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掖挖蠱BSpU傻豢 026
這一次,白羽沒有和他爭辯。
他木木地站起身,拉開櫃門,露出綁在麻繩上的一連串酒壺。
杜路舉著一粒搖曳的橘紅燈火,踏著及腰深的積水走到木床邊,竟直接站到床上。
白羽把酒壺堆在床上,從麻繩上解下一瓶,單手拔掉瓶塞,仰頭痛飲。
口中的烈酒卻被突然奪走。
他抬眼,望向杜路,碎發間水滴凝落。
杜路並不看他,站在床上,握著那壺剛開啟的酒,單手一揚,清洌的酒水全都潑在了天花板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少年垂眼,自顧自又開了一壺酒,正要送到嘴邊,卻又被杜路猛地奪去,劈裡啪啦地潑向天花板。
劇烈的顛簸中,白羽懶得和杜路爭吵,摸著麻繩,隻想在淹死前清淨地喝完一壺酒。
誰知,杜路更快一步攥住麻繩,一把拋起,哐哐當當,麻繩帶著一連串八壺酒就往天花板上砸!
碎瓷片砰砰砰地落水,飛溢的烈酒淋了白羽一脖子,他憤怒地抬頭,卻望見了難以置信的一幕——
杜路輕輕端起油燈,火苗衝向了天花板。
而天花板剛剛被灑上十壺烈酒!
一瞬間,金紅色的火焰高高躥起,火燒燎原般在頭頂木板上飛速蔓延,燒到木板間的桐油,“轟——”的一聲發出爆裂的巨響!
而杜路搶先一步跳下床,一把將白羽拉入齊胸深的積水中,護住耳鼻,避開了連綿墜落的燃燒物。
再抬頭時,金紅的火焰已燒穿了甲板!
順著焦黑的邊緣,白羽能望見天幕上滿綴的明星!火焰還在劈裡啪啦地燃燒,他的心中也燃起了絕境中的希望,天花板上焦黑的洞越來越大,馬上就夠鑽出去了——
可就在這時,船身整個豎倒!
密封的船艙猛地傾斜,木門處下沉,對麵牆往上翹,滿室積水激烈地衝漲,瞬間淹沒了白羽的口鼻,裹挾著二人衝向天花板上明亮的火焰。杜路瞬間按住白羽的腦袋,自己也紮了個猛子,將兩人全身都埋進冷水中,躲過了撲麵的烈火。
可是旋即,洶湧的水浪撲向天花板,淹滅了火焰。
水麵下落後,露出的洞口,方纔隻有半尺寬。
“抱住箱子!”
杜路將白羽提了起來,伸手拉來一個漂浮的大木箱,白羽下意識地抱住。而杜路轉身紮進積水,用力一蹬牆,整個人從積水中躥向傾斜的天花板,水麵晃動中勉強扒住了洞的邊緣。
他喘著氣,仔細地分辨著木板。借著那點微弱的星光,他終於看見了人字縫中裸露出來的生石灰,捧起一把水,艱難地灑了上去。
瞬間,縫隙中濁白的水沫沸騰,本就被燒斷了的木板發出吱呀的聲音。杜路伸手探入了人字縫,手背上瞬間燒出幾個水泡,他咬緊牙,手指頂著生石灰釋放的高溫硬是往裡麵伸,終於,他捅透了木板縫。
激烈的起伏中,他整隻手伸出木板縫,用儘全力往外推,拳頭和胳膊肘砸在硬柯木船板上砰砰響,在木縫的擠壓下,手背上的水泡一個個破裂,流水不斷,而他隻是專注地砸著,砸著。
身後,白侍衛爆發了一聲驚恐的尖叫。
船身猛地下墜,像是頭頂之上有無形巨人手持重斧哐當一聲將船砸入湖底,艙室內水浪嘩啦啦地上湧,巨大的水流裹挾著白羽抱住的箱子,瞬間衝向了杜路——
就在這一刻,杜路砸開了那塊船板。
在白羽的尖叫聲中,巨浪包裹著他瞬間衝出了大洞,沉重的木箱狠狠砸在杜路身上!
船板從杜路手中飛了出去,他終於耗儘最後一絲力氣,在重擊下虛弱地睜著眼,身體卻不由自主沉入一片幽暗的艙底,緩緩下墜。
在巨大的衝力下,白羽被推出了封閉的艙室,抱著木箱漸漸浮高,四濺的水花中,漫天星月的光輝就在眼前。
白羽焦急地低頭,望見落入船艙中的杜路,幽藍的湖水下,光影在他蒼白的臉上晃蕩,一連串泡沫在鼻尖散開,越沉越深,越來越遠。
冷水起伏中,他終於疲倦地閉上了眼。
這一次,終於結束了。
沉淪於浩大幽靜的湖底,悄無聲息地安眠,這對於他這個滿身罪孽的人,真是個不錯的歸宿了。
漫天湖水在耳朵裡寂靜地嗡鳴,漸漸窒息的眩暈中,他恍然看見了一大片白茫茫的光亮。
那是冰雪中寂靜的行宮,朔風呼嘯,大片大片白雪在灰色森林中旋轉漫飛。有人在落雪中孤獨地蕩著鞦韆。
灰衣的少女轉過身,鼻尖紅彤彤的。
她對著他笑。
他也笑了,高高地揚起手臂,衝著她飛奔,沉重的銀黑色鐵甲上流動著倏爍的光。
潔白的細雪吹進眼中,溫暖地融化,像是淚水。
她安靜地坐在那兒,發絲落滿白雪,眼含熱淚,衝著他笑。
他停在她麵前。
灰暗與白雪中,他仰頭望著鞦韆上的人,久久地望著,手指蜷縮。
他們靜默,呼吸間熱乎乎的白汽,在冰涼寂靜的風聲中長長地縈繞。
晶瑩的雪粒,漸漸矇住了眼。
四下狂風並起,灰色的枯葉和潔白的細雪漫天旋轉,衣衫呼啦啦地響,鞦韆高高吹起,少女如同一張薄紙般揚起,在一片白茫茫的廣袤中消逝。
他卻無法拉住她。
雪粒,在瞳孔上融化了。
眼裡,又冷,又熱。
他一動不能動,彷彿長明燈台一樣層層結冰,在刺痛骨頭的冰冷中被大雪掩埋。除了白色,他什麼都看不見了。
無邊幽暗的湖水中,唇邊一連串細小的泡沫破碎:
念安……
念安。
白茫茫的寒冷,無儘下墜。
刻骨的冰涼中,一雙溫暖的手臂突然擁住了他。
有人緊緊抱住他,渾身顫抖。
他茫然地睜開眼,卻看見一雙清透的眸子,眼神焦急又自責。
那少年望著他,突然笑了。
他發抖的心房溫暖了起來。
細碎的星光穿透幽暗的艙底,光影遊蕩,水波在兩人間起伏。
少年的白衣霧氣般漫散,幽暗的光影浮動滿身。他身後,軟劍如同一條長長的白飄帶,一端打結綁在少年腰上,透明水母般向上綿延,彼端綁著漂浮於湖麵之上的木箱。
幽藍湖水衝蕩。
無比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