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關索 第1章 解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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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風捲地，彤雲密佈。河東解縣地界上，已是暮色四合，寒鴉啼叫著掠過覆著殘雪的樹梢，在昏黃的天際劃出幾道孤寂的弧線。關家宅院內，一盞油燈在窗紙上投下搖曳的光暈，映出兩個相對而坐的人影，隨著燈芯的跳動而微微晃動。
\"壽長，此事當真要管？\"胡金定眉間蹙起憂慮的淺紋，手中的針線不知不覺停了下來。
關常(關羽早年的名字）放下手中的《春秋》，鳳眼微眯，燭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跳躍，勾勒出堅毅的輪廓。他姓關，名常，字壽長，時年二十有一，天生神力，好打抱不平，在鄉裡間頗有聲名。此刻他沉吟片刻，方開口道：\"那惡霸呂熊，平日裡強占民田，欺男霸女，日前竟將西村劉老翁推搡致死。那劉老翁已是古稀之年，平日裡靠賣豆腐為生，隻是不小心碰到呂熊，弄臟了他的衣服，他就非要人家賠十貫錢，人家拿不出就活活的把人家折磨而死。\"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似悶雷滾過天際，每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分量。胡金定不禁抬起頭，望著夫君那張英氣逼人的臉，心中百感交集。
\"縣衙與他沆瀣一氣，非但冇有問罪呂熊，竟然還說是劉老翁自已不小心摔死的。\"關常繼續說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書卷邊緣，\"劉老翁無兒無女，孤苦一人。我若不出頭，還有誰能幫他懲治這惡霸呂熊？\"
胡金定輕歎一聲，將手中的針線活放在膝上。她知夫君性情剛直，既已決意，便再難迴轉。窗外風聲嗚咽，彷彿在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風暴。
次日傍晚，天空飄起雪花。關常徑直往城東的\"醉仙樓\"走去——那是呂熊每日必去尋歡作樂之處。街道兩旁的商販見他麵色凝重，步履沉穩，紛紛側目讓路。有人低聲議論，有人麵露憂色，更有人暗中合十祈禱。
醉仙樓高三層，飛簷翹角，燈籠高掛，已是燈火通明。樓內絲竹聲聲，笑語喧嘩，與街市的清冷形成鮮明對比。關羽大步踏入，跑堂見狀正要阻攔，卻被他淩厲的目光逼退。
二樓雅間內，呂熊正在飲酒作樂，左右環繞著四五名妖豔女子。見關常突然闖入，呂熊醉眼朦朧地揮退左右，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一身酒氣撲麵而來。
\"關常？什麼風把你吹到這醉仙樓來了？\"呂熊咧嘴笑道，臉上的橫肉不住抖動。
關常立在房中，身形挺拔如鬆，與呂熊的醉態形成鮮明對比：\"為你欺壓鄉鄰、害人性命之事而來。劉老翁之死，你難逃其咎。\"
呂熊聞言大笑，手中的酒盞險些跌落：\"關常啊關常，你以為會幾下拳腳，就能在我這裡充好漢？\"他突然收住笑聲，眼神陰鷙如毒蛇，\"我兄弟在郡守府當差，知縣見我也要禮讓三分！這解縣地界，還冇有人敢在我麵前說個'不'字！\"
話音未落，呂熊摸出腰間短刀，想嚇唬關常，作勢向關常刺來。關常側身避過刀鋒，右手如電探出，已扣住呂熊手腕。
\"自取其辱！\"關常冷喝一聲，稍一用力，呂熊便殺豬般嚎叫起來，短刀\"噹啷\"落地，在青石板上彈跳了幾下。
呂熊被激怒，凶性大發，左手忽從靴中又抽出一柄匕首，直插關羽腰腹。這一下來得突然，匕首帶著淩厲的勁風。關常一個閃身避開致命一擊，隨即一記重拳擊出，正中呂熊麵門。
這一拳含怒而發，力道何止千鈞。隻聽\"哢嚓\"骨裂聲響，呂熊龐大的身軀倒飛出去，頭重重撞在房中的梁柱上，再不動彈。
關常上前探看，隻見呂熊七竅流血，已然氣絕。他心下一沉，知闖下大禍，當即轉身下樓，疾步回家。夕陽完全沉入地平線，夜色如墨般浸染瞭解縣的大街小巷。
胡金定正在屋內收拾衣物，見關常回來，麵色凝重，心知不妙。待聽得事情經過，她手中衣物\"啪\"地落地，臉色霎時蒼白如紙。
\"我們快一起走！\"關常急切道，邊說邊收拾細軟，\"呂家勢大，必不肯乾休！縣衙那邊也絕不會善罷甘休。\"
胡金定卻搖頭，強自鎮定地拉住夫君的手：\"妾身若與夫君通行，形跡過於顯眼，極易被髮覺。夫君先避避風頭，妾身自有辦法應對。況且\"她頓了頓，眼中閃過睿智的光芒，\"我若留在城中，或許還能為夫君周旋一二。\"
關常還要再勸，遠處已傳來嘈雜人聲，火把光芒隱隱映亮窗紙。腳步聲與呼喝聲越來越近，顯然官府的人已經來了。
\"快走！\"胡金定推著關常從後門而出。\"
關常回首，見妻子強忍淚水，卻仍保持著鎮定自若的神情，心中如刀絞般疼痛。他猛地跪下，對胡金定磕了三個響頭：\"關某愧對賢妻！待風頭過去，必來接你！\"
夜色中，關常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茫茫雪地裡，隻留下一串深深的腳印，很快就被新落的雪花覆蓋。
不過片刻，呂家爪牙與衙役破門而入，卻隻見胡金定獨自坐在油燈下縫補衣物，神色平靜如水，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凶犯關常何在？\"為首衙役厲聲喝問，手中的鐵尺重重敲在門框上。
胡金定抬頭，目光淡然如常：\"夫君清晨出門，至今未歸。不知各位官爺所為何事？\"她的聲音平穩得不帶一絲波瀾，彷彿真的對白天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眾人搜遍關家，翻箱倒櫃，卻一無所獲。呂家人慾將胡金定帶走作為人質，卻被衙役攔住：\"縣令有令，隻捕凶犯，不得牽連家眷。\"
呂家人悻悻而去，但眼中閃爍著不甘的光芒，猶如餓狼盯著獵物般凶狠。
當夜子時，大雪初停，寒風格外凜冽。呂熊胞弟呂豹親率十餘名持械家丁，再次悄悄包圍了關家宅院。此人在郡守府為吏，麵龐削瘦，一雙三角眼寒光凜冽，較其兄更為精明狠辣，心腸也更為歹毒。
\"關常在醉仙樓殺我兄長，今夜就讓他嚐嚐家破人亡的滋味！\"呂豹冷笑一聲。他示意手下從多處拋灑桐油，火把在夜色中劃出幾道詭異的弧線，很快點燃了關家的宅院。
火勢迅速蔓延，轉眼間關家宅院已成一片火海。火舌吞吐，映紅了半個夜空，劈啪作響的燃燒聲在寂靜的夜中格外刺耳。
鄰近鄉民見關家起火，紛紛提著水桶趕來相救。有人高呼\"著火了\"，有人敲響銅鑼示警，很快街坊四鄰都驚動了，提著水桶、端著木盆從四麵八方湧來。
呂豹見狀，立即帶人隱入暗處。他心思縝密，知道若此時阻攔鄉鄰救火，反而會打草驚蛇，讓可能藏在附近的關常有所警覺。他示意手下分散埋伏在關家四周的巷弄暗角，自已則藏身在一棵老槐樹後，目光如炬地盯著火場和救火的人群。
鄉民們見火勢凶猛，奮力潑水搶救。鄰居李老漢一邊指揮年輕人上房揭瓦斷火路，一邊組織婦孺排成長龍傳遞水桶。無奈當晚北風甚急，風助火勢，越燒越旺，眾人雖儘力撲救，那火卻如通有了生命般四處蔓延，很快整個關家宅院都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救不得了啊！\"李老漢捶胸頓足，老淚縱橫，\"這麼好的宅子，怎麼就\"
人群中傳來陣陣歎息，有人為關家惋惜，有人為胡金定擔憂，更有人暗自揣測這場大火的來曆。
呂豹則在暗處緊緊盯著救火的人群和火場四周，那雙三角眼在火光映照下閃爍著狡黠的光芒。他心想若關常就在附近，見家中起火必會現身相救。他特意讓手下留意任何試圖接近火場的可疑人物，特彆是身材高大、形貌不凡者。
殊不知此刻的胡金定早有準備。她公婆早年因戰亂曾在家中修有一處隱蔽暗道，入口藏在灶房的水缸之下，本是為避兵禍所用。火起之時，她迅速掀開水缸，躲入暗道之中。暗道內陰暗潮濕，卻足夠安全，她能清晰地聽到外麵救火的喧嘩聲和房屋倒塌的轟響，心中雖然悲痛，卻強自鎮定。
此時，躲在附近深山中的關常望見解縣方向火光沖天，那火光的位置分明正是自家方位。他心下大驚，不顧危險急忙下山檢視。
臨近家園，但見烈火熊熊，將夜空照得如通白晝。關家宅院已陷入一片火海，火舌吞吐高達數丈，灼熱的氣浪撲麵而來。關常心如刀割，正欲衝上前去，卻見眾多鄉鄰正在奮力救火。他強忍悲痛，隱在暗處仔細觀察，忽然發現不遠處陰影中有人影閃動。
他定睛細看，隻見呂豹帶人埋伏在四周巷口暗處，那些人手持兵刃，目光不時掃視著救火的人群，顯然是在守株待兔。關常頓時明白這是個陷阱，呂豹放火就是為了引他現身。
關常雙拳緊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滲出，他卻渾然不覺。望著沖天火光，他虎目含淚，牙關緊咬，對天立誓：\"呂豹！關某定要你血債血償！今日之辱，他日必百倍奉還！\"
他強忍衝出去的衝動，深知此刻現身不但救不了人，反而正中敵人下懷。最後看了一眼已成火海的家園，他毅然轉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呂豹久侯不見關常現身，眼見火勢漸弱，關家宅院已化為灰燼，隻得悻悻離去。但他心中疑竇未消，暗中吩咐幾個心腹繼續在附近監視，這才帶著大隊人馬離開。
寒風依舊呼嘯，捲起地上的灰燼，在空中打著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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