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逃妾 309
還惦記著我周家的爵位不成
“母親,您想多了。”
周從顯的聲音很輕。
他頓了片刻後道,“食君之祿,擔君之憂。”
“乾坤未定,兒子身為臣子,不知何時便要奉詔離京。”
“英國公府家大業大,不能無人主事。”
他沒有說得太透。
蕭恕在側,朝堂暗流洶湧,遠不到塵埃落定的時候。
這些話,他不能對父母言明。
“二弟性情沉穩,堪當大任。”
趙氏的聲音陡然拔高,“最好的安排?”
她死死地攥著周從顯的手臂,指甲深陷進衣料之中,彷彿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顯兒,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是娘這輩子最大的指望!”
她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而下。
她的聲音裡滿是不甘。
“你文韜武略,哪一點比旁人差了?這爵位本就該是你的!你弟弟他……他如何能與你相提並論?!”
“如今你入贅孟家,已是讓周家淪為滿京城的笑柄!現在,你連這唯一的爵位都要拱手讓人?”
趙氏哭得肝腸寸斷。
英國公一直冷眼旁觀,此刻終於忍無可忍,發出了一聲冰冷的嗤笑。
他將哭得不能自已的趙氏拉開。
“癡心妄想!”
“他如今是鎮國公府的人,生是孟家的人,死是孟家的鬼。”
“還惦記著我周家的爵位不成?!”
周從顯的脊背,依然挺得筆直。
他沒有再去看父親那張寫滿了“羞辱”二字的臉。
他緩緩站起身,扶住了搖搖欲墜的母親。
“父親息怒,母親保重身體。”
他頓了頓,聲音裡終於透出了一絲人子該有的溫度。
“兒子久未歸家,甚是記掛祖母。”
他不再多言,牽起孟時嵐的手,又對著芙兒招了招手。
“芙兒,帶弟弟跟上。”
“我們去給祖母請安。”
一家四口,在滿堂下人複雜的注視下,沉默地走出了這壓抑得令人窒息的正廳。
從正廳到老夫人所居的鬆鶴堂,要穿過半個國公府。
府內的亭台樓閣依舊,隻是不知為何,總透著一股蕭瑟之氣。
鬆鶴堂是整個英國公府景緻最好的院子,也是老夫人最喜歡的地方。
此刻正值深秋,院中金黃的銀杏葉落了滿地,像是鋪上了一層華美的錦緞。
風一吹,金葉簌簌而下,美不勝收。
芙兒看得有些癡了,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接那飄落的葉子。
老夫人崇尚禮佛,小佛堂裡的香火常年不斷。
以往的鬆鶴堂,總能遠遠地聞到一股令人心安的檀香味。
可今日,那股熟悉的檀香,竟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得化不開的苦澀藥味。
將花香,草木香,甚至連那金秋的陽光氣息,都衝刷得一乾二淨。
隻剩下令人心頭發緊的苦。
“大……大公子……”
裡屋已經傳來一個蒼老而虛弱,卻又尖利無比的聲音。
“誰來了?”
丫鬟戰戰兢兢地回道,“老夫人,是大公子……帶著孟小姐和兩位小主子來了。”
話音剛落。
“哐當!”
一聲脆響,一隻成色極好的白玉茶杯從門簾後飛了出來,狠狠地砸在周從顯腳邊的青石板上,摔得粉碎。
“滾!”
那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與虛弱,而變得嘶啞難聽。
“讓他們滾!”
“害死了雲兒,如今還有臉回來!都給我滾出去!”
伴隨著怒吼的,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周從顯撥開門簾,大步走了進去。
孟時嵐心頭一緊,連忙拉住兩個孩子,示意他們先在門外等著。
周從顯踏過門檻,一眼便看到了那個側臥在窗邊軟榻上的身影。
不過數月未見,祖母竟已消瘦至此。
昔日那個精神矍鑠,目光慈祥的老人,如今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眼窩深陷,麵色蠟黃。
身上蓋著厚厚的雲錦被,卻依然像一盞風中殘燭,彷彿隨時都會熄滅。
周從顯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從小,父親對他嚴厲,動輒便是家法伺候。
每一次他被罰跪祠堂,不許吃飯,都是祖母,顫顫巍巍地提著食盒,悄悄塞給他一碗熱騰騰的蓮子羹,或是幾塊他最愛吃的桂花糕。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有些乾澀。
“祖母。”
軟榻上的周老夫人,聽見這個聲音。
她緩緩地,極為費力地轉過頭。
良久,她卻又猛地偏過頭去,不願再看他一眼。
“我不是你祖母。”
她的聲音,從齒縫裡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來。
“我沒你這樣狠心的孫兒。”
周老夫人的聲音顫抖著。
“就算……就算雲兒的哥哥罪大惡極,可是雲兒呢?雲兒她又何其無辜?”
“我待她如親孫女一般,她是什麼樣的品性,我比誰都清楚!”
“她善良,她柔弱,她滿心滿眼都是你!你怎能……怎能如此待她!”
周從顯垂下眼簾,“祖母,京城風雨,已不適合她。”
“她……已經離開京城,去了個清淨的地方。”
“清淨的地方?”
周老夫人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猛地回過頭,激動地指著門外孟時嵐的身影。
她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劇烈地顫抖著,枯瘦得如同雞爪。
“是你!是你把她趕走的!”
“不,是你身邊的那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老夫人的目光,如淬了毒的箭,直直射向孟時嵐。
“都是她!這個狐媚子,不知用了什麼下作的手段,迷得你黑白不分,是非顛倒!”
“顯兒,你睜開眼睛看看!你為了她,究竟都做了些什麼!”
她的聲音越來越激動,一口氣沒喘上來,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她指著孟時嵐,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厭惡。
“當初若不是周家發善心,你早就餓死在哪條窮鄉僻壤的臭水溝裡了!”
“周家於你有活命之恩,你卻忘恩負義,恩將仇報!搶了雲兒的婚事,害得她流離失所,你這種人,就不配活在世上!”
這番話,說得極其刻薄難聽。
孟時嵐站在門口,臉色一寸寸地白了下去,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攥成了拳。
周老夫人喘息著,目光越過孟時嵐,落在了她身後那兩個小小的身影上。
芙兒和胖喜正一左一右,探出小腦袋,一雙清澈的大眼睛裡,寫滿了懵懂與害怕。
她撐著身子,掙紮著想要坐起來,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愈發尖利。
“我告訴你,孟時嵐!”
“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周家的大門,你永遠都彆想堂堂正正地踏進來!”
“我們周家,永遠都不會承認!休想讓你們進我周家的門,入我周家的族譜!”
“你們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