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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土地上的星辰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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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雞叫二遍時,李少安被凍醒了。不是因為冷,是炕那頭的蘭香翻了個身,半截胳膊露在外麵,他伸手把妹妹的胳膊塞回被窩,指尖觸到她後頸的薄汗——這丫頭準是又踢被子了。

窗外的風比昨夜軟了些,刮過窯洞頂上的茅草,發出沙沙的響。少安摸了摸身旁巧蓮的肚子,已經顯懷了,像揣著個溫熱的小南瓜。巧蓮哼唧了一聲,往他懷裡縮了縮,鬢角的碎髮蹭著他的下巴,帶著股皂角的清苦味。

“睡不著?”巧蓮的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

“嗯,想事呢。”少安低聲說,“天亮了我就去你哥家,請那個燒磚師傅來。”

巧蓮往他懷裡鑽得更緊了:“要不我跟你一起去?我哥那人好麵子,你一個人去,他不定要擺啥譜。”

“你懷著娃,路上顛簸不得。”少安捏了捏她的手,“放心,我嘴笨但心誠,他不會為難我的。”

天矇矇亮時,少安已經揣著兩個白麪饃上路了。這饃是他媽特意蒸的,摻了點麥麩,在當時算是體麵東西,是給未來的親家帶的。巧蓮孃家在鄰村石圪節,隔著三道塬,走路得兩個鐘頭。

黃土路被太陽曬得半乾,踩上去不軟不硬,像踩在發麪的麪糰上。路過雙水村的老槐樹時,碰見了田潤葉。她揹著個竹簍,裡麵裝著剛割的豬草,褲腳沾著露水打濕的泥點。看見少安,她腳步頓了頓,竹簍帶子在肩膀上滑了滑。

“少安哥,這是去哪兒?”她的聲音比昨天清亮些,辮梢的紅頭繩換成了藍的。

“去石圪節,找巧蓮她哥。”少安把揣饃的布包往懷裡塞了塞,“請個燒磚師傅。”

潤葉的眼睛亮了亮:“你真要重開磚窯?”

“嗯,試試。”少安撓了撓頭,“家裡等著用錢。”

“那……那祝你能成。”潤葉低下頭,用鐮刀割了把路邊的野蒿,“我爸說,開春政策可能要變,隊裡的地說不定要承包給個人種了。”

少安心裡一動。“承包”這詞他聽少平說過,是從縣城的報紙上看來的,說是能自己說了算種啥,收了糧食除了交公糧,剩下的全歸自己。他冇敢接話,怕說錯了讓人笑話,隻是點了點頭:“潤葉老師懂得多。”

潤葉抿著嘴笑了笑,露出兩顆小虎牙。這是少安頭回見她這樣笑,像開春解凍的河,冰碴子底下淌著水。她轉身往村西頭走,竹簍在背後晃悠,豬草葉子時不時掃過她的褲腿。少安望著她的背影,直到被塬上的風吹得打了個寒顫,纔想起趕路。

到石圪節時,太陽已經爬到塬頂了。巧蓮她哥叫王滿銀,是個走村串戶的貨郎,平時挑著擔子賣些針頭線腦,見多識廣。少安到他家時,王滿銀剛卸了貨擔,正蹲在門檻上數毛票,見少安來了,趕緊把錢往煙盒裡塞。

“妹夫來了!快進屋!”王滿銀嗓門洪亮,把少安往窯裡拽。巧蓮她媽正在炕上鋪褥子,見了少安,趕緊抹了把手上的麵:“快坐快坐,剛蒸了黃饃,熱乎的!”

窯洞裡比少安家亮堂,牆上貼著張《天仙配》的年畫,是王滿銀跑縣城時買的。少安把布包遞過去,巧蓮她媽打開一看,眼睛笑成了縫:“還帶啥東西,家裡啥都有。”

王滿銀捲了根旱菸,遞給少安:“聽說你要重開磚窯?”

“嗯,想請哥幫忙引薦那個師傅。”少安接過煙,冇點燃,夾在耳朵上。

“師傅是縣磚廠的老技術員,姓劉,前年退休回了老家。”王滿銀吧嗒抽著煙,“那人脾氣怪,好喝酒,還得順著他說。不過本事是真有,縣磚廠的窯都是他親手建的。”

少安心裡有了底:“我備點禮,哥你幫我約個時間。”

“禮不用多,一瓶‘高粱白’,兩斤豬頭肉就行。”王滿銀用煙桿敲了敲炕沿,“他跟我爹是老相識,看我的麵子,不會太為難你。”

正說著,巧蓮她哥的媳婦端來碗雞蛋羹,非要少安吃。少安推不過,挖了一勺,燙得直哈氣,心裡卻暖烘烘的。他想起巧蓮嫁過來時,陪嫁的木箱裡裝著兩床新被褥,還有塊紅綢布,是她媽連夜繡的“百年好合”,當時他還笑話這詞太文氣。

從石圪節回來時,太陽已經偏西了。路過公社的供銷社,少安停了停。櫥窗裡擺著瓶“高粱白”,標價兩塊五,是他三天的工分。他摸了摸口袋,隻有巧蓮早上塞給他的一塊錢,是家裡這個月僅剩的零錢。

“買瓶酒?”供銷社的售貨員趴在櫃檯上打盹,被少安的動靜弄醒了。

“不,看看。”少安退了兩步,差點撞翻門口的醬油缸。

往回走的路上,碰見了田福堂。他騎著輛二八大杠自行車,車把上掛著個帆布包,應該是剛從公社回來。看見少安,他從車上下來,車支子在地上戳出個小坑。

“從哪兒來?”田福堂的語氣比昨天緩和。

“石圪節,找巧蓮她哥。”少安如實說。

田福堂“哦”了一聲,從帆布包裡掏出個信封:“這是縣上給潤葉的信,她去學校了,你幫我捎給她。”

信封上的字跡娟秀,是女人寫的。少安捏著薄薄的信封,突然想起潤葉昨天說的“承包”,想問又不敢問。田福堂已經跨上自行車,腳蹬子轉了半圈,又回頭說:“隊裡要開大會,商量分地的事,你也來聽聽。”

少安心裡咯噔一下。分地?這可是天大的事。他攥著信封往村小學走,腳步比去石圪節時快了不少。

村小學的土操場正在上體育課,一群孩子追著個破籃球跑,塵土飛揚。潤葉站在操場邊,手裡拿著根教鞭,正給幾個女生糾正姿勢。她今天穿了雙回力鞋,是城裡姑娘才穿的樣式,少安認得,少平跟他說過,這鞋要八塊錢。

“潤葉老師。”少安站在操場邊喊。

潤葉回過頭,看見他手裡的信封,臉微微紅了。她把教鞭遞給旁邊的男老師,快步走過來,接過信封時,指尖又碰到了少安的手,這次冇縮回去。

“是我姑寄來的,她在縣城中學教書。”潤葉把信封塞進褲兜,“隊裡要開分地的會?”

“嗯,田叔說讓我也去。”少安的目光落在她的回力鞋上,“這鞋好看。”

潤葉低頭看了看鞋,嘴角彎了彎:“我姑給我買的,說教書得穿舒服點。”她頓了頓,突然說,“少安哥,分地是好事,你家那幾畝坡地,要是能承包下來,多種點經濟作物,能掙錢。”

少安冇接話。他知道潤葉說的是實話,可承包地要交押金,他家連借糧都困難,哪來的錢?他看著操場上奔跑的孩子,突然想起自己小時候,跟潤葉在塬上追逐打鬨,她的紅頭繩掉進酸棗叢裡,他手被紮出血纔給她撿回來,當時她還哭著說要嫁給她。

“我先回去了,開會得早點去。”少安轉身要走。

“少安哥!”潤葉叫住他,從口袋裡掏出個紙包,往他手裡塞,“這是我姑給的糖,你拿回去給巧蓮姐吃。”

紙包裡是幾塊水果糖,用玻璃紙包著,閃著光。少安捏著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蓋過了操場的喧鬨。他想說謝謝,卻看見潤葉已經轉身往教室走,回力鞋踩在土路上,冇發出一點聲音。

隊裡的大會在曬穀場開。天黑時,各戶的男人們扛著板凳來了,女人們抱著孩子站在邊上,孩子們則在穀堆後麵追逐打鬨。隊長田福堂站在個高台上,手裡拿著張紙,是公社發的“承包到戶”政策說明。

“……簡單說,就是地分給各家種,自己說了算種啥,交夠公糧,剩下的全歸自己。”田福堂的聲音被風颳得忽遠忽近,“但有一條,承包要交押金,一畝地五塊錢,交不起的,還按老規矩,跟隊裡一起乾。”

台下頓時炸開了鍋。有人罵這是“複辟”,有人算著自家的地能分多少,還有人問押金能不能欠著。少安蹲在角落裡,手指在地上劃著:他家有五畝地,押金要二十五塊,相當於五十天的工分,他得不吃不喝乾兩個月才能攢夠。

“少安,你家包不包?”旁邊的二柱子捅了捅他,“你要是開磚窯,地冇人種,不如轉包給我。”

少安冇吭聲。他想起巧蓮的肚子,想起少平在縣城啃的黑麪饃,想起蘭香課本上“我要上大學”的字跡。他猛地站起來,往高台上走,腳步把地上的穀粒踩得咯吱響。

“田叔,我家包!”少安的聲音不大,卻讓喧鬨的曬穀場瞬間安靜了。

田福堂愣了愣:“你有押金?”

“我……我先交五塊,剩下的秋收補上。”少安的手心全是汗,“我用磚窯作抵押,要是交不上,窯歸隊裡。”

台下又炸開了鍋。有人說少安瘋了,有人說他這是賭命。田福堂盯著少安看了半天,突然拍了拍桌子:“行!我信你一回!”

散會時,月亮已經升起來了。少安走在回家的路上,腳底像踩著棉花。路過磚窯遺址時,他停了停。去年塌的窯頂還冇修,黑黢黢的像個張開的嘴。他撿起塊碎磚,在地上劃了個圈,這是未來磚窯的地基,也是他心裡的希望。

回到家,巧蓮還冇睡,在燈下納鞋底。看見少安,她趕緊把手裡的活計放下:“開會咋樣?地能分不?”

少安把五塊錢的事說了,巧蓮的臉白了白:“那可是你給蘭香攢的學費錢……”

“學費再想辦法。”少安坐在炕沿上,把潤葉給的水果糖拿出來,“你先吃塊糖。”

巧蓮剝開糖紙,把糖塞進少安嘴裡:“你吃,你今天受累了。”

甜絲絲的味道在嘴裡化開,少安突然覺得渾身是勁。他攥著巧蓮的手,她的手心全是針眼,是納鞋底時紮的。他想起王滿銀說的劉師傅,想起田福堂拍桌子的樣子,想起潤葉回力鞋上的白邊。

“明天我去請劉師傅,”少安咬著糖說,“磚窯的事,得抓緊。”

巧蓮冇說話,隻是把少安的布鞋往自己身邊挪了挪,開始縫補鞋幫上的破洞。煤油燈的光在她臉上晃,把她的影子投在窯牆上,像幅溫柔的畫。

第二天一早,少安去公社的廢品站轉了轉。他看見個破酒瓶子,洗乾淨能裝“高粱白”;還撿了個鐵盒子,能裝豬頭肉。他用兩塊廢鐵換了這些東西,心裡盤算著怎麼能弄到錢買酒肉。

路過石圪節的集市時,看見個收藥材的。少安想起少平說過,山裡的酸棗仁能賣錢,一斤能換五毛錢。他心裡一動,決定下午不上工,去山裡采藥。

黃土高原的山不像南方的山有樹,隻有些耐旱的酸棗叢和沙棘。少安拿著把鐮刀,在坡上刨了三個鐘頭,手指被酸棗刺紮得全是血,才攢了半筐酸棗。太陽快落山時,他揹著筐往石圪節走,路上碰見了少平。

少平揹著書包,臉色發白,嘴脣乾裂。看見少安,他眼睛亮了亮:“哥,你咋在這兒?”

“采藥換錢。”少安把筐往地上一放,“你咋回來了?今天不上課?”

“我……我有點不舒服,請了半天假。”少平低下頭,不敢看少安的眼睛。

少安覺得不對勁,伸手摸了摸少平的額頭,燙得嚇人。他趕緊把少平的書包搶過來,裡麵隻有個啃了一半的黑麪饃,還有本《紅岩》。

“你是不是又冇吃飯?”少安的聲音有點發顫。

少平點點頭,眼淚掉了下來:“食堂的玉米糊糊漲到兩分錢一碗了,我……我冇錢買。”

少安心裡像被什麼東西紮了下。他知道少平在縣城上學,每月夥食費要五塊錢,這錢是家裡從牙縫裡省出來的,有時還得去借。他把半筐酸棗塞給少平:“你先去供銷社賣了,換點吃的,再買點退燒藥。”

“那你請師傅的禮咋辦?”少平抹了把眼淚。

“我再想辦法。”少安拍了拍少平的肩膀,“你好好上學,彆操心家裡。”

看著少平揹著筐往供銷社走的背影,少安突然覺得鼻子發酸。他想起自己小時候,爹也是這麼揹著他去看病,走一步喘三口。他攥緊拳頭,轉身往山裡走,他得再采點藥,不能耽誤請師傅的事。

天黑透了纔到家。少安的衣服被露水打濕了,臉上劃了道血口子,是被樹枝刮的。巧蓮看見他,眼淚當時就下來了:“你咋弄成這樣?”

“采藥換了點錢,夠買酒肉了。”少安從口袋裡掏出幾張毛票,“明天就能請劉師傅了。”

巧蓮冇說話,轉身去灶房端了盆熱水,給少安擦臉。她的動作很輕,像在擦件珍貴的瓷器。擦到傷口時,少安疼得齜牙咧嘴,她卻突然抱著他哭了:“少安,咱不開磚窯了,我不怕窮……”

少安拍著她的背,感覺她的眼淚像熱水,燙得他心裡發慌:“傻媳婦,窮纔要折騰,不然娃生下來,連塊紅糖都吃不起。”

第二天,少安揣著買好的“高粱白”和豬頭肉,跟著王滿銀去了劉師傅家。劉師傅是個乾瘦的老頭,坐在炕桌前抽旱菸,看見少安,眼皮都冇抬。

“聽說你想重開磚窯?”劉師傅的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

“是,想請師傅指點。”少安把東西往桌上放,“這是點心意。”

劉師傅瞥了眼酒,拿起瓶子聞了聞:“去年的窯為啥塌?”

“地基冇打好,冬天凍裂了。”少安如實說。

“知道還敢開?”劉師傅冷笑一聲,“燒磚窯是技術活,不是光有膀子力氣就行。”

王滿銀趕緊打圓場:“叔,少安是實在人,你就指點指點。”

劉師傅冇理他,喝了口酒:“要開窯,先把地基挖三米深,用石灰和沙子夯實,不然開春化凍還得塌。磚坯要曬足四十天,火候得掌握好,火大了成廢磚,火小了不結實。”

少安拿出個小本子,蹲在地上記,筆尖把紙都戳破了。劉師傅看著他,突然說:“我可以幫你,但有個條件。”

少安趕緊抬頭:“您說。”

“燒出的第一批磚,給我留一千塊,我要蓋豬圈。”劉師傅夾了塊豬頭肉,“工錢不用給,管我三頓飯就行。”

少安心裡的石頭落了地,差點給劉師傅跪下:“謝謝師傅!我一定辦到!”

從劉師傅家出來,太陽已經掛在塬頂了。王滿銀拍著少安的肩膀:“我就說吧,他吃軟不吃硬。”

少安掏出本子看了看,上麵記滿了劉師傅說的話,像記滿了希望。他想起巧蓮縫補的布鞋,想起少平發燙的額頭,想起潤葉回力鞋上的白邊,突然覺得腳下的黃土路,比任何時候都堅實。

回到雙水村,少安直接去了隊裡的倉庫,找隊長田福堂商量磚窯地基的事。田福堂正在算賬,看見少安,把算盤往桌上一推:“你真要聽那老頭的?挖三米深,得費多少工?”

“師傅說這樣保險。”少安把本子遞給他看。

田福堂翻了翻,眉頭皺成個疙瘩:“地基占的地是隊裡的,你得交租金,一年五塊錢。”

少安咬了咬牙:“行,我交。”

從隊裡出來,碰見了田潤葉。她剛從學校回來,手裡拿著封信,看見少安,臉上帶著點紅。

“我姑來信說,縣高中招旁聽生,少平成績好,能去試試。”潤葉把信遞給少安,“不要學費,就是得自己解決吃住。”

少安看著信上的字,手都在抖。旁聽生,意味著少平有機會考大學,這是雙水村從來冇有過的事。他想起少平啃黑麪饃的樣子,想起他帆布包裡磨破的課本,突然覺得眼睛發酸。

“謝謝你,潤葉老師。”少安把信揣進懷裡,像揣著個滾燙的太陽。

“不用謝,少平是個好苗子。”潤葉低下頭,用腳尖踢著地上的石子,“我……我下個月要去縣城了,跟李向前訂婚。”

少安的心跳猛地停了一下,像被磚窯的夯機砸中了。他看著潤葉,她的眼睛裡有淚光,像塬上結的冰。他想說點啥,祝她幸福,或者問問她願不願意,但話到嘴邊,隻變成句乾巴巴的:“那……那祝你好。”

潤葉冇說話,轉身往家走,藍布褂子在風裡飄,像隻受傷的鳥。少安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窯洞拐角,纔想起懷裡的信,是少平的希望,也是他的。

回到家,少安把信給少平看,少平的手都在抖,眼淚掉在信紙上,把字跡泡得發暈。巧蓮端來碗雞蛋羹,非要少平吃,說補補身子。蘭香湊過來看信,眼睛瞪得圓圓的,說以後也要考大學。

少安看著一家人的樣子,突然覺得渾身是勁。他拿起钁頭,往磚窯遺址走,他要開始挖地基了,為了巧蓮的肚子,為了少平的大學夢,為了蘭香的課本,也為了自己心裡那點不肯熄滅的光。

黃土高原的春天來得晚,但終究是來了。塬上的草冒出了綠芽,河裡的冰開始融化,發出咯吱咯吱的響。少安的钁頭在黃土地上刨出一個個坑,每一下都像敲在希望的鼓點上。他知道前路難走,有地基要挖,有磚坯要曬,有學費要掙,但他不怕,因為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晚上睡覺前,巧蓮摸著少安手上的水泡,眼淚掉在他的手背上。少安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臉上,感覺比任何藥膏都管用。他看著窯頂的椽子,想起劉師傅的話,想起田福堂的算盤,想起潤葉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平凡的人生,因為有了這些牽掛和希望,變得不再平凡。

窗外的月亮升得很高,照在雙水村的窯頂上,像撒了層白霜。少安知道,明天的太陽會照常升起,他的钁頭會繼續刨向黃土,而生活,就像這春天的土地,總會在解凍後,長出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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