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狂瀾:祁同偉再勝天半子 第147章 遙遠的警報
漢東省京州市,深秋的夜幕總是來得特彆早。晚上八點剛過,城市已然華燈初上,霓虹閃爍,將這座省會城市點綴得繁華而迷離。省委大院深處那棟屬於省公安廳廳長的獨立小樓,書房裡的燈光卻比窗外的霓虹更加冷冽、專注。
祁同偉沒有像往常一樣,在晚飯後陪梁璐看一會兒電視,或者翻閱一下當天的省內報紙。他獨自一人待在書房,麵前寬大的紅木書桌上,隻放著一杯清茶,茶葉在熱水中緩緩舒展,散發出淡淡的香氣,卻絲毫無法緩解他眉宇間那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他剛剛接到了一個電話,是程度打來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嚴肅,請求立刻當麵彙報一件“極其緊要”的事情。
“極其緊要”四個字,從程度這樣負責隱秘戰線、見慣了風浪的人口中所出,分量非同小可。祁同偉下意識地用手指輕輕敲擊著光滑的桌麵,發出有節奏的、輕微的“篤篤”聲。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侯亮平風波平息後,漢東表麵進入了一段相對平穩的時期,沙瑞金似乎接受了現實,雙方維持著脆弱的平衡。但這種平靜,反而讓他更加警惕。他深知,真正的威脅,往往不是來自正麵的對手,而是那些隱藏在暗處、你以為已經過去了的隱患。
門外傳來了沉穩的腳步聲,接著是輕輕的叩門聲。
“進來。”祁同偉收回手指,端起了茶杯,神態恢複了慣常的沉穩。
書房門被推開,程度閃身而入,又迅速而輕巧地將門帶上。他穿著一身深色的便裝,臉上帶著長途奔波後的疲憊,但那雙眼睛卻銳利如鷹,在燈光下閃爍著精光。他走到書桌前,沒有立刻開口,而是先微微躬身,以示敬意。
“廳長,我回來了。”程度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沙啞。
“坐。”祁同偉指了指對麵的椅子,順手給他也倒了一杯熱茶,“什麼事,這麼急?電話裡都不方便說?”
程度沒有客氣,坐下後,雙手接過茶杯,卻沒有喝,而是緊緊捧著,彷彿要從中汲取熱量。他深吸一口氣,抬眼看向祁同偉,目光凝重:“廳長,是趙瑞龍。他那邊,出狀況了,非常不好的狀況。”
“趙瑞龍?”祁同偉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這個曾經在漢東翻雲覆雨的公子哥,自從逃往海外後,雖然一直是個隱患,但在他們的運作和“安撫”下,倒也還算“安分”,至少沒有弄出什麼不可收拾的亂子。怎麼突然又跳出來了?“他又在賭場欠了巨債?還是玩女人惹上了當地的幫派?”祁同偉的語氣帶著一絲不耐和輕蔑,在他看來,趙瑞龍也就是這點出息了。
程度緩緩搖頭,臉色更加陰沉:“如果是那些爛事,反倒好辦了。這次,他玩得更大了,是想把我們所有人,都拖進萬劫不複的深淵!”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如何將那個驚人的訊息用最準確的方式表達出來。“我們通過特殊渠道確認,趙瑞龍在那邊,最近頻繁接觸幾個背景很複雜的國際記者。不是那種報道財經新聞或者社會趣聞的,是專門盯著……盯著我們國內一些負麵情況做文章的,尤其喜歡挖掘所謂‘官商勾結’、‘高層秘辛’的敏感話題。”
祁同偉端著茶杯的手頓在了半空,眼神瞬間變得冰冷:“他想乾什麼?爆料?”
“不僅僅是普通的爆料。”程度的聲音更低了,幾乎如同耳語,“根據我們截獲的零星資訊和資金流向分析,趙瑞龍不是在簡單地訴苦或者發泄不滿。他似乎在係統地整理材料,關於漢東,關於過去的山水集團,關於……關於您和高書記的。”
書桌上的那杯茶,熱氣嫋嫋上升,卻驅不散驟然降臨在書房裡的寒意。
祁同偉沒有說話,隻是用眼神示意程度繼續說下去。但他的指關節,因為用力握著茶杯而微微有些發白。
“他提供的,不是簡單的商業糾紛或者經濟問題。”程度繼續說道,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塊冰,“他似乎在拚湊一個‘故事’,一個關於地方實力派如何通過隱秘手段掌控一切、排斥異己,甚至……甚至暗示某些事情與更早以前的一些懸案有關的故事。他試圖把這些碎片化的、真假難辨的資訊,包裝成一個具有爆炸性的‘內幕’,通過這些有國際影響力的媒體丟擲去。”
“混賬東西!”祁同偉從牙縫裡擠出四個字,一向沉穩的臉上,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他放下茶杯,發出“咯”一聲輕響。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趙瑞龍這個蠢貨,在走投無路或者利令智昏的情況下,真的會變成一條見誰都咬的瘋狗!他難道不知道,這種所謂的“爆料”,一旦在國際上掀起風浪,影響的絕不僅僅是祁同偉和高育良的個人前途?這會嚴重損害漢東甚至更廣層麵的形象,會把所有人都拖下水!到時候,為了平息事態,上麵會采取什麼措施,誰也預料不到。這已經不是官場內部的權力鬥爭,這是在玩火,是在挑戰底線!
“他這是找死!”祁同偉的聲音冰冷,帶著凜冽的殺意,“他以為躲在國外,就沒人能收拾他了嗎?他把事情搞到國際上去,是想同歸於儘?”
“廳長,現在的情況非常危急。”程度憂心忡忡地說,“那些記者,做事沒有底線,隻要故事夠勁爆,他們纔不管真相如何,更不會考慮後果。趙瑞龍提供的材料,哪怕隻有百分之一被他們加工渲染後發布出去,都會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到時候,輿論壓力形成,就算上麵想保我們,也會變得非常被動。這就像一顆遙控炸彈,按鈕握在趙瑞龍這個瘋子手裡,我們根本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按下去。”
祁同偉站起身,在書房裡踱起步來。柔軟的羊毛地毯吸收了他的腳步聲,但壓抑的氣氛卻愈發濃重。他走到窗邊,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城市的燈火在他眼中明明滅滅。
趙瑞龍這一手,極其陰險,也極其致命。這不再是漢東內部的博弈規則可以應對的了。這已經超出了常規的政治鬥爭範疇,上升到了另一個層麵。一旦讓趙瑞龍得逞,引發的將是席捲一切的風暴,沒有人能夠獨善其身。高育良苦心經營的“穩健”形象,他祁同偉好不容易鞏固的權力基礎,甚至沙瑞金,都可能被這場風暴撕得粉碎。
“訊息來源絕對可靠?”祁同偉沒有回頭,沉聲問道。
“絕對可靠。”程度肯定地回答,“是我們埋得很深的一條線,付出了很大代價才獲取的情報。趙瑞龍似乎很急,要價很高,但也正因為急,他才選擇了這種最危險的方式。”
“他當然急。”祁同偉冷笑一聲,“坐吃山空,他在國外揮霍無度,以前撈的那些錢,估計也快見底了。又不敢回來,隻能鋌而走險,想用這種法子最後撈一票大的,或者乾脆就是想報複我們當初‘放棄’了他。”
他轉過身,目光如炬地盯著程度:“必須在他造成實質性破壞之前,徹底掐斷這條線!決不能允許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見報,一個字都不行!”
“是,廳長!”程度挺直了腰板,“我們需要立刻采取措施。是警告趙瑞龍,還是……”他做了一個隱晦的手勢。
祁同偉擺了擺手,眼神深邃:“警告?對一條瘋狗警告有用嗎?隻會讓他更加瘋狂,更快地按下按鈕。至於其他更直接的手段……”他沉吟了一下,“在境外操作,風險太高,變數太大,而且,一旦留下痕跡,後患無窮。趙瑞龍雖然可惡,但還沒到需要我們親自冒險去處理的地步。”
他走回書桌後,重新坐下,手指再次開始有節奏地敲擊桌麵,但這一次,節奏更快,顯示出他大腦正在飛速運轉。
“看來,是時候改變一下策略了。”祁同偉的眼中閃過一絲冷酷的光芒,“趙瑞龍自己要把事情做絕,就彆怪我們給他換一個更‘合適’的對手了。”
程度心領神會,試探著問:“廳長的意思是……”
“他不是喜歡跟那些背景複雜的記者混在一起嗎?不是想搞大新聞嗎?”祁同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那我們就幫幫他,讓他玩得更大一點。大到……讓真正有權力管這件事的人,不得不親自下場陪他玩。”
程度立刻明白了祁同偉的意圖,這是要借力打力,禍水東引!而且是要借一股誰也抵擋不了的巨力!他心中凜然,對祁同偉在這種危急關頭依然能保持冷靜,並迅速找到破局關鍵的能力,感到由衷的敬佩,同時也有一絲寒意。這位廳長的謀略和果決,遠超常人想象。
“我明白了,廳長。我知道該怎麼做了。”程度低聲應道,眼中也閃過一絲狠厲。對付趙瑞龍這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自取滅亡,而且不能讓他死得太容易,要讓他死得“很有價值”。
“去吧。”祁同偉揮了揮手,語氣恢複了平靜,但那種平靜之下,是洶湧的暗流和不容置疑的決斷,“動作要快,要乾淨,要讓他徹底‘安靜’下來。這件事,你親自負責,有任何進展,直接向我彙報。”
“是!”程度站起身,躬身行禮,然後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書房,融入了門外的黑暗中。
書房裡,再次隻剩下祁同偉一人。他端起那杯已經微涼的茶,喝了一口,苦澀的滋味在舌尖蔓延開來。遙遠的警報已經拉響,一場新的、更加凶險的危機撲麵而來。但這一次,他不會再給趙瑞龍任何機會。他要將這場危機,轉化為鞏固他們地位的又一次契機。
窗外的夜色,愈發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