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狂瀾：祁同偉再勝天半子 第27章 疑雲
竹裡館的“接風宴”結束後，漢東的夜幕下，兩股無形的暗流開始以更快的速度湧動、碰撞。祁同偉與侯亮平這對昔日的同窗、如今的對手，都從這次看似融洽的飯局中，讀到了遠比杯盞交錯更豐富、也更危險的資訊。
對祁同偉而言，侯亮平的試探雖然尖銳，但尚在預料之中。對方明確將矛頭指向了大風廠和趙瑞龍，這證實了他的判斷——侯亮平的首要突破口，極有可能就是這條看似尋常、實則牽一發而動全身的股權糾紛案。侯亮平就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已經找到了漢東腐敗肌體上最可能切入的病灶位置。
回到家中，祁同偉並未立刻休息，而是將自己關在書房裡。他需要消化今晚得到的資訊，並據此調整自己的策略。侯亮平的風格是雷厲風行、講究證據，他既然提到了大風廠，就絕不會隻是說說而已。調查很可能已經以某種隱秘的方式展開了。
他拿起內部保密電話，接通了程度。
“侯亮平已經盯上大風廠和趙瑞龍了。”祁同偉言簡意賅，“他帶來的人，估計已經開始行動。我們要走在他們前麵。”
“明白。蔡成功那邊，我們的人一直盯著。他最近似乎很不安，頻繁更換住處，但沒離開京州。”程度彙報道。
“看好他，但不能讓他察覺。另外，想辦法查清楚，侯亮平手下的人，今天都接觸了誰，特彆是檢察院係統內部，有沒有人主動向他們提供關於大風廠的線索。”祁同偉指令清晰。他要掌握侯亮平的調查進度，甚至要知道是誰在給侯亮平遞刀子。
“是。還有一件事，”程度的聲音壓低了些，“趙瑞龍那邊，似乎也對侯亮平的到來很緊張。他名下的幾處產業，最近賬目清理得很頻繁。”
“狗急跳牆。”祁同偉冷笑一聲，“讓他們先鬥著。我們按原計劃，加速推進我們自己的事。趙東來那邊的方案，我明天就找機會向沙書記彙報。”
掛掉電話，祁同偉走到書房的落地窗前。城市的燈火依舊璀璨，但他知道，在這片光明之下，一場圍繞證據、人脈、生死的速度競賽，已經悄然開始。他必須確保自己手中握有的籌碼，足夠在關鍵時刻，換取生存的空間，甚至……反擊的機會。
與此同時，在省檢察院分配給侯亮平的臨時住所內，燈光也亮至深夜。
侯亮平洗去一身酒氣，卻洗不去眉宇間的沉思。他穿著舒適的居家服，坐在書桌前，麵前攤開著一些卷宗和筆記本。與祁同偉的飯局，資訊量很大。
祁同偉的表現，堪稱“完美”。熱情、坦誠，甚至主動表達了支援，對大風廠和趙瑞龍的問題也表現得“毫不知情”且“立場鮮明”。但正是這種完美，讓侯亮平感到一絲不真實。他太瞭解祁同偉了，大學時代那個心高氣傲、為達目的可以付出一切的祁同偉，真的會在漢東這個大染缸裡，變得如此“成熟”和“顧全大局”嗎？
尤其是當祁同偉談及推動公安資訊化改革時，那種眼光和思路，確實讓侯亮平有些刮目相看，但這與他記憶中祁同偉更擅長權術和人際關係的印象，存在一種微妙的割裂感。這種割裂感，就像光滑絲綢下隱藏的一根尖刺，不易察覺，卻真實存在。
而且，祁同偉似乎有意無意地在將話題引向宏觀的工作層麵，對於具體案件，特彆是可能涉及敏感人物的案件，總是輕描淡寫地滑過。這是一種高超的迴避技巧。
侯亮平拿起筆，在筆記本上寫下了幾個關鍵詞：祁同偉、趙瑞龍、山水集團、大風廠、蔡成功。然後在祁同偉和趙瑞龍之間，畫上了一個問號。
他相信陳海的判斷。陳海在匿名電話事件後，雖然表麵保持平靜，但私下調查的力度明顯加大，而且更加註重自身安全。陳海懷疑，那通電話是真正的預警，而且來自一個對危險有確切感知的知情人。這個知情人會是誰？為什麼用這種方式？如果真是預警，那說明陳海調查的方向，已經觸動了某些人的核心利益，以至於他們不惜動用極端手段。
侯亮平的手指在“大風廠”上重重敲了敲。陳海前期調查的重點就是大風廠股權變更背後的貓膩，以及可能涉及的職務犯罪。蔡成功是關鍵證人，但他現在似乎躲起來了。
看來，要開啟局麵，必須先找到蔡成功。
但侯亮平也清楚，在漢東，他人生地不熟，每一步行動都可能暴露在對手的視線下。他需要可靠的幫手，需要隱秘的資訊渠道。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京州之外的號碼。
“是我，侯亮平。有件事，需要你幫忙，要絕對保密……”他壓低聲音，佈置下了一條暗線。
接下來的幾天，漢東的政壇表麵波瀾不驚，但暗地裡的較量卻已悄然升級。
祁同偉抓緊時間，通過梁璐父親的舊部，尋找了一個看似不經意的機會，將他那份精心準備的《漢東省“智慧公安”建設規劃綱要》的核心內容，以非正式的方式遞到了省委書記沙瑞金的案頭。他並沒有急於求見，而是選擇讓方案本身去說話。這是一種更聰明、也更顯沉穩的做法，避免了給人急功近利的印象。
沙瑞金對此不置可否，沒有立刻召見祁同偉，但據梁璐反饋回來的模糊資訊，沙瑞金私下對這份方案表示了“有想法，有魄力”的評價。這已經是一個積極的訊號。祁同偉知道，自己“正道”的棋子，已經擺上了沙瑞金的棋盤，至於何時落子，如何落子，需要耐心等待時機。
而另一條線上，程度的調查也有了進展。他確認，侯亮平帶來的調查小組，已經有人在秘密接觸大風廠的部分下崗工人，瞭解股權糾紛的內情。同時，程度安插在趙瑞龍身邊的一個眼線回報，趙瑞龍和高小琴近期頻繁密會，似乎在緊急處理一些賬目和檔案，氣氛緊張。
山雨欲來風滿樓。
這天下午，祁同偉正在辦公室聽取趙東來關於試點實施方案的詳細彙報，內部保密電話再次響起。是高育良。
“同偉，亮平那邊，已經開始著手調查大風廠的問題了。”高育良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嚴肅，“他剛才向我做了初步彙報，認為這起股權糾紛背後，很可能存在嚴重的權力尋租和利益輸送。”
祁同偉心中一震，侯亮平的動作好快！他立刻對趙東來做了個手勢，趙東來會意，立刻收起檔案，悄無聲息地退出了辦公室。
“這麼快？看來亮平是下定決心要啃硬骨頭了。”祁同偉語氣凝重，“老師，您是什麼意見？”
“我的意見是，依法辦事，一查到底。”高育良的回答原則性很強，但隨即話鋒一轉，“不過，同偉啊，你要有心理準備。大風廠的問題牽扯多年，情況複雜，調查過程中，難免會觸及到一些人和事。你是公安廳長，維護穩定是你的職責。在配合亮平調查的同時，也要注意把握分寸，確保調查工作有序進行，不能影響漢東改革發展穩定的大局。”
高育良這番話，看似支援侯亮平調查，實則是在提醒甚至警告祁同偉：事情可能會哄大，可能會牽扯到你，你要做好應對準備，並且要負責控製住局麵，不能出亂子。
“我明白，老師。”祁同偉沉聲應道，“我一定全力配合亮平的工作，同時也會密切關注社會麵的動態，確保不出問題。請您放心。”
放下電話，祁同偉的臉色陰沉下來。高育良的態度很微妙，他既希望藉助侯亮平這把刀斬除一些痼疾，又怕這把刀失控，傷及自身。他將“維護穩定”的皮球踢給了祁同偉，這既是一種信任，更是一個巨大的責任和陷阱。如果調查引發群體**件或官場地震，他祁同偉首當其衝要承擔責任。
侯亮平的刀，已經揮起來了。而高育良，則站在遠處，冷靜地觀察著刀鋒的走向。
祁同偉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撲麵而來。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幾分鐘後，他看到了侯亮平那輛普通的公務車駛出檢察院大院，消失在車流中。
獵犬已經出動了。
而他自己，絕不能坐以待斃。他必須更快地行動，在侯亮平查到致命證據之前，要麼拿到足以自保甚至反擊的籌碼，要麼……就將禍水引向彆處。
他拿起電話，接通了程度的專線。
“情況有變，侯亮平已經正式啟動對大風的調查。我要知道蔡成功的準確位置，立刻，馬上！”
疑雲密佈，風暴將至。祁同偉知道，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必須在這場生死時速中，為自己跑出一個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