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媽媽_豆瓣 第3章 來不及了
門把手轉動的聲音像一顆子彈,擊穿了我緊繃的神經。
來不及了!
我猛地鬆手,任由那厚重的絨布垂落,堪堪遮住那幅不祥的畫作。幾乎在同一時刻,我像一隻受驚的狸貓,憑借著黑暗中最後瞥見的方向,矮身滾進了書桌與牆壁之間那道狹窄的縫隙裡。
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衝撞,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我死死捂住嘴,連吞嚥口水的動作都不敢有,生怕那細微的聲響會暴露自己的位置。
“吱呀——”
厚重的實木門被推開了。
沉穩的腳步聲踏入書房,停頓了片刻。來人似乎隻是站在門口,目光掃視著室內。
是楚夜。他身上的雪鬆冷香,即使隔著一小段距離,也清晰地彌漫過來,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他發現了什麼嗎?絨布垂落的角度不對?空氣裡殘留了我身上的氣息?還是那根用來撬鎖、可能遺落在某處的發卡?
每一秒的寂靜都如同淩遲。
腳步聲再次響起,不疾不徐,走向書桌的方向。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身體蜷縮得更緊,幾乎要嵌進牆壁裡。他能看到我嗎?從書桌側麵的縫隙?
影子,先於他本人,投落在書桌旁的地毯上,被燈光拉得細長。
然後,他停在了書桌旁。距離我藏身之處,不過咫尺之遙。我甚至能聽到他平穩的呼吸聲,能聞到他身上那混合著雪鬆與一絲夜晚寒氣的味道。
他伸出手,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拂過書桌桌麵,像是在檢查什麼。然後,他的動作頓了頓,指尖在桌麵上某個位置敲了敲——那正是我之前無意中按到機關的地方!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有人進來過,甚至觸碰了那個秘密!
絕望像冰水一樣淹沒頭頂。
然而,預想中的雷霆之怒依舊沒有降臨。
楚夜隻是站在那裡,沉默著。那沉默比任何斥責都更令人膽寒。彷彿他早已洞悉一切,隻是冷漠地旁觀著獵物徒勞的掙紮。
過了彷彿一個世紀那麼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平靜,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某個藏在暗處的人聽:
“玫瑰……快要到最美的時節了。”
我的血液,在這一刻徹底凍結。
玫瑰園……那幅畫……我的“結局”……
他是在提醒我,期限將近。
說完這句,他沒有再進一步搜查,甚至沒有去看那幅被絨布覆蓋的畫。腳步聲再次響起,他走向書房的另一側,似乎是去酒櫃倒了杯什麼,液體倒入玻璃杯的清脆聲響,在死寂的書房裡格外清晰。
然後,他離開了。
關門聲落下的瞬間,我像一灘爛泥般滑倒在地,冷汗早已浸透衣衫,緊貼在麵板上,帶來一陣陣戰栗的寒意。
他沒有揪我出來。
但他用最清晰不過的方式,宣告了他的知情,以及……那迫近的、無法逃避的終點。
我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直到四肢恢複了些許力氣,才連滾帶爬地逃離了書房,逃離了三樓。回到臥室,重複著鎖門、抵住沙發的動作,卻再也無法感到絲毫安全。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我所有的恐懼,所有的窺探,所有的掙紮,在他眼裡,恐怕隻是一場按部就班、等待收尾的戲劇。
接下來的日子,我徹底活在了透明的囚籠裡。
楚夜依舊維持著表麵的禮節,但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每次掠過我時,都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的瞭然。他甚至會在用餐時,狀似無意地提起:“後園的玫瑰今年開得格外好,清兒有空可以去看看。”
每一次,都讓我食不下嚥,如坐針氈。
我試圖聯係外界,手機訊號在宅邸內時好時壞,發出的求救資訊石沉大海。我甚至嘗試過在仆人打掃時遞出紙條,可那些仆人個個低眉順目,對任何超出職責範圍的事情都諱莫如深。這座古老的宅邸,像一座密不透風的堡壘,將我徹底孤立。
時間一天天流逝,牆上的日曆每撕下一頁,都像在我生命的倒計時沙漏中,又灑下了一把沙。
我不能坐以待斃。
既然逃不出去,既然他早已洞悉我的恐懼,那我至少要弄清楚,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這張臉,到底有什麼特殊?那所謂的“完成”,究竟是什麼?
一個更加瘋狂的計劃,在我心中成型。
下一次。下一次他進入三樓書房,那個“禁區”時,我要去。不是偷偷摸摸,而是……正麵闖入。
與其在未知的恐懼中被折磨至死,不如直麵那最終的審判。至少,我要親口問一句“為什麼”。
這個決定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悲壯,反而讓我混亂的心緒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機會來得很快。
幾天後的夜晚,九點的鐘聲準時敲響。我看著楚夜修長的身影如同精準的時鐘,走向三樓西側書房。
我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微皺的衣擺,跟了上去。
迴廊幽深,我的腳步聲在厚地毯上幾不可聞。來到那扇厚重的實木門前,我沒有猶豫,抬手,敲響了房門。
“叩、叩、叩。”
裡麵沉默了一瞬。然後,楚夜的聲音傳來,聽不出喜怒:“進來。”
我推開門。
書房裡隻亮著書桌上那盞複古台燈,昏黃的光線勾勒出他坐在桌後的身影,一半在光裡,一半隱在陰影中,如同他這個人本身。
他抬眼看我,深邃的眸子裡沒有一絲意外,彷彿我的到來,早已在他的劇本之中。
“有事?”他問,語氣平淡。
我走到書桌前,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疼痛維持著最後的鎮定。
“楚先生,”我開口,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發啞,卻努力維持著平穩,“或者說……我該稱呼您,收藏家?”
他的眉梢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沒有打斷我。
“我看到了,”我直視著他的眼睛,試圖從那片深潭中看出些什麼,“地下室裡的肖像,三樓密室裡的‘遺物’,還有……那本筆記本。”
我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出了那個殘酷的規律:“艾琳,蘇婉,林曼……她們都死在二十五歲。而我,沈清,距離二十五歲生日,還有五十三天。”
楚夜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隻有台燈的光在他眸中跳躍,映出一點冰冷的星火。
“所以,”我深吸一口氣,問出了那個盤旋在心頭已久的問題,“您一次次迎娶這張臉,不是為了愛,甚至不是為了傳承。您是在‘完成’一件作品,對嗎?從鮮活的生命,到被您設定好的、‘藝術’的死亡。我想知道,為什麼?這張臉,對您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
書房裡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隻有我們兩人的呼吸聲,交織在昏黃的光暈裡。
良久,楚夜才緩緩站起身,繞過書桌,走向我。他的身影高大,投下的陰影幾乎將我完全籠罩。那股冷冽的雪鬆氣息,帶著無形的壓力,撲麵而來。
他在我麵前一步之遙處停下,低下頭,目光如同最精細的刻刀,一寸寸掠過我的眉眼,我的鼻梁,我的嘴唇。
那眼神,不再是平日的疏離淡漠,而是帶著一種近乎癡迷的、滾燙的專注,還有一種……沉澱了太久太久的,瘋狂的痛苦。
“意味著什麼?”他重複著我的話,聲音低沉喑啞,彷彿來自遙遠的地底。
他抬起手,指尖懸在空中,幾乎要觸碰到我的臉頰,卻又在最後一刻停住。
“她叫‘汐’。”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破碎的溫柔,與深入骨髓的絕望。
“一百四十年前,死在了我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