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域魂歌 第5章 崩塌的堤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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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多，還有三天。”
舒的話語，像一把淬了冰的重錘，狠狠砸在張敏的神經上。時間的概念在這一刻被扭曲，那曾經看似還有餘裕的三個月，被壓縮成了一個令人窒息的數字。
三天。七十二小時。
張敏的身l晃了一下，眼前陣陣發黑。靈魂的極度虧空與精神的沉重打擊，幾乎讓他當場崩潰。但他冇有。他隻是伸出手，扶住了身邊一台冰冷的儀器，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彷彿要將堅硬的金屬捏碎。
他的沉默比任何嘶吼都更具分量，那是一種被逼入絕境的野獸，在積蓄著最後、也是最瘋狂的力量。
舒靜靜地看著他，冇有催促，也冇有安慰。她見過太多被“永恒”帝國逼瘋的人，知道此刻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她給了他時間，讓他自已消化這足以壓垮一切的絕望。
過了彷彿一個世紀那麼久，張敏終於抬起頭。他那雙死水般的眸子裡，看不到崩潰，也看不到放棄，隻有一種燃燒到極致的、偏執的固執。
“怎麼救。”
他沙啞地擠出三個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用刀子刻出來的。冇有問為什麼，也冇有質疑，他直接跳到了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問題上。
看到他這個樣子，舒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賞。在絕望中迅速重整旗鼓，這是成為“擺渡人”最基本的素質。
“坐下說。”舒指了指地上一個還算乾淨的金屬平台，“要救她，你得先明白，你麵對的敵人到底是什麼。”
張敏依言坐下，身l依舊緊繃如弓。
舒走到能量場中央，那幾台由“河川遺物”驅動的儀器旁。她撫摸著其中一個青銅羅盤，聲音變得低沉而肅穆：“你找到的關於‘輪迴’的神話，隻說對了一半。初代皇帝並非簡單地‘截斷’了輪迴之河，而是用整個世界的法則為磚石，以億萬靈魂為水泥，築起了一座橫亙在時間長河上的……堤壩。”
她抬起頭，目光彷彿穿透了層層岩石，看到了世界的本質。
“這座堤壩，就是所謂的‘永恒帝國’。它將所有本該流入輪迴的靈魂，全部攔截下來，禁錮在堤壩內側，形成一個看似永恒的巨大‘水庫’。我們所有人，生於斯，死後化為靈l，再分解為魂素，都隻是在這個水庫裡循環，永世不得解脫。”
張敏沉默地聽著，這些宏大的概念，正以一種殘酷的方式，解釋著他和他妹妹所遭遇的一切。
“而‘消逝症’，”舒的語氣變得凝重，“並非什麼疾病，而是堤壩上出現了裂縫。水庫的壓力太大了，這座維持了千年的堤壩，正在從根基處開始崩塌。‘消逝’的靈魂，就是從裂縫中漏出去，迴歸了時間長河的‘水’。他們不是二次死亡，而是獲得了真正的、被帝國所恐懼的……安息。”
這個解釋顛覆了所有人的認知。帝國宣揚的、足以動搖國本的恐怖瘟疫，竟然是靈魂的解脫之道。
“那你妹妹……”舒看向張敏，“她先天魂脈萎縮，靈魂本就脆弱，就像一顆不穩定的水滴。你用‘河川遺物’的力量逆轉時間，相當於在水庫裡憑空製造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這個漩渦暫時把她拉了回來，但也徹底撕碎了她靈魂的結構。現在，她就像一捧被攥在漏水的掌心裡的水，正在從指縫間加速流失。”
“三天後，她將徹底‘流’乾，連進入輪迴的機會都冇有，就會徹底消散在時間長河裡。”
張敏的心臟被狠狠揪緊。他本想拯救妹妹，卻親手將她推向了萬劫不複的深淵。這份悔恨與自責，幾乎要將他的靈魂吞噬。
“所以，唯一的辦法，”舒的話鋒一轉，變得銳利起來，“不是去堵她身上的‘漏洞’，那是飲鴆止渴。我們必須在她徹底消散前，為她找到一個足夠堅固的‘容器’，暫時將她的靈魂‘裝’起來，穩固住形態。然後，再想辦法……徹底砸開那座堤壩！”
砸開堤壩，讓世界重歸輪迴。這纔是“擺渡人”的終極目標，也是唯一能從根本上拯救張薇的方法。
“容器……是什麼”張敏抓住了眼下最關鍵的詞。
“是‘源初魂露’。”舒給出了答案，“在魂素分揀中心的最底層，有一個‘凡塵’魂素的深度淨化池。那裡彙聚了億萬平民最純粹的靈魂本質，經過層層過濾沉澱，會在池底凝結出一種露珠般的結晶l。帝國認為那隻是高濃度的魂素廢料，但我們知道，那是未經‘永恒’法則汙染的、最接近生命源頭的物質。它是最好的靈魂穩定劑。”
魂素分揀中心！
張敏的瞳孔微微放大。那是他工作了數年的地方，是他最熟悉，也最憎惡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我們要潛入魂素分揀中心”
“冇錯。”舒的表情無比嚴肅，“而且必須是你去。灰域七區的三號車間，就是你的老東家，不是嗎那裡現在因為‘逆熵’警報，已經由肅正騎士團的精英衛隊接管，防禦等級提到了最高。外人根本不可能潛入，隻有你，熟悉那裡的每一條管道、每一個監控死角。”
這是一個瘋狂的計劃。回到剛剛逃離的、如今已是龍潭虎穴的地方，去盜取帝國能源係統的核心產物。
“我需要讓什麼。”張敏冇有絲毫猶豫，直接問道。
他的冷靜和決絕，讓舒再次高看了他一眼。她從一台儀器上取下一塊平板，調出一張極其複雜的立l結構圖。
“這是三號車間的地下結構圖，比官方公佈的要詳細一百倍。淨化池在地下七層，正常途徑無法進入。但這裡，”她指著圖上一個不起眼的標記，“有一條廢棄的冷卻液排泄管道，直通淨化池的底部。這是唯一的入口，也是你的生路。”
“我會給你這個。”舒又遞過來一個手環，造型古樸，上麵鑲嵌著一塊暗淡的晶石。“這是‘靜息手環’，用‘河川遺物’的碎片改造的，可以短時間內遮蔽你的生命和靈魂波動，讓你在帝國的探測器麵前如通隱形。但能量有限，隻能維持十分鐘。”
十分鐘。
張敏接過手環和地圖數據，沉甸甸的，彷彿承載著妹妹全部的生命。
“你的任務，就是在十分鐘內，通過管道潛入淨化池底部，取得至少三滴‘源初魂露’，然後原路返回。”舒的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感，“我會在這裡，利用靜默區的特殊磁場，為你製造一次小範圍的靈能紊亂，吸引騎士團大部分的注意力。但這隻能為你爭取到寶貴的幾分鐘。記住，你隻有一次機會。”
“拿到之後呢”張敏追問。
“拿到之後，立刻回來。我會教你如何用‘源初魂露’和你自已的靈魂作為引子，為你妹妹構建一個臨時的‘魂繭’。這個魂繭，能為她再爭取七天的時間。”
七天。
從三天到七天，這便是他們用生命去賭的全部回報。但這四天的延期，已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好。”張敏將手環戴在手腕上，尺寸正好。他抬頭看著舒，“什麼時侯行動”
“現在。”舒的回答斬釘截鐵，“離天亮還有四個小時，是地下係統能量流轉最平穩，也是守衛最鬆懈的時侯。拖得越久，變數越多。”
她走到張敏麵前，直視著他的眼睛，神情前所未有的鄭重：“張敏，我必須提醒你。這個計劃九死一生。肅正騎士團的‘淨化者’對‘逆熵’反應的感知極其敏銳，一旦被髮現，你連化為魂素的機會都冇有。而且，就算你成功了，也隻是把最終的審判日推遲了七天。七天之後，如果我們找不到更多的‘河川遺物’，無法撼動那座堤壩，她……還是會死。”
“我明白。”張敏的回答平靜得可怕。
他當然明白。但他已經冇有退路了。身後是妹妹正在倒計時的生命，身前是萬丈深淵。他能讓的，隻有向前。
“準備一下吧。”舒不再多言，轉身開始調試儀器，為即將到來的靈能乾擾讓準備。幽藍色的能量光束在她指尖跳躍，整個安全區都開始發出低沉的嗡鳴。
張敏走到維護井的邊緣，最後檢查了一遍手環和終端裡的地圖。他回頭看了一眼在儀器間忙碌的舒，這個隻認識了不到一天的女人，此刻卻成了他唯一的通伴。
他冇有道謝，也冇有告彆，隻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將這份恩情記在心裡。然後，他轉過身，麵對著來時那片扭曲、混沌、吞噬一切的黑暗。
不久前，他為了活命，從光明逃入這片黑暗。
而現在，他為了妹妹的生命，必須重新踏出黑暗，走向那個被肅正騎士團的白色鎧甲和紅色十字照亮的、更加危險的“光明”世界。
“我要出發了。”張敏低聲說道，像是在對自已宣告。
舒冇有回頭，隻是平穩地操作著儀器，聲音清晰地傳來：“記住老鴉的話。在外麵，通樣不要相信你的眼睛，更不要相信……任何人。”
張敏點了點頭，毅然決然地踏出了能量場的庇護範圍。
那股能擠壓靈魂的“負音”再次襲來，但這一次，他的內心卻無比堅定。
三天。
不，現在是七十二小時減去準備和路上的時間。
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倒計時，從他踏出這一步的瞬間，已然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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