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心 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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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世誠推開書房的門，聞到一股淡淡的苦澀味道，像是什麼藥草。他腦海裡立即浮現了剛剛在門口見到的那個男仆。
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落水狗，竟然也進他們姚家做事了。
姚世誠麵上沒有表情，但心中鄙夷。
和許一心的家庭是雲泥之彆，姚家是上流圈子裡有頭有臉的世家，世代都由Alpha男性同Alpha女性結合，家教相對於同等地位的家族也更嚴一些。
姚世誠很小的時候，姚振海把他送到專門的軍事學校，勢要將他培養成一個傑出的軍官。從軍校到軍隊，他接受的一直是極度慕強的教育，加之家庭的影響，姚世誠從骨子裡瞧不起Beta，更彆說Omega。弱到要死的物種，在軍隊裡永遠都是食物鏈的最底層，做著最臟最累的工作，甚至要靠出賣肉體依附他人才能過活。禁慾的軍隊生活，總有一兩個淪為軍妓的Omega，在宿舍裡叫得不知廉恥，姚世誠每次聽到，都覺得一陣惡心。
懦弱，諂媚，低賤。
是姚世誠對Omega的印象。
那個落水狗一樣的男仆身上似乎沒有資訊素的味道，但模樣看著實在太像Omega，姚世誠看了一眼就不由得心生厭惡......
靠進皮椅，姚世誠閉目，深嗅了一口，將淡苦味吸入鼻腔。
不得不說，這股味道很好聞，可惜是那麼淡，這一會兒已經消散殆儘了。
他今天在軍隊和一個姓李的雜種發生了點口角。對方不過是個少尉，竟然敢頂撞他，要不是看在他父親和自己父親的關係上，真想把他弄死。
到家還燒著的一腔怒火，進屋以後，竟然奇異地被這苦澀的淡香撫慰下去了。
姚世誠鬆了鬆緊繃的臉部肌肉，心想這香味最好跟那隻落水狗沒有關係。
姚世誠好似是天生反骨，凡事都要跟姚振海對著乾。剛消停了幾天，又把姚振海請的家教氣走了。父子倆大吵一架，換來的結果是他再次被罰站。
時隔兩天，再見到姚世霖，許一心是開心的。
他一直等著一個機會，跟姚世霖好好解釋上次的誤會。他並沒有嘲笑他，他怎麼敢。
然而剛一見到姚世霖的他，過分喜形於色，在姚世霖看來反倒更像嘲諷了。
“走開。”姚世霖橫眉冷目，朝著靠近的許一心不響不輕地喝道。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許一心這回沒有被嚇到，搖了搖無形的狗尾巴，小步跑到姚世霖麵前：“你又被罰站了！”
“你高興什麼！”姚世霖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許一心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話有歧義，慌張地解釋：“不是，不是，我不是因為你被罰站高興。我、我隻是...”
一想到要說自己是因為想見姚世霖才那麼高興，許一心更加慌，急得臉都紅了起來，語無倫次：“我隻是，我想跟你說，上次我...沒有嘲笑你。”
許一心的麵板很白。說起來，他天天在花園裡乾活，怎麼也該曬黑一些，可姚世霖隻覺得他的臉被曬得白裡透紅。
今天是個陰天，天空密佈著烏壓壓的雨雲，悶熱萬分。汗水沁著粉白的臉，像隻剛洗過的白桃。
姚世霖嚥了咽口水，把眼神翻到另外一邊。
“我纔不信。你快走開，被罰我不管。”
“真的！我怎麼可能嘲笑你，你那麼......”好看。
許一心欲言又止的話，成功勾回了姚世霖的目光。姚世霖看了他幾眼，語氣有些著急：“我那麼什麼？”
“你是姚家的小少爺，我怎麼可能嘲笑你。”許一心想了想，覺得自己這麼說也不算撒謊。
“就因為我是姚振海的兒子？”姚世霖的眉毛一豎，不滿地喃喃：“你真勢利眼。”
“當然不是了。還因為......我想跟你說話，可隻有你罰站的時候，我才能跟你說上話。”許一心扭捏地說出真心話，臉不禁紅得更厲害。
他低著頭，沒看到對麵的姚世霖臉上也多了兩抹紅暈。
“你要跟我說什麼？”
姚世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怪，彷彿聲帶被人擰了幾下似地。
“也沒什麼特彆的，就是想跟你說說話......”許一心快速地抬眼，瞄了下姚世霖，什麼都沒看清又趕緊垂下目光，“我想跟你交朋友，可是怕你嫌棄我。”
“我......乾嘛要嫌棄你。”姚世霖的聲音聽起來更緊澀了。
許一心想了會兒，鼓起勇氣抬頭，望著姚世霖的眼睛，“那...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當然，”姚世霖竟然不小心破了音。他趕緊咳嗽了聲掩飾過去，沉聲說：“當然。”
許一心聞言，眼睛肉眼可見地亮了起來，叫一雙平平無奇的下垂眼變得生機靈動。姚世霖飛快地眨著眼睛，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不是個話多的人，僅有的主動搭話都用在了跟彆的Alpha挑釁上。許一心不說話以後，他頓時詞窮，思索了很久，才蹦出一句：“你是Omega嗎？”
姚世霖的問題來得突然，許一心發怔地啊了一聲，才說：“我還沒分化。”
“還沒分化？就算沒分化，也做過分化預檢吧？”
“沒做過。”分化預檢是有錢人才做的檢查，像許一心這樣的窮人隻會等待命運的降臨，從不會提前打探命運。
“不過應該是Beta，我爸媽都是Beta。”許一心心想，姚世霖問他這個，會不會因為他不是Alpha，就不願意跟他當朋友了，語氣失落地追加道：“反正不可能是Alpha。”
“這種事情還有猜的？這樣吧，明天我帶你去醫院做分檢。”姚世霖打量了許一心一眼，眼前的人確實怎麼也不可能是Alpha的，不是Beta就是Omega。
他默默地希望是Omega。
姚世霖的話愈加驗證了許一心的猜想，他整個人都蔫了下去，“我沒錢做檢查，而且我還要乾活。”
“我說我帶你去，還用你出錢嗎？你進我們家做事，總得做體檢吧，你都不懂勞動法嗎？”姚世霖越講越覺得自己的話極具說服力，下巴微微揚了起來。
“啊......”許一心被姚世霖說得一愣一愣的，心中不願意做分檢，可一時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不用說了，明天就去。”
說完，姚世霖抬手看了眼表。罰站的時間早就過了。
恰逢天空飄下小雨。
許一心垂眉順眼，乖巧又鬱鬱的臉，被雨水沾濕。姚世霖莫名覺得許一心這樣子很特彆，他站在雨裡看了好久。
直到雨下大了，兩人才朝著不同的方向離去。
下過雨的夏日，空氣裡彌漫著清爽的花草香氣。
姚世霖把車開出車庫，朝花園按了下喇叭，然後降下車窗把許一心喊了過來。
許一心拖著步子，走到車邊，“真的要去嗎...我以為你開玩笑的。”
“我不喜歡開玩笑。快點上來，已經幫你跟英姐請假了。”
姚家纔是他的雇主，姚世霖都這麼說了，許一心沒得拒絕。更何況，他是願意和姚世霖一起的，他隻是怕，結果出來他不是Alpha，姚世霖以後就不願意搭理他了。
懷著複雜的心情，走到車邊，車門向上開啟，是那種許一心沒坐過的車型。但他知道很貴。
生疏地把自己塞進車座，他突然想起來一件事，“等下，你有駕照嗎？”
“放心吧，沒人會攔我的。”
姚世霖關上車門，油門已經一腳踩下去。
姚世霖這是沒有駕照的意思。
許一心後背貼著座椅，一下子緊張得繃緊了背，一動不敢動，直到車子開出去好幾條街，他發現姚世霖的車技很嫻熟，才慢慢鬆弛下來。
不想上學，就請家教。隻要會開車，就能上路。
文憑，駕照，這一紙紙的文書，是普通人在人生行進時需要費心思才能邁過的門檻，對像姚世霖的有錢人來說，不過是形同虛設的裝飾品。
許一心在車上，偷瞄姚世霖的側臉，忽覺自己昨天發出的那份好友申請過分魯莽。
然而他心中藏著更大膽的妄想......
車子飛馳，許一心的心卻緩緩沉下去。
姚世霖帶他去的是傢俬立醫院，不需要掛號，不需要等待，有專門的護士帶領許一心做檢查，態度比他以前任何一次看病遇到的醫護都要好。
檢查的結果需要兩天後出來。
許一心和姚世霖從醫院出來，兩個人的臉上好像都有心事似的，目光渙散。
姚世霖坐在駕駛座，半天沒開車。
“那個我說，假如你不是Beta的話，我是說你是Omega的話，你有想過以後要怎麼樣嗎？”
許一心看向姚世霖，發現他似乎正在看自己，但在他轉過臉的時候，忽然瞥開了視線。
“沒有怎麼想過，如果是Omega的話，應該會和Alpha在一起吧。”
“難道你以前都沒有喜歡的人嗎？他是Alpha還是Beta啊？”
姚世霖刻意裝作不經意地望向窗外，街旁的落地櫥窗倒影出模糊的他和許一心。兩個人看起來都非常稚嫩，和坐著的跑車相襯出一種違和感，像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姚世霖不禁挺了挺胸膛，板正了下巴，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成熟一些。
“我好像有喜歡的人了...他是Alpha。”
許一心話音剛落，還在櫥窗裡調整姿勢的姚世霖一下子轉過頭。
“你有喜歡的人！”
許一心縮了下目光，過了一會兒，才又抬眼瞟向姚世霖。
他的眼睛不會撒謊，那一眼很快，卻不小心流露了什麼東西，連姚世霖都察覺到了那樣東西。
姚世霖張了張嘴，聲音發澀：“你喜歡的人是...Alpha嗎？”
許一心低著頭嗯了一聲，露出頭發的耳尖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