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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狂瀾:祁同偉再勝天半子 第36章 接風宴上的機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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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亮平的到來,像一塊棱角分明的堅冰,墜入了漢東政壇這鍋已近沸點的熱油之中。沒有預想中的緩衝與試探,在他正式到省檢察院報到後的第一個週末,一場註定不會平靜的接風宴,便在政法委高育良書記的家中拉開了帷幕。這場宴請,名義上是為漢**學院的傑出校友、高育良的得意門生洗塵,實則是一場各方心照不宣的初次亮相與火力偵察。

祁同偉是踩著點到的,既不失禮,也絕不顯殷勤。他手中拎著兩瓶有些年頭的茅台,還有一套吳惠芬喜歡的蘇繡絲巾,禮數周全,卻又透著親近,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開門的是係著圍裙、笑容溫婉的吳惠芬:“同偉來了,快進來,亮平已經到了,正和你高老師在書房說話呢。”

“師母,辛苦您了。”祁同偉微微欠身,笑容溫和,將禮物遞過去,“一點小心意。”

“你這孩子,來吃飯還帶什麼東西,見外了不是?”吳惠芬嗔怪著接過,側身讓他進來,壓低聲音快速說了一句,“亮平情緒不錯,剛還在說起你呢。”這句話看似隨意,卻是一種微妙的提醒。

祁同偉點頭表示會意,換上拖鞋,走向書房。書房的門虛掩著,裡麵傳來高育良爽朗的笑聲和另一個清亮而富有磁性的男聲——那是侯亮平,即使多年未見,祁同偉也瞬間辨認了出來。他輕輕叩了下門,然後推開。

書房裡,高育良正與一個身姿挺拔、麵容俊朗的男子相對而坐。男子約莫四十上下,短發利落,眉眼間透著一股逼人的銳氣,即便穿著便裝,坐姿也依舊如鬆般端正,正是侯亮平。他看到祁同偉,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光芒,隨即站起身,臉上綻開熱情洋溢的笑容,主動伸出雙手:“祁廳長!哦不,師兄!好久不見!”

“亮平!”祁同偉也加快兩步上前,雙手緊緊握住侯亮平的手,用力晃了晃,臉上是毫無破綻的驚喜與感慨,“是啊,好久不見!上次見你還是在北京開會,匆匆一麵,這都有兩三年了吧?風采更勝往昔啊!”他的目光在侯亮平臉上仔細掃過,像是在確認歲月的痕跡,語氣真誠而熱絡。

高育良笑眯眯地看著這對久彆重逢的師兄弟,打趣道:“看看,你們這師兄師弟一見麵,就把我這個老師晾在一邊了。同偉,快坐,亮平可是沒少唸叨你,說在漢東以後還要靠你這位師兄多支援工作呢。”

“高老師您這話說的,亮平是中央下來的精銳,是來加強我們漢東力量的,應該是我們向他學習,請他多指導才對。”祁同偉謙遜地笑著,在高育良下首的沙發坐下,姿態放鬆而自然。

侯亮平重新落座,目光卻始終沒有完全離開祁同偉,他笑道:“師兄你太謙虛了。我可聽說了,你前段時間病了一場,回來之後可是雷厲風行,公安廳的工作搞得有聲有色,連沙書記都點名錶揚。我這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以後反貪局的工作,還真少不了你這位公安廳長的支援和配合。”他的話聽起來是客套恭維,但“病了一場”這四個字,卻被他用略微加重的語氣點出,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詢意味。

祁同偉彷彿完全沒有聽出弦外之音,擺手笑道:“嗨,彆提了,就是前陣子壓力太大,身體扛不住警報了。正好趁機休息一下,也冷靜思考了很多問題。沙書記的表揚是鼓勵,更是鞭策,我們做得還遠遠不夠。倒是你亮平,在最高檢經手都是大案要案,經驗豐富,眼光獨到,你來了,正好幫我們漢東的公檢法係統把把脈,提升提升。”

他巧妙地將話題從個人健康引向工作,並再次將姿態放低,把侯亮平捧到了“指導者”的位置上。

高育良適時插話,端起茶杯:“好了好了,你們師兄弟就不要互相吹捧了。亮平能回漢東工作,我是很高興的。漢東的情況確實比較複雜,但越是複雜,越需要我們政法戰線的同誌同心同德,依法履職,共同維護好社會穩定和公平正義。同偉是老人,要多幫亮平熟悉情況;亮平呢,也要發揮你的專業優勢,把握好工作節奏和方法。”

這番話,定下了“同心同德”的基調,也隱含了“把握好節奏方法”的提醒。

“老師放心,我一定多向師兄請教,儘快進入角色。”侯亮平恭敬地回應,但眼神中的銳氣並未減少分毫。

吳惠芬進來招呼吃飯,打破了書房內微妙的對話氛圍。餐廳裡,飯菜已經擺好,算不上奢華,但很是精緻,顯然是吳惠芬花了心思的。四人落座,高育良自然坐在主位,吳惠芬和侯亮平一邊,祁同偉單獨坐在另一邊。

初始的氛圍還算融洽,大家聊著漢**學院的一些舊事趣聞,回憶共同的師長,氣氛頗為熱絡。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話題不可避免地轉向了當前的工作。侯亮平放下筷子,拿起紙巾擦了擦嘴角,看似隨意地望向祁同偉,笑容依舊,但問題卻驟然變得尖銳起來:

“師兄,我人還沒到漢東,可就聽說你的大名了。都說你現在是沙書記跟前的紅人,公安廳在你手裡是煥然一新。尤其是前段時間,你力主規範執法、清理積弊,動了些人的乳酪,這份魄力,讓人佩服。”他話鋒一轉,目光如探照燈般聚焦在祁同偉臉上,“不過,我也聽到一些不同的聲音,說有些問題……可能根子很深,牽涉很廣。比如,我聽說有個山水集團,在漢東可是能量不小,好像跟你們公安係統……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不知道師兄你對這個山水集團,瞭解多少?”

這個問題,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直刺而來!餐桌上原本輕鬆的氣氛瞬間凝固。吳惠芬夾菜的手微微一頓,有些擔憂地看了高育良一眼。高育良麵色不變,依舊慢條斯理地咀嚼著食物,彷彿沒有聽見,但端著酒杯的手指,卻不易察覺地收緊了一些。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祁同偉身上。

祁同偉臉上沒有任何被冒犯或驚慌的神色。他緩緩放下手中的湯匙,拿起手邊的濕毛巾擦了擦手,動作沉穩得不帶一絲煙火氣。然後,他迎向侯亮平探究的目光,非但沒有迴避,反而輕輕歎了口氣,表情變得有些沉重和遺憾。

“亮平啊,你這個問題,問到點子上了,也問到我心裡一直惦記著的一件事上了。”他的語氣十分誠懇,甚至帶著幾分痛心,“山水集團,我知道。不僅在漢東,在全省都有些名氣。至於它和我們公安係統某些人有沒有關係……”

他略微停頓,彷彿在斟酌詞句,然後繼續說道:“我不瞞你,根據我們目前掌握的一些情況和信訪反映,確實存在一些公安乾警,包括個彆領導乾部,與山水集團過往甚密,甚至可能存在利益輸送、為其違法行為提供保護傘的問題。這也是我前段時間下決心要推動係統內規範整頓的重要原因之一。”

這個回答,大大出乎了侯亮平的預料。他本以為祁同偉會矢口否認,或者含糊其辭,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坦蕩”,甚至主動坐實了問題的存在。這反而讓侯亮平一時有些措手不及。

祁同偉沒有給侯亮平太多思考的時間,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更加凝重:“說到山水集團,就不能不提到另一件讓我至今想起來都倍感痛心和責任重大的事情——陳海副檢察長的遇襲案!”

他主動將話題引向了這個更敏感、更核心的事件上。高育良和吳惠芬都抬起了頭,專注地聽著。

“陳海是個好同誌啊!”祁同偉的語氣充滿了真摯的惋惜,“他當時正在調查一件大案,案子很可能就與山水集團有關。他出事之前,據說已經掌握了一些關鍵證據。可惜……”他重重地歎了口氣,“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遭到如此惡性襲擊,至今昏迷不醒,這是我們漢東政法係統的巨大損失,也是我心頭的一塊大石!作為公安廳長,在陳海同誌的安全保障上,我們是有責任的!”

他首先做了自我批評,姿態放得極低。然後,他看向侯亮平,眼神變得銳利起來:“這件案子,我們公安廳從未放鬆調查,但凶手非常狡猾,反偵察能力很強,現場留下的線索有限,至今未能破案。這是我的一塊心病!”

侯亮平緊緊盯著祁同偉,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任何一絲偽裝的痕跡,但看到的隻有沉重和堅定。他忍不住追問:“師兄,以公安廳的能力,這麼久都破不了案,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阻力?”

“阻力?”祁同偉苦笑一聲,搖了搖頭,“直接的阻力倒說不上。但此案背景複雜,牽涉麵廣,很多調查一旦觸及某些敏感區域,就會變得異常艱難,線索也容易中斷。我甚至懷疑,”他壓低了聲音,身體微微前傾,做出推心置腹的姿態,“陳海出事前,是不是已經察覺到了某種巨大的危險,或者,他的調查觸及了某個極其關鍵的節點,所以才招致了殺身之禍。”

他巧妙地引導著侯亮平的思路,將案件的重心從“誰乾的”轉向了“為什麼乾”,暗示案件背後有更深層次的黑手和陰謀。

“亮平,”祁同偉的語氣變得無比誠懇,“你現在來了,主持反貪局工作,這太好了!陳海的案子,或許可以從他當時調查的線索入手,從經濟問題、腐敗問題這個角度去深挖,這可能是開啟突破口的關鍵!我們公安廳這邊,一定全力配合你!要人給人,要資料給資料!隻要能查明真相,將迫害我政法同誌的凶手及其背後的保護傘繩之以法,我祁同偉絕對第一個支援!”

他這番表態,慷慨激昂,義正辭嚴,完全站在了正義和法律的一邊,將自己塑造成了一個迫切希望破案、嚴懲凶手的公安廳長形象。更重要的是,他主動邀請侯亮平介入,並表示將“全力配合”,這徹底打亂了侯亮平預先設想的對抗性劇本。

侯亮平愣住了。他準備好的所有後續追問和試探,在祁同偉這一連串坦誠、自責、引導加邀請的組合拳下,竟然全都派不上用場了。他預想中會閃爍其詞、極力撇清關係的祁同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比他更關心陳海案、更希望揪出幕後黑手的“戰友”。這種強烈的反差,讓他一時間有些恍惚,甚至開始懷疑自己之前聽到的關於祁同偉和山水集團關係密切的傳聞,是否準確?或者,祁同偉真的如他所說,已經“幡然醒悟”,要與過去切割?

高育良適時地開口了,他舉起酒杯,打破了僵局:“好了好了,工作上的事情,飯桌上就不要談得太深入了。陳海的案子,是得查,而且要一查到底,這是原則。亮平剛來,先熟悉情況,不要急於求成。同偉有這個態度很好,兄弟單位之間,就是要緊密配合。來,為了亮平到漢東工作,也為了你們師兄弟今後能精誠合作,共同維護漢東的司法公正,我們乾一杯。”

吳惠芬也連忙笑著打圓場:“就是,菜都要涼了,先吃飯。亮平,嘗嘗這個魚,我照著新學的法子做的,看合不合口味。”

侯亮平隻得按下心中的萬千疑慮,舉起酒杯,擠出一個笑容:“謝謝老師,謝謝師母,也謝謝師兄。我一定儘快熟悉情況,在省委和檢察院黨組的領導下,依法履行職責,也希望能得到師兄和公安廳同誌們的大力支援。”他將杯中酒一飲而儘,火辣的酒液滑過喉嚨,卻澆不滅他心頭的迷霧。

接下來的飯局,氣氛雖然恢複了些,但總隔著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紗。侯亮平的話明顯少了,更多的是在觀察和傾聽。而祁同偉則依舊談笑風生,與高育良和吳惠芬聊著家常,彷彿剛才那番刀光劍影的對話從未發生過。

接風宴結束時,夜色已深。祁同偉和侯亮平一起告辭離開。在高育良家樓下,兩人握手道彆。

“師兄,留步,今天多謝款待,也感謝師兄的坦誠。”侯亮平看著祁同偉,目光深邃。

“亮平你太客氣了。以後常聯係,有什麼需要公安廳配合的,隨時打電話。”祁同偉的笑容在夜色中顯得溫和而真誠。

看著侯亮平坐車離去,尾燈消失在拐角,祁同偉臉上的笑容才慢慢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冷靜。他知道,這場接風宴上的交鋒,他隻是憑借對劇本的預知和精心的準備,暫時占據了主動,化解了侯亮平的第一波攻勢。但侯亮平不是那麼容易糊弄的人,他的疑慮絕不會輕易打消,反而會因為自己反常的“坦誠”而更加警惕。

接下來的較量,將會在更隱蔽、更複雜的層麵展開。他必須更加小心,步步為營。他轉身走向自己的車,夜風吹拂著他的衣角,漢東的夜色,濃得化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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