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辣媳 第1章 灶邊重生,血契驚魂
饑餓,像一把鈍刀子,在趙小滿的胃裡反複絞磨。
每一次絞動都牽扯著四肢百骸的虛軟,每一次磨蹭都帶起喉頭一陣陣絕望的酸水。
意識如同沉在冰冷渾濁的深水潭底,艱難地向上浮。刺骨的寒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尖銳、更磨人的痛苦,從腹部深處蔓延開來,啃噬著每一寸感知。趙小滿猛地吸了一口氣,喉嚨裡堵滿了乾澀的灰燼感,嗆得她弓起身體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咳…」
視野在劇烈的震動中漸漸清晰。昏黃搖曳的光源來自灶膛口殘留的微弱火星,勉強映照出眼前逼仄破敗的空間。低矮的泥坯牆被長年累月的煙火氣熏得一片烏黑,幾處牆皮剝落,露出裡麵粗糙的草筋。頭頂是稀疏的茅草屋頂,幾縷暗淡的星月光輝正從幾處明顯的破洞漏下來,帶著夜晚寒涼的濕氣。空氣裡彌漫著濃重嗆人的柴煙、濕黴和一種食物徹底腐敗後酸餿混合的絕望氣味。
這是哪裡?她最後的記憶分明是實驗室刺目的無影燈和儀器尖銳的警報聲…一場持續了七十二小時的高強度實驗,為了那個關於植物基因定向誘導的瘋狂課題…然後心臟一陣劇痛,眼前一黑…
沒等理清這荒誕的處境,一陣更猛烈的暈眩和虛軟襲來。她下意識地抬手想撐住身體,指尖觸碰到身下鋪著的「床鋪」——那根本不是床,而是冰冷堅硬、凹凸不平的泥地,上麵僅僅胡亂鋪著一層薄得幾乎感覺不到存在的、散發著黴爛氣味的乾草。
胃袋驟然收縮,發出響亮而空蕩的「咕嚕」聲,像一麵破鑼在寂靜的夜裡被敲響。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更洶湧的、幾乎要將靈魂都抽離的饑餓感。
「醒了?」
一個乾澀、疲憊,帶著濃重地方口音的女聲突兀地響起,像砂紙刮過鐵皮。
趙小滿循聲猛地扭頭。灶台陰影裡,一個婦人佝僂著背坐在一個小木墩上。婦人穿著一身洗得發白、打滿補丁的灰布夾襖,袖口磨損得厲害,露出一截枯瘦黝黑的手腕。她雙手捧著一個粗陶碗,正低頭小口小口地啜飲著裡麵渾濁的液體。灶膛餘燼的光勾勒出她深陷的眼窩和高聳的顴骨,以及臉上刀刻般的皺紋,每一道都彷彿浸滿了生活的沉重和麻木。
是「她」的母親,王桂香。一段不屬於她的、屬於另一個「趙小滿」的記憶碎片,帶著絕望的冰冷,瞬間湧入腦海。
「娘…」喉嚨乾得發緊,聲音嘶啞得像破風箱。
王桂香沒應聲,隻是把碗裡最後一點渾濁的湯水喝儘,伸出舌頭,仔細地、近乎貪婪地舔舐著粗糙的碗邊,連碗壁上掛著的幾滴油星也不放過。做完這一切,她才慢吞吞地放下碗,動作帶著一種被生活壓垮的遲緩。她抬起眼皮,渾濁的眼睛沒什麼焦點地掃過蜷縮在冰冷草鋪上的女兒,那目光裡沒有關切,隻有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認命。
「醒了就起來,把這吃了。」王桂香的聲音平板無波,彎腰從灶台後一個缺了口的瓦罐裡,摸索出兩個黑乎乎、拳頭大小的東西,扔了過來。
東西砸在趙小滿懷裡的乾草上,滾了兩滾。是糠窩頭。粗糲得紮手,顏色灰暗,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黴味和土腥氣的怪味。這就是「她」和母親賴以活命的主食。記憶中那刮擦喉嚨、吞嚥如同受刑的滋味,讓趙小滿的胃一陣抽搐。
就在這時,裡屋那扇同樣破舊、關不嚴實的木板門被「吱呀」一聲推開。
一股濃鬱的、屬於精細糧食的麥香味瞬間霸道地衝散了灶房裡沉滯的空氣,猛烈地鑽進趙小滿的鼻腔,勾得她本就翻騰的胃液如同沸水。
兩個男人一前一後走出來。走在前麵的中年男人是父親趙大柱,身材乾瘦,背微微駝著,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混濁。他手裡拿著半個啃過的白麵餅子,金黃的餅邊在昏暗的光線下格外刺眼。後麵跟著的是二哥趙有才,年紀輕些,但也一臉憊懶,他手裡更是拿著一個完整的、散發著誘人熱氣的白麵餅,正大口嚼著,腮幫子鼓動,滿足地咂著嘴。
白麵餅子的香甜氣息和糠窩頭的黴餿氣味在狹小的空間裡形成了殘酷的對比。趙小滿看著父親和二哥手中那象征著這個家最寶貴資源的食物,再看看自己懷裡冰冷粗糲的糠窩頭,一種冰冷的憤怒混雜著原身殘留的絕望,瞬間攥緊了她的心臟。憑什麼?!
趙有才嚥下嘴裡的餅,油乎乎的手指隨意在衣襟上擦了擦,目光落在趙小滿懷裡的糠窩頭上,咧開嘴,露出一口不算整齊的黃牙,語氣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施捨:「小滿醒了?趕緊吃,吃了好有力氣。」
趙大柱沒說話,隻是悶頭啃著自己的餅,眼皮都沒抬一下,彷彿角落裡那個餓得發抖的女兒隻是空氣。
王桂香沉默地拿起屬於自己的那個糠窩頭,走到趙小滿身邊,挨著她也在冰冷的泥地上坐下。她掰下一小塊窩頭,動作有些僵硬地遞到趙小滿嘴邊。
趙小滿看著母親遞過來的食物。借著灶膛裡最後一點火星的光,她清晰地看到王桂香枯瘦的手指,指甲縫裡深深嵌著洗不淨的黑色汙垢,其中還混雜著幾縷極細小的、同樣灰黑色的糠麩碎屑。這些細小的碎屑,無聲地訴說著母親在灶台後、在磨盤邊日複一日的勞碌,以及這份「食物」最卑微的本質。
「吃吧。」王桂香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饑餓的本能最終壓倒了翻湧的惡心和悲憤。趙小滿閉上眼,張嘴咬住了那一小塊糠窩頭。粗糙、乾硬、帶著砂礫感的混合物瞬間填滿口腔,刮擦著喉嚨,每一次艱難的吞嚥都伴隨著胃部痛苦的痙攣。她機械地咀嚼著,味同嚼蠟,不,比嚼蠟更痛苦百倍。另一隻手,卻死死攥緊了身下冰冷的泥土,指甲幾乎要掐進地裡去。
趙有才兩口吃完自己的餅,意猶未儘地舔了舔嘴唇,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張折疊起來的、顏色明顯不同的紙。那紙帶著點官府文書的黃褐色,邊緣甚至有一小截象征性的紅印。
他走到灶台邊,借著最後一點火光,將那張紙抖開,臉上堆起一種混合著興奮和算計的笑容,看向王桂香:「娘,你看,文書我都找裡正寫好了,按了手印就成!劉地主家說了,隻要小滿過去,十兩銀子的彩禮立時就能給!有了這錢,我的親事就穩了,咱老趙家傳宗接代的大事…」
十兩銀子!賣女契!
這幾個字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紮進趙小滿的耳膜,讓她渾身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原身記憶裡那些關於被賣掉的恐懼和絕望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她猛地抬起頭,因為極度的憤怒和恐懼,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
「不…」一個破碎的音節從她緊咬的牙關中擠出。
趙大柱啃餅的動作頓了一下,眉頭皺起,似乎嫌吵,終於抬眼看了過來,眼神裡帶著渾濁的不耐煩:「女娃子,吵什麼?早晚都是彆人家的人。有才的親事要緊。」
王桂香遞窩頭的手僵在半空,枯瘦的手指緊緊捏著那塊粗糙的食物,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她嘴唇哆嗦著,渾濁的眼睛看看趙有才手裡的文書,又看看身邊劇烈顫抖、臉色慘白的女兒,那眼神空洞得像兩口枯井,裡麵翻湧著掙紮,但最終被一片更深的麻木覆蓋。她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任何聲音,隻是將手裡剩下的糠窩頭攥得更緊,粗糙的顆粒深深硌進她的掌心。
趙有纔不耐煩了,拿著那張輕飄飄卻重逾千斤的紙,幾步就跨到趙小滿麵前,帶著一股白麵餅子和汗液的混合氣味。他居高臨下,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死丫頭,彆不識抬舉!爹孃養你這麼大容易嗎?按個手印,你好我好大家好!快點的!」
他說著,竟伸手就要來拉扯趙小滿的手臂,另一隻手拿著那張賣身契,就要往她眼前湊,似乎想強行讓她按指印。
「滾開!」極度的屈辱、憤怒和求生的本能瞬間爆發!趙小滿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小獸,用儘全身力氣猛地揮臂掙紮!
混亂中,她的胳膊狠狠撞上了趙有纔拿著文書的手腕。
「嘶啦——!」
一聲令人心悸的布帛撕裂聲響起!不是文書,而是趙小滿本就破爛不堪的粗布衣袖!尖銳的、不知何時被磨得粗糙開裂的袖口木刺,隨著她劇烈的掙紮動作,狠狠地劃過她自己的小臂內側!
「啊!」尖銳的劇痛讓她痛撥出聲。
一道寸許長的血口瞬間綻開,鮮紅的血珠爭先恐後地湧了出來,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刺目驚心。
更糟的是,她因劇痛和掙紮而失去平衡的身體猛地向前撲倒!
「噗!」
她那隻被劃傷的手臂,帶著湧出的溫熱鮮血,重重地按在了身下冰冷、堅硬、混雜著黴爛乾草和灰塵的泥土地上!
就在她染血的掌心與冰冷泥土接觸的刹那——
嗡!!!
一股無法形容、龐大到足以摧毀理智的洪流,毫無征兆地、狂暴地衝進了她的腦海!那不是聲音,也不是影象,而是一種超越了感官極限的、純粹的資訊爆炸!無數混亂、尖銳、龐雜的意念碎片瘋狂地衝擊著她的意識:
『餓…好餓…沒有力氣…』
『冷…透風…屋頂要塌了…』
『酸…苦…難受…根要爛了…』
『討厭…討厭這味道…討厭這石頭…』
『渴…乾死了…水…』
這些意念混亂不堪,充斥著最原始、最本能的痛苦、饑餓、乾渴、寒冷、不適…彷彿無數瀕死的生靈在她腦中同時發出絕望的嘶鳴!它們來自腳下的泥土,來自牆縫裡頑強鑽出的野草,來自角落那堆散發著黴味的乾草,甚至…來自這破敗灶房本身!
「呃…啊——!」趙小滿抱住劇痛欲裂的頭顱,發出淒厲的慘叫,身體蜷縮成蝦米狀,在冰冷的地上劇烈地抽搐。額頭正中央,一點微不可察的淡金色光芒一閃而逝,勾勒出一個極其微小、類似葉脈的奇異印記輪廓,旋即隱沒在麵板之下。劇烈的頭痛讓她眼前陣陣發黑,意識在資訊的狂潮中搖搖欲墜。
「血!她流血了!」王桂香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呆了,看著女兒手臂上蜿蜒流下的鮮血和痛苦扭曲的臉,失聲驚呼,下意識想伸手去扶。
「鬼叫什麼!」趙有才也被嚇了一跳,看著沾了血的文書一角,心疼地直咧嘴,隨即又被趙小滿詭異的反應激怒,「死丫頭!裝什麼瘋!快給我起來按手印!」他氣急敗壞,抬腳就想踹過去。
混亂、劇痛、刺骨的冰冷、嗆人的煙塵、趙有才的怒吼、王桂香的驚呼、還有腦中那無數生靈絕望的悲鳴…所有的一切,在趙小滿瀕臨崩潰的意識裡,彙聚成一片混沌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漩渦。
最後一絲清明被徹底吞噬。她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知覺,身體軟軟地癱倒在冰冷肮臟、浸染了自己鮮血的泥地上。
隻有額心那一點微不可查的灼熱感,如同一點不甘熄滅的星火,在無儘的混亂與黑暗中,悄然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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