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心 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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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請問蔣維在哪個病房?”
“請問這裡有沒有叫蔣維的病人?”
許一心接到交警的電話就立即趕到醫院,無頭蒼蠅一樣在走廊找著蔣維的身影。
“老婆,我在這。”
蔣維在房內聽到許一心的聲音,坐著輪椅出來,向倉皇不定的男人揮手。
許一心回過頭,一眼看到打著繃帶的右腿,頓時嚇得沒了魂,跌跌撞撞跑向蔣維,雙腿軟得跪下。
又是右腿......
某些可怕的回憶被喚醒,他伸手輕輕碰蔣維的腿,回憶與現實重疊,一大滴眼淚啪地掉了下來。
蔣維猜到許一心會被這個場麵驚嚇,畢竟他可愛的妻子,膽子比米粒還小,但沒想到許一心會嚇成這樣。男人愛哭,卻總在他麵前強忍,這會兒竟然一發不可收拾地撲簌掉下淚珠。他有些意外。失神片刻,才從輪椅上站起來。
“沒事,是皮外傷。我就跟醫生說不要輪椅,看吧,把你嚇成這樣。”
許一心呆呆地抬頭,眼淚暫時停下來。
蔣維的腿似乎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嚴重。但現在沒事,不代表以後也沒事。他的姨父就是前車之鑒。
淚漣漣的雙眼滿是歉疚,看得蔣維的心軟一片,彎腰把許一心摟起來,用指彎擦掉眼淚。
“好了,就當是讓你也體會一把我昨天的心情。現在知道我昨天有多擔心你了吧?”
怎麼能一樣呢。先不說,他這樣的下等人跟蔣維無法相提並論。姚世誠找他和蔣維車禍,前後不到一天,想想也知道這不是巧合。蔣維是受他的牽連,被姚世誠算計的。今天要不是他催蔣維去公司,蔣維說不定還能躲過一劫。
許一心越想越覺得一切的禍源都是自己,張嘴想要對蔣維坦白。卻在這個時候,另一輛輪椅被從蔣維身後推出來。
推輪椅的是姚世霖,坐在輪椅上的是姚世誠。
許一心見到同蔣維一樣腿上打著繃帶的姚世誠,先是怔愣,隨後移到姚世霖的臉上,看到赤紅的雙眼和咬緊的下頜。
他下意識地想和蔣維分開擁抱,不想蔣維將他抱得更緊。
“老婆,摟著我點,我站不穩。”
蔣維整個人的重量忽然傾覆過來,他隻好回抱Alpha的腰,將人撐住。
“還沒跟你說,我剛剛在路上是和姚先生發生了點碰撞。我突然想起來有重要的東西落辦公室,腦子一熱就在直行道倒車,誰知道姚先生的車離我那麼近,不小心撞上了。我負全責。不過萬幸,人也都沒什麼事。”說著蔣維嘴角微翹,轉向姚世誠,“姚先生,實在抱歉了。你的醫藥費我會承擔的,賬單寄到維盛財務就好。”
姚世誠的臉上沒有什麼神情,倒是姚世霖擰起眉毛,“沒什麼事,你說得輕巧。”
“男子漢大丈夫嘛,這點傷根本算不了什麼的。你說對吧,姚先生。”
姚世誠掀起眼皮,向上瞥了蔣維一眼。這個暴發戶,遠比他想象的還要惹人厭惡。不屑地移開目光,轉到他懷裡的許一心。
重逢以後,他還沒仔細地看過這個婊子。如今一看,不得不說,許一心看著比八年前更白淨嬌怯了。也對,他這些年就是靠皮肉生意過活的。明明給他那麼多錢,還是要去賺賣屁股的錢。看到調查報告的那一刻,姚世誠覺得自己一點沒看錯許一心。這人就是個婊子,天生願意被人**。留著姚世霖的孩子,恐怕也是為了姚家的財產。
道心不穩的姚世霖,下賤淫蕩的許一心,不識時務的蔣維。
最重要的還有,命在旦夕的姚振海。
姚世誠感受到有什麼東西在體表之下湧動,就像即將噴發的火山之下湧動的岩漿。
他今天確實衝動了,所以被蔣維得逞。
目光從這對狗男男身上收斂回來,他竭力抑製內心的情緒,對姚世霖說:“走吧。”
姚世霖推著輪椅出去,掠過許一心的時候,深深剜他一眼。許一心不敢對視,鴕鳥似地縮在蔣維肩頭。他提醒自己,他是蔣維的妻子,目前他更應該擔心的是蔣維的安危,而不是姚世霖對他的看法。
直到姚家兄弟離去,許一心把蔣維扶回輪椅,推了出去。
蔣維的腿受傷不嚴重,但是許一心仍惴惴不安。晚上幫蔣維洗完澡,他把人小心翼翼地扶到床上。
“有老婆,真幸福。”蔣維握住許一心的手感歎。
許一心看著蔣維的笑容,一陣愧疚。
深呼吸後,他鼓起勇氣:“蔣維,我想你今天的車禍可能不是意外,而是因為我。對不起,一直瞞著你。我和姚家之間曾經有些誤會,他們兄弟倆恨我,想報複我,我沒想到會把你也牽連進來,真的對不起。”
話說到一半,許一心垂下腦袋。他很怕在蔣維眼中看到類似當年小姨姨父的怨恨目光。
“啊...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我說姚世誠怎麼跟著我呢。”
蔣維像是恍然大悟地說道,但是語氣有一絲笑意,許一心略帶疑惑地望去,一對上眼神,蔣維眼裡也溢位笑意。
“你都說了是誤會,那解開了不就好了嗎?你這麼好,總不能任他們一直誤會,一直欺負你。等有機會,我再跟姚先生,我說是姚世誠先生,我幫你跟他解釋解釋。”
“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姚世誠他不會聽的。”許一心眼尾無力地耷拉,不知該怎麼向蔣維訴說姚世誠的可怕。猶豫了半晌,他咬咬唇:“這次車禍你得罪了他,他不會這麼輕易收手的。不如......我們離婚吧。我想隻要我們沒有關係了,他就不會再找你了。你、你放心,許遙的學費還有那些錢,我以後都會還給你的,真的。”
離婚兩字一出,許一心就看到蔣維的目光冷下去。他從來沒見過蔣維這麼嚴峻的眼神,越說越急,想解釋清他不是貪圖蔣維的財產。然而他說完許久,蔣維沒給回應,反而依舊是那麼冷冷地盯住他。
空氣安靜十幾秒後,蔣維扣住許一心的下巴。
“好端端地說什麼離婚,以後不要再提了。”
“可是......”
拇指忽然按住嘴唇,不輕不重地按揉幾下。
“乖。睡了。”蔣維說。
Alpha的話是溫柔的,可溫柔中透出無法拒絕的強硬,許一心被蔣維莫名的氣場震懾住,不再說話。
躺上床,一股琥珀的香氣包繞他。
“老婆,你要抱著我,我才能睡著。”
許一心聽話地抱住蔣維,身體因為熟悉的資訊素而鬆弛下來。
“你要記住,你老公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是很愛你。所以無論是什麼誤會也好,仇家也好,哪怕你真的做錯了什麼事,我也不會介意。但是離婚——”
“你想都不要想。”
“聽到嗎?”
蔣維是一個很會說話很有魅力的人,許一心從初見相識就感受到。多簡單的話,到了他嘴裡,都有令人心神蕩漾的奇效。但是很可惜的是,他不再是那樣容易動心的年紀。他吃蔣維的,用蔣維的,連小孩都是蔣維費錢費力在養,他沒法拒絕蔣維的任何要求。
況且......蔣維不是那個人。精明的商人,很懂得及時止損。如此聰明的Alpha,或許根本不需要他的未雨綢繆,到了該分手的時候自然會分手。
八年來,他早就喪失對抗生活的心力。誰是天生樂意過不見天日的日子呢。蔣維給了他身份,給了他一個很溫暖的家,他是貪戀這份溫暖的。
他一直很想有個家。
許一心沉默幾秒,在蔣維的懷裡點點頭。
他想,既然他貪戀蔣維的溫暖,那就不該再妄想其他人的。但是閉上眼後,腦海不意浮現出姚世霖的眼神,還是刺痛了他。
日子平靜地過去幾天,蔣維的腿好了許多。本來也隻是扭傷,不過是抵不住許一心的謹慎,還一直坐輪椅。
姚世誠沒再來煩他們誰,許一心差點以為這件事要這樣翻篇,直到在電視上看到姚振海的訃告。
大名鼎鼎的大將軍死了。不止是軍政圈,連商界都受影響。
聽蔣維說,從姚振海臥病起,姚氏名下公司的股票就一直在跌,但畢竟是姚家,軍區沒了個姚振海,還有姚世誠。小病小災,傷不了家大業大的姚家。
許一心倒沒想那麼多。他單純地擔憂,父親去世,作為兒子的姚世霖是什麼心情。他不覺得姚世霖對姚振海一點感情都沒有。
訃告連續播報了3天後,蔣維收到葬禮的邀請函。
大部分人跟蔣維一樣,隻把姚振海的死當作一個重大的社會事件。參加大人物的葬禮,是身份地位的彰顯,蔣維收到邀請是被上流社會認可的象征。他不得不去,也沒有不想去,絲毫不把前不久的車禍掛在心上。
蔣維為許一心定製了一套高階禮服。
純黑的西服,但是款式很修身,裡頭是件絲質的白色襯衫,高領絲帶的設計,在頸側綰成一大朵潔白的花結。這樣的衣服參加喪禮,似乎過於花哨時髦了。許一心不懂衣服上的禮節,心裡有些犯嘀咕。
“我必須要去參加姚將軍的喪禮嗎?”
喪禮當天,他撫摸領口那朵結,心中是無限退縮。
“那你要我一個人推著輪椅去參加嗎?”
蔣維拉下許一心的手,“彆摸了,你都不知道你這樣多漂亮多勾人。”
問題就是,喪禮,不該那麼漂亮。
許一心望著蔣維,都不知道該從哪裡反駁起好了。看來葬禮,他是非參加不可。
司機將他們送到靈堂地點。許一心推著蔣維進入會場,簽到處的人很多,無一不是衣妝楚楚的名流,但即便是這樣,許一心的打扮在人群裡也顯得出格,引得不少人側目。他簽完名,便逃似的推蔣維進場。
弔唁的人比他想的要多,幾乎擠滿靈堂。他和蔣維在靈堂中央匆匆鞠完躬,沒見到姚世霖和姚世誠,隻有看起來老了許多的英姐在一旁招呼客人。女人已經不記得他了,指派其他人把他和蔣維帶去了後廳。
一進去,許一心就看到姚世霖和姚世誠。
這果然是個社交的場合。後廳裡的人統統沒了靈堂的那副沉痛表情,分出一簇簇地圍成團,各自交談。圍繞姚家兄弟的人最多,嘴上勸著節哀,但眼裡有藏不住的巴結和諂媚。除了會場的色調沉重些,本質和遊艇的宴會沒有太大區彆。
許一心不善交談,對這種場合本能的抗拒,但蔣維不一樣,進來後很快有人主動來與他攀談。他在旁邊站了一會兒,沒由來的侷促,找了個藉口脫身。
姚家也好,蔣維也好,都是社交場萬眾矚目的存在。他這樣的人,還是待在角落裡最自在。
沿著後廳出去,到一片綠化地,他靠在一棵樹邊,用力呼吸了一下,鼻腔湧入夜晚特有的植物的氣息,他感到些許放鬆。
他靠在樹邊,慢慢閉上眼睛。
剛剛在後廳,姚世霖甚至沒有看他。可他的目光還是控製不住地追隨,一閉上眼,就能描繪出姚世霖側臉的輪廓。
深秋的風是涼的,吹過許一心的臉,他感到眼皮有些濕。
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他抹了下眼睛。再睜開眼睛時,沒想到眼前活生生站了一個人。
他實在想得太入神了,渾然不覺有人靠近。
姚世霖眉頭緊鎖,盯住許一心,“你怎麼穿成這樣來參加葬禮?”
“我...”許一心的腦子宕機了片刻,捂住領口的花結,然後下意識地道歉:“對不起。”
姚世霖走到許一心的麵前,扣住許一心的手。
他本來已經可以控製自己不去看許一心,但是餘光還是忍不住被領口這朵花吸引目光。
許一心不該穿成這樣來參加喪禮。
穿成這樣,他怎麼能不看。
手指穿過許一心的指縫,掐住那朵絲質領帶結成的花,像是蹂躪般,蹂躪許一心的手。
姚世霖的觸碰在指尖泛起酥麻的電流,令許一心心神慌亂。
這是在姚世霖父親的葬禮。想入非非,是對死者的大不敬。
他心一緊,用力抽出手,“對不起,在你父親的葬禮上那麼失禮......你,是不是很難過?”
難過?父親走了,姚世霖當然有些難過,但是這都遠遠及不上看見許一心和蔣維卿卿我我的憤怒。
“節哀。”許一心見姚世霖不說話,望了他一眼。
他不希望姚世霖難過。無論何時何地。
Omega的眼睛不算漂亮,但是眼神很清澈。八年前,這種清澈就像溪水,乾淨單純,讓姚世霖心動,八年後,這種清澈雖不再單純,但是異常的柔和,融融暖泉一般,更加契合了姚世霖的某種匱乏。
他心跳得厲害,猛地拉下絲帶。
他確實很難過,但隻有許一心的那句“節哀”說進他心裡。
領口的花散開來,化成一道牽繩。他把許一心的腦袋勾過來,扶住後腦勺,情難自禁地吻了上去。
遠處。
“我就說了,你弟弟忘不了我們家一心,他那麼可愛,誰能忘得了他呢?”
蔣維望著樹叢裡的一幕,麵上沉醉,全然不顧目露凶光的姚世誠。
該死的姚世霖,竟然這麼輕易又被婊子蠱惑了。姚世誠站在原地,八年前的那種怒火又盈滿胸膛。
“婊子。”他罵出口。
“婊子?”蔣維不捨地收回眼神,看向姚世誠,咧開笑容:“那喜歡婊子的是什麼?狗嗎?”
姚世誠轉動瞳孔,目光投向蔣維,還未開口,蔣維就又說:“哈哈,你彆誤會,我說的不是你弟弟。”
“我說的是你,姚世誠先生。”
蔣維好整以暇地品味姚世誠平靜下的猙獰,隔了一會兒,不怕死地繼續說道:
“承認吧,你嫉妒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