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媽媽_豆瓣 第17章 一個身影
冰冷潮濕的草葉貼著我的臉頰，山林間黎明前的寒氣無孔不入地鑽進我單薄的衣衫，卻遠不及心底泛起的寒意刺骨。遠處山穀方向隱約的爆炸聲已漸漸平息，隻餘下死寂，彷彿那場發生在幽暗地底的瘋狂對決從未發生。
我掙紮著坐起身，環顧四周。陌生的山嶺，茂密的原始森林，沒有任何人類活動的痕跡。獵犬生死未卜，教授化身的怪物與楚夜兩敗俱傷還是同歸於儘？我無從得知。此刻，天地間彷彿隻剩下我一個人，以及……身體裡那個沉睡的、卻隨時可能醒來的“房客”。
汐最後爆發出的銀白火焰，那灼燒精神、令怪物恐懼的力量，究竟是什麼？她似乎遠比楚夜描述的“需要溫養的殘魂”要強大，也……更加抗拒。
我該去哪裡？回沈家？楚夜的勢力必然還在監控，無疑是自投羅網。報警？如何解釋這一切？超自然現象？意識寄生？隻會被當成瘋子。
前所未有的孤立無援感包裹著我。我抱著膝蓋，將臉埋入臂彎，身體因為脫力和後怕而微微顫抖。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幾乎與風聲融為一體的腳步聲，自身後的林間傳來。
我猛地抬頭，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是誰？！楚夜的人？還是那個組織的殘存者？
我手邊沒有任何武器，隻能驚恐地向後挪動，背靠上一棵粗糙的樹乾。
一個身影，從斑駁的樹影中緩緩走了出來。
不是預想中的任何一方。
那是一個女人。穿著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褲，腳下是一雙磨舊的登山鞋，打扮得像是個普通的山民或徒步者。她的年紀看起來約莫三十多歲，麵容清秀，卻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曆經風霜的沉靜，眼神澄澈而銳利，彷彿能洞穿人心。
最讓我心頭巨震的是——她的眉眼輪廓，依稀與我有幾分相似！並非像汐或那些“容器”那般酷似，而是一種……源自血緣的、隱約的共鳴？
她在我麵前幾步遠處停下，目光平靜地落在我臉上，沒有絲毫意外，彷彿早就知道我在這裡。
“你……”我喉嚨發緊，聲音乾澀。
“我叫青姨。”她開口，聲音溫和，帶著一種山泉般的清冽，“按輩分，你該叫我一聲姨婆。”
姨婆？！我愣住了。母親那邊的親戚？我從未聽說過有這樣一位親戚！
“你不必驚訝，沈家……或者說，你母親那一支，很多事已經被刻意遺忘了。”青姨似乎看穿了我的疑惑，她的目光掃過我狼狽的模樣和手腕上殘留的、被束帶勒出的紅痕，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與瞭然，“你身上的‘印記’已經蘇醒，而且……很混亂。跟我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她轉身，示意我跟上。
我猶豫了。這個突然出現的、自稱姨婆的女人，太過神秘。她是敵是友？
似乎感受到我的遲疑，青姨停下腳步，沒有回頭，隻是淡淡地說：“楚夜沒死，那個‘研究所’的殘餘勢力也在搜尋你。你不想知道你為什麼會被選中嗎？不想知道‘汐’真正的來曆，以及如何擺脫她嗎？”
她的話像一把鑰匙，精準地開啟了我心中最深的困惑與恐懼。
她知道楚夜！知道汐！甚至可能知道那個組織！
咬了咬牙，我撐起虛弱的身體，跟上了她的腳步。無論如何，眼前的境況不會更壞了。她是我目前唯一的、可以獲取資訊和尋求庇護的來源。
青姨對這片山林熟悉得如同自家後院，她帶著我在根本看不出路徑的密林中穿行，動作輕盈而敏捷。我跟在她身後，走得踉踉蹌蹌，體力幾乎耗儘。
大約走了一個多小時，天色漸漸亮起，我們來到了一處位於瀑布後方、極其隱蔽的山洞前。瀑布的水簾如同天然的屏障，將洞口完美地遮掩起來。
洞內很乾燥，有簡單的生活用具，石壁上鑲嵌著發出柔和白光的奇異石頭，顯然是人為經營許久的居所。
青姨遞給我一套乾淨的粗布衣服和一碗熱騰騰的野菜粥。“換上，吃了休息一下。你現在很虛弱，精神和身體都是。”
我沒有客氣，換下那身破爛不堪的衣物，喝下溫熱的粥，一股暖流湧入四肢百骸，精神也稍微振作了一些。
“您……到底是誰？您怎麼知道我的事？”我迫不及待地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青姨在我對麵坐下，目光悠遠，彷彿陷入了漫長的回憶。
“我們這一族，女子血脈中，世代傳承著一種特殊的能力——‘靈媒’體質。”她緩緩開口，聲音帶著古老的韻律，“這種體質，極易與遊離的強大靈體產生共鳴，甚至成為其棲身的‘容器’。”
我的心猛地一沉。容器……
“汐，並不是楚夜所以為的、某個普通的富家小姐。”青姨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她是百年前，我們族中靈力最強的一位先祖。她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楚夜的前世，一個癡迷於禁忌巫術、試圖窺探生死奧秘的術士。”
“楚夜的前世？”我震驚不已。
“沒錯。汐先祖預見到了他的瘋狂可能帶來的災難，試圖阻止他，卻最終被他用於試驗的邪術反噬，靈魂遭受重創，瀕臨消散。”青姨的語氣帶著沉痛，“楚夜的前世不甘心失去她，動用了一種極其惡毒的禁術，強行將汐先祖一部分破碎的靈魂本源禁錮起來，試圖尋找合適的‘容器’進行溫養和‘複活’。”
“所以……楚夜這一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延續他前世的執念？”我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跨越百年的瘋狂！
“是的。他繼承了前世的記憶和執念，甚至可能通過某些邪法獲得了更長的壽命和非常人的力量。”青姨點頭，“而我們族中，因為血脈緣故，每隔幾代，就會出現一個與汐先祖靈魂波長高度契合的女子。艾琳，蘇婉，林曼……還有你，沈清，都是這樣的‘容器’。”
原來如此！所有的巧合，都源於這古老的血脈詛咒！
“那……那些前幾任‘妻子’，她們真的……死了嗎？”我想起那些浸泡在營養液中的蒼白麵孔。
青姨沉默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哀傷：“她們的靈魂，在儀式中被強行抽取，用以‘滋養’汐先祖那破碎的本源，早已……消散了。留下的軀殼，不過是沒有意識的空殼。楚夜儲存它們，或許是為了紀念，或許……還有彆的用途。”
儘管早有猜測，但親耳證實，依舊讓我如墜冰窟。
“那我呢？為什麼我還保有意識？而且……汐的意識，似乎在抗拒楚夜？”我想起汐幾次三番的蘇醒和那銀白色的火焰。
青姨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複雜的審視：“你很特殊，孩子。你的‘靈媒’體質是曆代中最純粹的，與汐先祖的契合度也最高。但這反而產生了變數。汐先祖殘存的意誌，遠比楚夜想象的更強大、更清醒。她不願以犧牲後裔的方式‘複活’，更不願再與那個因執念而扭曲的男人糾纏。所以，她在你的意識深處，選擇了……抗爭。”
她指了指我的心臟位置：“那銀白色的火焰，是汐先祖本源靈魂的力量，是淨化與守護之焰，對楚夜的邪術和那些被汙穢能量侵蝕的怪物，有著天然的克製。”
所以，我不是被動等待被吞噬的容器，我成了汐與楚夜百年恩怨的最新戰場！
“那我該怎麼辦？”我急切地問，“我怎樣才能擺脫這一切？”
“擺脫？”青姨搖了搖頭，神色凝重，“靈魂的羈絆，一旦形成，極難斬斷。尤其是汐先祖的力量已經在你體內蘇醒。強行剝離，很可能導致你的靈魂也隨之崩潰。”
我的心沉入穀底。
“但是，”她話鋒一轉，“並非沒有出路。你可以嘗試……‘融合’。”
“融合？！”我失聲叫道，“像楚夜希望的那樣？！”
“不，完全不同。”青姨的眼神銳利起來，“楚夜要的是抹殺你的意識，讓汐先祖占據主導的‘複活’。而我說的融合，是平等的共存，是意識的共鳴與互補。你接納她的力量和記憶，她尊重你的存在和意誌。最終，你們可以成為一個全新的、完整的個體。隻有這樣，才能既保全你自己，也能讓汐先祖殘存的意誌得到真正的安息，並……獲得足以對抗楚夜的力量。”
平等的共存？成為一個全新的個體？
這聽起來如同天方夜譚，卻又是我目前唯一的、不那麼絕望的選擇。
“我……該怎麼做？”我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青姨站起身，從石壁的一個暗格中，取出一枚用紅繩係著的、觸手溫潤的白色玉佩，玉佩的形狀，像是一簇跳動的火焰。
“這是‘凝心佩’，是汐先祖留下的信物，能幫助你穩定心神，在你與她的意識之間建立初步的、可控的橋梁。”她將玉佩遞給我，“接下來，我會教你如何冥想，如何感受並引導你體內的靈力，如何在那片意識的海洋中，尋找並嘗試與汐先祖進行溝通……而不是被她的情緒和記憶淹沒。”
她看著我的眼睛，目光深邃而充滿力量：“這條路很難，很危險，你需要極大的毅力和清醒的自我認知。但這是你唯一的生路，也是……終結這場持續了百年悲劇的唯一希望。”
我握緊了手中溫潤的玉佩，感受著那微弱的、彷彿與體內某種力量隱隱共鳴的暖意。
前路依舊迷霧重重，楚夜的威脅並未解除，那個神秘組織的殘黨可能仍在暗處窺伺，而與一個百年前先祖靈魂“融合”的過程，更是吉凶未卜。
但這一次，我不再是那個隻能被動等待命運裁決的囚鳥。
我抬起頭，迎上青姨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氣，堅定地點了點頭。
“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