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媽媽_豆瓣 第10章 那張紙條
意識先於身體蘇醒，沉浮在一片粘稠的黑暗裡。後頸的鈍痛提醒著我昏迷前的一切——地窖，石室，昏迷的小蓮，那本觸手可及的古籍，還有老管家毫無波瀾的眼睛和那塊罩下的黑布。
他們沒有殺我。
為什麼？因為我是更重要的“主祭品”，必須留到月圓之夜？
身下是柔軟的被褥，鼻尖縈繞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主臥的淡香。我被送回來了。
我嘗試動彈手指，還好，四肢沒有被捆綁，但身體軟綿綿的，使不上什麼力氣，像是被注射了肌肉鬆弛劑。我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房間裡一片昏暗，厚重的窗簾隔絕了外界的光線，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
“醒了？”
低沉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嚇了我一跳。
我猛地偏過頭，心臟驟縮。
楚夜就坐在靠牆的單人沙發裡，隱在陰影中，彷彿已經在那裡坐了許久。他手裡沒有拿書，也沒有處理檔案，隻是靜靜地坐著，目光沉靜地看著我。
那目光，不再是平日的審視或冰冷的掌控，而是一種……更複雜的東西。像是審視一件出現了瑕疵，卻依舊不捨丟棄的珍寶。
“你比我想象的，更不‘安分’。”他開口，聲音裡聽不出喜怒。
我沒有說話，隻是警惕地看著他。喉嚨乾得發緊。
“地窖裡的那個女孩，”他繼續道，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隻是一個‘次品’，靈魂波長駁雜，無法承載‘汐’的意誌，連作為穩定儀式的‘輔料’都勉強。”
輔料？所以小蓮那樣的“備用品”，最終是用來作為儀式的……消耗品？
一股寒意竄上脊背。
“你打擾了前期的‘淨化’步驟。”楚夜站起身，緩步走到床邊，高大的身影投下壓迫性的陰影，“這很麻煩。”
他俯下身，冰涼的手指輕輕拂開我額前的碎發，動作甚至稱得上溫柔，卻讓我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不過，沒關係。”他的指尖停留在我額角，那裡似乎還殘留著之前打算自毀時，被汐阻止的、無形的觸感。“你的契合度足夠高，足以彌補這點小小的……意外。”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一股尖銳的刺痛感傳來，彷彿有什麼東西順著他的指尖，試圖鑽入我的腦海。
“隻是，需要讓你……更‘專注’一些。”
隨著他話音落下，一些混亂的、不屬於我的畫麵和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衝入我的意識！
——月光下的玫瑰園，穿著白色長裙的少女在花叢中奔跑，笑聲清脆如銀鈴。（喜悅，無憂）
——昏暗的房間裡，劇烈的咳嗽，蒼白的手緊緊抓住床單，生命在一點點流逝。（痛苦，不甘）
——冰冷的懷抱，絕望的呼喚，眼淚滴落在逐漸失去溫度的臉頰上。（撕心裂肺的悲傷）
是汐的記憶！楚夜在強行將汐的記憶和情感灌輸給我！他想用這種方式，加速“汐”在我體內的“蘇醒”，或者說，覆蓋掉“沈清”的意誌！
“不……！”我痛苦地蜷縮起來，雙手抱住頭，試圖抵抗那外來的意識洪流。那些濃烈的、屬於另一個女人的愛恨情仇，瘋狂地衝擊著我的自我認知。
我是沈清！我不是汐！
“抗拒是沒用的。”楚夜的聲音如同魔咒，在耳邊響起，“感受她，理解她，成為她……這是你的宿命，也是你的榮耀。”
更多的記憶碎片湧來，夾雜著楚夜低沉的呢喃，訴說著他與汐的過往，他們的相遇、相愛、生死彆離……那些話語如同最纏綿的毒藥，試圖軟化我的意誌，讓我認同這份扭曲的“愛情”，心甘情願地獻出自己。
我的意識在兩種力量的拉扯下幾乎要分裂。一邊是沈清二十多年的人生記憶，父母、朋友、屬於我自己的喜怒哀樂；另一邊是汐百年前的悲歡離合，以及楚夜那沉重到令人窒息的、跨越生死的執念。
哪一個纔是真實？我到底是誰？
就在我的意識即將被那龐大的外來記憶徹底吞沒的邊緣，一個極其微弱的、屬於我自己的念頭，如同狂風暴雨中最後一點星火，頑強地亮起——
那張紙條！阿竹送出去的求救信！
外界……或許還有希望……
這個念頭給了我最後的力量。我停止了對記憶洪流的正麵抵抗，轉而將它們強行壓抑到意識的角落，如同關閉一道沉重的閘門。我蜷縮著身體，不再掙紮，隻是發出低低的、如同受傷小獸般的嗚咽，表現出一種精神瀕臨崩潰的脆弱狀態。
楚夜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看著我蜷縮顫抖的模樣，指尖離開了我的額頭。那強行灌輸的記憶流也隨之停止。
他沉默地看了我片刻，似乎在評估我的狀態。
“好好休息。”最終，他直起身，聲音恢複了平時的淡漠，“彆再挑戰我的耐心。”
他轉身離開了房間。
門被關上，落鎖的聲音清晰傳來。
我依舊維持著蜷縮的姿勢，直到他的腳步聲徹底消失，才緩緩鬆開抱頭的雙手，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冷汗已經將睡衣再次浸濕。
好險……差一點，差一點“沈清”就要被徹底衝垮了。
楚夜加快了程序。他用這種粗暴的方式，想要磨滅我的意誌。留給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那個求救訊號，成了我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
阿竹……外麵的人……你們收到了嗎？會來嗎？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我表現得異常“安靜”和“順從”。大部分時間都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對送來的食物也隻是機械地吃幾口。我刻意讓自己呈現出一種精神受到衝擊後、意識模糊的狀態。
楚夜來看過我幾次，每次都是靜靜地站一會兒，確認我“穩定”下來，便離開。他沒有再強行灌輸記憶，但那種無時無刻不在的監視感，愈發強烈。
我像一隻在蛛網上假裝昏迷的蟲子，等待著渺茫的轉機。
直到一天深夜。
我已經睡下（或者說，假裝睡下），窗外月明星稀，距離月圓之夜，隻剩下最後七天。
突然，一陣極其輕微、卻不同於風雨聲的異響，傳入耳中。
像是……有什麼東西，輕輕刮擦著窗戶玻璃。
我猛地睜開眼，心臟瞬間提了起來。
是風？還是……？
我屏住呼吸，悄悄溜下床，赤腳走到窗邊，小心翼翼地掀開厚重窗簾的一角，向外望去。
月光下，後院靜謐無人，玫瑰園在夜色中如同墨色的海洋。
然而，就在我窗戶正下方，靠近牆根的陰影裡，似乎有一個模糊的人影，正仰著頭，對著我的視窗！
是誰？！
那人影似乎看到了窗簾的動靜，立刻抬起手，對著視窗，快速而規律地晃動了三下手中一個微弱的、如同螢火蟲般的光點。
三下……停頓……又三下……
這不是楚夜的人！楚夜的人不會用這種方式！
是……救援的人？！他們收到了訊號，找來了？！
巨大的狂喜和不敢置信瞬間淹沒了我！我幾乎要控製不住地驚撥出聲！
我強壓下激動，也抬起手，隔著玻璃，對著下方的人影，用力地、同樣規律地晃動了三下。
——我看到了！我在這裡！
下方的人影似乎點了點頭，隨即，一道極其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絲線，從下方拋射上來，“嗒”一聲輕響，前端一個微小的鉤爪，牢牢掛在了我窗台的邊緣。
他們要上來？！
我緊張得手心冒汗，立刻檢查窗戶。窗戶是從裡麵鎖死的，而且是那種老式的、需要鑰匙才能從外部開啟的堅固插銷。
我嘗試用力推了推，紋絲不動。
怎麼辦？怎麼讓他們進來？
我的目光焦急地在房間裡搜尋，最終落在梳妝台上一柄沉重的銀質燭台上。
顧不上那麼多了！
我抓起燭台，用儘全身力氣，猛地砸向窗戶玻璃與窗框連線處最脆弱的地方！
“哐啷——！”
一聲清脆刺耳的碎裂聲，在寂靜的夜裡如同驚雷般炸響！
玻璃碎片四濺紛飛！
幾乎在同時，下方傳來了急促的、壓抑的警示口哨聲！緊接著是幾聲悶響和短促的呼喝！
被發現了！
楚宅的護衛反應極快！
我撲到破洞的視窗，向下望去，隻見下方陰影裡已經亂成一團！幾個黑影纏鬥在一起，剛才那個與我signalg的人影正奮力抵擋著突然出現的護衛！
完了！他們被伏擊了！這是一個陷阱？！楚夜早就料到了會有外援？！
就在這時，主臥的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外麵猛地撞開！
楚夜站在門口，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陰沉得可怕。他身後，是數名持槍的、麵色冷峻的護衛。
他的目光先是掃過滿地的玻璃碎片，然後落在我慘白絕望的臉上，最後，投向窗外那場短暫的、已然接近尾聲的搏鬥。
他的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而殘酷的弧度。
“看來，”他低沉的聲音，如同宣判，敲碎了我最後一絲幻想，“遊戲，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