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心 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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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一心做了一場夢。夢裡過去與現在交疊。十七歲的姚世霖吻他抱他,笨拙又珍惜地進入他,但是恍惚間又變成凶狠無情的模樣。做著做著,他們莫名都哭了,最後,有人扯著衣角分開了他們,也分開了夢與現實。
“小遙——”
許一心坐起來,許遙的臉消失了。
原來是夢。
悵然若失。
他實在太想許遙了,乃至沒有第一時間計較夢的其他部分。
拖著略發酸的雙腿走出房間,許一心聽見樓梯上方傳來腳步聲,抬頭望去,姚世霖的身影從轉角處出現。Alpha拿毛巾細細擦拭手指,朝他走近,一股熟悉的檀香味夾雜著鐵腥味襲麵而來,但是很快被清冽的木香蓋住。
“你醒了啊。”姚世霖說。
許一心的眼神透著多重困惑:“昨晚......我們是不是做了?”
“沒有。”
姚世霖答得很篤定,氣定神閒。如果是說謊,那許一心覺得自己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了。
“彆愣著了,下樓吃飯吧,都已經十二點多了。”
“世霖,下午我想見許遙。”
“許遙的事情我說了我會安排的,你不用著急。”
“都已經一個月了,我還要等多久?小遙是我的小孩,我怎麼可能不著急?”
“那就把那份離婚協議簽了吧。簽完之後,就能見你的許遙了。”
“我的許遙?”許一心猛地側過頭,“姚世霖,你在說什麼?”
“是你自己說的,小遙是你的小孩。”姚世霖在“你的”兩字上加重讀音。
許一心原話沒有那種言外之意,他覺得姚世霖簡直是在強詞奪理。
忍耐了一下,儘量平和地開口,然而一開口語氣滿是疲憊:“我們不要再在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上爭吵了好嗎?我覺得很累,真的。”
姚世霖並非故意找許一心的不痛快,隻是剛在頂樓見過某人,煩躁不已。此刻見許一心服軟,他也散了散火氣,無言地攬住許一心的肩膀,把人帶下去吃飯。
吃過飯,姚世霖去公司,走之前把離婚協議留在了茶幾上。許一心盯著那份文書,越想心裡越發堵。
他答應了姚世霖不見蔣維,但是姚世霖沒有兌現承諾,讓他見許遙。
被要求,被敷衍,被擺布。他明明是個人,卻總像個玩具一樣,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想著想著,他心裡那股悶堵勁兒像破開閥門的氣壓,噴湧了出來,抓起桌上的協議就出了門。
市郊的傍山彆墅。
許一心按下門鈴,心跳得極快。十幾秒後,是蔣維出來給他開的門。
Alpha看到他,笑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燦爛。假如不看顴骨的那塊青紫,和臂彎吊著的繃帶,這是一個英俊又充滿魅力的男人。
“我就知道你會回家的,快進來吧。”
蔣維單手抱住失神的許一心,把他帶進屋,順勢關上了門。
許一心愣了下,推開蔣維的肩膀,著急道:“小遙在哪裡,我想見見小遙。”
“在二樓臥室睡午覺,上樓看看他?”
許一心連忙點頭。
跟著蔣維上樓,一推開門,許一心就抑製不住激動的情緒,幾乎是撲到了床邊。
蔣維無聲地笑,朝他比了一個噓的手勢,用氣聲說:“剛睡著的,讓他好好睡一會兒。”
許一心眨眨眼,眼眶不禁發紅。
他的擔心是多餘的,蔣維把許遙照顧得很好,遠比孩子的親生父親更儘責。
輕輕拂過男孩柔嫩的臉頰,許一心的心卻起了不平的疙瘩。
心情很複雜,注視許遙的睡顏,許久,許一心感到有指腹在他的眼尾摩挲。他轉過頭,正好貼上了蔣維的掌心,蔣維湊過來,在他唇上飛快地親了一下。
“彆叫,彆吵醒小遙。”
這回蔣維將豎起的手指比在許一心半張的唇上,說完,手指緩緩沿唇瓣描摹,眼裡閃著某種癡迷的光。
許一心半低下頭,躲開了蔣維的手指。他看許遙一眼,壓低聲音說:“我們出去說吧。”
蔣維點下頭,兩人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房間。
在客廳裡,許一心重新打量起蔣維的傷勢,一個月多了,尚未好全,可見姚世霖下手重,但是並沒有新傷,許一心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抱歉,連累你受了這麼重的傷。”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蔣維停頓的那一秒,許一心的心臟也停跳了一秒,隨即聽到他說:“不是你的錯,你不需要道歉。況且我應該謝謝你才對,如果那天不是你攔著姚先生,說不定他就把我打死了。”
說著,蔣維自嘲似地笑了兩聲,笑得許一心的心揪在一起。
蔣維握住他的手,揉捏掌心,“不過你回家了,這比什麼都重要。我知足了。這點傷,不算什麼。”
“不、不是的。”許一心慌亂地抽出自己的手,“我今天來找你是有彆的事情要說的。”
“嗯?什麼事?”
狠了狠心,許一心逼自己對上蔣維的眼睛,“這份離婚協議,是你跟姚世霖說好的沒錯吧。我也想好了,我們......的婚姻確實不應該再繼續下去了。如果沒有問題,我們就一起把它簽了吧。”
蔣維的眼神頓時暗了下去,微微偏著頭充滿不信又沮喪地看他,配著那臉傷,竟然有幾分類似敗退的犬類。
“你確定?”
“我確定。”
“這份協議是我跟姚先生商量過的沒錯,但我真的沒想到你會同意。他對你來說,就那麼重要嗎?”
許一心垂頭沒說話,表示了預設。
“其實從你嫁給我那天起,我就知道你心裡有人。我沒想過要代替他的位置,因為誰都有過去,我尊重你的回憶,但是我也想過了,既然你們那麼相愛,都不能在一起,一定是有過不去的問題。而我是一個很願意變通,很有耐心解決問題的人,隻要你肯說,我都能為你做改變。比如,你能告訴我,怎麼樣,我們才能不離婚嗎?”
“我們......必須離婚。”
“難道一點迴旋的餘地都沒有嗎?我真的可以為你改變。”
“我......不愛你。”
和姚世霖不同,蔣維的聲音磁性,包容,甚至有些低聲下氣,讓他一字一句都吐得艱難。
“......咳咳咳。”
他話音剛落,蔣維忽地劇烈咳嗽起來,許一心聞聲趕緊撫了撫蔣維的後背。
蔣維緩下咳嗽聲,抓緊他的手,“你看,你這不是挺關心我的嘛。”
許一心想抽回手卻發現抽不回,無奈地皺起眉,“關心不是愛。”是愧疚。
“但是婚姻不能隻有愛。你是想和我離婚以後,再和姚先生結婚吧。你捫心自問,他會是個好丈夫嗎?他連自己的小孩都不愛,不願意承擔任何責任,這樣的人能給你幸福嗎?”
“他、他隻是跟小遙還不熟悉,相處的時間久了,他會喜歡小遙的。”
“把許遙判給我以後,他要怎麼熟悉?”
“什麼?”
怕理解錯蔣維的意思,許一心追問道:“把小遙判給你,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麵意思。這份離婚協議的唯一條件,就是你放棄許遙的撫養權。我以為你不會同意,才答應了他。我沒想到你把他看得比許遙還重要......”
蔣維說罷,作出意外加失落的神情,貼上許一心的身側。
許一心亂了神,沒有馬上阻止蔣維靠近的動作,隻顧著矢口否認:“我沒有,我不知道。我是不可能放棄小遙的!”
蔣維舉起許一心的手,在嘴邊親了下,像是鬆口氣地浮上微笑:“我就知道,你不會的。我保證我會對小遙好的,所以求你了,我們彆離婚吧。”
“不是,你騙我。我看過協議,根本沒有提到放棄撫養這一條。”
許一心像是被蔣維的動作刺激到,推開他的懷抱,突然站了起來。
“我不會在這種問題上開玩笑。你忘了,我把我們的婚姻看得多重。”蔣維仰起頭,笑容變淺,眼神裡的認真變濃。
他接著說:“協議大概是姚先生在上麵做了手腳,你要是不相信,完全可以回去問姚先生。不過姚先生會不會對你說真話,我無法確認。我以前不覺得他是那種心狠手辣的人,現在看來說是扮豬吃老虎也不為過。哦對了,你平時不關心政治,恐怕還沒聽說姚世誠先生的事情吧。”
很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許一心本就亂成一團麻的心更多了一個結,亂糟糟地纏成一團。
咬著泛白的嘴唇問:“他怎麼了?”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像他這種級彆,出事不會對外公佈,我隻聽說他扯上黑道勢力的凶案,被上麵調查了。姚世誠先生也是倒黴,之前風光無限,仇家躲在暗處無處下手,這下好了,牆倒眾人推,把好幾宗陳年舊賬一起搬出來說事,竟然查著查著就這麼被革職了。”
曾經對他來說隻手遮天的人,就這麼沒落,許一心無論如何都難以置信,嘴巴無意識地發出感歎:“怎麼可能,他的勢力那麼大......”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樹大招風,像姚世誠這麼年輕就坐上高位的人,多少雙眼睛都盯著他,恨不得他落馬。倒戈,輸贏都是一瞬間的事情。這個世界的遊戲規則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難的是如何適應這種結局的殘酷性。”
蔣維邊說邊起身,撫摸許一心的臉龐,彷彿教誨小孩娓娓道來。
“我想姚世誠先生早就習慣了這種殘酷,他沒習慣的更複雜更無情的是其他東西,比如——你的愛。”
許一心的後腰一緊,下一秒和蔣維的胸膛緊密相貼。
“告訴我,怎麼樣才能不離婚。我不像那倆兄弟那麼自大,妄圖你愛我。我給你我的所有,我愛你,你高興的時候就把我當丈夫。不開心的時候,也可以把我當作一條狗。”
蔣維的言行令許一心感到窘促不安又歉疚,他內心掙紮著要嚴詞拒絕的時候,蔣維先鬆開了他,單膝跪下,把他的手放在臉側摩挲:“可能,我是隻壞狗,但沒有狂犬病。以後我可以學著聽話點。”