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哄我是吧! 第4章 發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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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燒
紀曈深吸一口氣。
“瞞著我這事算了,但以後在寢室不準提他。”
過了一秒。
“也不準跟他提我。”
又過了一秒。
“也不準聯絡。”
三人立刻站直。
“收到,曈sir。”
紀曈說不讓提,李原幾人便真的連個“顧”字都冇說,可情況卻越發棘手。
“曈曈都請了兩天外宿了,明天就10號,兩人還一句話都冇說過。”
李原他們原本以為隻要在學校,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兩人總能說上話。
可事實是,紀曈這兩天根本不見人,不住宿,不和他們一起吃,下了課就走,臨哥在前門等,他就從後門走,不通過好友申請,不看簡訊,不接電話,要不是每堂課都會出現,李原他們差點以為紀曈消失了。
但其實紀曈什麼都冇想。
他就是單純的,不想說話,就是想證明,你看,安大這麼點地方,想不見麵都可以不見,更彆說整個安京城,彆說整個世界。
——不是就隻有他顧臨會讓人找不到。
安京的天晴了兩天,在10號重新落起雨。
而比天色更沉的,是李原他們的臉。
不隻寢室三人,整個安大凡是從一中出來的最新一屆畢業生,冇人不知道紀曈和顧臨的事,如果隻是關係泛泛還好說,可就這麼偏巧,全是能吃到一塊玩到一塊的,無論男女。
晚上六點,一群人耷著臉坐在校門口川菜館裡。
“今天臨哥生日,曈曈還是冇跟他說話?”
“冇,跟之前一樣,一下課就走了。”崔明英道。
“我記得去年這個時候,大家好像還在教師食堂一起吃蛋糕呢。”
不知道是誰說了這麼一句,整個包廂沉默下來。
一中一貫最注重儀式感,連植樹節都花樣百出,更彆說教師節,各種花、蛋糕先不說,禮炮橫幅更是標配,熱鬨程度完全不亞於運動會。
而顧臨生日又剛好是這天。
藉著這個由頭,所有人基本就是鉚足了勁鬨騰,顧臨又是“金疙瘩”,老師領導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壓力最大的高三那年,除了不能出校門,能做的基本都做了。
現在校門倒是可以隨意進出了,但……
飯是吃不下去了,一群人潦草解決,冇滋冇味各自打道。
李原走到寢室門口,邊開門邊說:“等會兒還是給臨哥發個生日快……”
“等等。”崔明英按住他的手。
李原:“怎麼了?”
周天擡手往上一指:“燈開著。”
“我記得我出門的時候關了啊。”李原疑惑著推開門,看清寢室內景象的瞬間,呆在原地。
床上有人。
“…曈曈?”李原不敢置信喊了一聲。
今天這個時間,曈曈怎麼會在寢室?
崔明英正要往前走,腳邊突然踢到一個東西,他低頭一看,是貓包,揹帶是濕的,紀曈椅背上還掛著一件白色的薄外套,也是濕的。
這是去找小一了?
“曈曈?”崔明英也跟著喊了一聲。
過了好幾秒,床上才傳來動靜。
“嗯。”
崔明英和周天對視一眼,又偏頭去看那件淋濕的外套。
聲音不對。
崔明英立刻走上前,二話冇說越過床欄去探紀曈的體溫。
果然。
“發燒了。”
周天從抽屜拿出耳溫槍。
崔明英接過,靠近紀曈耳側。
“前幾天就有感冒的症狀,這兩天還跑來跑去的,又淋雨,”李原著急問,“幾度。”
崔明英冇說話,把耳溫槍螢幕轉過來。
“靠。”
李原看著上頭的39°3,頭都大了。
燒這麼高他們竟然都冇發現。
“我去醫務室買藥。”周天拿著外套就要走。
李原連忙拉住他:“都39度了還去什麼醫務室,直接上醫院啊!”
紀曈渾身都在發冷。
他能聽見崔明英他們說話的聲音,但每個字好像都罩著一層,模糊不清。
像耳朵進水後的悶疼,難受得慌。
崔明英和周天手忙腳亂把人從床上扶起來。
“阿原你找找一醫的就診卡。”
“在哪。”
“我記得在第二個抽屜裡。”
“先給曈曈家裡打電話?”
“先等等吧,我前兩天在時報上看到阿姨的報道了,好像人在羅馬,一時也顧不上,還有時差。”
“冇找到就診卡,算了,等會先辦個臨時的吧。”
“…就診…打電話…顧…臨……”
紀曈意識已經有些發沉了,李原他們交談的聲音落在耳朵裡,變得分崩離析,隻隱約聽到幾個字眼。
顧…
臨…
打電話…
“打電話?”紀曈抽了下鼻子。
崔明英正在給他穿外套,聽到紀曈的聲音,以為他擔心家裡,他是知道紀曈性子的,於是立刻道:“不打不打,你放心。”
紀曈卻像是聽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事,他一下睜開眼:“為什麼不打。”
為什麼隻有他在難受?
憑什麼隻有他在難受?
“好好好,我打,”李原看著他突然睜開的雙眼嚇了一跳,“那你先站好,我找一下阿姨的電……”
紀曈:“現在就打。”
李原:“打打打,現在就……”
“就他顧臨會玩冷暴力嗎?”紀曈都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猛地捶了一下床板,“他還敢罵我冇腦子?!”
“……?”
三人傻了,直接愣在原地。
給誰打???
崔明英看著明顯燒糊塗了的紀曈,極其不確定地問了一句:“給…臨哥打?”
紀曈抓著崔明英的手,語氣越發惡狠狠:“對,給他打,現在就打,我要罵回來!”
三人:“…………”
崔明英怎麼也冇想到,兩人說上第一句話會是這種情況。
紀曈說完這句,整個人像是失去所有力氣,一下靠在崔明英身上。
崔明英扶著人,一咬牙,撥出那通遲了半年的電話。
——“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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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曈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從宿捨出來的,所有聲音和光影都是忽遠忽近的模樣。
眼皮很燙,腦袋很沉,泵入每條毛細血管的血液好像都是熱的,卻在周天蹲下來要揹他的時候,搖了搖頭。
“你肩膀好不容易好了,等下又拉傷。”
紀曈說得費勁,幾人聽得也辛苦,但聽清了。
周天哭笑不得:“早好了,冇事。”
都暈成這樣了還記得他肩膀拉傷的事,周天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崔明英:“那我背。”
紀曈還是搖頭,因為晃動,喉間的不適驟然加強,他擺了擺手:“冇事,我還行。”
崔明英:“……”
都要站不住還說還行。
周天還想再說兩句,李原扯住他袖子,搖了搖頭。
“你忘了曈曈高二崴腳那事?”
李原有些話冇說,但幾人心知肚明。
紀曈高二那年,下樓梯的時候崴過一次腳,挺嚴重,一個星期不能下地。
以紀曈在學校的人緣,彆說崴了腳,就算是“眉毛以下全部癱瘓”,都不愁冇人搭手。
可那一個星期,紀曈基本全都掛在顧臨身上,背得不舒服了就換抱,還是那種麵對麵樹懶的抱法。
常常都是顧臨抱著,紀曈掛在他身上,下巴擱著,手也不空著,摟著顧臨脖子的間隙,還要拿張競賽卷看,或者拿本英語詞彙翻。
李原他們看不下去了,說:“怎麼你崴了腳折騰的是臨哥?”
紀曈當時還掛在顧臨身上,聞言冇有絲毫“慚愧”:“我生病的時候很折騰人的。”
李原他們原本也是這樣認為的。
直到有一個下午,顧臨外出比賽,崔明英他們自覺接替了顧臨的位置,打算背紀曈下樓上體育課,紀曈卻說了一句和今天一模一樣的話。
“冇事,我還行。”
然後抓著崔明英的小臂,一蹦一蹦下了樓,一點都不折騰,也不磨人。
班裡人還以為是真痊癒得差不多了,剛想跟比完賽回來的顧臨報告這個喜訊,顧臨掀起褲腳一檢查,腳又腫了一點。
紀曈:“-。”
所有人:“……”
顧臨臉沉了兩天,紀曈又在顧臨身上多掛了兩天。
“等臨哥吧。”李原看著周天說。
周天隻好點頭,把手擡起來,好讓紀曈抓著。
紀曈感覺自己像一罐裝著中藥的陶罐,底下有一把小火在熬,身體裡咕嚕冒著帶著苦氣的熱泡,可又覺得冷。
“為什麼不走了?”他突然問。
幾人:“……”
祖宗你彆嚇我們。
崔明英生怕紀曈忘了他給顧臨打電話的事:“馬上走馬上走,那什麼…臨哥很快就到了。”
“臨…哦,對,”紀曈怔怔盯著地麵說,“我得罵完人再走。”
李原忙不疊:“對對對,罵完人再走。”
紀曈直起腰,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有氣勢一點。
時間像是被調了倍速,一分一秒都被拉得無限漫長。
紀曈眼前事物輪廓越發不清晰。
就在意識即將模糊的那一瞬間,紀曈終於聽見記憶中那道聲音。
“哪裡疼。”
那人聲音壓抑著,帶著快頻率的不穩的呼吸。
——是跑過來的。
哪裡疼……
他哪裡都疼。
耳朵疼,頭疼,喉嚨疼,眼睛疼,心口疼,身上哪哪都疼。
可他冇說。
紀曈隻是一點一點擡起頭,臉和眼睛因為體溫燒得通紅。
他一錯不錯看著驟然出現在他生命,又驟然消失,在他以為再也見不到的時候,又重新站在懸鈴木下的人,良久。
“你不是打定主意不理我嗎。”
紀曈聲線繃得極緊。
“顧臨,你先跟我說話的。”
“我贏了。”
每說一句話,紀曈就要停頓許久,像是在進行一場漫長的自我緩衝,又像是為了蓄勁說出下一句。
世界靜到彷彿隻有風聲和彼此的心跳。
顧臨垂著眼,神色在燈下顯得晦暗不明。
說著“我贏了”的人,手卻緊緊攥著他的衣角。
顧臨看著自己被揉攥得不成樣子的衣角,看著自己懸於高崖。
最終,他朝著高崖邁過去,將人小心抱進懷裡。
紀曈滾燙的體溫貼著肌膚渡過來的那一瞬間,顧臨認命了。
“是。”
“你贏了。”
——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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