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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狂瀾:祁同偉再勝天半子 第211章 高育良的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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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東的省委大院,總是比外麵的世界更早感知到季節的細微變化。幾場秋雨過後,法桐和銀杏的葉子便開始迫不及待地染上金黃,在依舊翠綠的草坪襯托下,顯得格外醒目。午後的陽光失去了夏日的酷烈,變得溫煦而澄澈,透過寬大的玻璃窗,將高育良辦公室照得一片亮堂,連空氣中漂浮的微塵都清晰可見。

這間辦公室寬敞、肅穆,充滿了書卷氣。占據一整麵牆的書櫃裡,整齊排列著馬列經典、中外法學名著、曆史典籍以及各種政策檔案彙編。另一麵牆上,懸掛著一幅筆力遒勁的書法作品,寫的是“格物致知,誠意正心”八個大字。寬大的紅木辦公桌上,檔案堆放得井然有序,一旁還攤開著一本看到一半的《資治通鑒》,上麵用紅藍鉛筆做著細細的批註。

高育良剛剛結束一個簡短的視訊會議,略顯疲憊地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他的氣色比前段時間生病時好了一些,但眉宇間那份揮之不去的倦意,以及眼底深處沉澱的某種複雜情緒,卻比以往更加濃重。權力的頂峰,俯瞰眾生,卻也寒風凜冽,孤獨異常。尤其是當他日益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最為倚重、一手提拔起來的接班人,在思想和路徑上,正與自己漸行漸遠時,這種孤獨感便愈發深刻。

他端起茶杯,走到窗邊,看著樓下院子裡步履匆匆、神態恭敬的各級乾部。每一個人見到他,都會露出最謙遜的笑容,但高育良深知,這笑容背後,有多少是出於對“班長”的尊重,有多少是出於對權力的敬畏,又有多少,已經開始悄悄轉向那位如日中天的祁書記?

不久前那次環保事件的處理,像一根刺,紮在高育良的心頭。他主張的協商解決、根源治理,被祁同偉提出的“快速平息、確保穩定”方案所取代,並且得到了大多數常委的支援。事情最終確實被迅速壓了下去,社會秩序恢複了平靜,相關的經濟資料也沒有受到太大影響。從結果看,祁同偉的做法似乎更“有效”,更“務實”。

但高育良內心深處卻感到一種不安。這種依賴強力手段、追求短期效應的治理方式,與他所信奉的“德治與法治相結合”、“標本兼治”的理念,存在著根本性的分歧。他擔心,長此以往,漢東會變成一個表麵平靜、實則矛盾暗藏,一切以“不出事”為最高準則的僵化體係。而祁同偉,那個曾經在他麵前謙恭好學的學生,如今在權力道路上似乎走得越來越遠,越來越習慣於運用各種“術”來掌控局麵,對於“道”的堅持,卻顯得有些模糊了。

“同偉啊……我們追求的,究竟是什麼呢?”高育良望著窗外,無聲地歎了口氣。他決定,必須和祁同偉談一談。不是以省委書記對下屬的身份,而是以老師對學生的期望,進行一次深入的交流。他希望還能有所挽回,希望祁同偉能夠明白,權力固然重要,但駕馭權力的方向和理念,更為根本。

他回到辦公桌前,按下內部通話鍵,對秘書吩咐道:“請祁同偉書記過來一下,如果他現在不忙的話。”

片刻之後,門外傳來沉穩的腳步聲,隨即是輕輕的敲門聲。

“請進。”高育良坐回寬大的扶手椅,臉上恢複了平日的溫和與從容。

祁同偉推門而入。他穿著一身合體的深色西裝,身姿挺拔,步伐有力,整個人透出一股乾練和自信。與高育良的儒雅深沉相比,他更像一柄出了鞘的利劍,鋒芒暗藏,卻令人不敢逼視。

“高書記,您找我?”祁同偉走到辦公桌前,語氣恭敬。

“同偉來了,坐。”高育良微笑著指了指對麵的椅子,親手拿起茶壺,給祁同偉倒了一杯剛沏好的熱茶,“剛到的明前龍井,嘗嘗看。”

“謝謝高書記。”祁同偉欠身接過茶杯,動作規範,禮儀無可挑剔。他敏銳地察覺到,高育良今天的神情似乎與往常有些細微的不同,不像是單純討論具體工作。

兩人寒暄了幾句日常,品了品茶,高育良纔看似隨意地切入正題:“同偉啊,最近我閒下來的時候,又翻了翻王陽明的心學,有些感觸啊。”

祁同偉放下茶杯,做出認真傾聽的姿態:“老師您請講。”在高育良麵前,他依然保持著學生般的謙遜。

“心學講‘知行合一’,講‘致良知’。這‘知’,不僅僅是知識,更是對本心、對天理的體認;這‘行’,也不是盲目的行動,而是依循良知、符合天理的實踐。”高育良的聲音平和,帶著學者特有的舒緩節奏,“我們執政一方,手握重權,這‘行’自然就是處理各項政務,發展經濟,維護穩定。但這‘知’呢?我們依據的是什麼?是眼前的利害得失,是短期的政績表現,還是某種更根本、更長遠的原則和規律?”

他頓了頓,目光溫和卻深邃地看向祁同偉:“我總覺得,我們現在啊,有時候過於注重‘行’的技術層麵,也就是‘術’的運用。比如如何更快地平息事端,如何更有效地調動資源,如何更嚴密地進行管控。這些‘術’固然重要,沒有它們,我們就是紙上談兵。但如果過分沉迷於‘術’,忽略了‘道’的追求和把握,恐怕就會迷失方向,甚至可能南轅北轍啊。”

祁同偉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波瀾,但內心已然明瞭。高育良這是在借討論哲學,委婉地對他近期的一些做法提出告誡。他微微垂下眼瞼,看著杯中舒展的茶葉,大腦飛速運轉,思考著如何回應。

幾秒鐘後,他抬起頭,臉上露出誠懇而略帶反思的神情:“老師,您說得對,一語驚醒夢中人。最近工作頭緒多,壓力大,可能確實在一些具體事務的處理上,過於追求效率和結果,在方式方法上考慮得不夠周全,對根本原則的把握有所鬆懈。謝謝老師的提醒。”

他的態度無可挑剔,承認可能存在不足,感謝老師的指點。但高育良卻從他過於流暢、過於標準的回答中,聽出了一絲程式化的味道,缺乏真正觸及靈魂的共鳴。

高育良輕輕歎了口氣,語氣更加懇切:“同偉,我不是在批評你。你的能力,你的擔當,省委班子有目共睹,漢東能有今天的穩定局麵,你功不可沒。我隻是希望,我們都能時常停下來想一想,我們做這一切的初衷是什麼?是為了個人的權位,還是為了這一方百姓的福祉?是為了營造一種表麵的、脆弱的穩定,還是為了建立一個真正和諧、有活力、可持續的發展格局?”

他向前傾了傾身體,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權力是味猛藥,能治病,也能傷人傷己。唯有以‘道’馭之,以民心為依歸,才能行穩致遠。我年紀大了,身體也不比從前,漢東的未來,終究是要交到你們年輕人手上的。我希望你將來帶領漢東走的,是一條陽關大道,而不是……充滿捷徑和風險的懸崖小路。”

這番話,可以說是推心置腹,蘊含著高育良複雜的情感——有關切,有期望,或許,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和警示。

祁同偉的表情變得更加嚴肅,他鄭重地點了點頭:“老師的教誨,同偉銘記在心。我一定加強學習,特彆是哲學理論和理想信念方麵的學習,不斷提升自己的境界和格局。在處理具體工作時,會更加註意把握好‘道’與‘術’的平衡,絕不會辜負老師的期望和漢東人民的重托。”

他的回答依舊完美,甚至引用了“境界”、“格局”這樣的詞彙,顯得真誠而深刻。但高育良看著他那雙深邃如古井、看不出絲毫情緒波動的眼睛,心中那縷失望的寒意,卻悄然擴散開來。

他意識到,眼前的祁同偉,早已不是那個可以輕易用道理說服的學生了。他有自己堅固的邏輯體係和行事準則,並且對自己選擇的路充滿了自信。這次的談話,或許並不能改變什麼,隻是確認了某種既定的趨勢。

“好,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高育良靠回椅背,臉上重新露出溫和的笑容,彷彿剛才那番沉重的交談從未發生,“工作上的事情,你放手去乾,我是支援你的。隻是凡事,多思量。”

“我明白,請老師放心。”祁同偉起身,恭敬地說道,“如果沒什麼彆的事,我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去吧。”高育良揮了揮手。

祁同偉微微躬身,轉身離開了辦公室,步伐依舊沉穩有力。

門輕輕合上。高育良獨自坐在偌大的辦公室裡,午後的陽光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他端起那杯已經微涼的茶,卻沒有喝,隻是出神地望著窗外那片絢爛而又透著幾分寂寥的秋色。

他知道,有些路,一旦走上去了,就很難再回頭。而他與祁同偉之間,那條看不見的裂痕,或許從這一刻起,已經無法彌合了。一種深刻的無力感和預見性的悲涼,籠罩了這位漢東的掌舵者。他喃喃自語,聲音輕得隻有自己能聽見:

“道不同……不相為謀。同偉,但願你我,最終不會走到那一步。”

而走出書記辦公室的祁同偉,臉上的謙遜和誠懇迅速褪去,恢複了平時的冷峻和深沉。他快步走向自己的辦公室,腦海中回蕩著高育良的那番話。

“以道馭術……民心依歸……”他嘴角勾起一絲幾不可察的冷笑。在他看來,高育良的那套理論,在複雜的現實麵前,多少有些迂闊和理想化。沒有強有力的掌控和有效率的“術”,再美好的“道”也隻是空中樓閣。漢東今天的穩定,難道是靠空談道理換來的嗎?

不過,他也不會公然反駁高育良。現在的他,更需要的是穩定和過渡。高育良的身體和影響力都在走下坡路,時間站在他這一邊。他要做的,是繼續鞏固權力,耐心等待。

至於“道”……祁同偉的目光投向走廊儘頭那扇象征著最高權力的門。他心中的“道”,或許與高育良所理解的,早已截然不同。對他而言,能夠掌控局麵的權力本身,就是最大的“道”。

他走進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將高育良那番充滿學者氣息的告誡,暫時封存在了門外。現實世界的博弈,遠比書齋裡的哲學思考,要殘酷和複雜得多。而他,祁同偉,自信是這片殘酷戰場上的最終勝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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