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心 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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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許一心以前沒有那麼內向。
雖然大體是靦腆的性格,但起碼說話不會畏畏縮縮。
他出生在一個很普通的beta男性和beta女性結合的家庭,硬要說有哪裡不普通,就是他的父親在他還沒有出生之前,就出軌成性。母親想用孩子讓父親收心,於是給他取名一心,是要男人一心一意的意思。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濫情的男人哪有這麼容易改變,最後還是跟許一心的母親離了婚。沒過幾年,許一心的母親改嫁,許一心被送到小姨家寄養,和母親的聯係也越來越少,等到母親和再婚的男人生了個兒子之後,許一心和母親的聯係可以說徹底斷了。
不過這些也沒什麼,牆破麻雀多,人窮災難多,許一心從小生活在窮人區,見過比他慘的人海了去,他算幸運,至少還有很照顧他的小姨和姨父。從高中的時候,他開始勤工儉學,想著上了大學工作以後,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後來,他也確實考上了一所相當不錯的公立大學,但是學費是個大問題,所以他決定保留學籍一年,打算用這一年時間專心打工賺學費。
托小姨認識的人介紹,許一心來到了姚家做傭人。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決定改變了他的一生。
姚振海姚大將軍是電視新聞的常客,在進姚家之前,許一心預想過姚家的富有程度,但真實見到,還是被震驚到了。寸土寸金的東城,要有一座彆墅已經是非同小可,而姚家直接在湖中心填了一個人造島。莊園一樣的宅邸,怪不得需要那麼多傭人。
許一心震驚歸震驚,乾活還是本本分分的,每天按照管家佈置給他的任務,不該看的,不該碰的,他都不會過多好奇。
那天的中午,陽光蟄眼,許一心給花園澆完水,正要屋裡走,遠遠地看見門口停了一輛黑色轎車。漆黑鋥亮的車身反射著光,許一心下意識擋了下眼,結果被水管裡殘留的半管水澆了個兜頭。
車門開啟,邁下來的一截小腿,穿著西裝式的筆挺校褲,卻裂開了縫,有些狼狽。許一心的目光不禁好奇地往上移,隻見一個少年單肩挎著書包從車裡出來,上身的衣服也撕裂了幾處。
許一心好像從來沒在現實生活中見過這麼好看的人,眉眼深邃,鼻梁直挺,五官到發絲都精緻到像是刻刀一筆一筆雕琢出來的一樣,連帶那身破爛的校服都由狼狽變成了不羈。然而少年的臉色很難看,眉頭和嘴角緊繃,透露出濃濃的不耐。忽然,他好像是察覺了許一心的視線,轉過了頭。
許一心的臉轟地一下子紅了,卻沒能馬上移開目光。
少年看著他的表情也有些奇怪,像是在鬨什麼脾氣,往上垮了挎包,氣衝衝地踏上了階梯。
到了晚上,許一心才知道少年的名字叫姚世霖,是姚大將軍的小兒子。
姚世霖本來在一所封閉式的私立學校上學,因為和學校裡一個Alpha打架,被罰休學半年,所以那天身上的校服才破破爛爛的。這之後,許一心有好幾天沒見到姚世霖。聽管家英姐說,姚世霖是被姚大將軍關禁閉了。
姚家夫人很早就已經離世,平時姚振海管教小孩用的完全是軍隊裡那套,這次姚世霖鬨出事,他主動跟校方提了休學,把姚世霖接回家,先是禁足了一個星期,之後乾脆請了家庭教師,讓姚世霖老老實實待在家中。
許一心再次見到姚世霖的時候,姚世霖不知道又因為什麼事情惹姚振海生氣了,被罰在太陽毒辣的大下午,在花園罰站。
他抱著水管出來的時候,見到挺拔的身姿先是愣了下,然後抑製不住地心跳加快。
小心翼翼地繞過姚世霖,故作鎮定地給花園裡的植物澆水,但眼神不住地向背後瞟。餘光裡,姚世霖光潔的額頭沁出了汗滴,順著幾縷垂在額前的發絲往下流。沒多久,那汗水淌進深邃的眼窩,被快速眨動的濃密睫毛擋了幾下,但還是流進了眼睛裡。
許一心日後想起來都會驚訝於自己的勇氣。那個時候,他竟然走到姚世霖,主動問他:“那個...你要不要擦擦汗。”
他掏出自己乾活擦汗的手帕,遞到姚世霖麵前。
姚世霖的臉色不比他第一次見到的好多少,眉頭緊皺,彷彿他的眉毛天生就是那樣似的,瞥了許一心一眼,又瞥了手帕一眼,眼睛裡透著怒火。
當時的許一心大概有些不知死活,見姚世霖沉默,又鍥而不捨地舉了舉手帕說:“是乾淨的,還沒用過。”
他說的時候,還儘力地露出了善意的笑容,卻沒想到姚世霖咬著牙,對他說了兩個字:“走開。”
許一心的笑容當即凝固在臉上,閃過一絲窘迫的侷促後,控製不住地露出了受傷的表情。他收回手,抬腳要走時,姚世霖卻又說話了。
“被姚振海看到了,連你也要被罰。”
許一心頓住腳步,投去了訝異又驚喜的目光。
所以,姚世霖不是嫌棄他,才叫他走開的?
他不能確定地眨了眨眼睛,姚世霖的眉頭皺得更緊,“快點走開,彆被他看到了。”
說話間,汗水又順著微微隆起的眉峰,眼見就要滑進眼眶。
許一心走上去,用手帕輕輕拭去了那滴汗水。
姚世霖張嘴,一副好像要罵人的模樣,許一心比他搶先開了口:“姚將軍出門了,應該沒關係的。”
果然姚世霖的話被他噎了回去,但依舊是不滿的樣子,語氣悶悶地說:“走了?”
許一心點點頭。
姚世霖撇了下嘴,眉頭鬆開一些,然後把許一心手裡的帕子拿了過來,先是靠近鼻子嗅了嗅,像是有點猶豫,過了幾秒纔拿它抹去了臉上的汗水。
許一心被姚世霖這番帶點嫌棄的舉止,弄得難為情,趕忙解釋:“真的是乾淨的,我還沒用。”
姚世霖嗯了一聲,半天以後纔不情不願地蹦出一句“謝謝”。
“不客氣。”
“想要什麼?”
“嗯?”許一心對姚世霖沒頭沒腦的問題,感到疑惑。
即便都是十七歲的少年,但姚世霖那時候已經比許一心高了一個頭,他眼睛朝下晲了一道,儼然高高在上的姿態。
“你幫我難道不是想要什麼回報嗎?”
他不過是借給姚世霖一條手帕,能要什麼回報?許一心一頭霧水,歪了歪頭。
姚世霖垂下目光。眼前的男生所有五官都是圓圓鈍鈍的,眼角微微耷拉,那歪頭的兩下動作像極了一隻困惑的小狗。他說不上來心中的那種感覺,很奇怪,下意識地攥緊手帕塞進了褲兜裡,話鋒一轉:“你叫什麼名字?”
“許一心。”
“許一心......”姚世霖輕輕重複唸了一遍。
自己的名字被姚世霖念出來,許一心的心尖酥了半截。他沒由來地一陣慌張,嘴巴比腦子快地說:“我、我知道你的名字,姚世霖。”
然而許一心的話音剛落,姚世霖的眉毛又擰在了一起。
“一般這麼連名帶姓喊我的,都是要跟我動手的。”
比如他爸,和他學校裡那些死對頭。在家裡,傭人都叫他小少爺。
姚世霖的話讓許一心更慌,他忙改口道:“小少爺......”
“算了,你那小身板,也不敢和我動手。”姚世霖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說道。
“我記住你了,許一心,是吧。”
許一心點點頭。
姚世霖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就轉身往屋裡走。
“我的手帕......”臨走前,許一心忍不住喊了一句。
姚世霖不耐地轉過頭:“知道了,是乾淨的。我不嫌棄。”
說完就進了屋,留下欲言又止的許一心。
許一心本想讓姚世霖把手帕還給他,但是聽到姚世霖說不嫌棄,心裡頓時溢位甜滋滋的快樂,也顧不上姚世霖還不還手帕了。
接下來姚世霖似乎是消停了幾天,許一心偶爾見姚世霖出沒在大廳,但沒再見他出來罰站。按理說這是好事,可許一心有些失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再跟姚世霖搭上話。
又過了幾天,他聽說姚將軍的大兒子,姚世霖的哥哥姚世誠,也快從軍校回來了。
許一心被安排去收拾姚世誠的書房。
推開房間門,飄來了淡淡的檀香味,許一心有種進了寺廟的錯覺。但等他定睛環視了下週圍,發現姚世誠的書房跟寺廟一點都沾不上邊。房間明亮,但透著難以言喻的壓抑感。整麵牆的書櫃規整地排列著各種軍事書籍,右麵的玻璃櫃裡陳列了槍支和軍艦的模型,角落裡甚至有個一比一大小的不知是標本還是模擬的黑熊像,許一心冷不丁瞧見被嚇了一跳,也不敢湊近看,打掃完房間就慌裡慌張地退了出來,出來的時候,還撞到了一個人。
水桶被碰翻到,淌滿剛擦好的地板。
許一心望著地板微微蹙了下眉,但是抬頭看了眼,就慶幸地想,幸好水倒在了地上。
姚世霖看著他,撇撇嘴角,“笨手笨腳的。”
“對不起,我馬上擦乾淨。”許一心擺好水桶,拿了塊還算乾燥的抹布,跪在地上擦拭地板。
許一心的身材瘦小,穿著的T恤總是看起來空蕩蕩的。然而跪伏到地上時,瘦削的脊背在薄薄的白色T恤上撐出兩片凸起的蝴蝶骨,中間凹下一道向下延伸的脊骨,腰側內收,勾勒出兩道窄窄的弧形,線條格外清晰。
姚世霖垂著視線,來回掃著兩道緩緩內陷的弧形。那裡在翹起的臀部襯托下,纖細得有些畸態,但是不難看,甚至有些令姚世霖的目光流連忘返。
趕在許一心擦好地步起身之前,姚世霖收回了視線。
“你接下來要去乾嘛?”姚世霖掩飾尷尬地說。
“去花園澆水。”許一心老實地回答,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姚世霖的下文後,開口:“那我先過去了。”
他提著水桶下樓,姚世霖卻跟在了他身後。
“走啊。”姚世霖貼在他的身後,催促著。微熱的氣息流過許一心耳畔,他的耳朵立即紅了一片,捏緊水桶的提手,逃似地往樓下走。然而,姚世霖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竟然跟著他來到了花園。
“你要陪我澆水嗎?”許一心難以置信地問。
“什麼陪?我是監督。”姚世霖習慣性地皺起眉。
許一心看久了,覺得姚世霖皺眉的樣子也有種特彆的好看,尤其是在他發現那並不是討厭他的表情之後。
展開水管,澆灌漂亮的花草,許一心的心情愉悅了起來,臉上也不自覺地掛上笑。
“你笑什麼?”姚世霖插著手問他。
許一心摸摸臉,“我在笑嗎?”
“你在嘲笑我嗎?”
許一心當然沒有在嘲笑姚世霖,但是不知為何覺得姚世霖這副橫眉豎眼的樣子有些好玩,像他小時候看的動畫片裡的炸毛獅子,不禁噗嗤地笑了出來。
這聲笑讓姚世霖更惱了。
“你敢嘲笑我。”他跺著腳,朝許一心走過去,一腳踩在了水管上。
許一心猝不及防突然變急的水流,手一斜,水管對著姚世霖,澆了他一身水。
“許一心!”
姚世霖氣得跳腳,幾乎是朝許一心撲了過來,奪過水管,對著許一心就是一頓澆。
許一心啊地叫了聲,舉起雙手去擋噴過來的水,“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彆、彆弄我了。”
姚世霖是今年剛分化的Alpha。這個年紀的Alpha,渾身就像是有發泄不完的精力,一點火星都能點燃他。回想他第一眼見到這個小男仆,就被他看到了自己衣衫襤褸、狼狽不堪的模樣,第二次就是被罰站,也沒好到哪裡去。
他絕對是在嘲笑自己。姚世霖很生氣,但生氣裡又摻進來了一些彆的情緒。
他一把拽過許一心,把水淋在他身上,混亂之中隔著浸濕的布料摸到了突起的脊骨。許一心的腰後被摸得很癢,扭了扭身子。兩人打鬨似地扭在一起,步伐踉蹌,後退時被盤在地上的水管絆了一跤,齊齊往後跌倒在柔軟的草地上。
水管被甩到了一邊。
姚世霖騎在許一心身上,居高臨下地望著身下的人。
瘦小的人還以為他拿著水管,害怕地舉起手臂交叉擋在臉上,導致胸前一覽無餘。他穿的是件白色的T恤,但布料下透出來的麵板比那布料還要白些,形狀漂亮的鎖骨因為劇烈的喘息一起一伏,下麵是兩片薄薄的胸脯,如同兩隻倒扣的白瓷碟,不同的是,許一心的胸前有兩個粉色的小點,小巧的尖尖的,頂出布料。
姚世霖愣了很久,直到許一心放下了手。
接到許一心目光的瞬間,姚世霖就從他身上彈了起來。
跌跌撞撞地跑了。
許一心在地上躺了幾秒,仍舊反應不過來,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的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姚世霖,討厭他了嗎?
懨懨地從地上爬起來,許一心擰了把衣服上的水,繼續澆完花園的花,才抱著水管回去。
他朝主屋走,恰逢迎麵走來了一個人。
高大英俊的男人踩著軍靴,穿著軍裝,出現在他麵前。那張臉和姚世霖的眉眼極為相似。
如果說姚世霖是隻幼獅,那麼,眼前的男人絕對是隻具有壓製性的成年獅。光是站在他麵前,許一心就被強大的氣場威懾住,一動不動杵在了原地。
男人用一種打量獵物的目光,從上到下掃了他一眼。
許一心被打量得很不自在,不由得抱緊了水管。
發絲和身上都濕透了,他就像可憐的落水狗,不敢大聲呼吸,小心翼翼地喊了聲:“大少爺......”
青澀的身體,瑟縮的肩膀,凹陷的鎖骨窩裡蓄了一汪水。
姚世誠的目光最後落在許一心的胸前,又不動聲色地收了回來,無言地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