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媽媽_豆瓣 第19章 百年某劃
老篾匠的瓦房像一枚被遺忘在時光角落的卵石，藏在鎮東頭竹林的陰影裡，散發著陳舊竹篾和旱煙的味道。他話不多，大多數時候隻是沉默地坐在門檻上，靈巧的手指翻飛，將青黃的竹篾編織成各種器物，那雙渾濁的眼睛卻時不時警醒地掃過院外的小徑。
我在這裡暫時找到了喘息之機。白晝，我幫著老篾匠做些簡單的活計，劈柴，喂雞，清洗草藥——他這裡也備著一些山野常見的藥草。夜晚，我則雷打不動地進行青姨教導的冥想，握著凝心佩，嘗試在那片銀光點點的意識海洋中，構築更堅固的堤壩，並向著汐沉睡的深處，發出更穩定、更溫和的呼喚。
回應依舊微弱，但不再是一片死寂。偶爾，能捕捉到一絲帶著審視意味的意念拂過，如同微風掠過湖麵，留下淺淺的漣漪。她似乎在觀察，在評估。
身體的改變也在持續。力氣增長了些許，五感愈發敏銳，甚至能隱約察覺到老篾匠身上那股與青姨類似的、內斂而平和的氣息。他並非普通人。
平靜度過了三天。第四天清晨，天剛矇矇亮，院外竹林裡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窸窣聲，並非風吹。
老篾匠瞬間扔下手中的竹篾，如同一隻警覺的老貓，悄無聲息地貼近窗縫。
我也屏住了呼吸。
片刻後，一個略顯踉蹌的身影，撥開竹葉，閃進了院子。
是青姨！
她臉色蒼白，衣袖被劃破了幾道口子，沾染著已經乾涸的血跡和泥汙，呼吸有些急促，但眼神依舊銳利清明。
“青姑！”老篾匠連忙開門將她扶了進來。
“甩掉了，廢了些手腳。”青姨簡短地說了一句，目光便落在我身上，仔細打量了一番，微微頷首，“看來你沒懈怠，根基穩固了不少。”
她接過我遞上的熱水喝了一口，神色凝重地看向老篾匠和我：“追兵是那個‘研究所’的殘黨，裝備精良，手段狠辣，不像善茬。他們似乎鎖定了這片區域，這裡不能久留。”
老篾匠眉頭緊鎖：“去‘老地方’？”
青姨沉吟片刻，卻搖了搖頭：“那裡也不絕對安全了。而且……”她看向我，眼神複雜，“我們需要更多的資訊。楚夜沒死，那個研究所的背後恐怕也不簡單。被動躲藏，終究不是辦法。”
她頓了頓，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我們去‘回龍潭’。”
老篾匠聞言，臉色猛地一變，拿著煙鬥的手都抖了一下：“回龍潭？青姑，那地方……太凶險了！自從上次……”
“我知道。”青姨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但那裡是距離最近的、可能留有汐先祖完整記憶烙印的地方！隻有找到她當年封印或遺留的東西，我們才能真正瞭解楚夜前世所用禁術的根源，找到應對之法！否則，我們永遠隻能被他牽著鼻子走！”
回龍潭？汐先祖的記憶烙印？
我看著青姨決絕的神色，知道這絕非一次輕鬆的旅程。但她說得對，一味的逃避無法解決問題。楚夜的陰影，組織的窺伺，如同懸頂之劍。我必須主動去尋找破局的鑰匙。
“我去。”我上前一步，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
青姨深深看了我一眼，沒有反對，隻是對老篾匠道：“老夥計，準備一下‘驅瘴散’和‘避毒丹’，我們午後出發。”
回龍潭位於更深的老林之中，據說是一處終年瘴氣彌漫、毒蟲滋生的凶險之地，也是族中古籍記載的、汐先祖當年最後活躍過的幾個地點之一。
簡單休整並帶上老篾匠準備的藥物和乾糧後，我們三人再次踏入莽莽山林。這一次，目標明確，前路卻更加莫測。
越往深山走，林木愈發蔥鬱遮天，光線昏暗，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股淡淡的、甜膩中帶著腐朽的氣味。腳下的泥土變得鬆軟泥濘，隨處可見色彩斑斕、形態詭異的菌類和爬蟲。青姨和老篾匠神色警惕，不時撒出一些藥粉，驅趕著那些蠢蠢欲動的毒物。
“跟緊，彆碰任何不認識的植物和蟲豸。”青姨低聲告誡。
我緊緊跟在她身後，凝心佩傳來陣陣清涼，幫助我抵禦著那股讓人頭暈目眩的瘴氣。體內那些銀白色的光點，在這片充滿汙穢與古老氣息的環境中，似乎也變得更加活躍，隱隱發出微光。
跋涉了將近三個小時，前方的景象豁然一變。
一片巨大的、籠罩在灰白色濃霧下的沼澤地出現在眼前。沼澤中央，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水色黝黑的深潭，潭水彷彿凝固了一般，不起絲毫波瀾，隻有絲絲縷縷更濃鬱的灰白瘴氣從潭中不斷冒出。潭邊生長著一些扭曲的、枝乾如同黑鐵般的怪樹，空氣中那股甜膩腐朽的氣味到了這裡，已經濃烈到令人作嘔。
這就是回龍潭？
“瘴氣核心就在潭底，小心，這裡不僅有天然毒障，可能還有先祖當年留下的封印力量逸散，以及……一些被吸引過來的‘臟東西’。”青姨神色無比凝重，從懷中取出三張繪製著硃砂符文的黃紙，分給我們每人一張，“握緊‘護身符’，能抵擋一部分邪穢侵蝕。”
我們小心翼翼地沿著沼澤邊緣，尋找著可以靠近潭水的路徑。潭水邊的泥土更加濕滑粘稠，彷彿隨時會陷下去。
突然，我胸口的凝心佩毫無征兆地變得滾燙！
與此同時，一直沉寂的汐的意識，猛地傳來一陣劇烈波動！不再是之前的疲憊或審視，而是帶著一種強烈的、混合著悲傷、憤怒與……一絲急切的指引！
【……那邊……石碑……】
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我的視線，投向潭水對岸一處被濃密藤蔓和苔蘚覆蓋的角落！
“在那邊！”我脫口而出，指向那個方向。
青姨和老篾匠順著我指的方向看去，眼神一凝。
“過去看看！”
我們繞了半圈，艱難地來到對岸。撥開層層疊疊、濕滑冰冷的藤蔓，一塊半人高的、布滿青苔的殘破石碑，顯露出來。
石碑上刻著一些早已模糊不清的古老文字和圖案，但在石碑底部，我看到了一個清晰的、與凝心佩形狀幾乎一模一樣的、火焰狀的凹槽！
汐的意念變得更加清晰和急切。
【……放……進去……】
我毫不猶豫，摘下頸間的凝心佩，對準那個凹槽，按了下去！
嚴絲合縫！
就在玉佩嵌入凹槽的刹那——
“嗡——！”
整個回龍潭彷彿震動了一下！潭中心那如同墨汁般的死水，猛地翻滾起來，冒起大量的氣泡！籠罩四周的灰白瘴氣如同被無形之手攪動，瘋狂旋轉！
石碑上的苔蘚和汙垢簌簌落下，那些模糊的文字和圖案驟然亮起柔和的銀白色光芒！
一股龐大而古老的記憶洪流，伴隨著汐那充滿痛苦與決絕的呐喊，如同決堤的江河，瞬間衝入了我的腦海！
【……以吾之魂……封禁此獠……後世族人……慎之……戒之……！】
這一次，不再是零碎的片段！
我看到了完整的景象：
年輕的汐，站在此刻我們所在的位置，臉色蒼白如紙，嘴角溢著鮮血，她的腳下，是一個以回龍潭為核心、覆蓋了整個沼澤的、巨大無比的銀色封印法陣！法陣的光芒與潭底深處一股不斷衝擊的、漆黑如墨的邪惡能量激烈對抗著！
而在那邪惡能量的源頭，隱約可見一個被無數鎖鏈纏繞、咆哮掙紮的扭曲黑影——那並非實體，而是一種極其強大的、充滿毀滅**的古老惡念！楚夜的前世，並非僅僅是想複活汐，他更試圖掌控並釋放這個被汐先祖封印在此地的恐怖存在！
汐是為了阻止他，為了封印這惡念，才靈魂遭受重創，最終被楚夜前世趁機禁錮！
所謂的“複活”儀式，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巨大的謊言和陷阱！楚夜（和他的前世）真正想要的，是汐封印惡唸的力量和方法，以及利用我們這些“容器”的血脈，來作為解開最終封印、釋放那惡唸的鑰匙！
百年謀劃，三任妻子的犧牲，所有的偏執與瘋狂，都指向這個被封印在回龍潭底的、足以帶來毀滅的古老邪惡！
記憶洪流退去，我踉蹌一步，臉色煞白，渾身都被冷汗浸透。
“怎麼了？你看到了什麼？”青姨急忙扶住我。
我張了張嘴，巨大的資訊量和恐懼讓我幾乎失聲。
就在此時——
“哢嚓！”
一聲脆響！嵌入石碑的凝心佩，竟然在完成了傳遞資訊的使命後，布滿了裂紋，隨即化作了一撮白色的齏粉，隨風消散！
與此同時，失去了凝心佩的鎮壓，石碑上的銀光迅速黯淡下去。整個回龍潭的震動更加劇烈，潭底那漆黑的惡念彷彿受到了鼓舞，衝擊封印的力量陡然增強！灰白的瘴氣變得如同活物，張牙舞爪地向我們撲來！
“不好！封印鬆動了！”老工匠失聲驚呼！
青姨臉色劇變，猛地看向我：“丫頭！你的力量！快！試著引導你的力量，加固封印！就像冥想時那樣！集中意念，想著守護，想著淨化！”
我看著那翻滾的黑潭和撲來的瘴氣，巨大的恐懼讓我手腳冰涼。我能做到嗎？
【……可以……你我……一起……】
汐那微弱卻堅定的意念再次響起，這一次，不再有悲傷，隻有一種與邪惡抗爭到底的決絕！
我猛地一咬牙，閉上雙眼，不再抗拒體內那股銀白色的力量，而是全力引導它們，想象著它們如同火焰般燃燒，化作最堅固的屏障，湧向那搖搖欲墜的封印！
銀白色的光芒自我體內透體而出，雖然不算強烈，卻帶著一種純淨而古老的氣息，與石碑上殘存的封印力量產生了共鳴，如同涓流彙入即將乾涸的河床，暫時穩住了那不斷衝擊的黑暗！
瘴氣被逼退了一些！
“有效果！”老工匠驚喜道。
但我知道，這隻是暫時的！我的力量太微弱了！根本無法長久維持！
必須立刻離開這裡！否則一旦力竭，封印徹底破碎，第一個被那脫困的惡念吞噬的，就是我們！
“走！”青姨當機立斷，一把拉住因為力量急速消耗而搖搖欲墜的我，和老篾匠一起，向著來路狂奔！
身後，是回龍潭更加瘋狂的咆哮和那漆黑惡念不甘的嘶吼！
我們剛剛衝出來時的密林，還沒來得及喘口氣——
前方林間的空地上，不知何時，靜靜地站著一個人。
一身剪裁合體的現代西裝，與這原始叢林格格不入。
臉上帶著那熟悉的、令人心底發寒的溫柔笑意。
楚夜。
他輕輕鼓掌，彷彿在欣賞一出精彩的戲劇。
“真是令人感動的一幕啊，汐。”他的目光貪婪地鎖在我身上，彷彿透過我，看著那個他追逐了百年的靈魂，“原來，你最後的力量，藏在了這裡。還試圖，再次阻止我？”
他的笑容逐漸變得冰冷而殘忍。
“可惜，你們來晚了……也，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