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宦海狂瀾:祁同偉再勝天半子 > 第115章 釘子的反擊(一)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宦海狂瀾:祁同偉再勝天半子 第115章 釘子的反擊(一)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郭自剛摔門而出的那聲巨響,如同一聲喪鐘,不僅在空曠的審訊室走廊裡回蕩,更是在侯亮平的心頭重重地敲擊了一下。那扇厚重的、隔音效果極佳的鐵門,彷彿不僅隔絕了內外空間,更將侯亮平與他一直自詡堅守的某種東西——紀律、程式、理性——徹底割裂開來。

審訊室內陷入了死寂,一種比之前任何僵局都更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氣中彌漫著硝煙散儘後的刺鼻味道,混合著劉慶祝無法抑製的恐懼喘息,以及侯亮平自己粗重而紊亂的呼吸。頂燈冰冷的光線毫無感情地傾瀉下來,將侯亮平臉上未褪儘的潮紅和眼底那一絲迅速被懊惱與頑固取代的慌亂,照得清清楚楚。

陸亦可站在原地,手腳冰涼。她看著侯亮平僵直的背影,又瞥了一眼記錄員小陳那煞白的臉和微微顫抖的筆尖。剛才那場爆發來得太快、太猛烈,像一場毫無征兆的雷暴,將她整個人都震懵了。她從未見過侯局長如此失態,更從未聽過哪位領導會在正式審訊場合,說出那樣……那樣近乎瘋狂的威脅言論,尤其是針對涉案人員的家屬。這已經不是策略是否激進的問題,這是徹頭徹尾的違規,是踩上了絕對不允許觸碰的高壓線!

“侯……侯局……”陸亦可艱難地開口,聲音乾澀得厲害,“我們……是不是先暫停一下?”

侯亮平猛地轉過身,布滿血絲的眼睛瞪向陸亦可,那眼神裡交織著未消的怒火和一種被冒犯的煩躁:“暫停?為什麼要暫停?沒看到他已經快撐不住了嗎?!”他指著如同驚弓之鳥般蜷縮在椅子上的劉慶祝,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變調,“關鍵時刻,就因為郭自剛那種攪屎棍……哼!”

他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他不認為自己做錯了,至少不認為核心策略有錯。他隻覺得是郭自剛的突然發難打斷了他的攻勢,破壞了他好不容易營造出的、足以壓垮劉慶祝心理防線的強大氣場。

劉慶祝確實被嚇壞了。侯亮平關於他兒子的那番話,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準地捅進了他最脆弱、最無法設防的地方。兒子是他的命根子,是他所有努力和掙紮的意義所在。侯亮平的威脅,不僅僅是威脅他個人的前途,更是要毀掉他兒子的未來,這比任何針對他本人的酷刑都更加殘忍。在那一刻,他的心理防線確實崩潰了,巨大的恐懼幾乎讓他當場癱軟。

然而,郭自剛與侯亮平那場激烈的衝突,以及郭自剛最終憤然離席並揚言要上報的舉動,卻像一盆夾雜著冰碴的冷水,兜頭澆在了劉慶祝的頭上。一方麵,他害怕侯亮平真的不管不顧地對他兒子下手;另一方麵,郭自剛的“反抗”又讓他看到了一絲微妙的希望——或許,侯亮平這種瘋狂的行為,並不代表組織,甚至是被組織紀律所不容的?這種矛盾的念頭,像一根救命稻草,讓他從徹底的崩潰邊緣稍稍拉回了一點神誌。他死死地閉上眼,嘴唇抿得發白,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著,但就是不再開口說一個字。一種絕望的、非暴力的消極抵抗,取代了之前的慌亂。

侯亮平看著重新變成“悶葫蘆”的劉慶祝,心中的邪火再次騰起。他試圖重整旗鼓,用更加嚴厲的語氣繼續施壓,但效果適得其反。劉慶祝彷彿已經靈魂出竅,無論他說什麼,都像是打在了一團濕棉花上,毫無反應。而陸亦可欲言又止、充滿擔憂的眼神,以及記錄員那戰戰兢兢的樣子,都讓他感到無比的孤立和挫敗。

這場審訊,已經無法再進行下去了。

“今天就到這裡!”侯亮平終於耗儘了最後一點耐心,猛地一揮手,聲音沙啞而疲憊,“把他帶下去!”

兩名法警應聲而入,將幾乎虛脫的劉慶祝架了起來。在離開審訊室的那一刻,劉慶祝極其快速地、帶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瞥了侯亮平一眼,那眼神中有恐懼,有怨恨,似乎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如同看待困獸般的憐憫?

侯亮平被這個眼神刺痛了,他煩躁地扯了扯襯衫的領口,感覺那裡像被什麼東西死死勒住,喘不過氣來。

“侯局……”陸亦可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開口。

“什麼都彆說了!”侯亮平粗暴地打斷她,他現在不想聽任何勸慰或者分析,他需要冷靜,需要獨處,“今天的事情,嚴格保密!尤其是郭自剛那邊……哼,量他也不敢真怎麼樣!我是局長!”

最後那句話,像是在對陸亦可說,更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但他眼神深處那一閃而逝的不安,卻沒有逃過陸亦可的眼睛。陸亦可心中暗暗叫苦,她知道,事情絕不可能像侯局長想的那麼簡單。郭自剛的剛正不阿和原則性,在係統內是出了名的,他既然說了要報告,就絕不會食言。

侯亮平沒有再理會陸亦可,陰沉著臉,大步離開了審訊室。走廊裡空無一人,郭自剛早已不見了蹤影。冰冷的白光照射著光潔的地麵,反射出他有些踉蹌的身影。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反手鎖上門,巨大的疲憊感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空虛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他癱坐在椅子上,點燃了一支煙,狠狠地吸著,試圖用尼古丁來麻痹自己混亂的神經。

現在,冷靜下來稍微一想,他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說過頭了。威脅家屬,這是大忌。但是……但是那種情況下,眼看就要突破了,郭自剛跳出來橫加指責,分明就是故意搗亂!是高育良,一定是高育良指使他這麼乾的!他們就是一夥的!想到這裡,侯亮平剛剛升起的一絲悔意又被強烈的憤懣所取代。他覺得自己沒有錯,錯的是那些處處與他為敵、阻撓辦案的人!

然而,內心深處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提醒他:無論有什麼理由,越過紅線就是越線了。這個把柄,現在實實在在地落在了郭自剛的手裡。郭自剛會怎麼做?他真的會去報告嗎?報告給誰?肖鋼玉?還是直接捅到高育良甚至更上麵去?

侯亮平感到一陣心煩意亂。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思考對策。或許,應該主動給沙瑞金書記打個電話,提前說明情況,把事情的起因歸結於辦案心切、策略需要,把郭自剛的行為定性為不配合、甚至彆有用心?對,也許這樣可以搶占先機……

就在侯亮平內心激烈鬥爭、試圖尋找挽回之策時,他絕對想不到,他所以為的“需要時間反應”的郭自剛,行動遠比他認為的要迅速和果決得多。

……

與此同時,郭自剛並沒有像侯亮平想象的那樣,先回自己的辦公室平複情緒或者起草報告。他離開辦案工作區後,幾乎是沒有任何停頓,徑直來到了省檢察院大樓最高層,檢察長季昌明的辦公室門口。

季昌明,這位在漢東政法係統沉浮數十年的老檢察長,性格以穩重甚至有些保守著稱,平時講究平衡,不願輕易捲入尖銳的矛盾中。但此刻,郭自剛知道,事情的性質已經超出了“矛盾”的範疇,他必須第一時間向這位檢察係統的最高首長彙報。

他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因為快步行走而略顯淩亂的製服,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請進。”季昌明沉穩的聲音傳來。

郭自剛推門而入。季昌明正戴著老花鏡,在批閱檔案,看到臉色鐵青、神情異常嚴肅的郭自剛,他有些意外地放下了筆:“自剛同誌?你怎麼來了?臉色這麼難看,出什麼事了?是不是山水集團的案子……”

“季檢,”郭自剛沒有寒暄,直接走到辦公桌前,站得筆直,聲音因為壓抑著情緒而顯得有些生硬,“我要向您緊急彙報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就在剛才,在對山水集團劉慶祝的審訊過程中,侯亮平局長發表了嚴重違反辦案紀律、涉嫌非法威脅涉案人員家屬的言論!”

季昌明聞言,臉色驟然一變,老花鏡後的眼睛瞬間銳利起來:“你說什麼?侯亮平?他做了什麼?慢慢說,說清楚!”他示意郭自剛坐下。

郭自剛沒有坐,他依舊站著,用儘可能客觀、冷靜的語言,將審訊室內發生的一切,包括侯亮平如何以劉慶祝兒子在國外留學消費異常為切入點,如何情緒失控,如何說出“調查其子資金來源”、“讓其子前途儘毀”等威脅性話語,以及自己如何製止、如何與侯亮平發生衝突、侯亮平又如何說出“這裡我是局長我說了算”等言論,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複述了一遍。他沒有加入任何個人評價,隻是陳述事實,但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

季昌明聽著,臉色越來越沉,手指無意識地在光滑的紅木辦公桌上敲擊著,節奏越來越快。作為老檢察,他太清楚侯亮平那些話的分量了。這不僅僅是簡單的審訊策略失當,這是公然踐踏程式正義,觸碰了黨紀國法的底線!尤其是在當前漢東如此微妙複雜的政治環境下,這件事一旦處理不好,引發的將是難以預料的政治海嘯!

“執法記錄儀開了嗎?都有誰在場?”季昌明沉聲問,這是關鍵。

“全程開啟。在場的有我,陸亦可處長,還有書記員小陳。”郭自剛回答。

季昌明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鐘,辦公室裡的空氣彷彿都凝固了。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樓下車水馬龍,久久不語。他深知侯亮平的背景,深知沙瑞金對侯亮平的倚重,更深知高育良、祁同偉那邊會對這件事如何借題發揮。這件事,就像一個突然被點燃的炸藥包,而引信,已經握在了郭自剛的手裡,或者說,已經不可避免地要被公之於眾了。

“季檢,”郭自剛看著季昌明的背影,語氣堅定地表明瞭自己的態度,“我認為侯亮平同誌的行為性質極其嚴重,已經不適於繼續主持對劉慶祝的審訊工作。我請求黨組立即介入調查,並采取必要措施。同時,作為政法委下屬的辦案單位,發生如此嚴重的違規事件,我認為也應該第一時間向省委政法委報告。”

郭自剛的話,等於把季昌明逼到了必須立刻做出決斷的牆角。他想捂蓋子、想和稀泥的空間,已經被郭自剛的原則性徹底堵死了。

季昌明緩緩轉過身,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看著郭自剛,這個以倔強和認死理出名的下屬,心裡清楚,這件事已經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了。

“自剛同誌,”季昌明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決斷,“你做得對。原則問題,不能讓步。你立刻回去,把詳細的經過,形成書麵報告,要客觀、準確。我馬上向沙瑞金書記電話彙報,然後……然後按程式召開黨組會。”

他停頓了一下,加重了語氣:“至於向政法委的報告……我來處理。你暫時不要直接聯係那邊。”

季昌明想掌握一點主動權,至少,向高育良的報告,應該由他這個檢察長來進行,而不是由郭自剛直接捅上去,那樣局麵將更加被動。

郭自剛明白了季昌明的意思,他敬了一個禮:“是,季檢。我明白。我這就去寫報告。”

郭自剛轉身離開,步伐堅定。他知道,自己點燃的不僅僅是對一起違規操作的檢舉,更可能是引爆漢東官場一場巨大風暴的導火索。但他問心無愧,他堅守的是法律的尊嚴,是檢察官的底線。

就在郭自剛向季昌明彙報的同時,在省公安廳大樓,祁同偉已經接到了程度的電話。

“廳長,審訊室那邊……有結果了。”程度的聲音壓得很低,但帶著一絲抑製不住的興奮,“侯亮平果然上套了,話說得非常過頭,直接威脅了劉慶祝的兒子。郭自剛當場和他吵了起來,然後直接離開了,看樣子是去彙報了。”

祁同偉正在把玩著一枚溫潤的玉石,聞言,動作微微一頓,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冷冽的、儘在掌握的笑意。

“哦?具體怎麼說的?錄音拿到了嗎?”他的聲音平靜無波。

“具體的威脅言論,執法記錄儀肯定錄下了。我們這邊……也有一份備份。”程度意味深長地說。顯然,他們在審訊室裡,還有彆的“安排”。

“很好。”祁同偉將玉石輕輕放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備份儲存好,那是關鍵時刻的利器。現在,我們隻需要等著看戲就好了。高老師那邊,應該很快就會收到‘驚喜’了。”

他走到窗邊,俯瞰著這座城市,目光深遠而冰冷。

“釘子已經釘下去了,接下來,就看這堵牆,什麼時候倒了。”

風暴,已然起於青萍之末。而侯亮平,還沉浸在自己是“策略需要”的辯解中,對即將到來的滔天巨浪,渾然未覺。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