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圓時 002
7
目光所及之處全是白茫。
仔細瞧,天花板上濺了不少小血點。
護士說病房緊缺,才把我安排到搶救難產的病房裡來的。
“你已經很幸運了。”
她裝好吊瓶,替我把被子掖緊。
“要是孩子月份再大些,你就不一定能像現在這樣,可以清醒聽我講話了。”
“或許天花板上也會濺到你的血。”
我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腦袋朝向窗外。
光禿的枝頭已經壓滿雪,佝僂著朝窗邊倒。
再下一場雪,或許就會把它壓折,永遠沉寂在哈爾濱的凜冬中。
“你是深圳來的吧?”
護士笑著。
“你們那裡冬天肯定很暖和,怎麼想到來這裡了,住的習慣嗎?”
我扯了扯唇角。
乾澀發疼。
“不習慣。”
“......所以我決定回去了。”
她點點頭,收起空藥瓶,走到門口時忽然想起來。
轉身叮囑:
“蔣先生讓你不要到處走,等他忙完回來照顧你。”
護士補了一句:“他朋友的前夫昨天鬨到醫院裡來了,蔣先生應該是去幫她找律師起訴,很快就回來。”
我沒有任何情緒。
平靜到就像這件事本該就由蔣旭去完成。
手機彈出訊息,蔣旭發來的。
“芊芊,等你恢複好我們就結婚吧,孩子以後還會有,你也彆太傷心。”
傷心。
真是一個表象至極的詞語。
我刪掉所有聊天記錄,把他拉進黑名單。
買了最近的一趟回深圳的航班——今天下午。
我拔掉留置針,不知從何處來了股力氣,支撐我躲開護士,一路朝著機場去。
哈爾濱的冬太冷了。
我再也不來了。
8
一落地,發現手機多了幾十條未接來電。
光記著拉黑他的微信,把手機號碼忘了。
螢幕突然跳出來電。
我不小心碰到接通,蔣旭略帶火氣的聲音便傳了出來:
“我不是讓你乖乖等我回來嗎?”
“芊芊,身體是大問題,容不得你兒戲,快回醫院。”
“戶外這麼冷......”
我結束通話電話。
沒等多久,又收到幾條訊息。
是蔣旭用劉馨雅的微訊號發的。
“彆這麼胡鬨,你再不回來我就去抓你了。”
“柳芊芊,不準把我拉黑名單,我真的要生氣了。”
我被擾得心煩。
乾脆注銷了微訊號,連著把電話卡也拔掉。
既然斷,就斷乾淨,什麼都不要有。
我又成了一個人。
踏過滿是煙頭的潮濕窄道,要弓腰才能擠進樓梯,扶手上的厚垢讓人無從下手,隻能貼著牆慢慢走。
隔壁阿叔已經白了頭發,坐在走廊裡打盹。
他兒子說他得了老年癡呆。
可我走過阿叔麵前時,他還記得我,還像小時候那般用手輕輕摸我的頭。
“乖女,現在過的還幸福吧。”
“你父母無用,早早就把你一個人撇在這裡,阿叔可是看著你從這麼點——”
阿叔拿手比劃。
“長到這麼高的。”
“你總跟阿叔說,你想要個家,想要個永遠愛你不會丟下你的人。”
“阿叔不懂你們年輕人,但能看到之前那個靚仔對你”他拍拍心,“可是這個。”
“六年過去了,你們也該結婚了吧?孩子也應該有了。”
“看到你幸福,阿叔也就幸福了。”
我毫無征兆地哭了。
情緒達到臨界點,在此刻噴湧而出。
我趴在阿叔的腿邊哭的像個被搶走糖果的小孩,不停抽噎,就要上不來氣。
“哎呀,阿叔說錯話了......”
他擦掉我的淚水。
“我的乖女是要去找幸福,對不對,阿叔支援你。”
哭累了,我抬起頭,把臉湊到他溫暖的掌心中。
“對。”
我不要把自己困在過去的牢籠裡。
“我要去找幸福。”
9
第三年春。
我經營的甜品店生意漸漸好了起來,一個人忙不過來,又請了好幾個員工。
江景成非鬨著要來。
一個粵圈少爺,高檔場所不去,天天呆在我的小店不走,甚至還要來打工。
我們的認識純屬巧合。
某天他進來避雨,我順便請他喝了杯咖啡。
從此他就賴上我了。
“不行,被你爸知道會拆了我的甜品店。”
我板著臉。
“你過段時間就要出國讀研究生了,還不趁時間多玩玩,跑來我店裡打工乾嘛,真圖那三瓜倆棗的工資啊?”
江景成大咧咧坐在沙發上,翹起腿。
還有雅興抿了口咖啡。
他抬眸看我,淡道:“彆總用那種語氣。”
我愣了愣。
他繼續:“我二十二,你二十八,也沒差多少歲,怎麼老像我媽似的。”
我真的很佩服他的厚臉皮。
深吸一口氣,抽走了他的咖啡。
“那江先生,我鄭重告訴您,小店不需要您來做工。”
江景成把自己往沙發靠墊一扔。
抱手,閉眼,大有副無賴樣。
“沒用。”
“我就要來。”
好賴話說不聽,我揪著他的耳朵直接把他提起來。
朝門口一推。
“滾滾滾。”
江景成搓著通紅的耳朵,惡狠狠杵在我跟前。
急得直接用胸膛頂我的腦門。
“柳芊芊,你給我等著。”
“小爺我還會回來!”
遂氣急敗壞離開。
10
我租了個還算不錯的公寓。
這幾天在陸陸續續把舊房子裡的東西搬過去。
每晚都要忙到十點,才騎著小電驢慢悠悠回握手樓。
樓道有東西被打翻了。
我以為是貓,沒太在意。
等走過去才發現是個人,燈光昏暗看不清臉,瘦削的身體在襯衣裡亂晃。
“芊芊......”
聲音嘶啞至極。
我下意識就想轉身逃跑。
蔣旭從後抱住我,樓道很窄,一起撞在牆上發出悶響。
這把他嚇到了。
“芊芊你沒撞到哪裡吧,芊芊,你這裡痛不痛......”
我扯開他的手,沒說話,朝樓上走。
蔣旭在背後跟著我。
我頓住腳步,冷道:“你再上來我就報警了。”
他不敢再上前,卻又不甘心後退,在兩層樓中間站了很久。
很久。
久到他有些立不穩。
然後掏出了煙和打火機。
煙受潮了,火沒點燃煙,倒是把蔣旭眼中的淚照的很清晰。
他的鬍子跟地上的青苔似的。
雜亂且厚。
半點看不出當年意氣風發的模樣。
“芊芊,我找了你很久......”
“沒必要”我打斷他,“蔣旭,從今以後我們各過各的,互不打擾,過去的就當過去了。”
蔣旭叼著沒點燃的煙。
儘顯頹廢。
“過不去。”
“芊芊,我無法忘記那六年。”
聽得我隻想發笑。
我大步走到他麵前,直接揪起蔣旭的領子。
“那我能忘記你給我的傷害嗎?”
“蔣旭,我說過去了,是想給對方都留有體麵,我不想鬨得太難堪。”
他悶笑著。
淚水滑落,落在地上有聲音。
蔣旭再一次體會到深圳的回南天。
讓他如此難受,僅是呼吸就要用儘全部力氣。
“對不起......芊芊,對不起......”
蒼白的話語,我懶得聽。
“滾。”
“以後不要來打擾我,蔣旭,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
蔣旭的肩膀瞬間垮下來。
他的強撐,被我的話語擊成了碎片,簌簌落在塵土上。
他再也站不住,徑直跪倒在我跟前。
“對不起,對不起......”
我甩不開他的手。
隻有不停掙紮。
蔣旭在哭,在求我不要拋下他,可我的耐心已然達到了極限。
再多一秒就會爆炸。
“你他媽沒聽見她叫你滾嗎?”
江景成站在最下麵一層台階。
眉眼壓得很低,單手插兜,朝我們一步步走來。
“放手。”
蔣旭微愣。
看看我,又看看這個從未見過的男人。
他的瞳孔震顫著,浸滿不可置信,手的力度不自覺鬆掉。
“芊芊,他是誰?”
江景成擠到我們中間。
他昂著頭,眼睛稍向下瞥,露出不屑和鄙夷。
“關你屁事。”
“你隻要記住,以後不要來打擾我們就好。”
江景成把我拉走。
聲音壓低道:“彆回頭。”
“跟著我,我能保護你。”
穿出小巷,他的車就停放在路邊。
江景成難得沒有嬉皮笑臉,把我半護在懷裡,空的那隻手從車窗伸進去拿了瓶水出來。
“來喝水壓壓驚。”
“還好這幾天我都跟著你,這麼晚回家,樓上的燈又遲遲不亮,讓誰能放心。”
他頓了頓。
“那是你前男友吧。”
“......長得還行,但沒我帥,也沒我年輕,人品肯定也沒我好。”
見我遲遲沒有反應,江景成弓下腰,湊到我臉邊。
“你......”
“哎,彆哭啊。”
江少爺沒有哄人的經驗。
手忙腳亂地用袖口替我擦臉,又是扇風,又是道歉的。
“我不是在罵你的眼光不好......不,我是說......哎呀......”
我吸了吸鼻子。
也說不清為什麼哭。
就是看著江景成站在我身前,聽他絮絮叨叨,就哭了。
“江景成,謝謝你。”
他撓著後腦勺,竟露出點靦腆:
“不用謝。”
或是覺得這樣太肉麻了,江景成咳了兩聲,又恢複到平時那副樣子。
“柳芊芊,你打算怎麼獎勵我啊?”
“我請你吃飯。”
“不行,不夠真誠。”
我插著腰:“那怎樣算真誠?”
江景成嚥了咽口水,耳朵跟火似的燒起來。
“這樣。”
他很快地親了一下我的頭頂。
我還沒反應過來,江景成便捂著臉先跑了,連車都不要。
我隻好跟著他追。
一前,一後。
腳步在深夜裡雜亂無序。
他慌了心。
我也慌了心。
11
這是蔣旭第八次來我店裡。
坐在窗邊,點一大堆東西,也不吃,隻是撐著腦袋出神。
或許是想到很久以前,他答應我會給我開一個甜品店。
隻是在哈爾濱的六年都沒開起來。
這下離開他,我反而在深圳有了自己的小店。
“你的咖啡!”
江景成穿著圍裙,沒好氣的把杯子砸在桌上。
“喝了趕緊滾!”
我站在吧檯後麵,自始至終都沒有看過蔣旭一眼,隻能時不時聽見他的咳嗽,和幾大瓶藥丸碰撞的聲音。
聽店員說,收拾垃圾的時候發現袋子裡有很多帶血的紙巾。
蔣旭生病了。
病得很重,說不準哪天就死了。
我心裡有點五味雜陳。
畢竟以前蔣旭為了生活打五份工,天天忙到腳不沾地,也沒見他這麼脆弱過。
那時他就跟鐵打的人一樣。
穿著我給他淘來的二手羽絨服,在零下二三十度的戶外做工。
彆人不接的工作,他全接,
彆人嫌苦嫌累的,他都乾。
要不是我出門買菜恰好撞見蹲在街角啃冰饅頭的蔣旭,我還真信了他說的,工作輕鬆又有大餐吃。
“沒事,你回去吧,乖。”
“我一點都不冷。”
他笑嘻嘻來碰我的手。
“你看,是熱的。”
是燙的。
他明明就發燒了。
蔣旭死活不去醫院,沒辦法,我隻好拿了一百塊錢給他,讓他去買藥。
晚上,他難得提前回了一次家。
“看我買了誰最愛吃的~”
他提著我心心念念很久的草莓蛋糕。
花了九十八元,剩下兩元蔣旭給自己買了瓶維生素。
“錢當然要存,芊芊喜歡的也一定要買。”
蔣旭把日結的工資全交到我手裡。
“我身體好著呢,補點維生素就行,沒必要吃藥。”
我嚥下混著眼淚的蛋糕。
很甜。
甜到有點牙疼。
還有點發苦。
上麵點綴了草莓,紅得跟蔣旭發燒的臉一樣。
其實它沒有我想象中好吃。
“姐,蛋糕怎麼處理?”
店員的話把我拉回現實。
“那人每天都點這麼大的草莓蛋糕,又不吃,這不純浪費嗎,真是的。”
我讓他們自行處理。
店員笑起來,麻溜地把蛋糕打包好。
“姐,你真的不吃嗎?”
我擺擺手:
“早就過了喜歡吃甜食的年齡。”
“你們拿走吧。”
小姑娘提著蛋糕蹦蹦跳跳離開。
二十出頭的年紀,快樂很簡單,幸福也很簡單。
我看著她消失在街角,也不自覺露出笑意。
12
進入雨季,天氣變得無常起來。
前一秒還晴空萬裡,下一秒就下起瓢潑大雨,甜品店受影響也少了很多客人。
江景成也忙著回去處理學校對接的事。
我乾脆給員工放了個假。
小店變得冷清起來。
我趴在前台小憩,店外淅淅瀝瀝的白噪音很是助眠。
門被推開。
風鈴響。
蔣旭收起傘,半個身體都被淋濕了,淌下的水浸了地板磚。
他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就這麼靜靜站在店門口望著我。
直到衣服變乾。
直到我幽幽轉醒。
我揉著眼睛,問他需要點什麼。
蔣旭這才走近。
幾天沒見他更憔悴了,身板完全撐不起白襯衣,露出來的手腕像乾柴,骨感又發黃。
整個人都彌漫著比雨季更重的潮濕氣。
像發黴的傢俱。
像腐爛的蘋果。
“隨便給我來點東西吧。”
一杯熱可可。
蔣旭捧著杯子,熱騰騰的霧氣氤氳了他的眼睛。
我們麵對麵坐著。
曾經無話不談,現在處在一起竟覺得尷尬。
“我辭職了”蔣旭先開口,“從我找不到你的那天。”
“我把每個區都找遍了,芊芊,可是哈爾濱太大了,大到我花了一年的時間才意識到你已經離開了。”
他從內兜掏出一個首飾盒。
紅絨布上躺著兩個對戒。
“我每天都揣在身上,就想等哪天找到你,向你求婚。”
“這個結果我欠了你太久。”
“但你似乎不需要了……”
他怯怯收回戒指。
“太遲了,芊芊。”
我微愣,沒想到最後是由他說出這句話。
確實太遲了。
愛意耗儘,連最後一絲真情都砸進了垃圾堆。
我同時鬆了口氣。
至少,他不會再胡攪蠻纏,不會打擾我好不容易纔步入正軌的生活。
我笑道:“嘗一下熱可可吧,很好喝的。”
蔣旭點點頭。
捧著杯子的手在抖,嘴唇也在抖,好不容易把熱可可送進嘴裡,還沒喝幾口便全部吐了出來。
滿桌滿地的褐色。
巧克力味中夾雜著血腥。
蔣旭開始急促地咳嗽,血到處都濺得是。
“芊芊,轉過去,彆看……”
他想把我推開。
可力量還不及一陣風,連我的圍裙都沒掀動,就落在了地麵。
他的臉色比紙還白。
喉嚨溢位幾道痛苦呻吟,斷斷續續的。
蔣旭不動了。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卻失去了顏色。
“蔣旭!”
“快醒醒!”
13
醫生說,蔣旭是胃癌晚期。
無法攝入東西,隻能輸營養液吊著命,最多還能活兩個月。
他的胃病從來沒好過。
不過是硬撐,從來沒告訴我罷了。
醫生還說他這種情況很複雜。
可能是不按時吃飯,也有可能是長期酗酒。
不斷的胃出血,沒恢複好又開始刺激,長期下來就得了胃癌。
我問了蔣旭的小助理。
他說,蔣旭已經很久不跟他們聯係了,總是把自己關在家裡喝酒,都進過好幾回醫院。
他們試圖勸過,沒用。
就連劉馨雅來都沒用。
反而把蔣旭刺激的更厲害,那晚差點從陽台邊跳下去。
“沒辦法,蔣旭天天吵著要找你,我們跟你又不熟,哪會知道你去哪兒了。”
小助理嘀嘀咕咕的結束通話電話。
我走進病房,發現屬於蔣旭的床上躺了個小女孩,他自己則坐在沙發上,白著張臉衝我笑。
“小女孩沒床位怪可憐的,我讓她來這裡躺會兒。”
他總是這樣。
以前自己都吃不起飯,還要把兜裡那點鋼鏰送給乞丐。
見到流浪的小貓小狗會心軟,把自己的饅頭掰一半給它們分著吃。
還有回遇到人落進河裡,明明自己水性不好,他還是義無反顧跳下去撈人。
被救的女孩沒哭,蔣旭倒是哭個不停。
後怕自己差點就沒抓住這條鮮活的命。
“蔣旭,你當年為什麼對劉馨雅這麼好?”
我純粹是出於好奇。
蔣旭思考了會兒,慢慢開口:“她好不容易纔考進我們單位。”
“離婚帶個孩子,又被前夫糾纏,公司所有人都對她避之不及,我還記得她躲在茶水間給她兒子打電話,明明妝都哭花了,卻還在笑著逗小孩。”
“我見她太可憐,就讓她進我們組了。”
“那晚劉馨雅請我吃了麻辣燙,又喝了點酒,她才說她被前夫虐待,才選擇帶著小孩跑,如果沒有這份工作他們真的會餓死。”
蔣旭輕輕歎了口氣。
抬眸,注視我的眼睛。
“後來他的前夫又來打她,我沒忍住動了手。”
“那以後,劉馨雅開始依賴我,求我保護她,保護她的孩子。”
“全都是我的錯。”
“是我沒有明晰邊界感,沒有在她一次次用仰望的視線看著我時,對她清楚的說,我隻是保護你,不是愛你。”
“是我貪圖那份崇拜感,是我害了你們兩個,讓結局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我變成今天這樣,也是活該。”
“都是報應。”
他的唇角掛滿苦澀。
“芊芊,如果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選擇幫她。”
“我做不到眼睜睜看一個人墮落。”
“隻是這次我不會再讓她走進我的生活,不會再縱容她的肆無忌憚。”
可惜時間不能倒回。
也沒有如果。
我把藥放在他手裡後便轉身離開。
14
“芊芊,我要去德國了,你彆太想我哦。”
江景成拉著我的手不放。
周圍員工都在偷笑。
到底是誰想誰,還說不定。
“我會經常回來看你的。”
要放在平時,我肯定會說:求你彆來。
但江景成的目光實在是眷戀又灼熱,一對上眼,我就不忍心說重話了。
我替他整理好襯衣,輕聲道:“一路平安。”
江景成快速眨了好幾下眼睛。
耳朵泛紅,不知道又在憋什麼壞招。
“……就這樣嗎?”
“一點都不真誠。”
我朝他肚子重重錘了一下。
“不然呢,你還想乾什麼?”
江景成痛呼一聲,顫顫巍巍彎腰捂住自己的小腹。
像隻蝦。
我笑起來,主動在他臉頰邊落下一吻。
他不動了。
變得更像蝦——煮熟的。
江景成猛地站直身體,衝我大聲道:“柳芊芊,我不想走了。”
“我要娶你!”
我收起笑容。
重重朝著他腦門來了一下。
“江景成,彆我給你點陽光你就燦爛!”
“去好好讀你的書,承諾這些都是空談,也不要因為我而改變你自己!”
“搞清楚,我們都是獨立的個體。”
他揉著自己腫起來的額頭,敢怒不敢言。
最後隻化作小聲嘟囔:
“那你等我畢業了回來娶你。”
“我不會等任何一個人”我盯著他,“想跟我在一起,到時候自己來追。”
江景成哼哼著:
“我腿比你長,跑的也比你快,肯定很快就能把你追到!”
“那可不一定。”
打鬨間,我習慣性朝窗外望去。
蔣旭仍舊坐在路邊的長椅上。
抱著手,全身力量都壓在椅背上,腦袋瑟縮著像耄耋老人,身體肯定是很不舒服,不然,怎麼會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
他不再進店。
每天就默默坐在那裡。
一天比一天憔悴,直到某天,我抬起頭,發現他不見了。
“姐,今天的蛋糕你要嗎?”
“給我留一個吧,要草莓的。”
把店門鎖好,我才抱著草莓蛋糕朝長椅走。
分盤子。
切開。
一塊幾乎有著完美切麵的蛋糕出現。
我輕輕把它放在椅子上——蔣旭最喜歡坐的位置。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
隻是想,所以就做了。
把垃圾收拾好全部丟進垃圾桶,我一身輕,蹦蹦跳跳朝著前方走。
就像店裡的小姑娘一樣。
朝前走,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