)、朱崖(海南),最後投向茫茫無際的深藍。江東的海天之誌才剛剛啟航,暗流卻已在無聲處洶湧。這獨眼圖騰,究竟是警告,還是宣戰?在查明真相之前,每一道海風都彷彿帶著鋒利的鋸齒。
轉:驚濤·明輪撕裂夜叉與雙日重疊的蝕
數日後,長江口外,浩渺東海。
海天一色,深邃如墨。白日裡溫順的蔚藍此刻化作了擇人而噬的凶獸。巨大的“破浪號”如同一片倔強的樹葉,在起伏洶湧的墨色山巒間艱難穿行。狂風捲起數丈高的巨浪,狠狠砸在包裹著厚實生牛皮的船首板上,發出沉悶如雷的巨響,冰冷鹹腥的海水化作瓢潑大雨,澆灌著甲板上的每一個人。
船樓指揮台上,周瑜一身輕甲早已濕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緊繃的線條。他一手死死抓住濕滑的舵盤旁固定身體的銅環,另一手扶著舷牆,任憑海浪一次次衝刷全身,目光卻如磐石般穿透翻飛的雨幕與滔天巨浪,死死盯著前方愈發猛烈的風勢。一向從容優雅的江東美周郎,此刻如同出鞘的利劍,全身散發著凜冽的殺氣。
“頂住!左滿舵!避開那道橫切浪!”周瑜的聲音在風濤中依舊清晰有力,傳令兵聲嘶力竭地重複著命令。巨大的舵盤在數名赤膊壯漢的合力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笨重的船體在海神憤怒的咆哮中,極其艱難地偏轉著方向。
下方主甲板,慘烈如修羅屠場。人力驅動的巨大明輪在船體兩側瘋狂攪動著墨色的海水,發出沉悶而巨大的轟鳴。輪艙內,一排排**著上半身、筋肉虯結的壯漢,如同被上緊發條的機械,在監工粗野的鞭笞和號子聲中,蹬踏著連線明輪軸的沉重踏板。汗水、海水、甚至淡淡的血水混合在一起,順著他們青筋畢露的脊背和手臂流淌,在濕滑的艙板上彙成渾濁的小溪。濃重的汗味、嘔吐物的酸腐味,還有因長時間極限壓榨體力而產生的血腥氣,在密閉的輪艙內混合成令人窒息的地獄氣息。不斷有人脫力倒下,立刻被拖到一旁,換上新的人頂上去。
小喬(韓雪)同樣渾身透濕,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頭發淩亂地貼在臉頰上,嘴唇因寒冷和緊張微微發紫。她死死抱著一個固定在主桅杆基座上的沉重木箱——那是她的寶貝“百寶箱”,裡麵是她的簡易測量儀器、圖紙、炭筆和各種記錄資料的樺樹皮紙。每一次船體劇烈的顛簸,都讓她感覺五臟六腑都要移位。她強迫自己忽視翻江倒海的惡心感,眼睛緊緊盯著輪艙入口處懸掛著的一麵巨大金屬板,上麵用特製的防水顏料畫著複雜的受力分析圖,標注著此刻明輪在巨浪衝擊下的理論安全閾值。
“左三號輪軸!震動幅度超標!快!降低踏速三分之一!”小喬嘶聲對輪艙入口的監工大喊,聲音被風浪撕扯得破碎。輪艙內立刻響起更急促的號子和鞭打聲。她剛鬆一口氣,目光掃過圖紙上另一處關鍵節點——
“轟隆——!”
一聲比驚雷更沉悶的巨響從船體右側後方傳來!緊接著是令人心悸的木材斷裂聲和金屬扭曲的哀鳴!整艘“破浪號”猛地向右劇烈傾斜!
“敵襲!右舷後方!是船!好大的船!”
瞭望臺上,水兵撕心裂肺的吼叫穿透了風浪!
所有人駭然望去!隻見在“破浪號”的右舷後方,一艘體型稍遜但速度極快、造型猙獰的黑色巨艦,如同從地獄深淵鑽出的惡鬼,鬼魅般地從一道巨浪的陰影中衝了出來!船首並非常見的衝角,而是雕刻成一個巨大、扭曲、獠牙畢露的夜叉頭顱!那沉重的青銅撞角在昏暗天光下閃爍著死亡的幽光,直指“破浪號”脆弱的右後舷!更令人心驚的是,那黑色巨艦的船帆早已落下,取而代之的是兩列巨大的長槳,在風浪中如同蜈蚣的百足般瘋狂劃動,賦予其恐怖的靈活性和爆發力!
這不是普通的汪洋大盜!這是精心打造的戰爭機器!
“右舷明輪受損!部分槳葉斷裂卡死!輪艙進水!”下麵的嘶吼帶著絕望。
“弓弩手!右舷!目標敵艦!覆蓋射擊!壓製其靠近!”周瑜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左舷明輪!全力加速!給我拉開距離!”他心中飛快計算著敵我態勢,“破浪”失去了部分動力,靈活性大減,硬拚隻有死路一條!
箭雨帶著尖銳的呼嘯,射向那猙獰的夜叉船。然而對方顯然早有準備,船舷瞬間豎起密密麻麻的巨大藤牌,箭矢釘在上麵如同撞上鐵板。夜叉船速度不減反增!那恐怖的撞角距離“破浪號”的側舷已不足百步!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公瑾大哥!”小喬不知從哪裡爆發出的力量,抱著她的木箱連滾帶爬地撲到指揮台邊緣,不顧一切地嘶喊:“聽我的!立刻左滿舵!最大角度!同時……同時右舷殘留的明輪……全力倒轉!快!相信我!”
倒轉?在這種巨浪中讓受損的明輪倒轉?簡直是自殺!周瑜身邊的親兵將領幾乎要脫口反對。然而,周瑜的目光與小喬那雙在絕望中爆發出驚人亮光的眼眸僅僅接觸了一瞬!他看到了那份屬於理科天才對物理法則的絕對信任!
“照做!”周瑜幾乎是吼出來的,“左滿舵!右舷明輪!倒轉!所有人抓緊——!”
命令被瘋狂執行!巨大的舵盤和輪艙內的踏板被壓榨出最後的力量!船體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彷彿下一秒就要解體!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破浪號”龐大的身軀,竟然在海麵上做出了一個近乎不可能的、違反常理的劇烈甩尾動作!整個船身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向左側推開!
“轟——!!!”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海水如同炸開一般!夜叉船那恐怖的青銅撞角,幾乎是擦著“破浪號”劇烈傾斜的右舷船殼狠狠掠過!鋒利的邊緣撕開數道長長的、令人心痛的裂口,木屑紛飛如雨!巨大的衝擊力讓“破浪號”幾乎要傾覆,左舷的明輪甚至短暫地脫離水麵,又狠狠砸回海麵!無數人被甩飛出去!
然而,終究是堪堪避開了致命的攔腰撞擊!夜叉船因為巨大的慣性,反而衝向了“破浪號”前方!
“好!!!”指揮台上,渾身濕透的周瑜眼中爆發出狂喜的精光,他猛地抽劍出鞘,劍鋒直指前方失去平衡的敵艦,“弓弩!火油彈!目標其尾舵!給我廢了它!跳幫隊準備——!”
複仇的火焰在江東水軍眼中燃起!箭矢與燃燒的火油罐如同流星火雨,精準地撲向夜叉船的尾部!爆炸聲與慘叫聲瞬間響起!
然而,就在周瑜即將下令發起跳幫殲滅戰的關鍵一刻!
“都督!不好了!快看天上!!!”一直負責觀測星象航路的天文官連滾帶爬地衝到指揮台下,聲音因極致的恐懼而扭曲變調,手指顫抖地指向船舷左側的天空,麵無人色!
周瑜、小喬以及所有能抬頭的人,下意識地循著那顫抖的手指望去——
狂風依舊在怒號,巨浪依舊在咆哮。
但天空……變了!
就在海天相接的灰暗雲層之上,那輪本該慘白模糊的太陽……竟然重疊著另一個邊緣泛著詭異血色的暗影!彷彿兩隻冰冷的巨眼同時睜開,漠然地俯瞰著下方掙紮的螻蟻!雙日淩空!不,是極為罕見的、疊加在一起的雙日蝕!
“天狗食日……是……是雙日重疊之蝕!大凶!大凶之兆啊——!!!”老水手淒厲的叫聲劃破混亂,帶著深入骨髓的恐懼。
一股比海水更冰冷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臟!天象異變!在科技矇昧的時代,這比任何刀劍海盜更具摧毀人心的力量!
周瑜的指令卡在喉嚨裡,他握劍的手第一次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小喬忘記了喘息,忘記了下方的戰鬥,隻是呆呆地望著天空中那重疊的雙日蝕影,一種源於理科生對宇宙偉力的本能敬畏與麵對未知物理現象的茫然交織在一起。
就在這心神劇震、寒意徹骨的瞬間,“轟——!!!”
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比剛才更猛烈!這一次來自於“破浪號”的船底!船體如同被一柄無形的巨錘從下方狠狠砸中!所有人,包括周瑜和小喬,都被這毫無征兆的、來自深海的恐怖撞擊狠狠拋飛出去!小喬懷中的木箱脫手飛出,圖紙與儀器在風雨中四散飄零!
“哢嚓——!!”令人心膽俱裂的斷裂聲從船體深處傳來!
龍骨……斷了?!
絕望如最深沉的海水,瞬間淹沒了整個“破浪號”。比絕望更刺骨的,是所有人心中那個巨大的疑問:這來自深海的致命撞擊……究竟是什麼?!
合:深淵·斷裂的龍骨與燃燒的海洋
斷裂的聲響如同巨獸瀕死的哀嚎,從“破浪號”的船體深處撕裂開來,蓋過了風浪的咆哮,也蓋過了甲板上傷兵的呻吟。整艘船猛地向右側傾斜,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摁入海水。輪艙內令人心悸的瘋狂踏動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驚懼的哭喊、奔逃的腳步聲和海水瘋狂灌入的可怕汩汩聲。
指揮台一片狼藉。周瑜被重重甩在冰冷的青銅舵盤上,額頭撞開一道傷口,鮮血混著雨水流下,他掙紮著想要抓住什麼穩住身體,目光卻死死盯著船體傾斜的方向,臉上是前所未有的驚駭。小喬被拋得更遠,後背狠狠撞在主桅杆上,劇痛讓她眼前發黑,嗆咳不止,鹹腥的血腥味彌漫在口腔。她徒勞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在風雨中飄飛如白蝶的樺樹皮圖紙——那是她數月的心血,是明輪的藍圖,是海流的資料,此刻正被狂風無情撕碎,捲入漆黑的海浪。
“棄船!棄小船!快——!”
呂蒙嘶啞的吼聲炸響,像一道絕望的霹靂,劈開了混亂的甲板。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水兵們掙紮著撲向懸掛在船舷邊的救生小船。
“不!還沒結束!”
小喬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竟猛地掙開試圖攙扶她的水兵,踉蹌著撲向那斷裂聲傳來的方向——右舷靠近輪艙的位置!她不顧甲板傾斜近三十度的危險,手腳並用地向下滑去!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念頭在她腦中炸開:撞擊點!聲音!那聲音……不像是觸礁的沉悶鈍響!更像某種巨大的、活物的撞擊!
“二小姐!回來!危險!”
周泰目眥欲裂,想撲過去拉住她。
“彆管我!周泰!保護公瑾大哥!”
小喬頭也不回地嘶喊,聲音被風扯碎。她纖細的身影在劇烈搖晃、不斷下沉的巨艦上,渺小得如同撲火的飛蛾。
周瑜死死抓住舵盤,看著那消失在傾斜甲板下方的身影,心臟如同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他猛地回頭,眼神重新凝聚起鋼鐵般的意誌:“蔣欽!帶人清點小船!優先救治傷員和重要匠師!呂蒙!壓製敵艦!絕不能讓他們靠近落水者!”
那艘造型猙獰的夜叉船顯然也注意到了“破浪號”的致命傷。它沒有立刻離開,反而在不遠處遊弋,如同等待獵物咽氣的鬣狗,甲板上的海盜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和嘲笑。但周瑜的命令讓江東水軍爆發出最後的血性,殘餘的弓弩和火油彈再次潑灑過去,阻止著對方的靠近。
甲板下方,輪艙區域已是一片汪洋地獄。冰冷的海水混合著油汙和人體被碾壓流出的暗紅,瘋狂地從船底一個巨大的破口倒灌進來。斷裂的木梁猙獰地刺出水麵,如同巨獸的肋骨。小喬不顧一切地衝進齊腰深、還在急速上漲的刺骨海水中,冰冷讓她渾身劇烈顫抖,牙齒咯咯作響。她屏住呼吸,將頭猛地紮進汙濁的水裡,睜大眼睛!
水下,巨大的裂縫在船殼上撕裂開來。透過渾濁的海水,借著上方透下的微弱天光,她看到了一幕令她血液瞬間凍結的景象——
斷裂的龍骨邊緣,那巨大的創口處,竟然……粘附著大塊大塊閃爍著幽藍色熒光的粘稠物質!如同某種深海巨獸留下的腐蝕性唾液!更可怕的是,在破口外圍的船殼上,密佈著無數被強力腐蝕溶解出的蜂窩狀孔洞!
這不是單純的物理撞擊!這是……腐蝕?!某種能快速溶解木料和金屬的生物或……物質?!
小喬猛地從水裡抬起頭,劇烈嗆咳著,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隻有極致的震驚和一種麵對未知力量的恐懼。她手腳並用地爬出水麵,正好看到上方甲板,幾名抱著最後幾捆重要圖紙和工匠筆記的老船匠,正被呂蒙的親兵強行拖著向救生船方向掙紮。
“圖紙!我的圖紙!”一個須發皆白的老匠師死死抱著懷裡的東西,老淚縱橫,“那是……那是小喬先生演算的逆風操舟法!是寶貝啊!不能丟!不能……”
“快走!船要沉了!”
士兵焦急地拉扯。
“給我!”
小喬嘶啞地吼道,不顧一切地撲過去,從老匠師手中搶過那幾卷被油布包裹的筆記。就在這時——
“轟——!!!”
船體再次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這一次,是從更深、更遠處傳來!彷彿源自大海的心臟!整片海域如同沸騰了一般!巨大的氣泡翻滾著湧上海麵,破裂開來,散發出濃烈刺鼻的硫磺氣息!
緊接著,在所有人絕望而驚駭的目光中,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以正在下沉的“破浪號”為中心,周圍洶湧的黑色海麵下方,驟然亮起!
不是微弱的磷光,而是大片大片如同火山岩漿般熾烈燃燒的金紅色光芒!那光芒穿透墨色的海水,將翻湧的巨浪映照得如同地獄熔岩之海!光芒深處,無數奇異的光點急速遊弋,拉出長長的、炫麗而詭異的光帶!
整片燃燒的海洋瞬間沸騰!巨浪比先前狂猛十倍!如同無數條金色的巨龍在海底蘇醒、翻滾!天空中被雙日蝕重疊覆蓋的太陽,此刻邊緣燃燒著詭異的金邊,將下方這片燃燒的海洋映照得更加光怪陸離,彷彿末日降臨!
“海……海神發怒了!是焚海!是焚海之災啊——!”
老水手淒厲的慘叫淹沒在更宏大的自然偉力之中。
“破浪號”如同被投入煉鋼爐的枯葉,在燃燒的光海與滔天巨浪中發出最後絕望的呻吟,無可挽回地加速下沉。冰冷刺骨的海水瞬間淹沒了小喬的腰際。她懷中死死抱著那幾卷救下的筆記,仰頭望著頭頂那輪燃燒著金邊的重疊日蝕,再看向周圍這片如地獄般燃燒沸騰、散發著致命硫磺氣息的詭異光海。
龍骨斷裂處那詭異的藍色腐蝕粘液……突如其來的雙日重疊蝕……燃燒的海洋……
這一切……真的是巧合嗎?這光海之下,究竟存在著什麼?
冰冷的絕望與滾燙的求知慾,如同冰與火,在她心中猛烈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