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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狂瀾:祁同偉再勝天半子 第77章 陳岩石的“正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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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亮平覺得,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個無形的泥潭裡。四麵八方的阻力,並非刀光劍影的正麵衝撞,而是那種黏稠的、無處不在的牽扯。自從上次協調會上祁同偉不點名地“帶領學習”辦案程式後,一種微妙的氛圍就開始在省裡某些層麵彌漫開來。郭自剛在內部的“依法質疑”隻是開始,隨後,他感到自己辦案的每一步,似乎都多了許多雙“合規性審查”的眼睛。審批流程莫名地拖慢了,一些原本順暢的協查請求變得磕磕絆絆,甚至連去看守所提審嫌疑人,都能感覺到獄警那種格外“規範”卻又透著疏離的態度。

這種憋悶,在他從市檢察院開會回來的路上達到了繁體。郭自剛又一次在案件討論會上,拿著一本《刑事訴訟法》和厚厚的司法解釋,對他主導的審訊提綱提出了幾點“建議”,美其名曰“避免證據效力瑕疵”。雖然最終還是按侯亮平的意見辦了,但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讓他極其不爽。

“迂腐!教條!”侯亮平重重地關上車門,對前來接他的司機兼助手揮了揮手,示意直接回家。他需要靜一靜,需要逃離那種令人窒息的“規則”氛圍。

車子駛入家屬院,夜幕已經降臨。侯亮平拖著略顯疲憊的步伐走上樓,推開家門,一股溫暖的飯菜香撲麵而來,暫時驅散了些許心頭的寒意。鐘小艾係著圍裙,正從廚房裡端出最後一道湯。

“回來了?今天怎麼這麼晚?”鐘小艾關切地問,敏銳地察覺到丈夫臉色不佳。

“彆提了,”侯亮平把公文包扔在沙發上,鬆了鬆領帶,一屁股坐了下來,語氣帶著壓抑的火氣,“還是那個郭自剛,沒完沒了!拿著雞毛當令箭,開口程式閉口規定,好像就他懂法,我們都是在違法亂紀!照他這麼搞,案子猴年馬月也彆想有突破!”

鐘小艾放下湯碗,走到他身邊坐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亮平,我跟你說過,現在是非常時期。他們不敢明著阻攔你,就用這種辦法拖住你,惡心你。你越是這樣急躁,就越容易出錯,就越會授人以柄。”

“我知道!”侯亮平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可你看看他們,祁同偉、高育良,還有這個郭自剛,一個個道貌岸然,站在道德製高點上指手畫腳!他們心裡裝的什麼,當我不知道嗎?不就是想保住他們的既得利益,阻止我們查下去!”

“他們的目的很明顯,”鐘小艾冷靜地分析,“就是用‘程式正義’這根繩子捆住你的手腳。你現在要做的,不是跟他們賭氣,而是要比他們更講究程式,更遵守規定。讓他們無懈可擊。每一步都留下清晰的記錄,每一個環節都依法依規。這樣,他們這套陽謀就不攻自破了。”

侯亮平歎了口氣,道理他都懂,可身處其中,那種被束縛、被誤解的憋屈感,實在難以排遣。他擺了擺手:“好了好了,先吃飯吧,餓了。”

然而,這頓飯註定無法安寧。剛拿起筷子,家裡的座機電話就刺耳地響了起來。鐘小艾起身去接,隻聽了一句,臉色就微微變了,她捂住話筒,對侯亮平低聲道:“是陳老,陳岩石叔叔。”

侯亮平一愣,陳岩石?這位老革命,大風廠的幫扶老領導,怎麼會這個點打電話到家裡來?他心中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放下筷子,走過去接過了電話。

“陳叔叔,您好,我是亮平。”侯亮平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客氣。

電話那頭,傳來陳岩石那標誌性的、帶著老一輩革命家特有腔調的、洪亮卻又不容置疑的聲音,但今天,這聲音裡明顯帶著壓抑的怒火:

“侯亮平同誌!我問你,你們反貪局辦案,還講不講王法了?!”

開門見山,劈頭蓋臉就是一句質問,讓侯亮平瞬間懵了。他穩住心神,解釋道:“陳叔叔,您這話從何說起?我們反貪局辦案,一直都是嚴格遵守法律法規的……”

“嚴格遵守?”陳岩石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憤怒和失望,“你少給我打官腔!我問你,大風廠的會計,劉慶祝,是不是你們抓的?”

“是,劉慶祝涉嫌……”侯亮平試圖說明情況。

但陳岩石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直接打斷:“我問你,你們是怎麼抓的人?啊?聽說半夜三更把人從家裡拖走,連件像樣的衣服都不讓穿!有沒有這回事?”

“陳叔叔,那是……”侯亮平想說那是為了防止串供和轉移證據,是常見的偵查手段。

“還有!”陳岩石的怒火更盛,“我聽說,你們審訊他,一連幾十個小時不讓休息,搞疲勞戰術!把他一個老實巴交的會計,折磨得精神都快不正常了!大風廠的工人老鄭,鄭西坡親眼看到的!劉慶祝被你們帶走的時候還好好的,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魂不守舍,眼神都直了!侯亮平同誌,這就是你說的依法辦案?!”

侯亮平的血一下子湧到了頭頂。鄭西坡?親眼看到?劉慶祝精神不正常?這都什麼跟什麼?!劉慶祝確實因為心理壓力大,在審訊初期有些緊張恍惚,但這在偵查過程中並不罕見,而且辦案人員絕對沒有進行刑訊逼供或疲勞審訊,全程都有錄音錄影。這明顯是有人斷章取義,甚至可能是故意歪曲事實,捅到了陳岩石這裡!而陳岩石,這位以“耿直”、“正義”著稱的老革命,顯然毫不懷疑地相信了這種說辭。

“陳叔叔,您聽我解釋!”侯亮平提高了音量,試圖壓過對方的怒火,“情況不是您聽說的那樣!我們所有的偵查活動都嚴格依法進行,有完整的錄音錄影記錄!劉慶祝的情緒問題有其具體原因,但我們絕對沒有違法辦案!”

“記錄?哼!”陳岩石冷哼一聲,語氣充滿了對“官樣文章”的不屑,“你們那些記錄,還不是你們自己說了算!我現在問你的是事實!事實就是,一個好好的工人,一個為本分工作的老會計,被你們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侯亮平,我告訴你,彆以為你當了反貪局長就了不起了!我們**辦案,講的是實事求是,是證據確鑿!不能搞舊社會衙門那一套,搞逼供信!更不能因為他是大風廠的人,跟蔡成功有關係,你們就想當然地把他往死裡整!”

“陳叔叔!您這完全是誤解!”侯亮平又急又氣,感覺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我們對劉慶祝的調查,是基於確鑿的證據線索,涉及山水集團股權交易中的重大經濟問題,絕不是您想象的那樣!鄭西坡同誌看到的情況可能有誤會……”

“誤會?”陳岩石厲聲道,“老鄭一輩子老實巴交,他會看錯?他會騙我?侯亮平,我看你是被權力衝昏頭腦了!我告訴你,我今天打電話給你,不是以什麼老領導的身份,是以一個老黨員的身份,提醒你,警告你!必須依法辦案,文明辦案!必須保障當事人的合法權益!如果你繼續這樣胡來,我陳岩石第一個不答應!我會向省委,向中央反映!我就不信,還沒地方講理了!”

“陳叔叔!您……”侯亮平還想爭辯。

但陳岩石根本不給機會,最後擲地有聲地甩下一句:“你好自為之!”然後“啪”地一聲,重重結束通話了電話。

聽筒裡隻剩下“嘟嘟嘟”的忙音,像重錘一樣敲在侯亮平的心上。他拿著話筒,僵在原地,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一種巨大的委屈、憤怒和無力感,像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為了查清案件真相,頂著巨大的壓力,日夜奮戰,卻要被一個不明真相、僅憑道聽途說就妄下結論的老革命,以這種近乎羞辱的方式“訓斥”、“警告”!而這一切,背後明顯是有人在操縱,在利用陳岩石的“正義感”和火爆脾氣!

鐘小艾一直站在旁邊,隱約聽到了對話內容。她走上前,輕輕從侯亮平手中取下話筒放好,擔憂地看著他:“是陳老?他聽信了彆人的話?”

侯亮平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牆壁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牙關緊咬:“還能有誰?肯定是祁同偉他們搞的鬼!利用鄭西坡那個糊塗蛋看到的一點表麵現象,添油加醋捅到陳岩石那裡!這個老革命,一輩子正直,可就是太容易被人當槍使!”

他越想越氣,在客廳裡來回踱步:“你說!我這辦的叫什麼案子?前麵有高育良、祁同偉拿著程式說事,後麵有陳岩石這樣的老同誌指著鼻子罵我違法亂紀!我侯亮平在乾什麼?我在反腐啊!我在挖國家的蛀蟲啊!怎麼現在倒像是我成了破壞規則、胡作非為的惡人了?!”

鐘小艾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心疼又無奈。她理解丈夫的委屈,但也更看清了對手的狡猾。他們不直接對抗,而是巧妙地利用各種力量,包括陳岩石這種看似不相乾、卻極具道德影響力的外部力量,來孤立、打擊侯亮平。

“亮平,冷靜點。”鐘小艾拉住他,“陳老的性格你瞭解,他認死理,但心是好的。他現在是被矇蔽了。你越解釋,他可能越覺得你在狡辯。這件事,隻能讓事實來說話。等案子水落石出,劉慶祝的問題查清楚了,他自然會明白。”

“事實?現在誰還關心事實!”侯亮平苦笑著搖頭,“他們隻需要一個攻擊我的藉口!陳岩石這個電話,明天就會傳到該知道的人耳朵裡!一個德高望重的老革命,質疑反貪局長辦案程式不合法!這頂帽子,有多重?沙書記會怎麼想?”

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而這種打著“正義”旗號的“軟刀子”,更是讓人防不勝防,憋屈至極。

就在侯亮平被陳岩石的“正義感”搞得焦頭爛額、滿腔憤懣的同時,市公安局局長辦公室內,程度正恭敬地站在祁同偉麵前彙報。

“廳長,陳岩石果然給侯亮平家裡打電話了,口氣非常嚴厲,據說把侯亮平訓得不輕。”

祁同偉正站在窗邊,看著城市的夜景,聞言,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帶著幾分譏誚,幾分滿意。他輕輕晃動著手中的紅酒杯,彷彿在品嘗一杯醇香的美酒。

“嗯,知道了。”他淡淡地應了一聲,沒有多餘的話。

程度有些不解,試探著問:“廳長,陳岩石這把‘槍’,效果看起來不錯。我們是不是再添把火?讓鄭西坡再去跟陳岩石‘反映’點更具體的情況?”

祁同偉轉過身,燈光下他的麵容一半明亮,一半隱在陰影中,顯得高深莫測。他搖了搖頭,微笑道:“不必。過猶不及。陳岩石這種人,一把火就夠了,燒得太旺,反而可能讓他清醒。讓他保持這種‘正義’的憤怒,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幫助。侯亮平現在,怕是有一肚子火沒處發吧?”

他抿了一口酒,感受著液體滑過喉嚨的灼熱感,彷彿能感受到電話那頭侯亮平的憋悶和憤怒。這種利用對手的“自己人”或者“正直之人”去打擊對手的策略,兵不血刃,卻效果奇佳。

陳岩石的“正義感”,如同一塊棱角分明的巨石,本身並無惡意,甚至代表著一種寶貴的品質。但在高明的棋手操縱下,這塊巨石,卻準確地砸向了衝鋒在前的侯亮平。祁同偉不需要再做更多,隻需要靜靜地欣賞,這場由他巧妙引導,卻由“正義”本身上演的好戲。侯亮平麵對的,從來就不隻是幾個腐敗分子,而是盤踞在漢東多年,深諳權力規則和人性弱點的,一張無形而堅韌的網。陳岩石的電話,隻是這張網一次看似無意、實則精準的收攏。夜色漸深,侯亮平家的燈光久久未熄,而祁同偉窗前的影子,則顯得愈發從容而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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