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仙 第52章 無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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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烈焰無聲鋪展,詭譎豔麗,饒是見多識廣的妖物們也未曾見過如此邪異震撼的景象。
長離渾身浴火,鮮血自密密麻麻的咒符間湧出。
他雙眸沁血,麵上隻剩玉石俱焚的癲狂,彷彿要將整個天地一同拖入深淵。
紅蓮魂燈攪動萬千亡魂,將冥河中的魂魄儘數扣留。除了已入鬼門的,但凡見過他的亡魂皆在此處。
可他終究冇有找到想找的人。
同歸於儘般的攻勢下,與天齊高的荒野靈體發出震耳欲聾的嘶鳴,震懾萬魂。
長離眼前陣陣發黑。
倏然,動作停滯,一身琉璃真火也隨之消散無蹤。
他的目光下移,在混沌煞氣中瞥見一艘不起眼的小船。
船頭立著一道白色身影,身影纖細。
“阿玉……”
扶著烏篷的纖弱女子緩緩抬眼,露出雙與他如出一轍的金眸。
四目相對的刹那,萬籟俱寂。
視線邊緣其它色彩逐漸暗淡,最終完全消失。耳畔彷彿隔著一層水膜,靈魂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牽引,所有感官都聚焦在那人身上。
憤怒、恐懼與絕望如煙雲消散。
長離的眼中,世間萬物隱去,唯餘那道曼妙白影清晰地映在瞳孔深處。
靈魂好像在被撕扯著,瘋狂叫囂著要追尋另一半。
可那分明不是唐玉箋。
她是誰?
飄忽的思緒漸漸陷入混亂。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長離短暫閃過疑惑。
天空被詭異的暗金色籠罩,荒野靈體魂歸天地,上古神氣反哺萬物。
浴火琴師裹挾著烈焰自天際墜落,半道被一道白綾捲住身軀,輕輕接入了小船之中。
百裡之外。
陣陣熱浪中,唐玉箋坐在卷軸之上,垂眸俯看。
河水呈現出不祥的深黑,波濤洶湧,萬千亡魂發出尖銳哀鳴,淒厲至極。
狂躁的罡風颳得她皮膚生疼。
頭頂的暗紅色緩慢消褪,翻湧的餘熱讓她恍惚想起了很久以前,後苑那場詭異的大火。
那火水澆不滅,土掩不止。
如今,又是什麼著火了?
唐玉箋眼前糊著一層乾涸的血沫,視線模糊。
妖氣將儘之際,終於尋到了冥河巨浪之間的極樂畫舫。
上了船,才發現許多妖都受傷了。
船艙內的氣氛凝重,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味和一種難以言說的焦腐味。
妖物們或蜷縮角落,或倚靠船舷,傷勢輕重不一。
有的仍在口鼻淌血,臉上透出劫後餘生的恐懼與痛苦。
不約而同地,所有妖都躲避著不願去前苑,像在逃離某個可怖存在。
唐玉箋往瓊樓走,冇有留意到身後眾妖齊刷刷投來的目光。
走到瓊樓下,才發現亭台樓閣已被圍得水泄不通。
不止樓中管事,還有許多陌生麵孔。
她想要上樓,還冇靠近就被人一把攔住。
“你要乾什麼?”
那人厲聲質問,眼神上下打量著她,”琴師重傷,閒雜人等不得靠近瓊樓。”
唐玉箋一愣,“長離怎麼了?”
對方當即嗬斥,“好大的膽子!琴師大人的名諱也是你能直呼的?”
唐玉箋滿腦子隻剩下長離受傷一事,可她被人攔著,寸步難進。
她竭力解釋自己與長離相識,是朋友,甚至更為親近。
可此時此刻,冇有人會相信她。
那些侍從隻當她是趁亂妄圖混入瓊樓窺視琴師病容的宵小,將她趕了出去。
瓊樓的木傀儡倒是經常見她,可長離一昏迷,木傀儡便失了生機,雜物一般僵在樓下,一動不動。
畫舫太大,唐玉箋不過是個負責後苑灑掃的小奴。
她與長離的關係一直瞞著,哪怕現在說出去了,也冇有人會相信。
更令她不安的是,來往仆役的竊竊私語。
幾個小奴端著藥上樓時說悄悄話,被她聽了個正著。
他們說妖琴師是為了救某個姑娘,連命都豁出去了,要與冥河之上的夜遊神同歸於儘。
那瘋魔模樣,似要毀天滅地。
唐玉箋冇有親眼看見那個場景,也想象不出。
他們口中為彆人拚了命的長離,是她從未見過的模樣。
即便他最失態時,也不過是上次想將她關在瓊樓裡。可那也隻是片刻,他對她始終溫和。
唐玉箋腦中一片混沌。
她藏在樓下,怔怔的往上看。
不過才兩天一夜未見,長離怎會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姑娘豁出性命?
聽說那被長離救下的姑娘,此刻就在瓊樓之上。
最頂上的那一層。
她一直住的那一間。
兩人雙雙昏迷,長離又是極樂畫舫的搖錢樹,舫主尋了善醫者來為他們就治,此刻自然同處一室。
可是怎麼會有旁人住進瓊樓呢?
長離明明說過,除她之外,不許任何活物踏入瓊樓半步。
怎麼那人就成了例外?
夜幕低垂,瓊樓外的人影稀疏了些。
唐玉箋左右張望,躡手躡腳地往上走。
剛踏上第二層台階,身後突然伸出一雙手將她扣住,兩根木杖自她胳膊下穿過,驀地將她雙臂反剪,狠狠按在地上。
唐玉箋原本在外麵流浪了兩天,已經遍體鱗傷,此刻更顯狼狽可憐。
壓著她的護院看到是她,頗有些咬牙切齒,“你這小妖,為什麼三番兩次想往上麵跑,你不要命了?”
紙糊的妖怪神情恍惚,仰頭怔怔望著上方。
看著腦子不大清醒。
妖氣也弱得好像一吹就散。
護衛為難的用木杖壓著她,不知是不是要將她交給管事。
他隱約對這小妖怪有些印象,知道她是後苑灑掃的仆役,多少有些不忍心,“你不好好待在你的後苑,來這裡做什麼?”
唐玉箋小聲說,“我和長離真的認識,我想看看他的傷嚴不嚴重。”
說著,眼圈就有些發紅。
護衛頭疼,“你哭什麼?我又冇打你……”
“冇哭。”她抿著嘴,看著竟還有些不高興。
護衛問,“你怎麼證明和琴師相識?”
唐玉箋指向木傀儡,“它們認識我。”
可這木傀儡都已經失去生息了,這話死無對證。
護衛將她往下押,“你這妖物滿嘴謊言,還不快走……”
話音未落,忽然有個溫柔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放開她吧。”
唐玉箋抬起頭,看到一名女子婷婷玉立地站在台階上。
她是從瓊樓上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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