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狂瀾:祁同偉再勝天半子 第148章 高育良的定策
黎明前的黑暗最為深沉。當祁同偉的車燈如同兩柄利劍,劃破省委家屬院靜謐的夜幕,停在那棟熟悉的小樓前時,時間剛過淩晨四點。整個城市還在沉睡,唯有少數幾個視窗亮著燈,預示著不尋常的動蕩。
高同偉沒有帶司機,自己親自駕車。他推開車門,淩晨的寒氣瞬間包裹了他,讓他因熬夜而有些混沌的大腦為之一清。程度彙報完離開後,他幾乎沒有閤眼,獨自在書房裡將整個局勢反複推演了數遍,直到一個清晰的行動框架在腦中成型。但這件事太大,他必須立刻、當麵得到高育良的授權。這不僅是因為高育良是他的老師和政治盟友,更因為高育良是漢東實際上的掌舵者,任何可能引發全域性震動的決策,都必須由他拍板。
小樓的門悄無聲息地開了,開門的不是保姆,而是高育良本人。他穿著一身深藍色的睡衣,外麵隨意披了件外套,臉上帶著明顯的倦容,但眼神卻異常清醒、銳利,顯然也早已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訊息驚醒,並且同樣一夜未眠。
“老師。”祁同偉低聲打了個招呼,側身閃入門內。
高育良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轉身引著祁同偉走向書房。書房裡隻開了一盞落地燈,昏黃的光線勾勒出滿牆書架的輪廓,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書香和陳年普洱的餘味。書桌上攤開著幾份檔案,旁邊放著一杯濃茶,已經沒了熱氣。
“坐。”高育良指了指沙發,自己則在主位坐下,雙手交叉放在膝上,目光沉靜地看向祁同偉,“情況,程度都跟我簡單說了。具體細節,你再講一遍。這個趙瑞龍,他到底想乾什麼?他手裡,到底有什麼?”
他的聲音平穩,但祁同偉能聽出那平穩之下壓抑的怒火和極度的凝重。高育良一向以儒雅沉穩著稱,很少有事情能讓他露出如此如臨大敵的神情。
祁同偉在沙發上坐下,腰背挺直,將程度彙報的情況,更加詳細、更有條理地複述了一遍。他重點強調了趙瑞龍接觸的記者背景的特殊性、其係統整理材料的意圖、以及可能選擇的極具破壞性的國際發布渠道。他沒有新增任何個人情緒化的判斷,隻是客觀陳述事實,但每一個事實都像一把重錘,敲擊在寂靜的空氣中。
“……基本情況就是這樣。”祁同偉最後總結道,“他現在就像一條輸光了籌碼的瘋狗,急於用最極端的方式反咬一口,試圖製造國際輿論風暴,把我們所有人都拖下水。他認為躲在境外,我們就拿他沒辦法。”
高育良靜靜地聽著,期間沒有打斷一次。他隻是偶爾端起那杯冷茶抿一口,眉頭越皺越緊。當祁同偉說完,書房裡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隻有窗外偶爾傳來的早班車駛過的微弱聲音,提醒著時間仍在流逝。
終於,高育良緩緩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窗外依舊濃重的夜色。他的背影在燈光下顯得有些瘦削,但卻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決斷力。
“冥頑不靈,自尋死路!”高育良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冰冷的寒意,彷彿能將空氣凍結,“我原本以為,他遠走海外,經過這些年的沉澱,總能學得聰明一點,知道什麼事情能做,什麼事情是紅線,碰都不能碰!現在看來,是我高估他了。他不僅蠢,而且壞,壞到了骨子裡!”
他猛地轉過身,目光如電,直視祁同偉:“同偉,我們之前對他,還是太手軟了!總念著舊情,或者說,總顧忌著動他會引發不可測的連鎖反應,希望他能自己安分下來。但現在看來,寬容和猶豫,隻會讓這種禍害更加肆無忌憚!”
祁同偉心中一震,知道老師已經做出了最關鍵的判斷。他站起身,沉聲道:“老師,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明確!”高育良斬釘截鐵地說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裡撈出來的,“趙瑞龍,已經不再是簡單的隱患,而是一個隨時可能引爆、足以將我們多年心血毀於一旦的炸彈!他對我們,對漢東的大局,已經構成了最直接、最迫在眉睫的威脅!對於這樣的禍害,不能再抱有任何幻想,不能再有任何猶豫!”
他走到祁同偉麵前,目光銳利如刀:“必須在他造成實質性、不可逆的破壞之前,徹底、乾淨地解決掉這個隱患!不能再讓他有機會發出任何聲音!”
這已經是再明確不過的決斷。祁同偉感受到了高育良語氣中那罕見的、毫不掩飾的殺伐之氣。這與他一貫示人的溫文爾雅形象形成了鮮明對比,但也更顯出其決策的重量。這表明,趙瑞龍的行為,已經觸及了高育良絕對不能容忍的底線。
“我明白,老師。”祁同偉重重點頭,“必須讓他消失,至少,讓他永遠閉上嘴。”
“但是!”高育良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更加深沉、嚴肅,“方法!同偉,方法至關重要!趙瑞龍畢竟不是普通人,他在海外,關係複雜。處理他,絕不能像處理劉慶祝那樣簡單直接,更不能留下任何可能引火燒身的痕跡!”
他踱回書桌後,手指敲了敲桌麵,強調道:“我們現在最大的優勢是什麼?是漢東的局麵基本穩定,沙瑞金那邊暫時也掀不起大風浪。我們站在明處,有‘勢’。而趙瑞龍,他躲在暗處,像個幽靈。如果我們親自下場去對付一個幽靈,無論成功與否,都會讓我們也從明處轉入暗處,這會讓我們非常被動,甚至可能授人以柄。”
祁同偉立刻領會了高育良的深意:“老師的意思是,我們不能親自出手?要借力?”
“沒錯!”高育良讚許地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趙瑞龍自己把局麵升級了,他想玩大的,把家醜捅到國際上去。那好,我們就順勢而為,把他交給更適合處理這種‘大事’的力量去對付。我們要做的,不是去堵他的嘴,而是巧妙地把他推出去,推到聚光燈下,讓所有人都看清楚,他到底是個什麼貨色,他想乾什麼!”
祁同偉心中豁然開朗,高育良的思路與他之前的構想不謀而合,甚至更加老辣。這不僅僅是消滅一個敵人,更是要利用這個敵人,來鞏固自己的地位,甚至爭取更大的主動。
“驅虎吞狼?”祁同偉輕聲說出了這四個字。
高育良嘴角露出一絲冷峻的笑意:“這個詞用得好。趙瑞龍是狼,凶狠而愚蠢。而我們,要驅趕的‘虎’,必須是堂堂正正、擁有絕對力量,足以一口將狼吞掉,還不會傷及旁人的巨獸。要讓這隻‘虎’覺得,吞掉這條狼,是它職責所在,是維護大局的必要之舉。”
他走到祁同偉麵前,鄭重地看著他:“同偉,這件事,關係重大,不容有失。具體的謀劃和操作,你全權負責。你需要什麼資源,儘管調動。程度那邊,由你直接指揮。我隻有一個要求:快、準、穩!要讓他徹底‘安靜’下來,而且,整個過程,要與我們,與漢東,切割得乾乾淨淨!最後呈現出來的結果,必須是趙瑞龍自作自受,自取滅亡!”
“全權負責”四個字,意味著無限的信任,也意味著沉甸甸的責任。祁同偉感到肩頭一沉,但更多的是一種被委以重任的決絕和亢奮。他知道,這是老師對他能力的最高認可,也是對他忠誠的最終考驗。
“老師,您放心!”祁同偉挺直胸膛,目光堅定,語氣斬釘截鐵,“我知道該怎麼做。絕不會讓這條瘋狗,玷汙了漢西的局麵,更不會讓他傷到老師分毫!我會把事情辦得妥妥帖帖,讓他消失得無聲無息,合情合理!”
高育良深深地看了祁同偉一眼,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同偉,關鍵時刻,你從未讓我失望過。去吧,天快亮了,很多事情,要在天亮之前安排好。”
“是!”祁同偉不再多言,躬身行了一禮,轉身大步離開了書房。他的腳步沉穩有力,帶著一種執行重大使命的決然。
高育良獨自留在書房裡,重新坐回椅子上,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解決趙瑞龍是不得已而為之,但這一步一旦走出,就再無回頭路。這不僅僅是為了消除眼前的威脅,更是在重塑一種規則,一種敢於挑戰底線者必將付出毀滅代價的規則。窗外的天色,已經開始泛起一絲微弱的魚肚白,黎明即將到來,但一場更加隱秘、更加殘酷的暗戰,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