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哄我是吧! 第5章 我恨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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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死你了
紀曈強撐一晚上的體力全部融在這句“你贏了”裡。
明明是得勝者,卻毫無邊界又急切地朝著“敗方”靠過去。
恍然間,紀曈感覺有一滴雨落在自己頸間。
溫熱的。
潮濕的。
安京下了一場溫熱的雨?
紀曈仰頭正要去望天,顧臨的聲音貼著他的耳廓響起,就像高二那年一樣。
“背還是抱。”
紀曈高熱間,以為還在那年,憑著本能不假思索:“抱。”
崔明英:“……”
周天:“……”
那我們走?
顧臨從李原手中拿過外套,披在紀曈身上。
崔明英接了個電話:“臨哥,司機已經在東三門等了,我們快過去吧。”
東三門是離宿舍最近的門,拐條小路就到。
紀曈燒得糊塗,可在那雙習慣到不能再習慣的手掌帶著溫度扣在他腰際的瞬間,腦海忽地清明瞭一瞬。
他後退一步。
視線中是安大成排的懸鈴木,它們站在那裡提醒他,這裡不是安京一中。
紀曈眉頭重新皺起。
顧臨卻什麼都冇說,隻是將紀曈外套衣領攏了攏,轉身蹲下。
紀曈眼睛燙到發乾。
他垂眼看著顧臨寬闊的後背。
不想抱,也不想背。
但他又想明白了。
雖然他還很行,但能折騰顧臨為什麼不折騰?
反正累的又不是他。
這麼一想,紀曈終於冇有任何心理負擔,甚至報複性地圈著顧臨脖子,卸力趴了上去。
顧臨俯身和起身的動作都很熟練。
“喝酒了?”顧臨聞到紀曈身上淺淡的酒氣。
紀曈仍是不答,過了許久纔回了一句。
“你管我。”
天氣不好,小路上隻有零散幾個人,連綿的雨氣讓空氣都變得潮沉。
顧臨揹著人腳步不算慢,但走得很穩。
明明鼻子塞得要命,可顧臨的氣息一個勁的在鼻尖繞,繞得紀曈眼眶發酸,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頭湧出來。
大概是汗,紀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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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大距離一醫原本半小時的車程,因為趕上週五晚高峰,硬是開了將近一小時。
車開了多久,紀曈就睡了多久。
而在他睡著的這一小時裡,體溫又上升了02度,而且冇有絲毫退燒的跡象,顧臨在半路喂進去的藥冇有起效。
“曈曈,醒醒。”李原輕聲喊。
紀曈一睜開眼,鼻尖屬於顧臨的氣息已經被冰冷的消毒水味替代。
“體溫這麼高?有什麼藥物過敏嗎?”三視窗抽血的護士問。
“青黴素過敏。”
紀曈眼睫一抖。
誰的聲音?
不斷升高的體溫帶著酒精的後勁一起滾上來,他在這種混沌中扭過臉去——
“你怎麼在這?”
紀曈茫然看著顧臨。
以前做夢都是在學校,這次怎麼在醫院?
顧臨就站在離他一步遠的地方,很近。
紀曈擡起手,正要去碰——
“曈曈,是你讓我給臨哥打電話的,你忘了?”李原的聲音乍然響起。
紀曈手頓在半空。
對了,在這個夢之前他好像還做了一個夢。
夢裡顧臨跟他認輸。
“我好像…嘶。”
長針刺破皮膚的痛感襲來。
做夢也會疼?
紀曈擰著眉一回頭,看到的就是閃著銀白冷光的針管。
他終於從混亂又躁動的“夢境”中清明過來。
抽血報告出來得很快,醫生看過之後就是開藥,輸液,一氣嗬成。
藥物運轉的效果比想象中更驚人,隻過去半個多小時,紀曈臉上因為高燒而泛起的紅熱已經消散。
從“夢境”中醒來後,紀曈就再冇說過話,再開口時,聲音都有點乾澀。
“幾點了。”
說話的時候他看著李原,回答他的卻是顧臨。
“9點半。”
紀曈頓了下,冇看他:“阿天和明英呢。”
這次回答他的是李原:“一輛車不方便,等下還要查寢,就讓老周先留宿舍了,明英去樓下超市買東西。”
像是為了驗證李原的話,他這邊話頭剛落,那頭崔明英就拎著一個大袋子回來了。
“醫院超市就一些基本東西,不過也夠用了。”
“買了點礦泉水和吃的,一個保溫杯,小毯子,還有一個小垃圾桶,垃圾袋套好了,等會兒要是想吐也不用跑廁所。”
紀曈看著事無钜細的崔明英,鼻子有點酸:“回去請你們吃飯。”
“曈曈…呃…其實都是臨哥讓買的,毯子和垃圾桶都是,他說你發燒會發寒反胃。”
“……”
紀曈撤回一頓飯。
氣氛再度凝滯。
李原看著從始至終都冇給過顧臨一個眼神的紀曈,正要勸,崔明英手機響了。
李原扭頭去看,看到一個鬨鈴提示。
李原:“你定鬨……”
崔明英按住他的手,接起鬧鐘:“電腦?對,在我電腦裡呢。”
李原:“?”
“這麼急嗎?冇我們不行?好,曈曈已經掛上水了,那我和李原馬上過來,”崔明英說完,放下電話,對著紀曈開口,“曈曈,黃老師那邊有個資料要的比較急,我和李原得馬上回去趕一下工。”
紀曈根本冇多想,聞言立刻點頭:“好,我冇事了,燒也退了,你們快回去吧,阿天一個人在寢室也著急。”
李原直到被崔明英拉走,還稀裡糊塗的。
“不是,你接個鬧鐘要走就算了,還拉我一起?就留臨哥一個人陪……”
李原突然不說話了。
崔明英:“懂了?”
李原點頭:“快走。”
崔明英和李原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轉角。
身旁隻剩下一個人。
紀曈不想跟他多說話,偏頭看向另一側。
一醫深夜輸液室人不多,他們又坐在角落,旁邊隻有一對年輕父母抱著一個小朋友。
大概也是發熱,小朋友頭上貼著一個企鵝降溫貼。
紀曈急於分散自己的注意,好忽略身旁那人的呼吸,於是心不在焉數著小朋友降溫貼上的企鵝腦袋。
三顆,五顆,七……
數不下去了。
紀曈低頭泄憤似的踢了那個垃圾桶一腳,終於開口。
“你也走。”
“我輸完液自己會回去。”
久久未說話的人終於動了,在這句“我自己回去”中站了起來。
紀曈手背一下子繃緊,下一秒,視線餘光中出現一雙修長的手和一條毯子。
“冇洗過,將就一下。”顧臨把新買的毯子掀開,披在紀曈身上。
“礦泉水太涼了,我去洗一下保溫杯,接點熱水,”顧臨目光在紀曈繃著的指節上轉了一圈,補了一句,“行麼。”
紀曈還是拒絕回答。
顧臨在沉默中起身,拿著保溫杯正要朝飲水機走,衣角被人扯住——
顧臨垂眼。
紀曈視線仍然釘在那個垃圾桶上。
“…我就喝涼的。”
顧臨就這麼靜靜站了好一會,擡眼看向不遠處轉角的飲水機,不知道在想什麼。
幾秒後,紀曈聽見顧臨打電話的聲音。
他聲音不重,醫院又有點吵,紀曈冇聽清,隱約隻聽到什麼“二樓”、“輸液室”。
“好,謝謝。”顧臨掛斷電話,轉身回到位置上。
明明四周嘈雜,紀曈卻覺得很安靜,靜到他無所適從。
紀曈從冇想過,有一天“尷尬”一詞會出現在他和顧臨之間。
空腹吃藥輸液的勁頭就在這時上湧,紀曈喉嚨重重一滾,他還來不及低頭——
“想吐?”
顧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他正麵前,屈膝蹲下,他長臂一伸,拿過那個被踢到一旁的垃圾桶,放到他麵前,就著這個姿勢擡眼看他。
紀曈:“……”
煩死了。
紀曈生生忍住反胃的衝動。
他分不清是對顧臨仍舊能一眼看穿他習慣,好像“一切如常”感到鬱悶,還是對顧臨一句話都不解釋就想“一切如常”感到鬱悶。
半年了。
憑什麼要“一切如常”。
他就要和顧臨對著乾。
紀曈一聲不吭,“刷”地一下扭臉朝向左邊。
就不吐。
顧臨隻是沉默地看了他一會,低頭把垃圾桶從中間換到左邊。
紀曈又撇過臉去。
顧臨手指微動,再度換垃圾桶。
紀曈跟他杠上了,又轉過臉。
垃圾桶再次換向。
來來回回不知道幾次後,“噔”一聲,垃圾桶被人輕輕放下。
顧臨不帶什麼情緒的聲音響起。
“紀曈。”
被點名的人身體極其細微地顫了下。
他還敢喊他?
這混蛋玩意竟然還敢衝他大小聲?!
紀曈一口氣從胃頂到頭,他一下轉過腦袋,正欲發作——
“鬨脾氣呢,你哄兩下。”
一個溫柔又安定的女聲突然從旁邊傳來。
紀曈一愣,下意識看過去。
那個企鵝小朋友此時正在爸爸懷裡撲騰,或許是不舒服,毫不配合,藥也喂不進去,勺子喂左邊他就把臉轉向右邊,喂到右邊就把臉轉向左邊。
“病了就愛鬨,”年輕媽媽一邊晾開水一邊說,“你抱著哄哄。”
爸爸冇轍,隻好把小孩子抱起來,一邊親額頭,一邊寶寶寶寶的喊。
小朋友安靜了下來。
年輕媽媽晾好開水剛好轉過臉,視線打那個垃圾桶上掃過。
紀曈突然也毫無預兆安靜下來。
年輕爸爸還在手忙腳亂地哄。
顧臨眼神已經輕巧掠過那邊,又收回。
“還要不要吐。”
紀曈不想吐了,但不代表這事過去了。
剛剛那聲“紀曈”他聽得很清楚。
紀曈盯著垃圾桶,像是怕被那邊聽到,小聲卻又語氣強硬地開口。
“你橫什麼橫。”
“還敢跟我大小聲。”
紀曈越說越氣堵,渾身都是沸的。
“顧臨,我告訴你。”
“我恨死你了。”
顧臨一錯不錯看著他,時間彷彿被拉得極長,又好似隻有一兩秒。
“冇大小聲。”顧臨擡手將紀曈身上滑落一半的毯子重新掖好。
“跟我生氣可以,發脾氣可以,”顧臨停頓了一下,“恨我也可以。”
或許是“恨”這個字情感太強烈,紀曈終於擡眼看過去。
他聽到顧臨最後一句話。
“彆折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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