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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狂瀾:祁同偉再勝天半子 第137章 陳岩石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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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東的政治風暴,來得猛烈,去得也突兀。當侯亮平乘坐的列車駛離京州站台,帶走了最後一絲硝煙味,這片土地彷彿瞬間就恢複了往日的“平靜”。陽光依舊普照,街道依舊車水馬龍,機關大樓裡的人們依舊行色匆匆。但這種平靜,落在陳岩石老人的眼裡,卻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感,還有一種沉甸甸的、無處安放的落寞。

這場風波,他本是懷著滿腔熱血參與其中的。他寫信,他發聲,他堅信自己是在扞衛原則,是在阻止年輕乾部犯下更嚴重的錯誤,是在維護漢東來之不易的穩定局麵。最終,他似乎“贏”了。侯亮平走了,那個他最初就覺得“太衝”、“不懂規矩”的年輕人,帶著處分離開了漢東。高育良和祁同偉穩住了陣腳,漢東的乾部隊伍避免了更大的震蕩,一切似乎都回到了他熟悉的軌道上。

可為什麼,心裡就這麼空落落的呢?

一、庭院獨坐,品咂“勝利”的滋味

週末午後,陳岩石搬了把藤椅,坐在自家那個種滿了花花草草的小院裡。陽光暖融融的,但他卻覺得身上有些發冷。他習慣性地拿起那個跟隨他多年的搪瓷缸,裡麵泡著濃茶,喝了一口,卻隻覺得滿嘴苦澀,全然沒了往日的茶香。

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了風波驟起的那幾天。他想起了祁同偉和程度來找他時,那份“痛心疾首”和“憂心忡忡”。他們的話,句句都說在了他的心坎上——侯亮平的做法確實過分,確實破壞了規矩,長此以往,漢東的乾部隊伍人人自危,還怎麼開展工作?怎麼發展經濟?穩定壓倒一切啊!他這個老革命,不就是為了讓百姓過上安穩日子嗎?破壞穩定的人,哪怕是出於“好心”,那也是錯誤的。

所以,他提筆寫了那封信。字斟句酌,自認站在了公理和原則一邊。他的信,加上其他老同誌的反映,成了壓倒侯亮平的最後一根稻草。沙瑞金也不得不妥協退讓。

這應該是一場勝利,一場原則對莽撞的勝利,一場秩序對混亂的勝利。

可是,陳岩石的眼前,卻總是晃過侯亮平那雙明亮、倔強,甚至帶著幾分桀驁不馴的眼睛。那小子,雖然方式方法有問題,但那一股子想要揪出腐敗、滌蕩汙濁的勁兒,像極了他年輕的時候。他陳岩石當年,不也是因為“不懂規矩”、“太衝”,得罪了不少人,纔在政法係統裡蹉跎多年,最終止步於常務副檢察長的位置嗎?

一種隱隱約約的念頭,像一條冰冷的蛇,悄無聲息地鑽進他的心裡:自己……是不是被當槍使了?

祁同偉和程度,他們真的是單純地為了“原則”和“穩定”嗎?他們表現出來的義憤,有多少是表演?他們巧妙地引導了自己的情緒,利用了自己對“規矩”和“穩定”的看重,最終除掉了一個緊盯著他們不放的對手?

這個念頭讓陳岩石感到一陣心悸,甚至有些羞愧。他一生耿直,最恨的就是被人利用,尤其是被那些心術不正的人利用。可他拿不出證據。祁同偉和程度在他麵前的表現天衣無縫,所有的程式都合規合法,侯亮平的錯誤是實實在在的。他無法指責他們什麼,那種被利用的感覺,就像一根細刺,紮在肉裡,看不見,摸不著,但一動就疼。

這種“勝利”,帶著一種被人算計了的憋悶,滋味實在不好。

二、觀察沙瑞金:銳氣消磨的無奈

落寞的另一個來源,是沙瑞金的變化。

陳岩石是看著沙瑞金來漢東的。當初,這個從中央空降而來的省委書記,是何等的意氣風發,銳意進取。他帶來的那股新風,那種要打破僵局、掀開蓋子的決心,讓陳岩石這個沉寂多年的老家夥,都感到了一絲久違的興奮和期待。他覺得,漢東這片沉寂的水,或許真的要活了。

沙瑞金重用侯亮平,在陳岩石看來,雖然有些冒險,但也不失為一步打破局麵的好棋。他甚至在心裡是暗暗支援的,希望這個年輕的書記,能做成一些他們這些老家夥當年想做而沒能做成的事情。

可如今呢?

侯亮平事件之後,沙瑞金彷彿變了一個人。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在各種會議上言辭犀利,直指問題核心。他變得沉穩,甚至可以說是沉悶。他開始更多地強調“團結”、“穩定”、“發展”,開始學著和高育良、祁同偉他們“和睦相處”。

陳岩石去省委開會,偶爾能碰到沙瑞金。沙瑞金對他依然客氣,稱呼他“陳老”,但那種客氣裡,多了一層不易靠近的隔膜。沙瑞金的眼中,曾經燃燒著的那團火,似乎黯淡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甚至是疲憊的冷靜。

有一次,在討論一個民生專案時,沙瑞金明明有更好的、更激進的方案,但看到高育良和祁同偉流露出不置可否的神色後,他竟然主動讓步,選擇了一個更穩妥、但也更保守的方案。那一刻,陳岩石在沙瑞金臉上捕捉到一絲轉瞬即逝的無奈和妥協。

陳岩石心裡很不是滋味。他理解沙瑞金的難處。侯亮平的失敗,對沙瑞金的打擊是巨大的,讓他意識到在漢東推行改革的艱難遠超想象。暫時的退讓,是為了積蓄力量,是政治上的韜光養晦。這個道理,陳岩石懂。

但是,理解歸理解,情感上卻難以接受。他彷彿看到一把剛剛出鞘、寒光四射的寶刀,還沒來得及斬妖除魔,就被人強行套上了厚重的刀鞘,磨平了鋒刃。沙瑞金的妥協,在陳岩石看來,不僅僅是他個人的挫折,更像是某種希望的破滅。那個他期待能帶來改變的“鯰魚”,似乎正在被漢東這潭“深水”同化。

這種熟悉的“穩定”,讓陳岩石感到安心,因為他經曆過太多動蕩,深知穩定的可貴。但另一方麵,這種以沙瑞金銳氣消磨為代價換來的“穩定”,又讓他感到一絲不甘和悲哀。漢東,難道就隻能是這樣了嗎?隻能在一種僵化的、由高育良和祁同偉主導的秩序下,緩慢地、甚至是停滯地執行下去?那些隱藏在平靜水麵下的問題,那些侯亮平想要揭開的東西,難道就任由它們繼續沉澱、發酵?

三、麵對高育良:複雜難言的心緒

對於高育良,陳岩石的心情就更複雜了。

他和高育良共事多年,深知此人的能力和城府。高育良學識淵博,理論水平高,處事圓滑,在漢東官場深耕多年,門生故舊遍佈,確實是棵“常青樹”。這次風波,高育良從容應對,最終穩住了局麵,展現出了高超的政治智慧,其“定海神針”的名聲更加響亮。

從工作角度,從維護漢東班子團結的角度,陳岩石似乎應該為高育良的勝利感到高興。畢竟,一個穩定的、有權威的領導班子,總比一個內鬥不休、一盤散沙的班子要好。

但陳岩石就是高興不起來。

他總覺得,高育良的“穩”,裡麵包含了一些彆的東西。那是一種過於精緻的算計,一種對權力平衡的極致追求,一種對表麵和諧高於實質正義的維護。在高育良那永遠溫和、充滿理論色彩的笑容背後,陳岩石感覺不到多少溫度,更感覺不到那種為理想、為百姓不顧一切的赤誠。

高育良贏了,贏得漂亮。但漢東贏了嗎?老百姓贏了嗎?陳岩石說不清楚。他隻知道,那個敢於指著鼻子說“漢東的問題就是你們這些人”的侯亮平走了,換來的是更加圓滑、更懂得“規矩”的呂梁。反貪局還是那個反貪局,但裡麵的“氣”已經變了。

有一次,在老乾部活動中心,高育良特意過來和陳岩石聊天,語氣親切,感謝陳老堅持原則,為漢東的穩定做出了貢獻。高育良說得情真意切,但陳岩石聽著,卻覺得格外刺耳。他寧願高育良不要提這件事,這種感謝,彷彿是在不斷地提醒他那個“被利用”的猜測。

他含混地應付了幾句,便藉口身體不適,提前離開了。他看著高育良被其他老乾部簇擁著談笑風生的背影,心中那份落寞感愈發濃重。他感到自己和高育良,和這個他曾經奮戰、奉獻了一生的官場,似乎隔了一層看不見的膜。他依然在這個體係內,受到尊重,但他好像已經看不懂這個體係的執行邏輯了。

四、落寞的根源:理想與現實的鴻溝

夜幕降臨,陳岩石沒有開燈,獨自坐在昏暗的客廳裡。窗外的城市燈火璀璨,一片繁華景象。這盛世,似乎正如他所願。

但他的落寞,根子就在這裡。他一生追求的,是一個清正廉明、充滿正氣、百姓安居樂業的世界。他以為,通過堅守原則、維護秩序,就能抵達那個世界。可侯亮平事件,像一麵鏡子,照出了理想與現實之間那道深深的鴻溝。

侯亮平有正氣,有理想,但缺乏手段,不懂規矩,最終碰得頭破血流。高育良、祁同偉他們精通規則,善於運作,能夠維持局麵的穩定,但他們所維護的“穩定”之下,是否掩蓋了太多本該被清理的汙穢?而像沙瑞金這樣空有抱負的領導者,在強大的地方勢力麵前,也不得不妥協退讓。

難道,理想和正義,就註定要敗給規則和算計?難道,想要做點實事,就必須要先學會那種精緻的利己主義?難道,他陳岩石堅守了一輩子的“原則”,在某些時候,竟然會成了阻礙正義實現的絆腳石?

這些問題,像一團亂麻,糾纏在陳岩石的心裡,找不到答案。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和蒼老感。或許,自己真的老了,已經跟不上這個時代的變化了。這個他曾經為之奮鬥、無比熟悉的漢東,忽然變得有些陌生。

他所期待的“穩定”,到來了,卻以一種讓他感到失落和不安的方式。這場他參與其中並看似“勝利”的風波,沒有帶來揚眉吐氣的暢快,反而留下了一地雞毛般的困惑和一種深刻的、無法言說的落寞。這落寞,源於一種信唸的動搖,源於對未來的迷茫,也源於一個老革命戰士,在發現自己可能無意中站錯了隊、打了一場糊塗仗之後,那份沉重而苦澀的自我懷疑。

夜色漸深,陳岩石依舊一動不動地坐著,像一尊凝固的雕像,融入了這片由勝利帶來的、令人窒息的寂靜與落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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