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媽媽_豆瓣 第8章 風平浪靜
楚老夫人離開後那冰冷的一瞥,如同最後的封條,將我心中殘存的僥幸徹底凍結。這宅邸裡,從主人到看似超脫的老夫人,都是那張無形羅網的一部分,冷眼看著我在網中掙紮,隻待時辰一到,便收緊繩索。
軟禁的日子變成了純粹的煎熬。每日對著窗外玫瑰園,看著那些在陽光下嬌豔欲滴、在夜色中暗影幢幢的花朵,它們彷彿都在無聲地倒數著我的歸期。鏡子依舊沉默,汐的意識如同石沉大海,再未給予任何回應。
距離月圓之夜,隻有不到三週。
焦灼像野火一樣灼燒著我的五臟六腑。坐以待斃的絕望感,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窒息。
我必須做點什麼。哪怕隻是徒勞的掙紮。
小蓮。地窖裡那個瑟瑟發抖的少女,是我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存在的“同類”。找到她,或許能找到一絲慰藉,或許能拚湊出更多關於楚夜和他那恐怖儀式的碎片。
但如何突破這嚴密的看守?主臥門外日夜有人,窗戶下方也有巡邏的護衛。楚夜似乎打定主意,在儀式前將我徹底與外界隔絕。
轉機出現在一個細雨綿綿的午後。
送餐的仆人換了一個生麵孔,是個看起來隻有十六七歲的少年,眉眼間還帶著未脫的稚氣。他將餐盤放在門外小幾上,轉身欲走時,腳步卻有些遲疑,偷偷抬眼飛快地瞥了我一下。
那眼神裡,沒有其他仆人的麻木和冷漠,反而帶著一絲……好奇,甚至是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
我的心猛地一動。
“等等。”我開口,聲音放得很輕。
少年腳步頓住,有些緊張地回頭:“夫人還有什麼吩咐?”
我走到門邊,沒有跨出去,隻是倚著門框,儘量讓自己顯得柔弱無害:“今天的湯……好像有點鹹了,能麻煩你讓廚房重新做一份清淡點的嗎?”
這是一個微不足道,甚至有些挑剔的要求。但我想試探他的反應。
少年愣了一下,連忙點頭:“好的,夫人,我這就去。”
他轉身要走,我又叫住他,從手腕上褪下一個成色普通的玉鐲——這是我來楚家時,身上僅有的幾件屬於自己的首飾之一。
“這個,送給你。”我將鐲子遞過去,看著他瞬間睜大的眼睛,“我看你麵生,是新來的吧?在這裡做事不容易,這個……就當是見麵禮。”
少年的臉一下子漲紅了,手足無措地看著那玉鐲,又看看我,不敢接:“夫人,這……這不合規矩,我不能要……”
“拿著吧,”我強行將鐲子塞進他手裡,壓低聲音,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哀婉,“我在這裡……也沒什麼人能說說話。隻是覺得你麵善……”
少年握著那微涼的玉鐲,眼神掙紮了片刻,最終飛快地將鐲子揣進懷裡,聲音細若蚊蚋:“謝謝夫人……我,我叫阿竹。”
說完,他像受驚的兔子一樣,低著頭匆匆跑開了。
我的心跳有些加速。阿竹……他收下了鐲子,他沒有像其他仆人那樣徹底拒絕溝通。這是一個微小的缺口,但可能是唯一的突破口。
接下來的兩天,我借著各種由頭與送餐的阿竹進行簡短的交流。問他的名字來曆,關心他是否適應這裡的規矩,偶爾抱怨一下房間的沉悶和身體的“不適”。我始終扮演著一個溫順、孤獨、略帶傷感的囚徒形象。
阿竹起初還很戒備,但畢竟年輕,在我刻意釋放的善意和“同病相憐”(我暗示自己也是身不由己)的引導下,他漸漸放鬆了些許。從他的隻言片語中,我得知他是因為家裡困難,剛被介紹來楚家做工不久,對宅邸裡的許多隱秘並不清楚,隻覺得這裡氣氛壓抑,規矩森嚴。
第三天,送晚餐時,我看準時機,在他放下餐盤準備離開時,猛地捂住了胸口,臉色蒼白地靠在門框上,呼吸急促。
“夫人!您怎麼了?”阿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上前一步。
“沒……沒事……”我虛弱地擺擺手,氣息不穩,“就是心口突然悶得厲害……老毛病了……藥……藥在那邊抽屜裡,能……能幫我拿一下嗎?”
我指向房間內側的一個床頭櫃。
阿竹不疑有他,連忙走進房間,去開抽屜。
就在他背對著我的瞬間,我迅速將一張早已準備好的、折疊成小塊的信紙,塞進了他放在門邊小幾上的、用來送餐的提籃夾層裡。動作快如閃電。
信紙上,我隻寫了簡單到近乎隱晦的兩句話:
“地窖女孩有難,速尋可靠之人告知外界,沈家沈清被困楚宅,性命攸關。”後麵附上了我父親的私人聯係方式。我不敢寫太多,怕被發現,隻能寄希望於這最簡單的資訊能傳遞出去。而“地窖女孩”的存在,是為了增加資訊的可信度和緊迫性。
做完這一切,阿竹也拿著一個空藥瓶過來了(裡麵早就換了維生素片)。
“夫人,您的藥。”
我接過藥瓶,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謝謝你,阿竹……你是個好孩子。”
阿竹靦腆地笑了笑,沒有察覺任何異常,提著餐籃離開了。
門被關上,我靠著門板,心臟依舊在狂跳。
成功了第一步。但阿竹是否可靠?他會不會轉頭就告發我?那張紙條能否被順利帶出去,交到能幫助我的人手裡?
每一步都走在懸崖邊緣,充滿了未知的風險。
等待回應的日子,比純粹的軟禁更加難熬。每一次敲門聲,都讓我心驚肉跳,既期待是阿竹帶來了好訊息,又恐懼是楚夜發現了我的小動作。
兩天過去了,風平浪靜。阿竹依舊按時送餐,神色如常,沒有給我任何暗示。
就在我幾乎要絕望,認為計劃失敗時,第三天清晨,阿竹送來早餐時,趁著將粥碗遞給我的瞬間,指尖極其快速地將一個揉成團的小紙粒,塞進了我的掌心。
我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強忍著激動,我不動聲色地握緊紙團,退回房間。
鎖好門,我顫抖著手展開紙團。上麵是歪歪扭扭、顯然是倉促寫就的字跡:
“信已托人帶出。地窖看管加嚴,有怪聲,小心。”
信送出去了!
一股巨大的、幾乎讓我虛脫的relief席捲而來。儘管前路依舊凶險,但至少……至少有一絲微光,透過了這密不透風的囚籠!
然而,阿竹後麵的警告,又讓我的心提了起來。地窖看管加嚴?有怪聲?小蓮怎麼樣了?楚夜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
不能再等下去了。外界救援渺茫且需要時間,而楚夜的儀式卻日益臨近。我必須在自己還有行動能力之前,再探地窖,確認小蓮的狀況,並尋找可能存在的、其他線索!
就在我焦灼地籌劃著如何利用阿竹這條脆弱的線,再次尋找機會潛入地窖時,當晚,楚夜毫無征兆地再次出現了。
他走進房間,沒有開大燈,隻有壁燈昏黃的光線勾勒出他挺拔而冷硬的身影。他手裡拿著一個古樸的、散發著淡淡藥草味的香薰爐。
“你心神不寧,影響了‘她’的安眠。”他將香薰爐放在床頭櫃上,點燃了裡麵的香塊,一股略帶甜膩、又有些詭異的香氣開始在空氣中彌漫。
我警惕地看著他,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這是安神香,有助於你穩定情緒。”楚夜似乎看穿了我的抗拒,淡淡解釋,但那眼神深處,卻掠過一絲不容置疑的掌控欲,“好好休息,不要再想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他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房間,彷彿能看穿我藏在枕頭下的那張小紙條,看穿我所有隱秘的心思。
他知道了?還是隻是在例行警告?
香氣絲絲縷縷鑽入鼻腔,帶著一種強製性的、令人昏沉的安撫力量。我的眼皮開始發沉,思緒變得遲緩。
不……不能睡……
我用力掐著自己的大腿,試圖保持清醒。
楚夜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掙紮,如同欣賞一件即將被妥善保管起來的珍寶。
“很快了,”他俯下身,冰涼的手指拂過我的額發,聲音低沉得如同夢囈,“月圓之夜,你們……就能真正融為一體了。”
融為一體……
那股甜膩的香氣徹底籠罩了我,意識如同陷入泥沼,不斷下沉。
在徹底失去知覺的前一刻,我彷彿聽到,遙遠的地底,傳來一聲極其細微、充滿恐懼的……嗚咽。
是小蓮嗎?
還是……彆的,被困在這座吃人宅邸裡的……魂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