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麵郎君 東州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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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州20
夢中光景換了又換,張清時被困於混沌之中無論怎樣都出不來,忽而有一處比混沌更暗的畫麵停住,釋放強大的吸力,連同他的軀體、他的魂魄一起給吸了進去。
“撲通——!”
張清時被那股無形的吸力無情地給扔進了一間黑漆漆的小房間。
在那裡,他一睜眼,依舊是一片漆黑。
這是哪?他為何會出現在這?
張清時滿心疑惑地從地上攀爬起來,開始小心翼翼地伸手在這個神秘空間中探索起來。
可是一觸摸全是與在洞xue時儼然不同的觸感。
這不是在洞xue,也不是在山林中,這是怎麼一回事?
可明明他剛纔還是和溫玉待在一塊的。
對了,溫玉呢?
他想起了溫玉,緊張她也被困在此地,便開始大聲地呼喚她的名字:
“溫玉?溫玉?”
“溫玉?溫玉?”
可迴應他的隻有空蕩蕩的回聲。
張清時這才意識到他被困在一個冇有溫玉、冇有任何人的地方。
是他的靈魂被超度了,還是被那些壞人被綁架到另一間密室裡?
張清時一想到這,便立刻伸手摸向自己的衣兜,看看他身上攜帶的證據是否也被奪走?
可摸著摸著,就發現不對勁。
他的衣服不對,他的身體也不對,他……好像縮水了!
震驚之餘,他的腦海又回憶起前一個光景,由此他不禁大膽地做出一個猜想——他應該好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小時候。
那個他深埋於心底的小時候。
而這間小黑屋就是李氏常常關他的房間。
一種從心底油然而生的噁心感馬上從喉間噴出,張清時立馬捂住了嘴,深深呼吸,緩解當下的起伏太大的情緒。
好在他現已經不是當年七八歲的孩童了,他也不用再畏懼此處了。
信念感強壓著噁心感下去,張清時則才鬆開了手,神色恢複正常。
不管怎樣,他還是得先從這個鬼地方逃出去再說。
張清時拖著他那小小的身軀開始在這間黑暗的房中繼續摸索著起來。
在黑暗環境中,他冇有想象的那麼行走困難,反而還能憑藉著聽覺和觸覺在此處行走通暢。
談及這個,他還不得不多感謝自己先前失明瞭,不然在這黑暗中肯定又是舉步維艱。
於是他一路通過摸和碰,終而找到一個趁手的“武器”——木棍。
這見房子是木製的小屋,裡麵常常會堆砌一些雜物,小時候的張清時不懂的利用這些物品,常常被關在這就是一天兩天的。
但現在的他會了,所以他親自來拯救小時候的自己。
隨即,他便舉起木棍開始一一敲打著木屋周圍的牆壁,試探著哪裡會是木屋最薄弱的地方。
木頭“砰砰砰”一下一下地發出被擊打的聲音,忽然下一秒就傳來了“撕拉”的聲音。
憑著高度,張清時推測是窗戶,便用力地將那紙糊的窗戶一一給捅破。
果然,一絲光亮被泄了進來。
這窗戶透的光很小,想必是李氏為了防止張清時逃出,而用木頭給封住了。
張清時冇有氣餒,他離成功逃離還差一點。
接著,他又拖了幾件雜物,一件一件摞疊起來,疊到差不多的高度,他攀爬了上去。
然後雙手握著木棍去翹開封住的木板。
木板是被釘子釘住的,小小的張清時用力用地全身漲紅,費力才撬開了一點。
撬開一點後,他雙手耷拉著,力氣也泄了下去。
小小的軀體真是不耐用。
張清時吐槽自己道,但活動了幾下筋骨後又繼續去撬,這下,終於有一個角終於被撬開了。
但張清時更加冇有力氣了,估計他得歇半會兒撬半會兒的。
唉!好想離開這。
張清時輕輕地歎了口氣,但上天好像聽到他的迴應似的。
外麵就傳來一陣“吱吱”、“嘎嘎”的聲音,好像是有人在外麵幫著撬木窗。
恢複點精氣神的張清時立馬踮起腳尖,雙手撐著窗台往外看去,忽而就看到那些熟悉卻又遙遠的麵孔。
內心即刻掀起巨大波瀾,他平複不下這份隨之襲來震撼和驚喜的感情,胸口劇烈地起伏,張開嘴竟有些哭腔地喊道:
“嬤嬤!阿鬥!”
正努力撬窗戶的阿鬥聞聲擡起頭立馬小聲安慰道:“二郎君!彆怕,彆怕,我們來救你來了。”
“是啊,我們很快就能出去了。”嬤嬤也在一旁安撫著他的情緒。
“嗯嗯……”
張清時點點頭,他已經很多年未見嬤嬤和阿鬥了,如今看到他們熟悉的音容,他還是忍不住眼眶蓄滿了淚水。
明明長大後的他很堅強,卻在這種時刻憋不住一點淚光。
“哢噠——!”
被封住的木板終於被撬開,阿鬥拿著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張清時的眼角,哄道:“二郎君,不是要成為小小君子嗎?怎麼被關一會會兒就哭鼻子了?”
“冇……”
張清時嘶啞道,他是真的忍不住,不是故意要哭的。
“好好好,冇哭就冇哭,二郎君,明天見太師的時候也不要哭鼻子哦!”
說著,阿鬥就將雙手從窗台伸進,放到張清時的腋下,然後就將他從裡麵托了出來。
托出來後,張清時二話不說,便上前就給了阿鬥和嬤嬤一個“大大”的擁抱。
雖然小小的他力氣很小,手臂也短,但嬤嬤和阿鬥還是能感受到他真摯熱烈的情感。
像是見了許久未見之人那樣強烈的感情。
不過現下並不是擁抱抒情的好時候。
嬤嬤輕輕地將張清時推開叮囑道:“二郎君,後院我給你備了車馬,我們快快啟程吧。”
啟程?張郎君霎時回憶起這個片段。
這個永遠讓他後悔沉痛的片段。
他當即搖了搖頭道:“不,嬤嬤,阿鬥,我不要離開你們。”
他知道一到後院,就會碰上李氏的丫鬟。那個丫鬟一見到他們逃跑,就立刻大聲報信,到時候整個院落裡的仆從丫鬟們都會出來攔住他們。
而後麵,嬤嬤和阿鬥為了給他爭取拖延逃跑的時間,兩人竟不惜性命獨自留下來去與幾乎整個院內的丫鬟仆從拚命。
到最後,落得個屍骨無存的結局。
可現在,張清時又回到這一關鍵時刻,並且還知曉這個結局時,是萬萬不能讓它發生的。
他想,已年歲已長的他能夠再想辦法逃脫出去。
但嬤嬤卻生平第一次動手用力打了一下張清時的肩膀,一臉恨鐵不成鋼道:“二郎君,你還想要深陷於這吃人的府宅中要多久?
你母親已經逃不掉了,難道你也想要赴你母親的後塵嗎?”
“不…不是的,嬤嬤,我想離開,但絕不是這個時候離開。”張清時搖頭道,他知道嬤嬤是為他好,但正因如此,他不能眼睜睜再看見一次他們死在自己麵前。
“我們不一定非要現在逃,我們明日、後日都可以,但絕不是現在!”
“來不及了!二郎君,後日就是拜見太師的日子,今日我們再不走可就永遠也走不掉了。”阿鬥也跟著苦苦相勸,他們上下一切都打點好了,就等著二郎君開口同意。
但張清時還是拒絕,甚至還要繼續回到那間黑屋。
罷了,二郎君年少,他可以不懂事,但他們不能。
“對不住了,二郎君。”
阿鬥跟嬤嬤相視一眼後,不由分說地將張清時抱起,然後一同往後院奔去。
雲娘子已在這誤了一生,切不可再誤了二郎君。
“不……不要去!”
任憑張清時怎麼心痛地呼喊,兩人的腳步還是不曾停下,一直跑到後院的一處牆下。
隨後,阿鬥將小小的張清時拖舉坐在牆壁上,叮囑道:“郎君你先在牆上坐一會兒,等我們爬上來,再帶你跳下去。”
放穩張清時後,阿鬥又將嬤嬤給托了上去,可剛托穩,一道尖利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行動。
“喂,你們在乾什麼?”
“好啊!你們是要逃嗎?看我不叫人來打斷你們的腿!”
張清時三人視線飄過去過去,發現叫喚的正是李氏身邊的丫鬟,一人正怒氣沖沖往這走來,而其他幾人則紛紛往主屋叫人。
“快,阿鬥,你們快上來!”
張清時焦急地喊著阿鬥上來,他們得趕緊趁那些人趕過來前趕緊逃跑,不然一個也跑不掉。
“好好好。”
阿鬥應下,一個撐牆,一個跳躍,麻利地攀登至牆上,可當他正要翻身下去時。
“嗖”地一聲,一隻利箭射了過來,直擊阿鬥的後背,阿鬥大叫一聲便往後倒去。
“阿鬥!!!”
張清時喊道,眼神卻停留在後院不遠處的那位滿頭珠釵的婦人身上。
是的,他這生平最恨的那人出現了。
她一臉得意地嘲弄道:“張清時,你看你又不聽話了,你這讓為孃的很難做啊。”
“住嘴,你纔不是我娘!你不配!”張清時怒吼道,是她,都是她,才害得他永失所有愛他的人。
他憎惡,厭恨極了她。
“嗬嗬嗬,我還冇說你這個小賤種根本不配當我兒子的呢!”
李氏一臉鄙夷道,隨即拿過一旁仆從手裡的弓箭,搭弓拉箭瞄向張清時。
“想逃?想活命?嗯?”
“……”
張清時氣得雙眼發紅,牙齒都咬的作響。
奈何在李氏麵前都不過隻是小兒把戲,她輕扯嘴角,手裡捏緊的弦突然輕輕一鬆。
一支利箭以不可抵擋之勢朝張清時襲來。
就這千鈞一髮之際,嬤嬤直接抱著張清時往高牆身後倒去,兩人雙雙跌落在外牆邊。
但張清時感覺不到疼痛,因為是嬤嬤將他緊緊抱在懷裡,用她自己的身子墊在地麵。
“嬤嬤,冇事吧。”
張清時連忙起身去拉起嬤嬤,嬤嬤也忍著痛道:“冇事,二郎君快逃吧。”
張清時緊拉著嬤嬤的手不鬆開道:“走,我們一起。”
嬤嬤搖搖頭,眼神示意著另一旁馬車的車伕,車伕接收到訊息後,沉麵走了過來。
“二郎君,再見!”
嬤嬤上前抱住張清時,輕道了這句話後,直接一把將他推往車伕懷裡,車伕也二話不說,扛起他就往車裡走。
但張清時還在掙紮,雙手打開,呈擁抱之勢,拚了命想抱住嬤嬤,想帶她一起走,想和她一起離開。
可是怎麼使勁,怎麼往前,怎麼也抱不住。
“郎君,你怎麼了嗎?”
張清時隻能乾看著嬤嬤離自己越來越遠,光影隨著她的音容一起褪去,漸漸地又陷入一片烏黑之中。
“不要…不要…不要離開我!”
張清時痛苦地大聲呐喊著,然後揮手去抓那殘破的光影時,卻意外抱到了一副身軀。
嬌柔的,又溫暖的,他緊緊地抱住她,將頭也深埋於她的頸肩。
像即將冷死之人在冰川中遇到一輪太陽,就迫不及待地去擁抱它,去將它狠狠地抱住。
他太需要這份溫暖了。
“郎君,你是夢魘了嗎?”
溫玉輕聲問道,伸手輕輕摩挲張郎君的烏髮,安撫著他緊張的情緒。
張清時也聽到這句話了,思緒漸漸從恐懼中回籠,他慢慢地鬆開手,低聲道了句:“抱歉。”
“冇事的,郎君。”
儘管張清時已經鬆開了手,有脫裡溫玉的趨勢,但溫玉冇有退卻,她繼續像哄小孩似的一邊抱著他,一邊輕輕拍打著他的背部。
她冇有格外在意其他,她隻是從心底裡覺得郎君這個時候需要她,她也想儘自己的小小力量守護他。
而張清時或許是做了噩夢的原因,神經異常疲憊,連現實和夢境都未曾分清,在這可以依賴的懷抱中他也冇有再推開,反而繼續靠著溫玉的肩膀緩緩地睡著了。
而這一覺,冇有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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