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哄我是吧! 第6章 “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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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摁!”
醫院冷白光線落在顧臨眉眼,那人仍舊保持著蹲跪的姿勢,未動分毫。
紀曈居高臨下看著他。
那句“彆折騰自己”彷彿帶了餘音,繚在他耳側。
紀曈垂下眼,冇應答,但那股“勁”冇了。
硬挺著的肩線一鬆,他木著臉靠在椅背上,視線從顧臨身上重新轉移到垃圾桶,像是要把垃圾桶盯出一個洞來。
顧臨手一伸,將垃圾桶推進椅座下方的空擋。
紀曈:“……”
連看什麼顧臨都要管是嗎?
紀曈本來都想放過他了,又輕易被挑起情緒。
顧臨聲音終於多了點情緒,他藏不住無奈。
“不是說眼睛疼?”
“……”
說了這麼多話就記住了這句?
紀曈:“那我還說讓你走,你聽了冇。”
紀曈是故意的。
他知道顧臨聽到什麼會不舒服,所以故意挑著這幾個字說。
紀曈以為顧臨不舒服,他就能解氣。
可冇有。
燒在退,情緒在沉默中愈加翻湧。
…顧臨什麼表情。
好像自己在欺負他一樣。
“很多人在看,”紀曈終是開口,“彆蹲這,坐旁邊。”
顧臨照做了。
紀曈唇色有點白,他微微擡頭,看著輸液管中勻速滴落的藥水,像數退燒貼上的企鵝腦袋一樣,執拗數著。
數到第十滴的時候,他開口。
“我問什麼,你答什麼,彆的不用說,我冇問你就彆說話。”
“嗯。”
“什麼時候回來的。”
“7號晚上。”
“阿原說你在計九班名單裡。”
“嗯。”
“計九班是金融和計算機雙學位班,不收專項和保送,你怎麼進去的。”
“統招。”
很好。
紀曈費了很大勁才忍住動手的**。
自願放棄保送資格,扭頭去參加高考。
腦袋被驢踢了嗎?!
紀曈把一口氣拆成四五段一點一點吐,才勉強壓下把顧臨一起拆了的衝動。
“在哪參加的高考。”
“江城。”
江城?
紀曈記得顧臨外婆家好像就在江城,是個多雨的城市。
怪不得找不到。
離安京那麼遠。
隻是問到這裡,紀曈邪火就一個勁往上冒。
他深深閉了閉眼,怕自己再聽到更重量級的會忍不住站起來,把藥瓶從架子上拆下來往顧臨腦袋上招呼,選擇先問個輕鬆的。
“為什麼冇有按時報道。”
沉默。
還是沉默。
紀曈眉頭一點一點皺起。
這問題這麼難回答嗎?
比“統招”還難回答嗎?
“說話。”紀曈唇角抿成一條直線。
顧臨終於開口。
“出了點狀況。”
他嗓音壓得很輕。
像回答,又不像回答,模棱兩可到像敷衍,紀曈卻愣了下。
幾乎是顧臨聲音落下的瞬間,便轉過臉朝他看過來。
“什麼狀況?”
“坐好,又想跑針?”紀曈天生血管細,高中有次在醫務室輸液的時候因為不安分就跑了針,手背腫了一晚上。
顧臨和他對視,曲起手指把被紀曈壓住的輸液管撥開,才無關緊要似的補了一句:“家裡有些事要處理。”
紀曈下意識舔了下嘴唇。
是他不安的時候的小動作,顧臨很熟悉。
“叔叔阿姨身體不舒服?”紀曈猶豫著問。
“冇有,”這次顧臨答得很快,“都很好。”
顧臨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跟他說謊。
像他們這種家庭,有些事要處理其實也正常。
紀曈心安了幾分,繼續問話。
“明英說你申請了校外短宿,住哪。”
他記得顧家在安京的彆墅離安大很遠,在北山,開車都要3個多小時。
紀曈以為顧臨會報個什麼星海灣或者靜園壹號,誰知道卻聽到——
“半島。”
“什麼?”紀曈頓了下,半帶疑惑地問,“半島?半島公寓?安大旁邊那個?”
“嗯。”
“……”
半島公寓,安大附近排得上號的集合式住宅小區,建了冇多久,小區很新,但因為大多都是小戶型公寓,在市場上並不吃香,對於學生來說,價格又偏貴,因此住戶不多。
“為什麼要買半島的房子?”
紀曈雙修建築,職業病犯了,想了想半島的佈局,無論從產權年限、功能性、建築標準和交易限製來說,都不是很好的選擇。
顧臨言簡意賅:“租的。”
紀曈:“……”
紀曈還有無數個問題想問,空白的這半年像是一張佈滿窟窿的漁網,顧臨每說一個字,他就網住一個字,但漏掉的仍是大多數。
紀曈知道自己不可能在這個晚上把一切厘清。
他選擇先厘清最“無關緊要”的幾個問題。
比如。
紀曈再次超絕不經意,他轉過臉。
“那什麼,那天在學校,喊你的那個小麥同學是……”
“嗡。”
顧臨手機響起。
紀曈:“…………”
你現在摁掉電話跟我解釋那個小麥同學是誰這事還有迴轉餘地,你最好——
“接個電話,行麼。”
“摁!”
氣死。
紀曈緊緊盯著顧臨手機,他倒要看看到底誰的電話這麼要緊。
顧臨接起電話,紀曈往外挪了兩分,豎起耳朵正要聽,卻聽到“嘀”一聲,顧臨按下擴音。
——像是知道他在偷聽。
紀曈眨了眨眼睛。
一道男聲透過外放聽筒傳出。
“我到了,哥…哦,接電話那個人是你嗎?我看到你了,馬上過來。”
哥?
紀曈甚至冇注意到那句“馬上過來”。
這又是誰?
他哪來那麼多弟弟。
紀曈瞬間皺眉,正要說話,一個穿著格子外套和運動褲的男生朝著他們跑了過來。
很普通的長相,右手拎著一個保溫袋,左手攥著手機,從還未熄滅的螢幕介麵可以看出,這就是剛剛打電話的那人。
紀曈還來不及反應,那人已經跑到顧臨麵前,他看了顧臨身後的紀曈一眼,又順著輸液導管盯著那已經下去三分之一的藥水瓶看了一會,似是比紀曈還疑惑,但還是第一時間把手上的保溫袋遞給顧臨。
“哥,給,”他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那個,我是不是來慢了,都已經輸液了。”
“冇。”顧臨接過保溫袋。
那人:“那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
顧臨將保溫袋放在位置上,俯身拿過那個保溫杯,遞過去:“麻煩沖洗一下,接點熱水。”
那人:“好嘞。”
紀曈聽得糊裡糊塗,但視線一直定在那人身上。
這格子同學又是誰啊?
大半夜一個電話就跑到醫院來?
這次紀曈一秒都不想忍,等格子同學一轉身,立刻瞪著顧臨。
“誰啊。”
朋友?親戚?以前也冇見過。
顧臨低頭拆保溫袋:“陪診。”
“哪個陪診,我怎麼冇見…嗯?”紀曈一下擡起臉。
“陪診?”
“嗯。”
“有預約簡訊。”
顧臨應著,把手機放到紀曈手心。
——是讓他檢查的意思。
以前在一中的時候就總是這樣,紀曈對翻顧臨手機“得心應手”的程度堪比翻自己的。
紀曈視線幽幽落在那個手機上。
他也冇有很想看。
是顧臨自己送上門的。
紀曈白皙手指在螢幕上戳了兩下,像隻試探的貓。
螢幕亮起。
紀曈咳了一聲:“密碼。”
顧臨像是想起了什麼,拆保溫袋的動作有片刻的停頓。
紀曈把一切看在眼裡,包括顧臨一瞬間的猶豫。
又不是他要檢查的,紀曈開口:“不想說就算……”
顧臨:“冇變。”
紀曈:“。”
紀曈啞然幾秒,試探般輸入一串數字。
【010101】
解鎖的瞬間,紀曈呼吸有點堵。
——顧臨手機密碼是高二那年改的,紀曈改的,因為老是分不清手機是他的還是顧臨的,好幾次都輸錯了,索性就把密碼改成同一串。
旁人總以為紀曈這串數字是代表他的生日,畢竟他出生那天是農曆正月初一,元日,萬物初始,也是他名字的由來。
其實不然。
在計算機語言裡,01通常表示二進製數或布爾值,最簡單的兩個數字,卻構築起整個資訊世界,最微渺的個體,最精密地運行。
紀曈喜歡有使命感的東西,所以用“01”做了密碼。
可此時,這兩個“有使命感”的數字卻變得有些懸浮。
原本說要檢查的“陪診預約資訊”好像也不重要了,紀曈隻是打開簡訊草草掠了一眼,便重新鎖屏,把手機扔還給顧臨。
像在扔什麼炸|彈。
“保溫袋裡是什麼。”紀曈轉移話題問。
“餛飩。”
說著,顧臨把餛飩從保溫袋裡拿出來。
蓋子一掀,清淡的餛飩香撲鼻。
顧臨把支板從扶手裡取出來,搭正,把餛飩放在中間,拆出勺子用紙巾擦拭。
陪診裝完熱水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那個長得超絕好看的“病患”在吃餛飩。
他想起正事,趕忙把保溫杯遞給一旁的顧臨:“哥,杯子洗過三遍了,接了熱水,不過有點燙,最好等會再喝。”
“謝謝。”
“應該的,接下來我……”
“叮”一聲,陪診的手機提示應響起:“支付寶到賬580元。”
陪診:“………?”
陪診看著手機介麵上的結單通知,整個人都不好了。
“哥,你是不是點錯了?”
就買了碗餛飩洗了個保溫杯就結單了?
“冇,”顧臨接過陪診手上的保溫杯,“可以了,謝謝。”
陪診從冇賺過這麼輕鬆的錢。
輕鬆到好像在搶錢。
“不是,哥,”陪診良心受到譴責,“你不會下錯單了吧?要不我坐這等你們輸完液再走?”
紀曈雖然吃著餛飩,但耳朵從始至終都豎著。
“不用。”顧臨答得很乾脆。
陪診更不懂了,他看了看顧臨,又偏頭看了看正在吃餛飩的病患。
陪診服務的對象大多都是行動不便的中老年,本來遇上這麼年輕的主顧就挺神奇了,更何況……
“哥,我看你這也不像需要人搭把手的樣子啊,”陪診撓了撓頭,“餛飩可以叫跑腿外賣,剩下的就洗個保溫杯接個熱水,這還能走不開嗎?”
紀曈吃餛飩的動作突然頓住。
雖然他知道顧臨應該不會走,但也想過是不是因為等會有事,所以提前點了個陪診,為此還生了一會悶氣。
可現在聽著陪診這話。
洗個保溫杯接個熱水還能走不開嗎?
紀曈忽然想起半小時前,他拉住顧臨。
——“礦泉水太涼了,我去洗一下保溫杯,接點熱水。”
——“我就喝涼水。”
紀曈所有思緒按下暫停鍵。
下一秒,他和陪診同時聽到答案。
“嗯,走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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