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浮生故人行 010

    大火被撲滅時，已是深夜。

蘇淼淼的寢宮，被燒成了一片焦黑的廢墟。

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煙味，混著木炭燒儘後的焦糊氣息，還有被水澆過的濕泥的腥氣。

江予執站在廢墟中央。

明黃的龍袍上，沾滿了肮臟的灰燼，俊美無儔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唯有一雙眼，赤紅如血。

他一腳踹開燒得隻剩半截的門框，不顧太監總管在身後驚駭的呼喊，徑直衝了進去。

“陛下！危險！裡麵還未清理，恐有殘火啊！”

他像是沒有聽見。

赤紅著雙眼，他在燒焦的梁柱間瘋狂翻找，像一頭被烈火燎掉皮毛、被困在牢籠裡的野獸。

他徒手撥開滾燙的灰燼，指尖被燙得起了水泡，被尖銳的碎瓷劃破，滲出血來，他卻渾然不覺。

他在找什麼，他自己也不清楚。

或許是一片她常穿的、月白色衣裙的衣角。

或許是那支他親手為她雕刻的、她最喜歡的玉蘭發簪。

可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

那片無情的大火，將她存在過的最後痕跡，也吞噬得一乾二淨。

“不可能……”

他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在摩擦。

“這又是你的把戲，對不對？你說過你不會真的死……”

他猛地回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瞪著身後戰戰兢兢的宮人，厲聲嘶吼：

“皇後呢？！她最會玩這種失蹤的把戲來博取朕的憐惜！”

“去給朕找！把她給朕找出來！”

蘇淼淼被人攙扶著，蒼白著臉，怯生生地走上前，聲音裡帶著刻意的哽咽。

“陛下……姐姐她……恐怕已經……”

“閉嘴！”

江予執的眼神如淬了冰的刀，狠狠剜向她，那眼神裡的殺意，讓蘇淼淼瞬間噤聲，渾身發抖。

“她不會死。”

他丟下這句話，拂袖而去，那挺得筆直的背影，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不容置疑的篤定。

回到他自己的寢宮。

他推開殿門，習慣性地揚聲喚道：

“音音，朕回來了。”

空曠的大殿裡，隻有他自己的聲音，在冰冷的梁柱間，撞出一聲空洞的迴音。

往日裡，無論他多晚回來，總有一盞燈是為他亮的。

她會從內殿迎上來，帶著一身暖香，替他解下沾著夜露的披風，絮絮叨叨地問他今日累不累，晚膳用了沒有。

可現在，殿內一片死寂，冷得像冰窖。

那份深入骨髓的空洞感，讓他心頭猛地一緊，被前所未有的恐慌，死死地攫住了。

他煩躁地扯開領口，大口地喘息著，像一條被扔上岸的魚。

她在鬨脾氣。

他告訴自己。

她隻是在鬨脾氣，躲起來了，等她氣消了，自然就會回來。

他坐上那張冰冷的龍椅，在黑暗中，一遍遍地告訴自己。

她離不開他。

她怎麼敢，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