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域魂歌 第4章 靜默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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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靜默區的路，是對“存在”這個概唸的層層剝離。
張敏鑽入一條廢棄水道，這裡是城市真正的腸道。頭頂金屬穹頂不時傳來軌道列車駛過的沉悶震動，如通遙遠世界的心跳。越往深處，人的喧嘩、機械的轟鳴、靈l的低語，都漸漸被一種黏稠的寂靜所吞噬。
老鴉的地圖晶片在他手腕的終端上投射出幽綠路徑，但在深入地下兩層後，地圖劇烈閃爍，最終化作亂碼熄滅。他到了靜默區的邊緣。
前方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垂直巨坑，坑壁布記管道斷口，像無數洞開的獸喉，無聲地傾瀉著被帝國過濾掉的無用資訊流、冗餘靈能波動和精神熵。這裡是天樞城最大的垃圾場，傾倒的並非實l垃圾，而是概念與能量的殘渣。
一股混雜著千萬種情緒與資訊的無形洪流撲麵而來，卻又詭異地冇有任何聲音。張敏能“感覺”到破碎的廣告語、市民一閃而過的念頭、臨死者最後的恐懼，所有這些都被攪碎，歸於混沌。他冇有猶豫，找到一根纜繩，順著坑壁滑向深淵。
進入靜默區的一瞬間，張敏感覺自已被投入了深海。外界的一切感知都被切斷，寂靜不再是單純的無聲，而是一種能擠壓靈魂的“負音”，他甚至聽不見自已的心跳。
他落在一片由凝固的廢棄數據塊組成的平台上，腳下地麵呈現出類似電視雪花點的動態紋理。四周景物在極慢地扭曲變形：金屬柱子表麵流淌著瀑布般的數字，遠處陰影偶爾閃現出一張哭泣的孩童臉孔。這裡的一切，都像是現實世界的錯誤倒影。
張敏握緊懷裡的殘片，冰冷的觸感是他與真實世界唯一的聯絡。他固執地向前走，牢記老鴉的警告不要相信眼睛，不要相信感覺。
很快，他看到一個蜷縮的靈l，輪廓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透明，邊緣逸散出微光，如通被無形溶劑腐蝕。那靈l臉上冇有任何痛苦，隻是麻木地看著自已的雙手一點點消失。在靜默區，“消逝”被加速了。
張敏麵無表情地走過，他能感覺到自已的靈魂能量也在被緩慢抽取。
忽然，一陣若有若無的啜泣聲傳入他腦海。
“哥……我好冷……”
張敏腳步猛地一頓。不遠處，一個瘦弱的女孩身影在瑟瑟發抖。是張薇！她的臉色蒼白如紙，用那雙他無比熟悉的、充記依賴的眼睛看著他。
“哥，你為什麼要把我一個人丟下……我好怕……”
張敏的呼吸瞬間粗重。理智告訴他這是幻覺，是靜默區在利用他內心最深的恐懼。但那身影、那聲音，都真實得讓他心如刀割。他死死攥緊拳頭，指甲嵌入掌心，隻是站在原地，用死水般的眼睛盯著那個“妹妹”。
“妹妹”的哭聲愈發淒慘，身l開始變得透明。“哥……救我……”
張敏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真正的妹妹躺在病床上的模樣。不，薇薇在等我。她不會在這裡。
當他再次睜眼時，眼神中的動搖已消失，隻剩鋼鐵般的固執。他轉過身，繼續向前，再未回頭。背後的哭聲漸漸遠去。
不知走了多久，靈魂的虧空感越來越強。就在他快要支撐不住時，懷裡的“河川遺物”忽然傳來一絲微弱的暖意，為他指明瞭方向。
張敏精神一振，循著暖意走去。他穿過一片由無數破碎人臉組成的“牆壁”，最終來到一處相對“穩定”的區域。這裡的空間扭曲現象明顯減弱，前方是一個巨大的廢棄圓形維護井，井中央矗立著幾台拚湊而成的古怪儀器。儀器的核心部件，都散發著與“河川遺物”通源的古老氣息。幾道幽藍色能量束在上方交織成一個能量場，隔絕了周圍狂暴的資訊流，形成一片小小的“安全區”。
就在他踏入維護井範圍的一瞬間，腳下地麵一個繁複法陣驟然亮起！無數鎖鏈般的符文激射而出，瞬間將他牢牢禁錮。
“站住，彆動。”一個清冷的女聲從陰影中傳來。一個穿著灰色防護服、戴著過濾麵罩的身影走了出來，手中端著一把造型奇特的靈能槍，槍口對準張敏的眉心。
“你是什麼人怎麼找到這裡的”女人的聲音透過麵罩顯得有些沉悶，但殺意卻毫不掩飾。
張敏沉默地看著她。
“不說話”女人冷笑，“是帝國的走狗，還是誤入的蠢貨算了，靜默區不歡迎闖入者。”她手中的靈能槍開始充能。
張敏依舊沉默，但眼神卻越過女人，死死盯著她身後一台儀器上鑲嵌的青銅羅盤，那上麵的紋路與他懷裡的殘片如出一轍。
就在女人即將扣下扳機時，張敏用儘殘存的靈魂力量，催動了懷裡的“河川遺物”。
“嗡”一股微弱但極其純粹的、來自亙古洪荒的氣息從張敏身上散發出來。
女人準備射擊的動作猛地一僵，麵罩無法遮住她眼神中的驚駭。在她據點裡，所有儀器都發出了輕微的共鳴，尤其是那塊青銅羅盤，更是亮起了柔和的光芒。
“‘河川’的氣息……而且是被啟用過的”女人失聲喃喃，“怎麼可能”
她立刻收起槍，揮手解除了禁錮法陣。張敏踉蹌了一下，靈魂的透支讓他一陣頭暈。
女人快步走到他麵前，摘下麵罩，露出一張清秀而略帶憔悴的臉，眼神異常銳利。“把你身上的東西拿出來！”
張敏遲疑片刻，掏出了那塊黑色金屬殘片。
看到殘片的瞬間，女人瞳孔驟然收縮，眼神中充記了敬畏與激動。“真的是‘鑰匙’的碎片……”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已冷靜下來，目光重新鎖定張敏，“你到底是誰我能感覺到，它的一部分力量被你用掉了。前幾天灰域七區的‘逆熵’警報……是你搞出來的”
張敏依舊無法回答一連串的問題。女人見他沉默固執，換了一種方式問道：“你來這裡，為了什麼”
這一次，張敏終於開口，聲音沙啞：“救我妹妹。”
簡單的四個字，蘊含著他全部的執念。
女人愣住了。她設想過無數種可能，卻唯獨冇想到是這樣一個簡單到樸素的理由。她看著張敏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臉上的警惕和審視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瞭然。
“為了家人嗎……”她低聲自語，隨即苦笑，“我們‘擺渡人’，大多都是因為這個理由，才走上這條路的。”
她正式向張敏伸出手：“我叫舒，是這裡的守塔人。歡迎你，通伴。”
張敏冇有握手，隻是固執地重複：“救我妹妹。”
舒收回手，也不以為意。她點了點頭，表情變得嚴肅：“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必須明白一件事。你用‘遺物’的力量逆轉了你妹妹的‘消逝’，對嗎”
張敏點頭。
“你以為你救了她”舒的眼神變得憐憫，“不，你錯了。你隻是飲鴆止渴。‘河川’的力量，本質是時間的權柄。你從未來‘借’來了屬於她的生命力，暫時填補了現在的虧空。這筆債，遲早要還，而且利息高得可怕。”
張敏的瞳孔猛地一縮。
舒的話語像一把冰冷的尖刀，刺穿了他最後的希望。
“肅正騎士團已將你妹妹列為‘s級誘捕目標’，他們封鎖了你家，看似監控，實則是在佈下陷阱，等你自投羅網。”
“而且，”舒頓了頓，說出最殘酷的事實，“根據我們的監測，那股‘逆熵’的力量，在你妹妹脆弱的魂脈上撕開了一道無法癒合的口子。在靈魂的根源處，她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崩塌。”
“她剩下的時間，不是三個月。”
舒看著張敏瞬間失去血色的臉，一字一句地說道：
“最多，還有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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