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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是瀟瀟暮雨-祖祖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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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誌,我要申請強製離婚。”

林婉兮將一疊材料推到櫃台前,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工作人員抬頭打量了她一眼,嚴肅道:“同誌,離婚可不是小事,是和男方沒感情了?要是有矛盾,組織上可以幫忙調和。”

林婉兮嘴角扯出一絲苦笑。

調和?上輩子她用了整整一生來看清那個男人,如今重活一世,她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不接受調和。”她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鋒利的剪刀,乾脆利落地剪斷了所有可能,“我隻想離婚。”

工作人員歎了口氣,在材料上蓋了個紅章:“一個月後手續下來,你再來一趟。”

走出民政局,初春的陽光刺得林婉兮眼睛發疼,她攏了攏洗得發白的藍布外套,朝家屬大院走去。

這一路上,她不斷掐著自己的掌心,直到留下深深的月牙印。

這不是夢,她真的回到了
1983
年,回到了還能挽回一切的時候。

“婉兮!你家霍團長又來信啦!”剛進大院,王嬸就笑眯眯地遞來一個信封,“這都

這話剛說出口,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霍亦銘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軍裝肩頭還帶著初春的雨氣。

“什麼不要了?”他劍眉微挑,顯然沒聽清母子倆的對話。

林婉兮背過身去擦掉眼角的濕意,睿睿則低著頭玩自己的衣角,誰也沒回答他。

霍亦銘大步走過來,一把抱起睿睿,在他小臉上響亮地親了一口:“兒子,想爸爸沒?”

睿睿的小身子僵了僵,黑葡萄似的眼睛偷偷瞄向媽媽。

“怎麼,生爸爸氣了?”霍亦銘用胡茬蹭孩子的臉,逗得睿睿忍不住扭動,“爸爸給你當大馬騎好不好?”

林婉兮看著這一幕,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上輩子就是這樣,霍亦銘總能用三言兩語哄得睿睿忘記所有委屈。

可這一次,她分明看見兒子眼裡藏著受傷的光。

被哄了半晌,睿睿終於小聲開口:“爸爸,你說給我帶的特產……帶了嗎?”

霍亦銘動作一頓,隨即摸了摸兒子的頭:“糧票有限,這次先給萌萌了。下次,下次爸爸一定給你帶,好不好?”

“那……奶糖呢?”

“萌萌愛吃甜的,爸爸都給她了。”霍亦銘說著從兜裡掏出半塊硬糖,“這是爸爸特意給你留的。”

睿睿盯著那塊已經有些融化的糖,小嘴抿成一條線。

林婉兮胸口發疼,她太熟悉這個表情了。

每次失望到極點,睿睿就會這樣死死咬住嘴唇。

“下月布票發了,給你做幾條新裙子。”霍亦銘轉向她,目光在她洗得發白的衣領上停留片刻,“你穿藍色好看。”

林婉兮扯了扯嘴角。

這樣的話她聽過太多次,最後新衣服總會穿在柳依雪身上。

就像上輩子,霍亦銘說帶他們去京城,最後帶走的卻是柳依雪母女。

晚飯是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粥,配一小碟鹹菜。

霍亦銘皺眉:“怎麼就吃這個?”

“糧票用完了。”林婉兮平靜地給睿睿盛粥。

“我不是剛給——”霍亦銘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臉色有些不自然,“明天我去供銷社買點麵粉回來。”

林婉兮沒接話。

她知道,明天麵粉會出現在柳依雪的灶台上,就像過去的每一次。

“亦銘!”柳依雪的聲音伴著敲門聲傳來,“萌萌說冷得睡不著,能借床厚被子嗎?孩子體寒……”

霍亦銘二話不說起身,從櫃子裡抱出唯一一床棉被。

林婉兮按住被角:“睿睿昨晚咳嗽了。”

“小孩子火力旺,凍不著。”霍亦銘已經抱著被子走到門口,“萌萌是女孩,身子弱。”

門關上後,睿睿小聲問:“媽媽,我今晚能跟你睡嗎?”

林婉兮把兒子冰涼的小腳捂在懷裡,聽著窗外越來越急的雨聲,一夜未眠。

天矇矇亮時,她發現睿睿臉頰通紅,一摸額頭燙得嚇人。

“霍亦銘!睿睿發燒了!”她連喊幾聲無人應答,推開門才發現霍亦銘根本不在家。

“霍團長天沒亮就送柳嫂子去醫院了。”鄰居張嬸打著傘告訴她,“萌萌也發高燒,哭得可厲害了。”

林婉兮眼前發黑:“家屬院的車呢?”

“都出任務去了。”張嬸看她臉色不對,“要不你再等等?”

等?上輩子她等了一輩子,等到睿睿死在她懷裡!

林婉兮用舊雨衣裹住睿睿,衝進瓢潑大雨中。

雨水模糊了視線,她跌跌撞撞跑過泥濘的土路。

突然一輛自行車從拐角衝出,她躲避不及,重重摔在地上。

“同誌!你沒事吧?”騎車的是個戴眼鏡的年輕男子,慌忙下車扶她。

林婉兮

三天後,睿睿終於退燒。

林婉兮抱著孩子回到家時,霍亦銘正焦急地在院子裡踱步。

“婉兮,你們去哪了?”他大步上前,“嚇死我了,我回來發現家裡沒人……”

“睿睿高燒,我帶他去醫院了。”林婉兮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霍亦銘臉色驟變:“怎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林婉兮突然笑了,“找得到你人嗎?”

霍亦銘伸手想摸睿睿的額頭,孩子卻把臉埋進母親頸窩。

這個下意識的動作讓霍亦銘的手僵在半空。

“我……我不知道睿睿也病了。”他聲音低了下去,“萌萌當時情況危急……”

“每次都是萌萌。”林婉兮打斷他,“霍亦銘,你記得睿睿今年幾歲嗎?記得他上次發燒是什麼時候嗎?記得他愛吃什麼嗎?”

霍亦銘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眼看著林婉兮抱著孩子進了屋,他連忙低三下四地左哄右哄。

見怎麼也哄不好林婉兮,他隻好又去哄睿睿。

“睿睿,爸爸帶你去部隊玩,好不好?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爸爸工作的地方嗎?”

睿睿雖然還在生他的氣,可聽到這句話還是眼眸動了動。

“爸爸!真的帶我去嗎?”

“當然!”霍亦銘一把抱起兒子,在他臉上響亮地親了一口,“爸爸今天專門請了假。”

林婉兮看著兒子期待的眼神,終究沒忍心拒絕。

她沉默地收拾著睿睿的小水壺,忽然聽見院子裡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叔叔!叔叔!”萌萌像隻花蝴蝶一樣衝進來,一把抱住霍亦銘的大腿,“你們是不是要去部隊?我也要去!”

柳依雪慌慌張張追進來:“萌萌彆鬨!叔叔是帶弟弟去的!”

“不嘛不嘛!我就要去!”萌萌在地上打滾,嶄新的連衣裙立刻沾滿塵土,“叔叔上次答應過我的!”

霍亦銘為難地看向林婉兮,還沒開口,林婉兮已經冷笑一聲:“一起去吧。”

她太瞭解這個男人了,上輩子每次二選一,他永遠會選擇柳依雪母女。

部隊大門莊嚴威武,哨兵持槍而立。

霍亦銘左手抱著萌萌,右手牽著柳依雪,林婉兮牽著睿睿跟在後麵,活像兩個不相乾的路人。

“霍團長好!嫂子今天真漂亮!”路過的士兵熱情地打招呼,眼睛卻看著柳依雪,“小閨女長得真像您!”

霍亦銘皺了皺眉:“胡說什麼,後麵那個纔是我愛人……和兒子。”

士兵們麵麵相覷,空氣瞬間凝固。

林婉兮感覺睿睿的小手在她掌心顫抖,她用力回握,指甲幾乎掐進自己的肉裡。

辦公室裡,霍亦銘剛要給兩個孩子拿糖果,警衛員就急匆匆闖進來:“團長,緊急會議!師長點名要您參加!”

“你們先去食堂吃飯。”霍亦銘匆匆交代,“會議可能很長,不用等我。”

林婉兮剛打完飯走出食堂,身後的柳依雪就匆匆追了上來。

“林婉兮!其實在醫院我就看見你們了。真可憐啊,明明有丈夫卻活得像個寡婦。”

林婉兮沒理她,端著飯盆往外走。

柳依雪不甘心,追上來道:“我們高中同學,同時嫁給兩兄弟,憑什麼你過得這麼好?丈夫不僅是團長,年少有為,而我丈夫卻這麼年輕就死了,我告訴你,我不好,你也彆想好!”

林婉兮終於停下腳步,平靜地看著她:“你要是喜歡霍亦銘,我可以把他讓給你。”

柳依雪一愣:“你什麼意思?”

她剛要開口,可就在這時,辦公室裡突然傳來睿睿的哭聲。

林婉兮拔腿就跑,推開門隻見睿睿坐在地上,麵前散落著一地碎紙片。

“媽媽!”睿睿紅著眼睛指著萌萌,“她把桌上的檔案都撕了!我要她彆動,她還推我!”

林婉兮低頭一看,碎紙堆裡赫然露出“機密檔案”四個大字!

她心頭一跳,剛要收拾,門外傳來腳步聲——

霍亦銘帶著一群軍官站在門口,臉色鐵青:“怎麼回事?!”

睿睿剛要說話,萌萌突然“哇”地哭出來:“叔叔,弟弟把你的檔案撕了!我去阻止,他還要打我!”

警衛員臉色煞白:“完了!這是明天演習的作戰計劃,隻此一份!”

霍亦銘的目光在兩個小孩之間遊移,最終停在睿睿身上:“霍明睿!我不是說過,這個辦公室裡的東西,誰都不準動嗎?”

“不是我!爸爸你相信我!”睿睿的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霍亦銘一把拎起睿睿的衣領:“小小年紀就撒謊!跟我來!”

操場烈日當空,霍亦銘把睿睿按在水泥地上:“跪下!”

“霍亦銘!”林婉兮衝上去護住孩子,“沒有證據憑什麼說是睿睿做的?”

“難道是萌萌?她才四歲!”霍亦銘額角青筋暴起,“我們兒子不僅犯錯,還撒謊抵賴,必須教訓!”

“睿睿也才五歲!”

“五歲就學會撒謊了?!”霍亦銘一腳踢在睿睿膝窩,孩子“撲通”一聲又跪了下去,“今天不教訓他,以後還得了?!”

“跪到認錯為止!來人,把你們嫂子帶回辦公室,沒我的命令不準出來!”

“睿睿!睿睿!”

林婉兮被兩個士兵架著往回走,最後一眼看到的是睿睿在烈日下搖搖欲墜的小小身影。

辦公室的窗戶正對操場。

林婉兮瘋了似的砸門,指甲劈了,手掌紅腫了,門外衛兵卻像鐵鑄的一樣紋絲不動。

“霍亦銘!你放了他!放了他!”

夕陽西下,操場上那個小黑點終於倒下了。

林婉兮的嗓子已經哭啞,隻能發出嘶啞的氣音。

直到

林婉兮的手指死死掐進掌心,指甲陷進肉裡的疼痛讓她保持清醒。

上一世根本沒有這回事。

所以,隻能是柳依雪撒謊。

“我不信,你再去查一遍。”

霍亦銘眉頭緊鎖:“這種事怎麼可能造假?!”

那為什麼上一世沒有?!

林婉兮差點脫口而出,硬生生咬住舌尖。

她伸手去搶孩子,“把睿睿還給我!”

“婉兮,彆鬨!萌萌還在醫院等著救命!”

霍亦銘側身避開,大步往外跑去,飛快上了車。

睿睿嚇得大哭,小手拚命朝她伸:“媽媽!媽媽!”

林婉兮追到醫院時,手術室的燈已經亮了。

她大腦一片嗡鳴,眼睛都充了血,瘋了一樣就要將自己的孩子救出來。

“我沒同意他捐骨髓,我沒同意!”

柳依雪卻一把跪在她麵前,哭得梨花帶雨:“婉兮,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可萌萌才四歲啊,隻有睿睿才能救她了……”

林婉兮恨不得甩她一巴掌,剛掙脫開她要衝進手術室,頸後忽然傳來一陣劇痛。

她難以置信地回過頭,隻見霍亦銘站在身後。

“婉兮……”霍亦銘抓住她的肩膀,眼裡滿是痛色,“對不起,我以後一定補償你們……”

醒來時,窗外已是黃昏。

霍亦銘坐在床邊,見她睜眼立刻湊上來:“手術很成功,睿睿沒事,在隔壁休息。”

林婉兮猛地坐起,眼前一陣發黑。

她推開他,跌跌撞撞衝向兒科病房。

睿睿躺在病床上,小臉蒼白,手腕上還留著抽血的淤青。

見她進來,孩子哭得撕心裂肺,所有的委屈都儘數顯露:“媽媽……疼……”

林婉兮一把抱住他,指甲掐進掌心。

霍亦銘跟進來,低聲道:“萌萌那邊還需要人照顧……”

“滾!給我滾!”

林婉兮哽咽著,頭也沒抬。

睿睿也發抖地把整張臉埋進媽媽懷裡,不肯看他。

霍亦銘僵在原地。

他最後還是走了。

自此之後,霍亦銘發現,林婉兮變了。

她變得什麼都不爭了。

以前她會在意他給萌萌買的奶糖比睿睿多,會因為他把厚被子借給柳依雪而紅著眼眶不說話,甚至會在他承諾“下次一定”時,眼底閃過一絲失望。

可現在,她連眼神都懶得給他。

就像現在——

“睿睿上學的事,我托了關係。”霍亦銘把入學申請表放在桌上,試探著開口,“不過今年名額緊,可能得先讓萌萌上……”

他等著林婉兮像從前一樣摔碗砸盆,或者紅著眼睛質問他“憑什麼”。

可林婉兮隻是點了點頭:“行啊。”

她甚至沒抬頭,手裡繼續縫著睿睿書包上脫線的帶子,針腳細密整齊。

霍亦銘胸口莫名發悶。

更讓他不安的是電視台的事。

那天林婉兮在河邊救了落水的台長女兒,對方感激不儘:“林同誌,台裡正好缺個播音員,你來吧!”

站在一旁的柳依雪羨慕得眼睛都紅了。

晚上霍亦銘摟著林婉兮的腰,還沒開口,就聽見她說:“讓柳依雪去吧。”

“你……”霍亦銘驚得鬆開手,“你知道我要說什麼?”

林婉兮笑了笑,那笑容淡得像晨霧:“沒關係,就讓給她,反正我去了也沒用。”

霍亦銘突然覺得心慌。

從前她為了睿睿能上學,能紅著眼眶和他吵三天三夜;

為了工作的事,能絕食抗議;

現在卻像一潭死水,扔再大的石頭也激不起半點漣漪。

他知道大概是捐骨髓的事傷了她的心,不過他們夫妻感情好,這也不算什麼大事。

於是他絞儘腦汁地想著法子哄她,可還沒想到,這天傍晚,柳依雪就披頭散發衝進來,“撲通”跪在他們麵前。

“婉兮!求求你讓亦銘跟我生個孩子吧!”她哭得撕心裂肺,“我孃家逼我嫁給五十歲的老光棍,說我一個寡婦帶著個女兒老了沒依靠,除非我能生個兒子……”

霍亦銘難以置信,立刻拒絕:“嫂子!這像什麼話!”

他下意識看向林婉兮,卻見她正在給睿睿係鞋帶,連頭都沒抬。

她記得,上一輩子也是這一幕,柳依雪哭著要跟霍亦銘生孩子,她不肯,覺得太荒唐。

霍亦銘也拒絕了柳依雪,可後來卻為了彌補柳依雪,帶著她和女兒隨軍生活,隻把她和兒子留在鄉下。

如今她連霍亦銘都不想要了,連生個孩子算什麼?

所以,林婉兮係好鞋帶,拍了拍睿睿的屁股讓他去玩,這才平靜道:“好啊。”

滿室死寂。

柳依雪的哭聲戛然而止,連霍亦銘都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婉兮!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他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林婉兮平靜地看著他:“知道啊。她是你大哥的妻子,你承諾要照顧她一輩子。”

她頓了頓,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難道你忍心看她嫁給老光棍?”

霍亦銘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剛要開口,柳依雪突然開始“砰砰”磕頭,血跡在地板上暈開:“亦銘,算我求你了,我隻要個孩子!生下孩子我立刻帶著萌萌走得遠遠的!

“我發誓……就這一次……以後絕不再來打擾你們……”

“就這樣吧。”林婉兮一錘定音,“今晚就同房。”

霍亦銘如遭雷擊。如果他看到林婉兮和彆人……

光是想象就讓他嫉妒得發狂。

可她怎麼能……怎麼能這麼輕易就把他推給彆人?

“婉兮……”他想抓住她的手,卻被她輕巧地避開。

“我去收拾客房。”她轉身往臥室走,背影挺得筆直。

霍亦銘站在原地,突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安慰自己:婉兮那麼愛他,絕不會離開的。

這不過是她賭氣的方式……

對,一定是這樣。

夜深了,客房的木床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柳依雪刻意壓低的呻吟透過薄薄的牆壁傳來。

林婉兮坐在窗前,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在床頭褪色的“喜”字上。

那是他們結婚時,霍亦銘親手貼的。

她想起新婚夜,霍亦銘掀開紅蓋頭時眼中的驚豔,想起他喘著粗氣在她身上耕耘時說“我會對你好一輩子,婉兮,我霍亦銘說到做到”的鄭重。

那些誓言像一把鈍刀,在她心上來回磨著。

“媽媽……”睿睿不知何時醒了,小手輕輕擦過她的臉頰,“不哭……”

林婉兮這才發現自己流淚了。

她握住兒子的小手,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媽媽不難過,媽媽是開心……開心終於可以解脫了。”

牆那邊的動靜更大了,柳依雪故意提高音量叫著霍亦銘的名字。

林婉兮把睿睿摟進懷裡,捂住他的耳朵:“睡吧,媽媽給你唱歌。”

她的聲音很輕,卻蓋過了隔壁所有的聲響。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晨光微熹時,林婉兮將最後一件衣裳收進行李箱。

睿睿揉著眼睛坐起來,看見母親在收拾東西,小聲問:“媽媽,我們要走了嗎?”

“嗯。”林婉兮摸了摸兒子的頭,“去個更好的地方。”

孩子似懂非懂地點頭,突然指著窗外:“爸爸回來了。”

霍亦銘大步流星地走進院子,軍裝外套隨意搭在肩上。這半個月他夜夜留宿柳依雪房中,今日卻難得回來得早。

“婉兮!”他一把抱住正在晾衣服的林婉兮,滾燙的唇貼在她耳畔,“柳依雪懷孕了,我完成任務了……”

林婉兮身子一僵,藏在身後的離婚報告被她捏得發皺。

霍亦銘卻沒察覺出異樣,急切地去吻她的唇:“讓我碰碰你……和她在床上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先去洗澡。”林婉兮偏頭躲開,聲音平靜,“你身上有她的味道。”

霍亦銘眼睛一亮,立刻鬆開皮帶:“好,我馬上回來!”

聽著浴室傳來嘩嘩水聲,林婉兮迅速拎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牽著睿睿往外走。

臨出門前,她回頭看了眼這個住了七年的屋子。

褪色的喜字還貼在床頭,窗台上的君子蘭卻早就枯死了。

林婉兮敲開柳依雪房門時,對方正對著鏡子試一條新裙子。

“喲,稀客啊。”柳依雪轉身,紅唇勾起一抹譏誚,“怎麼,來祝賀我懷了你老公的孩子嗎?”

林婉兮微微一笑,“是啊,來祝賀你,順便和你談一樁交易。”

“我把霍亦銘賣給你,要不要?”

柳依雪顯然沒有聽懂:“什麼意思?”

“很簡單。”林婉兮聲音平靜得像在討論菜價,“你給我五百塊錢,這個家、這個男人,從此都是你的。”

柳依雪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到底在胡說些什……”

話說到一半,忽然戛然而止,因為林婉兮突然拿出了一張離婚報告。

“我已經瞞著他申請強製離婚了,隻要你給我一筆錢,我就把這個男人給你,以後我會帶著睿睿走得遠遠的,永遠不出現在你們麵前。”

“你隻告訴我換不換?”林婉兮作勢要收起紙張,“不要我找彆人……”

“等等!”柳依雪連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從貼身的荷包裡掏出一疊錢,“這是我全部積蓄……四百九……”

“你發誓永遠不回來?”

“你放心,以後,哪怕你求我,我都不會回來。”

林婉兮接過錢,而後將自己的藍布衫遞過去:“穿上,去我家。他現在應該還在洗澡。”

柳依雪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兩人身形相仿,在昏暗燈光下,從背後看幾乎一模一樣。

“你……真的捨得?”柳依雪套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突然問道。

林婉兮牽著睿睿轉身離開。

她沒有回答,卻又回答了一切。

夜色如墨,林婉兮背著行李,牽著睿睿走向車站。

“爸爸,再也不見了。”睿睿最後看了一眼家屬院。

林婉兮搖頭糾正:“不,是再也不見了,叔叔。”

……

浴室門開時,霍亦銘滿心歡喜。

這十幾日與柳依雪的每一次親密都讓他痛不欲生,唯有想著林婉兮才能勉強完成“任務”。

現在終於能光明正大擁抱自己心愛的女人了。

“婉兮……”他從背後抱住床上的人,感受到懷中身軀的顫抖,“彆怕,我輕點。”

床單上是他熟悉的肥皂香,可觸感卻有些陌生。

霍亦銘沒多想,隻當是太久沒碰妻子的緣故。

他急切地吻著對方的脖頸,絮絮叨叨說著這些日子有多想她。

“你怎麼忍心把我推出去,跟大嫂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他的手探入衣襟,“現在終於能洗掉她的味道了……”

身下的人抖得更厲害了。

霍亦銘以為她是緊張,動作越發溫柔。

直到最後關頭,他將人翻轉過來——

那一刻,他臉色慘白,如遭雷擊。

“大嫂?怎麼是你?!”

柳依雪張了張嘴,卻先嘗到了自己苦澀的淚水。

看見她流淚,霍亦銘臉上一慌,連忙邊撐起身體邊去擦拭她的眼淚。

可一想到剛剛霍亦銘壓在她身上說的那些話時,一股怒氣頓時從她心底湧起。

柳依雪一把推開身上的男人冷聲道:“你彆碰我!”

霍亦銘一時間沒有穩住身體整個人往後一翻滾到了地上。

但他也沒在意,隻當柳依雪懷了孕心情也跟著反複的變化。

所以他又趕緊從地上爬起來重新哄著床上委屈的女人。

“好了,大嫂,不要哭了,你還懷著孩子。”

一聽到孩子兩個字,柳依雪頓時僵硬在了原地,她咬了咬唇,眼底閃過一絲算計。

按照她原本的計劃,現在的她也懷上了霍亦銘的孩子,離成為他新老婆又近了一步,可現在霍亦銘心裡明顯還愛著林婉兮。

她到底該怎麼辦,才能徹底把他的心從林婉兮那裡搶回來?

見柳依雪冷靜了下來,霍亦銘這才鬆了一口氣,借著她是孕婦要早點休息的理由就要把她送回柳家。

可柳依雪卻突然抬手勾住他的手往自己的肚子上摸去。

“可是,孩子想爸爸了,你不想見見它嗎?”

再加上她媚眼如絲的模樣,勾得霍亦銘隻覺得一團烈火從小腹燒到了心口,他滾了滾喉嚨就要把那股**壓下去。

可眼前的女人鐵了心要他,便撐起身體來勾他的脖子:“亦銘……”

她邊低聲喚著他的名字邊將自己的唇遞到他的嘴邊,霍亦銘的眼神也越來越迷離……

就當兩人的唇要碰到一起時,一道雷聲突然砸向將這曖昧的氛圍瞬間打散。

霍亦銘原本充滿**的眼眸也瞬間變得清明,他猛地推開趴在自己胸口上的女人轉身就要朝外麵走去。

“亦銘!”

都到最後一步了,柳依雪怎麼可能輕易放他離開,想到這裡她連忙赤著腳就追了上去。

“你這是要去哪兒,你不管我和孩子了嗎……”

看著緊緊環住自己腰間的雙手,霍亦銘的眸子暗了幾分,連語氣都帶上了一絲疏離。

“我們當初說好的,隻要你懷了孩子,我們就再無關係,這個孩子也會記在大哥的名下,我作為孩子的伯父也隻能給他一些援助而已。”

“更何況,我愛的人始終是婉兮,我已經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情了,不能再做

今晚不僅雨大,雷聲也大。

而林婉兮和睿睿最怕這種天氣,以往有霍亦銘陪著還好,如今他不在,不知道母子倆會嚇成什麼樣子。

想到這裡他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可就在這時一道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

“亦銘!”

霍亦銘轉看去,就看見柳依雪泫然欲泣的站在門口,而她手裡竟然還拿著一把刀!

他眼睛微顫:“嫂子,你這是要做什麼,快把刀放下!”

說著他就要上前奪過柳依雪手裡的刀,可柳依雪卻直接把刀頂在肚子上搖頭道。

“彆過來,你要是再靠近一步,我就把這個孩子殺了!”

說到最後她眼裡閃過一絲狠戾!

柳依雪也確實沒有辦法了,無論她怎樣好言好語,他心裡始終隻有林婉兮一個人!

哪怕自己跟他睡了這麼久,哪怕她懷了他的孩子,他也不願多看自己一眼。

她實在不願想,這個孩子出生後她和他會走到什麼樣的地步。

或許他會和林婉兮重歸於好,繼續關起門過自己的日子。

或許他會把心分一半到這個孩子身上,給他一定的錢。

但是無論他怎麼做,付出如此多心血的自己依舊不能得到他的人和心,虧本的買賣她從來都不會去做。

所以她隻能鋌而走險,把他們這段不堪的關係暴露在眾人麵前。

隻有這樣他和林婉兮才能離婚!

隻有這樣自己才能成為新的團長夫人!

霍亦銘哪裡容得她這樣傷害自己,便一邊說著好話一邊來奪她手裡的刀。

就當他要摸到林婉兮手裡的刀子時,她卻像是長了眼睛一般就把拿刀的手往後縮去。

霍亦銘僅剩的耐心早就被她磨的一乾二淨,要不是看著柳依雪是孕婦和是大哥遺孀的份上,他早就對她動了手。

“柳依雪,把刀子給我!”

“我不,除非你今天留下來陪我睡!”

“不可能,你是我哥的妻子,這於禮不合!”霍亦銘義正言辭道,“聽話,把刀子放下。”

“於禮不合,你都睡了我這麼多次,我們都有了孩子,你這個時候想起我是你嫂子了?”

柳依雪一手拿著刀一手點著他的胸膛,步步把他逼到牆角,直到他無路可退。

她格外明亮的眸子裡滿是他故作一臉嚴肅的倒影。

“霍亦銘,彆告訴我你照顧我和萱萱這麼些年,沒有動過其他的心思。”

霍亦銘自然沒有。

“這些年我不管是照顧你也好,給你們母女倆各種保障也罷,都是受我哥的遺囑,至於這個孩子也是我不忍你二嫁給一個老頭子才給你的。此外我都對你沒有起過一點彆的心思。”

霍亦銘以為自己做的事情讓柳依雪產生了誤會,當即就做出瞭解釋。

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柳依雪後麵的話更加的炸裂。

“你沒有對我產生過彆的心思,那你知不知道我對你的心思呢,當初該嫁給你的人是我才對,可就因為我爸媽急著把我嫁出去,就因為你哥先要結婚,我們才這樣錯過,如今你哥不在了,這不就是老天爺給我們重新在一起的暗示嗎?”

霍亦銘沒有想到柳依雪早就對自己有意思,但是他根本就對她沒有那種意思,為了防止林婉兮誤會,他趕緊就要推開她。

“我和你根本就沒有可能,我喜歡的人隻有婉兮一個!”

柳依雪把刀猛地往地上一丟,朝他冷笑了一聲:“是嗎,這可由不得你。”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她這抹笑霍亦銘頓時心裡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下一刻他被她猛地一拉對換了一下位置,接著他的嘴上猛地傳來一道溫熱的觸感,下一刻緊閉的大門突然被開啟,一道尖叫突然響起!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這道聲音瞬間將原本愣在原地的霍亦銘的理智拉了回來,他猛地推開柳依雪就看見四周的街坊鄰居都堵在門口,而霍家姑媽更是怒氣衝衝的指著他們。

“荒唐,簡直荒唐,你們簡直是瘋了!”

霍亦銘眼底一慌就要解釋:“你們誤會了,我和她……”

而就在這時,萱萱從人群中擠了出來,衝過來猛地抱住柳依雪,話裡滿是急切。

“媽媽,你沒事吧?”

柳依雪故作驚訝:“萱萱,你怎麼來了?”

霍家姑媽邊走過來邊抓住萱萱道:“是萱萱給我們報信。”

“說你進了亦銘家裡後就一直沒有出來,怕你出事就央求我們一起來找你,幸虧我們來的及時,依雪你沒事吧?”

柳依雪一聽眼眶頓時一紅:“我……”

她低著頭,長發遮住了臉龐,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那微微顫抖的肩膀卻讓人看了心疼不已。

霍家姑媽看到柳依雪這副模樣更是對霍亦銘來氣,她拍了拍柳依雪的肩膀安慰道。

“沒事,你儘管說,我們都在!”

對麵的霍亦銘見到柳依雪母女倆這副模樣,心中湧現出一股不詳的預感。

他連忙就要辯解,卻被一群人趕到了門口。

終於,柳依雪抬起了頭害怕似的朝他看了一眼,最後才緩緩道:“我原本是不想說的。”

“畢竟家醜不可外揚,但是我真的忍不了了。”

柳依雪的的確確把這些年霍亦銘對自己的照顧都如實說出,唯獨他們之間這個孩子她變了口風。

原本是她跪著求著,甚至拿出霍家大哥的遺囑逼著霍亦銘上床才懷來的孩子。

現在卻在她口中變成了他對自己起了不該有的心思,強迫自己懷上的。

說到最後她不由的掩麵痛哭:“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

“我知道自己一個寡婦懷了孩子是要遭報應的,所以我就才偷偷來找他,求他給我一點錢讓我把這個孩子打掉,結果……”

不用她說完,後麵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頓時為柳依雪抱不平的眾人紛紛指責起了罪魁禍首。

唯獨霍亦銘冷淡幽邃的黑眸此刻如同淬了寒冰般,冷冽刺骨,眼底夾雜著一絲令人難以覺察的失望和怒火。

就算他再傻也知道自己被柳依雪給算計了!

他原本以為柳依雪再怎麼樣也隻是多要點錢而已,沒想到她想要的還有團長夫人這個位置!

他壓抑著胸膛竄出的怒火道:“柳依雪,你好樣的!”

一聽這話,柳依雪害怕的往後縮了縮身體。

她太清楚的知道霍亦銘被人算計後的模樣,但是她真的沒有彆的辦法了。

她後縮的這一幕讓霍家姑媽更加的心疼,霍家姑媽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朝著門口的霍亦銘要解決辦法。

霍亦銘此刻正被柳依雪的算計弄得一身火,一心隻想把人趕緊送走。

見霍亦銘久久沒有說話,柳依雪就拉了拉霍家姑媽的手故作一副寧可吃虧的模樣。

“其實我也不需要他負責,給我錢我去把孩子打掉就好了……”

霍家姑媽一聽急了,連忙打斷柳依雪這種想法。

“這怎麼可以,你都懷了他的孩子,說什麼他都必須娶你!”

話音剛落,霍亦銘連忙反駁道:“不行!我已經結婚有孩子了。”

“我喜歡的人是婉兮,我絕不可能離婚娶彆人!”

霍家姑媽思想有些頑固:“你都把人睡了有了孩子,你不娶,難道是要她去死嗎?”

“再說了,你也可以和婉兮離婚,她那麼好的一個女人,不愁嫁的。”

霍家姑媽邊說著邊轉頭要朝柳依雪看去,卻一眼看到桌上鮮豔的紅本子。

作為有著替多對夫妻調節過關係的過來人,霍家姑媽她清楚的知道這紅本子意味著什麼。

她眼睛猛地一亮,一邊拿過那本離婚證詫異道:“哎呦,亦銘你看這是什麼?”

霍家姑媽將離婚證翻開,當看見上麵的寫有離婚證的鋼印時,她嘴角的笑都要藏不住。

“這不是離婚證嗎?”

“嗡!”

如同晴天一道霹靂,炸的霍亦銘頭腦發暈。

“離婚”二字像是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的心臟,痛的他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什麼…離婚?”他的聲音顫抖著,幾乎聽不清自己在說什麼。

“誰要離婚?”他又重新重複了一遍。

霍家姑媽以為他是沒聽清,便連忙將蓋有離婚證明鋼印的離婚證遞到他麵前。

“你啊,你和婉兮啊!你說巧不巧,這邊依雪懷了你的孩子,那頭婉兮就和你離了婚!”

“我知道你喜歡婉兮,但現在婉兮先不要你了,你還不如趁著這個功夫趕緊去和依雪把證領了!”

此話一出,眾人反應皆是不同。

尤其是柳依雪一看清那個紅本子,眼裡就閃爍著瘋狂的喜悅!

真是瞌睡來了有人遞枕頭!

她還想著要怎麼樣才能讓他們離婚,沒想到林婉兮自己倒是識趣,乖乖的主動先離了婚!

唯獨衝過來要拿離婚證的霍亦銘依舊沒有回過神,他隻覺得眼前的一切彷彿都在旋轉。

離婚?

林婉兮要和他離婚?

她明明那麼愛他,怎麼可能捨得和他離婚!?

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霍亦銘喃喃自語,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指腹觸到紙張的瞬間像被淬火的鋼板燙傷,他猛地縮回手,紙張卻黏在指尖簌簌晃動。

離婚證三個大字在他的眼睛上燒出焦黑的洞,他聽見自己喉結滾動的聲音,乾涸的喉管裡湧起鐵鏽的腥甜。

公章的顏色很怪,不是記憶裡結婚證上那種喜慶的硃砂紅,倒像人皮下滲出的淤血。

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紙麵凸起的鋼印,民政局製式表格特有的粗糲質感颳得指腹生疼。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領證那日,林婉兮的無名指被戒指壓出一道淺粉的痕,此刻自己的指節正以同樣的弧度蜷曲,在證件邊緣掐出青白的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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